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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待来的惊喜(1)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09 17:22:27      字数:5225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发了。他妹妹罗萍插队的地方,位于龙脊岭的最西边的山脚下,一个叫申巷的村子里,申巷村虽然也在青龙县境内,但已不属于罗桥镇的范围。骑自行车过去,太约也要三四个小时。
  有一年探亲回来,他跟父亲已去过一次。那是妹妹刚去插队的第二年,他已是五年的老兵,还在连队上当文书。天还蒙蒙亮时,他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出门。出门时天还好像是好好的,但在半路上,天上就飘起雪来。父亲叫他停车,拿出了备用的雨披与雨衣。
  他想到了“天有不测风云”的成语,他问父亲道:“这种天是不是很多的?”
  父亲只是问他要雨衣还是雨披,没有回答他的所问,仿佛认为这是明摆着的,根本不值得一问的。
  他要了雨披,继续骑车上路。
  “下点雪算什么?”父亲骑了一会道。
  “我是说天天这样送信真是不容易。”他道。
  父亲这时像笑笑道:“当五年兵了,吃过不少苦了吧?”
  “嗯,”他想到了那一次一次在风雨交加中的拉练,在新兵连的高强度集训,哪一次不是要脱一层皮的?但道,“刚去感到过苦,后来也不觉得(苦)了。”
  “人总是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起来这是老思想,但也有道理的。”父亲道。
  “不在外面说就可以了。”他道,“不吃苦总是没希望的,但吃了苦,也不见得都能成为‘人上人’。”
  “‘人上人’也只是一种说法。”父亲道,“社会主义(社会)中人人平等,能体面做人就是了。”
  显然,父亲与他的理解有所不同的。他把能通过努力当上干部、专家等,看为“人上人”。但他还是附和父亲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父亲大概认为他说得更在理些,赞许地道:“我也有这个想法。”
  他很兴奋地道:“听妈说,你被评为了学习毛泽东思想积分子。”
  “是他们评我的。”父亲有自知之明,把一个“评”字说得又重又长,意思是自己并没有比其他人更突出些,当时大家都在学“老三篇”,认识差不多都在一个水平上,只是自己运气好,人家评给了他。
  他想也是的,父亲只是在祖父活着时进过私塾读过几年书,祖父一死,就要帮着祖母养活一家人,没有机会再进新式学堂念书,文化程度充其量相当于一个现在的初中生。怎么可能对毛主席的著作有很深刻,或者很独特的理解呢?心想一定是镇上召开积极分子大会时,分配给了邮局几个名额,就通过矮子里拔长子的办法选人,结果把父亲也选进去了。但他对父亲道:“他们选你,也总有一点道理的。”
  “什么道理?我也想过。”父亲道,“无非是我工作认真了点。”父亲送信多少年来,一直没有差错的,而且对“死信”,不是像有的邮递员那样,两三次投递不到,就会选择签退,可父亲没有这样做。有一次,一封寻亲的信苦苦寻找了近两个月,才被他找到。当人家拿到信时,对他千恩万谢的。
  这时,纷纷扬扬的雪一直下着,但一直没有变大,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化了。路上湿漉漉起来,仿佛下着细雨。当他们在大路上骑行时还好,到了乡村小路时,泥泞的道路使他们的骑行变困难起来。有时不得不停下车来,找东西把轮胎上沾的泥巴刮下来,否则泥巴和与档泥板的磨擦力越来越大,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踩得动自己的车。
  “农村的路就是这样,一下了雨就不太好骑了。”父亲刮着泥巴时叹气道。
  他能想象得出,父亲在这种下雨落雪的天气里,送信是十分艰辛的。他也知道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天,还能把信、特别是报纸按时送到人家手里,实属不易。
  “让你当积极分子,我看也是应该的。”他带一点戏谑地讨好父亲道。
  父亲笑笑道:“我们老的邮递员都是这样的。能有车骑,比过去背着邮包步行要好多了。”
  他默认了父亲的说法,刮掉完了泥巴,重新上路。
  
  他们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了许多,才到妹妹插队的村庄申巷。这时已近正午,一般农家都已吃过饭了。他已饥肠辘辘,想快找到妹妹借住的人家,可以吃饱餐一顿。
  村里给人的感觉是很安静的,原来村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开河工地,村子里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
  妹妹与另一位女同学借住的农家,也只有一位老妇人在家。
  “我怎么会没有想到会这样?”父亲有点自责地道。当时农村在冬天往往会组织开河、修水库等水利工程的,一般是每个公社自己组织的。有时规模较大的工程,还会集中起全县农村劳动力都去“参加会战”。去参加的人都集中住在工地上的,有的住在工程附近的老百姓家里,有的住临时搭建的草房中。
  “你们肚子饿了吧?”农家老妇人问他们,“就在我家吃一点,就是没有什么菜。”
  被老妇人一提醒,他更感到饿起来。
  父亲这时看了看他,对老妇人道:“那太感谢您了。”看来父亲也饿了,如果拒绝的话,是要一直饿肚子下去的,附近是没有买吃的地方的。
  老妇人让他们坐一会。他们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
  “我看吃了饭就回去吧。”父亲考虑再三后道。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觉得打道回府可能是最佳选择。他主要考虑到,父亲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如果寻到工地上去的话,回到家弄不好要过半夜了,父亲要累死的。再说,那老妇人也说不清工地在哪儿,只知道在很远的地方。他也想过让父亲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去找妹妹,但自己到哪里去过夜,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回去就回去,”他表态道,“天又下着雪。”
  一会儿,老妇人端着两盆菜进来,一盆是炒鸡蛋,一盆是炒青菜。他与父亲站起身,他又要自己去拿米饭,老妇人让他们都不要动,老妇人很快又去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米饭,看上去油光锃亮的,这是用不久刚收上来的新米,放大灶头上用柴火烧出来的。他吃得有点狼呑虎咽,一方面是肚子饿,另一方面,这米饭太好吃了,完全可以不用下饭菜的。
  “饭锅子里还有,饭要吃饱。”老妇人在一旁道。
  他不好意起来,放慢了一点速度。吃下了一大碗后,虽然肚子已不饿,但还想添一些。老妇人也看出来了,伸手来取他的空碗。
  “再来一碗,好不好。”老妇人问他道。
  “这饭好吃,”他道,“我自己去再盛一点。”
  老妇人带他到隔壁的灶间,一眼就能见到一只农村常见的三眼灶,其中一只饭镬子里正飘出着自己家中根本闻不到的饭香,这种香味只有在用柴火烧的灶上才烧得出来。老妇人为他揭开锅盖,他盛半碗饭。
  “怎么不多盛一些?”老妇人问他。
  他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已经多吃了,这饭实在好吃。我刚才吃掉的那碗,也要有半斤吧?”
  老妇人笑着道:“差不多吧?”
  他自嘲地道:“今天可以不吃晚饭了。”
  吃过饭,看时候已不早,他写了一张字条,与所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了老妇人后,就告别回家了。后来他妹妹从申巷村回来时,他已赶回部队去了。
  
  十多年过去了,他觉得路好像平坦了许多,他往南骑出了半小时不到,就能见到横亘在远处包括仙女峰在内的山影。如果他一直往南去,就可到上龙脊岭水库的山路了。可他一过了青龙港大桥,就向西拐弯,沿着青龙港的南岸一直往西骑了。青龙港南岸的这条路就差了,坑坑洼洼多了起来。骑到山影将尽之处,再折向南去时,路更差了。已属乡间小道,虽然也铺上过水泥,由于铺得比较薄,许多地方已损坏了。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会像十年前那样泥泞不堪,要老是停下车来刮掉挡泥板和车轮上的泥巴。
  这次,他比较顺利地到达了妹妹插队的村子申巷,实际应该叫妹妹的婆家的村子了。因为在前几年,妹妹已嫁于了生产队长的儿子。为此事母亲几乎要与妹妹断绝往来,母亲不要她嫁给当地的农民,但妹妹就是不听。男方在村子里办喜酒时,母亲也是被父亲硬拉着来的。后来妹妹生了儿子后,母亲也只来看过一次,给了一点钱就回家了。自从有了“顶替”、回城等政策后,插队的知青除了已在当地结婚的外都可回城(镇)。从罗桥镇上去的知青也陆续回到了镇上,他二叔家儿子也回到镇上,进了二叔工作的酒厂所办的三产。母亲更不愿原谅妹妹了,恨她不听话,自断了回城(镇)之路。
  
  对他的到来,妹妹罗萍惊喜之余,忙碌着为他做饭吃。
  “你真的不要忙,我只要吃两碗大灶头烧的新米饭,就可以了。”他永远忘不了那年吃过那碗香喷喷的米饭。
  妹妹笑道:“那李大妈说,你胃口好大!比农民还大,我告诉她,你是当兵扛大炮的。”
  他仰天大笑道:“你骗人家!我哪里扛得动大炮?”
  “我只以为你在部队里扛大炮的。”妹妹道。
  他这天还是穿着没有领章的军装,想到上次来时也是穿着军装的,虽然是只有两个口袋的士兵服,但有领章的,便开玩笑地道:“我已不当兵扛大炮了,饭你不能给我少吃了。”
  “哥哥你总是拿我开玩笑,”妹妹道,“少吃了,你回去一说,不知又要怎么说(怪罪)我啦!”
  他听得出,妹妹还在怨恨母亲。他想到母亲征求过他意见,想把妹妹的儿子将来接到罗桥镇上小学,他当然十分同意。
  “就怕将来讨进的媳妇有想法。”母亲又表示了内心中的忧虑。
  “不会的。”他安慰母亲道,“要么不要等到上小学,现在又接来上幼儿园。”
  “这好是好,”母亲先是高兴,后又忧心忡忡地道,“小孩太小,怕他们会舍不得。你先去与他说说,看看他们说些什么,也可以。”
  今天他出门时,母亲让他带了不少给小孩吃的、用的东西,还叮嘱着他:“不要忘了给他说说上幼儿园的事。”
  “您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他让母亲不用担心。
  “她就是个犟种,不然也不会这样了,你看与她一块去的人都回来了。”母亲还补充道,“南大街里王大毛家的女儿,也离了婚回来。不知真离婚,还是假离婚?有人说是假离婚的,可谁搞得清过?”
  “妈,不说这些了,我得抓紧赶路了。”他心中很是感叹,他已听说了不少在“上调回城(镇)”中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有的纯粹只是为了回城(镇)而离婚或假离婚的,也有的两人都是知青,因家庭地位发生了变化而离婚的。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母亲说的王大毛,与母亲的娘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因此,母亲常会提到他,王大毛有个女儿也是插队后与当地农民结婚的,为了上调与丈夫搞假离婚。但女方回到镇上后,假戏真做,不愿与丈夫复婚了,男方就吵上了门。吵了已有半年多,哄动了半条街,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快去吧。”母亲不说什么了,却掉着泪。
  
  “罗萍,”他对妹妹道,“不是我说你,妈实际上一直很想你的。你为什么不肯回去看看?”
  “他不许带小李回去,她看不起小李。”妹妹含着眼泪道。
  “这是妈前几年的想法,”他规劝着妹妹道,“现在她早已改变想法了。”
  “她现在更要乱说了。”妹妹道。
  他理解妹妹的想法,猜测到她心里怕着什么,想了想,认为母亲不会像有些人家那样劝她离婚的,因此道:“母亲不会的,这我知道。”
  “你不知道,那年她怪我不听他们的,对我不要太凶!爸爸也跟着责怪我,骂我。”妹妹道。
  “老爸不是一直来看你吗!”他提出了疑问。
  “爸爸是听了她话,才骂我的。”妹妹解释道,“爸爸本来是很开通的,认为只要小李对我好就可以了。”
  “老爸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老妈的出发点,也是想为你好。”他劝道。
  “她是认为没面子了。她口口声声说人家是乡下人。”妺妹口中的人家,当然是指妹夫小李。
  他想到当年李玉香也是叫自己为乡下人的,因此道:“有什么乡下人不乡下人的?都是相对而言的。”他还想,可能在如今的李玉香眼里,不要说罗桥镇,就是县城的人,也都是乡下人了。
  “哥,你当时不在家,在家就好了。”妹妹这时道,“我真要被她骂死了!”
  在他的感觉中,母亲一直很温和的,倒是父亲看上去是很严厉,他一直怕父亲,直到当了兵才不怕的。因此,他心想当时母亲一定被妹妹的行为气疯了,便道:“你原谅她吧,她有的话都是在气头上说的。”
  “不,”妹妹仍睹气地道,“她一直不喜欢我,对我不好。”
  他想不到妹妹还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此时回想起起来,好像母亲对他要比妹妹更在心上一些。想来想去,母亲其实並没有对妹妹不好、不喜欢,只是对自己更好、更喜欢一些而已。“老妈没有对你不好,”他道,“她对我倒是要骂的。小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骂过你。”
  “那是你自己不好,”妹妹道,“小时候,你老是闯祸,一次还跌进人家的粪坑里。”
  “哈哈,你还记着这?”他又大笑起来道。
  “你自己忘了?”妹妹不信地道。
  他怎么会忘记呢?那时他跟着比他大的一些孩子到屋后的农田里去玩的,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用水泥建的圆形大粪坑,这时上面长满一种水葫芦草,还开着淡紫色的小花,他想去摘花,一脚踩上去,就掉进这粪坑中了。粪坑是过去储存猪粪的,虽然此时已没有了猪粪,但脏水中还有猪粪的臭味。他被正在附近种田的农民救了上来,与他一起去玩的小孩把他送回到家,那时只有祖母在家,虽替他用清水从头到脚都洗了,还是有一种臭味。母亲回来又帮他洗了一遍,边洗边骂着他,这时还只有两三岁妹妹在一旁笑着。“我记得你还幸灾乐祸!”他对妹妹道,“老妈骂我,你开心什么?”
  “我忘了我当时笑过?”妹妹道。
  “你现在赖掉了。”他存心这样道,“每次老妈骂我,你都偷着笑。”
  “我不是这样偷笑,妈会骂我的。”妹妹笑道,心情像比此前好多了。
  “罗萍,”他突然很一本正经地道,“你把小凯凯让我带回去,让老妈带吧!”
  “他要上幼儿园的。”妹妹道。
  “镇上的幼儿园要比这里的好。”他道,“当然你要与小李商量一下。”
  “你怎么知道妈肯带的?”妹妹不放心地问他。
  “这你放心,是老妈自己提出来的。”他道。
  妹妹沉默起来,显然她的心被触动了。过了好一会后,她问:“妈妈身体好吗?过些天我回去看看爸妈。”说完她流起泪来,又问,“你什么时候可上班?”
  “也快了吧?”他道。这也是他的自我安慰,他不道究竟还要等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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