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场部首次举办了书法美术大赛。没料到，王峰居然一举夺魁！这个消息对于王峰来说，并不亚于原子弹爆炸！紧接着，好事便接撞而至，王峰和另外一个女孩杨晓燕双双被破格录用，直接调入学校去教美术课。更加激动人心的好事接踵而至，场部宣传科要召见王峰和杨晓燕，会场上还坐着那个张副场长。张副场长首先发言讲话：“我好像还记得王峰这个小伙子，两年前调到煤矿上的小知青，是吧？当初我对你们这批小知青咋说的，估计你还没有忘记吧？”
　　张副场长见王峰点了点头，又说：“我当初说过，你们这批小知青啊，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思想先进，工作积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前途肯定是光明的，是大有作为的，我没有说错吧？”
　　“哗……”一片掌声。
　　张副场长继续演讲：“查看过王峰的档案，里面记载着他父亲的历史问题。他父亲过去是个国民党军官，还是个不小的旅长呢，比我都官大一级。调函前几天发过来了，历史问题已经拨乱反正了。在解放战争时期，他父亲是个堂堂正正的国民党旅长，率领着一个旅的士兵起义投诚了咱们的解放军。同志们啊，一个旅多少兵力人马大家知道吗？包括武器装备通通一起投诚过来了。大家不妨可以冷静地去想一想，其实，王峰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国民党残渣余孽，那可是一个大大的功臣啊同志们。以前的历史模糊不清，记录不全，是有错误的。咱们共产党人最讲究的是什么大家知道吗？大家应该都清楚，那就是实事求是，有错必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才是咱们党的一贯好作风嘛。好了，对于这两个后起之秀呢，我也不想啰嗦什么了。希望两位老师将来在美术方面有所成就，有所作为。在今后新的工作岗位上能够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为咱们农场和咱们的学校做出更大的贡献。好了好了，我还有个会议，就先讲到这里吧。”
　　“哗……”掌声雷动，尤其是王峰，手都拍疼了。不曾想，刚刚调到学校才三个多月，王峰又被派遣到乌鲁木齐艺术学院去进修，为期一年。王峰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李梅，李梅自然是喜出望外。得到了此消息，还专门跑过来庆贺一番。
　　王峰又写信告诉了父母亲，父母亲让王峰立即回家一趟。王峰乘机把李梅的照片拿出来让父母亲观瞧，父母亲看后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母亲说：“这闺女长得真俊，跟画里的人一样，我喜欢。”
　　父亲说：“咋啦？听说小梅的父亲也是黑五类？那好啊，他黑，老子过去也黑，黑到一块去了。乌鸦落到煤堆上，谁也别嫌弃谁，哈哈哈……”
　　李梅又过来看王峰了，她搂着王峰的脖子撒娇道：“亲爱的，你现在的工作顺心了，但是有一点你可别搞忘了，咱俩都快一年了，你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没有拜见过你未来的老丈人呢，哪天抽个时间过去瞧瞧呗？”
　　王峰嘿嘿笑道：“天呐！确实耶，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实在对不起我的大美人。下个星期天吧，有空一定过去拜访一下老爷子和丈母娘。”
　　星期天，李梅专程跑了过来，然后带领着王峰到“星火农场”去拜见她的父母亲。一路上听李梅介绍说家里的姊妹很多，共有三男三女，她是最小的垫窩。一个大姐和两个哥哥在老家山东早已成家立业。新疆只有一个姐姐和哥哥，都在乌鲁木齐市工作。姐姐在水利厅，哥哥在公交公司。离天山农场并不远，大约有一小时的车程。小梅和父母亲同住在星火农场，是本地返乡知青，工作是下田务农。
　　小梅领着王峰来到了家门口，两个人一路上合计好了，打算让王峰冒充同学的身份去拜见岳父母大人。
　　李梅的父亲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旧社会时，他出生于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中医世家，十七八岁就精通掌握了祖传的绝门医术。可想而知，家里的生活肯定很富裕殷实，田地也比较多，家里还养着仆人。解放后划成份的时候可就悲惨了，被划为大地主。
　　日月轮回，时过境迁，李梅的父亲目前只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地主分子，长期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监督和劳动改造。李梅的母亲身材苗条，相貌俊秀，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乡野村妇。旧社会时，她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现如今，李梅的父亲整天拢拉着脑袋愁眉不展，一副倒霉相。她母亲却截然不同，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显的即温和善良又开明豁达。
　　自从王峰踏入了李梅的家门，李梅的母亲对王峰就好像一见如故似的，一点都不见外，有说有笑地和王峰拉起了家常。大妈说：“小王啊，你以后有时间可要常来看看俺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啊。说句心里话，俺挺喜欢你这个小伙子的，又气净又洋气。听说你的工作条件差点哈，那不算什么，待有了机会调出来不就得了嘛。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嘛？再说这人呢，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受点累并不算什么坏事，可以锻炼锻炼人的意志和修养嘛。邓小平那么大的国家领导干部还不是三起三落，听说到个什么地方去当钳工，你说说看，那不是倒了霉嘛。吃牙挺住，熬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嘛。
　　王峰说：“大妈，确实没有看出来呀，你的眼光独到，还懂政治，挺有远见卓识的。佩服，真的很佩服大妈你，我下次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大妈你尽管说，我给你们二老买就是。”
　　大妈笑咪咪道：“啥都可以，最好是面苹果和香蕉。我们老了，牙口都不太好。别的东西少买，咬不动还尽浪费钱。”
　　李梅在一旁撅着小嘴不高兴了，冲着母亲直嚷嚷：“妈，人家小王第一次来咱们家里做客，你就好意思向人家要东西吃啊。”
　　大妈白了李梅一眼：“死龟孙妮子，你以为俺是馋死猫脱生的啊？外人送的东西俺还不稀罕呢，你娘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你这个死妮子，你当俺傻啊，自从人家小王进到咱们家里，你瞅瞅你这个死妮子的样子，对他那个亲热劲都懒得说。还喂他苹果吃，你一口他一口吃的那么攒劲，梨子你咋就不分着吃呢？傻子都看出来了，还装啥装！”
　　李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撒娇道：“妈，你胡说些什么嘛？人家小王只是我的同学，在煤矿上班。”
　　王峰和李梅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同时又觉得好无聊，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难看出，李梅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不好糊弄。
　　大妈接着说：“如今这世道啊，儿大不由娘啊。真发愁，你看看你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目前连个对象都没有，谁给她介绍对象她给谁急！唉哟俺的亲娘唉，也不知道俺上辈子造了啥孽，欠了她什么债。这个死妮子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可愁死我了。”
　　王峰问：“姐姐为什么不找对象呢？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李梅急忙用眼光阻止了王峰，王峰心领神会，吐了吐舌头急忙打住了。
　　李梅领着王峰到外面去溜达，四处遍野都是绿油油的庄稼。除此之外，还有茂密的灌木丛和芦苇荡；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郁郁冲冲。李梅依偎在王峰的怀里撒娇：“亲爱的，以后你发达了，总不会甩了我吧？”
　　王峰抚摸着李梅乌黑的披肩发，瞧着她那双迷人的媚眼说：“大美人，你要搞清楚，是谁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义无反顾的跟着我，又是谁对我始终不离不弃？我又不是勺子，爱情来者不易，可不是儿戏，说变就变了？我给你发个誓，你瞧见那座巍峨的天山没有？只要它屹立不倒，我对你的爱情永远不会变的。除非你有了新的男朋友，移情别恋，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梅一把揪住了王峰的耳朵吼：“谁移情别恋了！让你嘴贱，说！还敢胡说八道不？”
　　“哈哈哈……逗你玩呢，没必要较真嘛。”
　　李梅的父亲最近比较开心，因为有许多人都知道了他是个老中医，许多疑难杂症都能治。久而久之，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名声大噪！许多人都悄悄跑到他家里来看病，费用也不高，比大医院里便宜得多，又不用挂号排队，只要有空就可以就诊。这种情况对于叔叔来说，却比喝了蜜糖水都要甜。多年以来，他像条狗一样委曲求全，直不起腰杆。现如今随着政治形势的松懈与好转，才使他有了喘息的机会。家里人经常看见他漏出两颗大金牙笑呵呵地，无形之中，也给这个沉闷的家庭带来了些许温馨和欢乐。
　　叔叔笑咪咪道：“小王，有空把你的爸爸妈妈带到我们家里来转转嘛。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庄稼地里的农作物长势不孬，空气也好。”
　　王峰说：“当然可以，哪天有空把他们领过来拜访叔叔和阿姨。叔叔，你们有空也可以到我们家里去做客呀，我父母亲很好客的。”
　　叔叔问：“你们老家祖籍是哪里的？”
　　“山东荷泽。”
　　叔叔惊讶道：“啊！菏泽专区呀！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去那里行医，柳集战役时，我还给解放军的伤员疗过伤呢。部队首长为了感谢我，还专门送给我一块匾，上写着……”
　　大妈喝斥道：“尽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有啥用啊，到头来还不是个黑五类。”
　　“嗨！小王你瞅瞅，在这个家里俺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你说气人不？”叔叔翻着白眼，垂头丧气。王峰望着这一对老冤家，忍不住呲呲地笑了。
　　大妈对王峰笑眯眯道：“小王，咱们别听他这个老糊涂虫瞎叨叨，说些高兴的事哈。你听说过那个顺口溜没有：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不要娘。嘻嘻嘻，小王，以后你爸爸妈妈和我们都老了，你养不养我们这些老东西啊？”
　　王峰说：“肯定要赡养老人了，那是天理。不孝顺老人那还是人嘛。”
　　大妈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这话咋说的。我啥本事没有，就是看人比较准。小王，再问你一句话，以后你和小梅结了婚有了娃娃，你们年轻人还要去上班，忙不过来的时候我给你们带小孩中不中啊？”
　　“妈！你又在胡说什么嘛？嗨呀，气死我了！”李梅小嘴撅着。大妈翻着白眼说：“小王，你瞅见了没有，俺家这个死妮子就会装蒜，啥时候都不给俺说句实话，遮遮掩掩的有劲吗？俺又不傻，早都看出来了。再说俺又不白吃你们的，给你们带小孩，伺候着吃喝拉撒，还要换尿片子，也挺辛苦的哈。”
　　“妈，你，你，我不理你了。”李梅还想瞒天过海，却似掩耳盗铃，无法自圆其说。
　　从星火农场回来没几天，王峰和李梅提前约好了，要去场部领取结婚证。到了场部一问，婚姻法里有年龄限制，要求男的最小二十三岁、女二十一。王峰和李梅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退了出来。李梅愁眉不展，小嘴撅得老高。王峰牵着她的手嘻嘻哈哈：“亲爱的不必多虑，我自有锦囊妙计。既然前门走不通，咱们可以偷渡嘛。”
　　“偷渡，怎么个偷渡法？”李梅顿时来了精神。
　　“那还不简单，托人走走后门，把证明上的年龄改大一岁不就搞定了嘛。”
　　“确实是个好办法耶，我咋就没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