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祥海无心办实业 老杜潜回搞军火

　　赵大向阿毛转托祥海要他打理“一街两坊”的事，谁知阿毛将赵大拉到一边说道：“酒行已经亏损，恐怕难以维持了。”
　　赵大惊问：“不过一年半载，原本好好的，怎么就要亏损？”
　　这时，阿毛娘子正坐在客堂里抽烟，眼睛紧紧盯着阿毛看，赵大奇怪阿毛娘子为何不去酒行了。阿毛悄悄将赵大拉去茶馆。茶馆旁新开了一家日本人的沽酒屋，与摩登酒行斜对面。阿毛对赵大说：“日本人开了酒馆，酒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你看日本人的酒馆门庭若市，酒行门可罗雀。现在娘子都不用去酒行，酒行大概早就蚀本了。”
　　赵大说：“酒馆有酒馆的主顾，酒行有酒行的酒客，再说酒行的盈利仅次于煮盐，有着十倍的利润，多赚少赚，都不应该蚀本呀。”
　　阿毛见瞒不过，这才说出原委：“当初我是不赞成阿海叫我娘子经管酒行的，自己的娘子什么脾性自己知道。她鸦片瘾头十足，虽然怀小女儿不吃了一段时间，生下小女儿后，瘾头又上来了，只要有鸦片烟吃，啥事都不管，根本无心打理酒行。”
　　“原来如此！”赵大这才明白，当初阿毛为何不顾脸面竭力反对他娘子经手酒行，原来他娘子确实是个瘾婆子，惹人恼恨。祥海不识人头，叫一个瘾婆子打理酒行，也是害了她，瘾婆子拿什么来上瘾？叫她掌柜收钱，不正是老鼠跌进米缸里么！心里一急，就要去教训表妹，被阿毛拦住。
　　“使不得，使不得！娘子最怕的就是让你知道，你若是找她算账，她的脸面往哪里放？说不定要去跳黄浦！且宽容几个月，我想办法将老本拿来给还上。”阿毛愧疚不已，再三叮嘱赵大，不要为难他娘子。阿毛也是因为顾虑到赵大的脾性，怕他知道了生事，所以没有早些告诉他，以至于娘子我行我素，没钱使时就拿酒行的钱，阿毛的裁缝生意也每况越下，没钱给娘子还上，酒行的窟窿越弄越大。赵大得知后虽不声张，却去转告吴妈，她女儿果真是个瘾婆子，会败掉酒行，这可太对不起祥海了。要她管一管女儿，倘若现在改过，致力打理酒行，酒行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上对得起老爷太太，下对得起祥海兄弟，中间对得起自己良心。谁知吴妈却说：“真替九泉之下老爷太太难过，如此不孝不顺不义之女，就是轰出门去，还要祸害他人，倒不如她自己寻死去算了，譬如我没生养她！”赵大反倒没有了话说，倒也奇怪起来，难不成表妹真的是林黑儿所生？又来劝阿毛，年底总要结账盘底，不如早点告知祥海，早点收场少点亏损。他心想，若如祥海得知酒行将要倒闭，回来亲自打理，说不定是一件好事。谁知阿毛实在难以张口，一拖再拖。拖到年底，看看实在瞒不过去，又无能力填平亏损的窟窿，也不亲口说，也不电话里说，叫友邦里妇人带口信给祥海，说酒行不行了，要他赶快回来看看。友邦里妇人也是广福人，和丈夫生下两个孩子，丈夫早死，迫于生计到城里来帮佣，在友邦里金家做佣人。金家是有钱人家，金老爷早早过世，他儿子金少爷就是将老蔡女人拐走的那个债主，是个白相人，垂涎老蔡女人美色，将她拐到手，又觊觎上广福来的女佣人。金少爷有钱有貌又有闲，妇人自甘堕落，上了金少爷的床，和他生下一对双胞胎，三日两头要往广福跑。阿毛托她给祥海带去口信，谁知祥海却不在乎，也不打电话，让妇人传口信给阿毛，叫阿毛将酒行关了。阿毛立刻将酒行关门大吉，赵大也只好无奈摇头。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国难当头，国共两党又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日军在攻陷上海、屠城南京之后，又剑指武汉、觊觎重庆，在华北、华南同时进军，像推土机一样碾过中华大地。但它低估了中国军民抵御外侮的决心，它以为只要三四个月就能结束的侵华战争，三四年以后还在继续。这个时候，它的战争资源消耗殆尽，竟然偷袭珍珠港美军舰队，企图南下夺取战略资源。美国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驻守上海的日军派出铁甲车和坦克碾过铁丝网冲进租界，将英美各国守军抓进集中营，推进以政代战战略，加紧掠夺占领区资源。驻守沪东的日军宪兵将友邦里的茶馆和酒馆拆了，建起一幢钢筋水泥军火仓库。之后，又强占小洋房辟作宪兵司令部。小洋房是“一街两坊”的制高点，也是“一街两坊”最坚固的建筑，小洋房里有现成的电话、煤气和车库、马厩、卫浴设施，鬼子限令陈老板夫妇三日内搬走，得知小洋房的主人原来是良友纺织厂的陈老板，立刻说过往不究，请他出任维持会长，帮助日本人维持“一街两坊”秩序。陈老板连夜携太太逃得不知去向。鬼子追踪无果，只好作罢，将洋房院子里的果园菜地统统铲除，树木锯掉，铺上水泥。军械库四周坚壁清野，街上弹格路也全部翻起，浇筑高强度水泥路，常驻铁甲车守护。又四处抓来青壮年男子和犹太难民，给鬼子修建小火车铁路，这条铁路通往复兴岛码头。铁路建成后，从长江上坐船来的部队通过黄浦江到达复兴岛后，换乘小火车可直达沪东司令部，一辆辆装甲车日以继夜地运送军火和物资到市区各个日军据点。又侵占了祥海刚落成的碉楼，在三层楼上加了一层，变成四层，加固改建成碉堡，夜间探照灯扫来扫去，和小洋房互为犄角，将方圆两里最高不过三层的民房统统置于观察哨视线之内，各个路口设置岗哨，监视铁路沿线和“一街两坊”所有居民的出入动静。
　　这天傍晚，岗哨外走来一对男女，他们从高郎桥过来，手拿良民证，自称是浦东来的两兄妹，请求进入“一街两坊”暂住。日本兵将两人上上下下搜查一遍，除了随身包袱里的剪刀尺子，和两块大洋、半只吃剩的大饼外，别无他物，知道是两个穷裁缝，搜去两块大洋后便挥手放行。兄妹俩走进祥安坊，假装打听有没有房子可租，熟门熟路踅入赵大祥车行。赵大见来人不是别人，是良友厂地下党老杜。心里大吃一惊，问老杜道：“你怎么来了？”老杜伸出手指放在嘴上：“嘘！”赵大将老杜引进后厢房，老杜悄声说道：“我和‘阿妹’来这里讨生活，要在这住下。你看哪里还有空房可租？”老杜本是裁缝出身，加入地下党后才担任良友厂的义勇军军事指导。赵大听老杜这么说，心里已经明白，老杜一定有要紧事才来到“一街两坊”。
　　“跟我来，现在一街两坊只有阿毛家有空房，其余每幢房子都住满了房客。我这车行，虽然空着，但是临街面对日本兵岗哨，多有不便。”老杜“兄妹”两跟随赵大来到阿毛家，阿毛刚从秦先生家里收取房租回屋，赵大介绍说：“这两位是浦东来的兄妹，也是裁缝师傅，要在这里住一些时日。阿毛兄弟可否给予方便？”阿毛与老杜素昧平生，看他们二人也是裁缝，就让出自家三层阁让他们住。酒行关了门，烟馆也管得紧了，阿毛娘子无处可去。孩子有吴妈照看，不用她操心，她整天坐在家里抽闷烟，这时用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对老杜“兄妹”看了又看，突然说道：“阿毛不会看人，我看你们俩不是兄妹，不是兄妹又这么亲昵，那就是姘头。这个就不管了，租金按月计算，每个月月头交到我手上，不要忘了。三层阁是小了点，但放一张床你们两人睡绰绰有余。”
　　老杜心头一惊，和赵大面面相觑。赵大呵斥自家表妹说话不着边际，表妹便不再言语。老杜解释说他们随身大洋刚刚在岗哨里被鬼子搜去，现在身无分文，租金需宽限些时日，待自己打工赚来钱交付房租，这个月的租金和下个月一起支付。可以的话他就住下，不可以的话他就另寻地方。
　　“也是可怜。”阿毛娘子嘟囔了一句，三层阁空着也是空着，没有理由不应允。赵大要替老杜付租金，被老杜悄悄阻止。老杜心想，自己刚来就被阿毛娘子识破假兄妹身份，日本宪兵又经常在弄堂里进进出出，万事要做得更符合穷裁缝的身份才对。老杜在阿毛家三层阁住下，即刻去一家日本商行扛大包，一边刺探情报，一边赚钱交房租。
　　老杜在上海事变之后即遭巡捕房通缉，在租界里待不下去了，撤到上海郊区组织起一支抗日游击队，袭击了横沙岛警察所，缴获两挺日军机关枪，却没有子弹。眼看崭新的机关枪派不上用场，老杜心中十分着急。他在良友厂工作五年，对沪东地区非常熟悉，日军在沪东后建起军械库，老杜决定冒险走一趟，伺机搞一批子弹。一个月过去了，老杜虽在日本人商行打工，但接近不了军械库，便将他这次潜回沪东的真正目的告诉赵大，请赵大帮忙让自己或“阿妹”混进日军军营里去。赵大早知老杜此行必有所图，没想到老杜要搞军火，说老杜异想天开，即使搞到军火也无法偷运出去：“日本人正在四处抓捕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阿妹进军营更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偷鸡不着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