第十五章 作乱

　　杏子根本就没心听娘跟柱子娘商量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结婚礼道，又是坐床，又是拜家里的老人，什么拜天地，什么新媳妇坐席之类，感觉根本就是与自己无关。更无心听柱子对他说的话，什么一辈子对她好，啥活也不会让她干，结婚还会买别人家不会有的木桌之类的东西，她满脑子都是李文哲，猜他找不到她会怎样？她满心烦乱，捂住肚子走开。
　　柱子尾随着在后面，看到杏子回家正要关门，柱子趁机把门撑住说：“杏子，趁着家里没人，让俺进去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吧？”杏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厉声命令：“快把胳膊拿开，俺可要关门了，夹到手可别怨俺？”杏子想用力把两扇门关上，可柱子倔强劲上来，非要进屋坐坐。就跟杏子开始了拉锯战，使劲推着门不让关。杏子在门里就想把他关在门外。俩人持续着，杏子感觉到柱子正在用尽全身的力量推门，索性将门敞开，柱子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杏子见状，“咯咯”笑个不停。因为用力过猛，柱子疼得直“哎呦”杏子看到柱子像一个笨狗熊一样，左右翻腾着慢慢爬起来，满腔的愤怒一下子清空。像看一个特大的笑话一样，笑得满心欢喜，笑得弯下身子。柱子不敢相信，自己经受苦难，竟惹得杏子如此开心。久久地盯住杏子的眼睛看，看她是怎样的无情无义，他突然感觉到杏子是那样的陌生，陌生的像从来就不认识。杏子趁机“砰”一声关上两扇绝情的门。柱子站在门外，望着两扇紧闭的门，发了一会呆，拍拍身上的尘土，摇摇头，抚摸了一下摔疼的腿，无可奈何地离开。
　　杏子一进家门，就被拦腰抱住。杏子知道肯定是李文哲，她已经熟悉他搂抱她的动作，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尽管吃了一惊，还没等出声就进入狂热地激吻中，她浑身软在了李文哲的怀中，这是她日夜渴望的情节，两个月来多少疯狂想念的日子，梦中就是这样相拥在一起，宁死也不愿分离。
　　他们相拥走进房间，不敢点灯，摸索上炕。脱去衣服，在黑暗中偷欢才最保险最激情澎湃。他们的身体像磁铁一样具备强烈吸力，像两块快要融化的糖稀，粘粘连连地融合在一起，用身体的柔情似水、无尽缠绵，安慰各自思念的心灵。
　　激情像波澜壮阔的海水逐渐退潮之后，杏子紧紧抱住李文哲柔声细语：“你是怎样进来的？”李文哲撩拨女孩心弦的音调：“俺也学的《西厢记》里的张生，为崔莺莺翻墙而入。”杏子低低的声音欢悦地笑起来：“嘻嘻，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在老虎嘴边拔毛……”“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还不是被你想疯了才想出这一险招。”李文哲又深深地吻了一下杏子说：“以后俺每晚都会来爬墙，来找机会。”杏子突然灵机一动说：“咱，可以在俺那间空房子里……”“行，俺该走了，不敢久留。”杏子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李文哲走出屋门，就听到院门响动，是娘与桃子回家了。杏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看着李文哲向着墙边跑去，然后纵身一跃，翻墙而出。她才慌忙返身回屋，摸索到炕上躺下装睡。
　　杏子娘进屋看到杏子已经睡着，就跟桃子说：“你姐姐总是肚子疼，也不知是咋了？”桃子摇摇头说：“俺也不知道，也许过一阵子就会好。”“但愿她好好的，再有一个月就结婚了，只要一结婚俺的心也就放下了，她不是你二妮，真不叫人省心。”杏子娘想起今晚，柱子娘再三叮嘱要她看好杏子。她一拍胸脯说，“嫂子，你尽管放心，俺保准你家三月三迎娶儿媳妇。”
　　但是此刻她忽然觉得是那样的飘忽不定，这两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虽然强忍住不发作，但也是明摆着的事，他俩旧情复发，或者根本就没有断过。她担心今晚李文哲还回来，或者说似乎已经来过了。她已经学会了忍忍，她知道女儿不是省油的灯，他俩的关系也绝不会是一时玩乐。她害怕他俩已经深陷情海，如果非要寻死觅活要在一起白头偕老，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无能为力。“唉——”杏子娘长长的一声叹息。“娘。”桃子乖巧地叫一声问，“你咋了？”“二妮，以后你要帮娘好好的看住你姐姐。”桃子有些奇怪问：“姐姐又咋了？”“俺害怕她与李文哲葫芦蔓爬到丝瓜架上，你缠我绕扯不清理不明。”桃子不做声，心里却明白娘的担忧。
　　这一夜，杏子娘没有听到让她心惊肉跳的猫叫，却反而感到惴惴不安。她猜不透李文哲又改用了何种方式来勾引女儿。第二天看到杏子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欢快，一改往日的烦恼急躁。杏子娘就知道昨晚一定发生过什么。知此知彼才会百战百胜，如今不知对方的一点儿信息，怎样来采取措施？杏子娘还是遵循一条，牢牢看住闺女，以守为功。
　　杏子娘不再去识字班，怕杏子借这个自己在家的时间胡作非为。杏子娘也不闲着，打褙子纳鞋底做新鞋。杏子要结婚，她要亲手给女儿做几双新鞋，单的棉的，全做成大红色。顺便也给桃子做两双，还要给杏子做嫁衣，也是单的棉的，全是大红色。她想这别家的闺女缺吃少穿，她家的俩闺女从来都是丰衣足食。从来都是别人买不到的东西，她家都能靠孩子爹买来。她觉得这辈子挺知足的，虽然夫妻俩聚少离多，丈夫从来不敢打骂她，家里也从来不缺钱少粮……
　　一连几天家里都很安稳，既没有半夜三更的猫叫，也没有杏子进进出出的响动。杏子娘就放松了警惕。以为女儿收了野性安心等待做新娘。
　　这天杏子娘睡到半夜，突然闹肚子，起来跑厕所。她提着罩子灯，听见最西边空闲的那一间房里，有窸窸窣窣地响动。等她提灯走过去，又什么也没发现。她的心快要跳出口，她又没有勇气打开房门，怕自己会中了里面的十面埋伏。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房间，不过只是把开房门，关房门的声音弄大，吹灭灯而已。她躲在角落，静静的等待着就要暴露出的幺蛾子。只一会功夫，西房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人影幽灵一般，快速翻墙而出。
　　第二天杏子娘到女儿房间观察，发现那个通往西间房的门，有开过的痕迹。她又到西间房查看，那里面是放粮食的地方。不管生队里分了小麦、玉米还是地瓜干，杏子娘就用麻袋装好放到这里。一来能防风吹雨淋，二来能防偷。昨夜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进来了偷粮贼，她准备好了棍子，只要贼一背上粮食，她就会从背后扑上去把贼压倒。贼发现被发现就会爬墙而逃，如果他一爬墙，她就会抓住后腿，将贼拽下擒拿送往大队处理。
　　结果看到的却是让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女儿这些天来异常的风平浪静，原来狂风暴雨全隐藏在这儿。杏子娘这下可真是恼羞成怒了，她感觉女儿也太过于放荡不羁，也太不把她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也太随随便便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她第一次感到是那样的委屈，一对野鸳鸯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她第一次感到是那样力不从心，时时刻刻的监管，却看不到也想不到，那种损德丧良的行为，竟然在她家中发生，是她作为一个本分贤良母亲最大的耻辱。她决定这次再不能心慈手软了，否则惯子如杀子，杏子的性格她最清楚，像她一样一往直前，不碰南墙不回头，甚至碰倒南墙也不回头。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会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搭上性命也不会眨眨眼睛。她真害怕女儿会走极端，会再一次成为村里人的笑柄，会再一次让她蒙羞。“如果这件事再一次宣扬出去，俺娘俩会无路可走。”杏子娘心烦意乱，“难道要逼俺杀死这个辱没门风的妖孽？”杏子娘左右为难着，她在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让杏子如期结婚，又能断绝男盗女娼。她苦思冥想着，她从来就没有觉得生活这样艰难过，忍饥挨饿时，她一连五天没饭吃，差一点儿饿死，她能扛住。被打成富农四类分子时，被押着游街，被众人嘲笑，挨批斗时，遭受平白无故的鞭抽棍打，她也能扛住。如今女儿作风不正，红杏出墙，她竟然扛不住、竟然无法接受，竟然感觉无能为力……
　　杏子娘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她虽然没上过学，但是论谋略还是层出不穷。这次她想出了一条妙计，她决定制造守株待兔法，一举将李文哲手到擒来，然后把他制得心服口服，主动离开杏子。为了做得天衣无缝，她一天没去生产队里干活。在自家墙根下挖陷阱，为了抓住李文哲，只得用杏子做诱饵。她在气头上，觉得杏子就是时刻来折磨她，让她不得安生的前世冤家。她辛苦劳累了一整天，挖了足足有两米深的大坑。在里面倒满了水，在上面放细小树枝，再埋上土。看上去，没有丝毫破绽，只要人一踩上，就会掉进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