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李氏挨打

　　听说宏佐媳妇失足落水，掉到了沂河里，整个三河口的人议论纷纷，说这大冷天的，怎么就掉到了河里？文杓的媳妇李氏得到这个消息最晚，倒不是因为她不关心这事，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三河口，这几天随着王副官去了一趟东北。天津、北平那边战事吃紧，老荣泰几次三番给儿子写信，让他派人来接家眷，说荣家就这一条根，老的没了就罢了，小的万不能没了。其实，自从进入猴年，荣子桓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八路军打了几仗，没讨着便宜，倒是损兵折将，兵员从九千多锐减到六千。但是，不好过也比两地分离要好一些，孩子看在眼前，心里也踏实。
　　王副官被派到天津，荣泰却又临时去了北平，参加一个日本人召集的会议，临行前只是嘱咐，要是接家眷的来了，不要等他，先带了孩子走要紧。王副官按照老荣泰留的话，请示了军长太太，就决定先带走孩子。军长的公子官名荣维禅，太太和其他大人都叫他乳名陀陀。原因是太太多年不育，后来信了佛家，才有孕在身，十月顺产，生了一个儿子，眼眯着、耳垂特别大，军长太太顿悟了，说这个孩子就是佛祖送给荣家的香烟，你看和庙里那个头陀长得多像呀。于是众人都说像，就给孩子起名陀陀，如今已经九岁。
　　军长太太要等了公公一块来，王副官不再等待，等一路奔波，从天津一路赶回沂州，宏佐的媳妇已经入土。据听说娘家人没敢提出任何质疑，李世营制定了专门的方略，要和亲家算算总账，也没用得上。
　　一路上李氏虽没游山玩水，倒也高兴，王副官会伺候不说，一路吃喝都很满意，回来，荣军长又大大地赏了一笔辛苦费，外加一身好衣服，让李氏着实乐呵了几天。
　　过了几天的新鲜，她觉得需要到三婶家显摆显摆的时候，邻居却提醒她，宏俊媳妇掉到河里死了。
　　怎么好端端一个人，说掉河就掉河了？李氏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和宏俊媳妇关系实在不错，她人不在了，虽说是个弟妹，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到那里挤几滴眼泪，才是硬道理。
　　且说李世营也关心着王副官的归期，他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直接去荣子桓那边，漫无目标找一个连长实在困难，决定先从王副官这边打开突破口，一旦打听到这个人，就是半夜里打黑枪，也要结果了方才解恨。
　　听说王副官回来了，接回了荣军长的公子，李世营上门了，荣子桓已经知道了宏佐媳妇不在了，自己和宏佐是同窗，交情自然不一般，也派了人员上门吊唁，该行的礼节都到了位。
　　偏巧李世营开的头一次，王副官不在军部，军工念他东北之行车马劳顿，让他在家休假几日。第二次李世营又上门的时候，荣子桓心里犯了嘀咕，这个老世叔三番五次来找王副官是何意？他一打听，有一个专门喜欢收集花边新闻的下属说了实话，李世营打王副官是假，找和李世营媳妇有染的那个连长才是真。
　　这一说把荣子桓也弄得不好办了，心里有些埋怨手下那个连长，你风流也罢，帅气也罢，总归天下女人很多，为什么单单染了李大旅长的儿媳妇？自己转念一想，这等事情也没法处理，总不能自己带着那位连长上门道歉，想来想去，一道命令把那位连长遣返回家了事，这边又安排王副官，多在家中休息，不要急着来军部处理公务。王副官也约略知道了些消息，早已吓得淌了冷汗。
　　晚上，和李氏一说，专门嘱咐她，这几天一定不要到李世营家中去，不然，怕不祸事。两个人要是安安稳稳听荣子桓的安排，在家老实待着，也就没了事端，偏偏李氏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一听这事，顿时跳了起来：“她死也就死了，怎么倒把这屎盆子扣到我身上？她要打麻将，我带她打，我可没让她去和小白脸相好。”
　　一肚子理由，她非要和三婶去说道说道。
　　“姑奶奶，你小点声。”王副官忙捂了她的嘴。
　　过了一夜，王副官本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老老实实躲几天。不料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李氏早已没了影子。急忙寻到李世营家，在门外就听到宏佐娘歇斯底里的吼声，以前一直不明白何为河东狮吼，今天终于理解了。
　　李氏非要上门，主要还是想显摆，自己和王副官现在是军长的红人，和军长太太也谈得来，自己三叔不过是个旅长，旅长总大不过军长去，从心里不觉得来这里有什么可怕，就像一个莽汉喝了酒，英雄胆也壮起来了。再一个原因，是以前来三婶家打麻将，三婶几时给过好脸色，自己要是有宏俊的忍耐也罢了，偏偏不能忍，在麻将桌上，时不时也拐弯抹角和三婶发生过口角。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今天，就是要上门，看看三婶背运的时候，是个什么神态，自己心里也好受些。
　　没想到，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刚一进门，遇到三婶，第一句话问安的面子话还没开口，宏佐娘就骂上了，虽然是指桑骂槐，意思再明确不过，最实心眼的那个女仆都能听出来太太的真实意思：“谁家的母狗不在窝里趴着，到处窜窜，一家子都让她给祸害了，辱门败户的东西。”
　　这话的意思李氏是听出来了，她不承认自己祸害了一家人，自己也定不是辱门败户的东西，她回道：“三婶，我是不是辱门败户不知道，你家里也干净不了多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明白，除了你们门口的那两个石狮子，还有以前的宏佐媳妇可能干净，再也找不出了。”她要和三婶理论理论，却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宏佐媳妇不干净的老底，这真是专门来揭宏佐娘的伤疤了。
　　果然反击很快，李氏话音未落，宏佐娘的大巴掌已经招呼上了。李氏没有注意，只见眼前一黑，两个耳朵发出嗡嗡的响声，嘴里一股铁锈味，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半天没有爬起来。
　　等她好不容易站起身，宏佐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根鸡毛掸子，准备第二轮打击了。
　　见情形不对，李氏光棍不吃眼前亏，努力看清了眼前的路，就要夺路而逃，宏佐娘心里的怒气还没有散尽，哪里能让她溜之大吉，大声向众仆人吆喝：“给我打，打死算完。”
　　几个女仆、小子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主人不发话，他们没有表现的机会，现在太太让打，自己再不动手，就是明显没有眼色了。众人奋勇向前，把李氏圈在中央，有用拳头的，有用巴掌的，有用鞋底的，只听得噼里啪啦各种声音作响，也夹杂着一两个女人的咋呼：“打错了，打错了，打到我头上了。”
　　众人打得起劲，宏佐娘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等打得差不多了，李氏没了反抗的力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都停了手，看着太太，宏佐娘还是大骂不止：“打死算完，一只臭虫罢了。
　　王副官在院子角上听到动静，早已吓得快尿了裤子，想跑却迈不动步，想留不敢留，偏巧一个眼尖的小子看到了他：“太太，那不是王副官吗？”
　　“一对狗男女，老爷正到处找他算账，他竟然上门了，给我打，打断他的狗腿。”宏佐娘一声令下，众小子们扑了过来，王副官头上挨了两下，屁股上挨了两脚，说也巧了，这两脚竟然让他忘了害怕，步子能迈得动了，只见他如被狗撵急的兔子，认清大门，头也不回窜了。
　　这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宏佐娘使唤着仆人们把李氏丢到大门外，这事要是就这样结束也就没了事，偏偏这个李氏吃不下这口气。她站在大门口竟然骂了起来，从三婶的祖母开始，一直骂到她未曾出生过的女儿，这下又惹祸了，宏佐娘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吼道：“去拿大洋针，给我扎，不要脸，扎她的脸，不要腚，扎她的腚。”
　　众仆人有拿针的，把李氏摁在地上，有扎脸的，有扎大腿的，有扎屁股的，李氏疼得满在打滚，两手捂了脸，把头拱在两腿之间，再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宏佐娘和一帮仆人才进了家，剩下李氏一个人踡在墙根下，一直到有人叫她，她才敢眼开眼。
　　那人却是文适，他带着一帮警察照例巡逻，李家是最重要的地点，一天三巡是跑不了的。看到一脸血痕的李氏，文适愣了：“三嫂，这是怎么个情况？平时挺漂亮的一张脸，怎么搞成花的了？”
　　李氏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把抱住文适的腿，说道：“我无辜被打，是因为他们一家诬陷我带坏了宏佐媳妇，宏佐媳妇和小白脸相好，弄了一身病，怎么就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了？我也一身病，我怪过哪一个？你是警察，得给我作主。”
　　一开始，文适对这种男女之事还蛮有兴趣，听着听着，自己忙用两手捂了耳朵：“三嫂饶命，这样的事就是我们局长也不敢受理，你要是觉得委屈，还是进京吧，要是能遇到皇上，就告御状，要是遇不到皇上，就拦路喊冤，说不定遇到一个清官，真给你伸冤昭雪，我这庙小，盛不下你这大菩萨。”
　　他命令几下手下把李氏拉到一边，道：“三嫂，莫怪我，我是真不敢管。我这样的角色，在在人家李旅长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到。不过，你放心，我这就回固庄，给你公公捎信，你是咱固家的媳妇，你吃了亏，固家要给你讨回公道。”
　　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完骑了车子，和众警察立马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