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集

　　（1）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郭冬宝家、外。（日、秋）（承接第四十一集第11场）
　　窗外：阴沉沉的天下绵绵细雨。
　　楼房间的一处破旧瓦房顶上长着几株孤零零的瓦松草。
　　郭冬宝屋内：郭冬宝与姜红菊围坐在厨房内的一张小饭桌前。
　　郭冬宝一个劲儿地吸闷烟。
　　桌上的烟缸里塞满了烟蒂。
　　姜红菊：给我也抽一支吧。
　　郭冬宝：给，抽吧，抽了心里痛快。
　　姜红菊点燃烟吸了一口，立刻呛得猛烈咳嗽，她把烟掐在烟缸里。
　　姜红菊：（哭）郭冬宝呀，卖这房子我心好痛啊！我觉着我们好可怜，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房子，竟没有咱俩的容身之处，你我有多渺小哇。
　　郭冬宝：是啊，老百姓一辈子，无奈时时存在。红菊，想开点儿，我和你一样心痛。
　　姜红菊：我也清楚你这是无奈。
　　郭冬宝：这房子是我爸留给我的，这辈子没学下过日子的本事；我清楚，这是踢卖先人家产，我就是老人们说的败家子儿。
　　姜红菊：命里注定我和你在一起，我既恨你又疼你，你真该是严厉斥责自己的时候了……
　　郭东宝深深得点点了头。
　　姜红菊：都这个年龄了，再要是犯错，谁也没理由原谅你。
　　郭冬宝：说得对。赌博输了钱，我就是不想原谅自己才去寻死上吊的。要说我是一个心眼儿想把家过好，我也急呀，可，可，可我——一个劲儿地出错！
　　姜红菊：千千万，万万千，再不能出错了呀！
　　郭冬宝：是，我算把自己看透了，干别的都不行，选择开出租，靠卖苦力吃饭，应该是我干的事儿。
　　姜红菊：现在咱们活成这样儿，你也不要觉着丢人，这世上普通人多，咱就把普通人活好了，平平静静的，也就幸福了。
　　郭冬宝：是的。卖狗虽然赔得是二姐夫的钱，这比赔了咱自己的钱还难受。
　　姜红菊：真是对不起二姐了。
　　郭冬宝：人家准备投资的钱借给了咱，我把这钱也能丢了！我得还钱呀！再说活得没脸面，可这脸也不是城墙啊！
　　姜红菊：说啥也得尽快把钱还上。
　　郭冬宝：肯定。你看，咱要不想着变，如果就现在这个样子，永远也翻不了身。你知道，咱俩就因为钱，连个孩子也不敢要，这还活得像个人嘛！
　　姜红菊哭得更伤心了。
　　姜红菊：这日子过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窗外一片细雨霏霏。
　　（2）
　　人物：吴拉弟妻二蛋（司机）
　　地点：外景。（日、秋）
　　小四轮拖拉机冒着黑烟在风雨中全速前进。
　　车斗里坐着左右摇晃的拉弟妻，她头上顶着件衣裳遮雨。
　　拉弟妻：二蛋，开得再快点儿！
　　二蛋：这是最快的，不敢再快了。
　　拉弟妻：我怕我家吴拉弟死在医院里！
　　二蛋：死不死那是你家的事，我不敢再快了，我怕翻了车。上次就是开得快才把姚医生甩下去的。
　　拉弟妻：没事儿你快点儿吧！
　　二蛋：不听你的！也不看这是啥路？
　　小四轮拖拉机远去。
　　（3）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郭冬宝家。（日、秋）（承接第1场）
　　郭冬宝：都怪我，是我把这个家搅得一团糟，我不是个好男人。但我发誓，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姜红菊：你拿啥对我好，我现在对你心里没底了。你做的错事太多了。不过我跟了你就要和你过一辈子，过好过坏都是个命，我认。
　　郭冬宝猛一下站起。
　　郭冬宝：红菊，有你这颗心我知足了，活一辈子值得。我有决心，这人世间的苦我就是都吃遍了，也要拿出个样子来对你好，我好好地对你一辈子。
　　姜红菊脸上滚下一串串泪珠。
　　姜红菊：结婚那会儿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都挺盲目的，啥也不懂，瞎过日子；这会儿懂了，日子难过了，我好像觉着这才是开始过日子。
　　郭冬宝：是，我也是现在才真正懂得啥叫日子了。
　　姜红菊：这会儿咱俩要啥没啥，马上连房子也没了，不活别的了，就活两颗心。
　　郭冬宝：有你在我心里踏实。这个房子虽然要没了，但你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就有家！
　　姜红菊：你也是我的家。咱俩两套“房子”了。
　　二人发出几声苦笑。
　　姜红菊也站了起来。
　　姜红菊：今晚上去爸妈家，问问他们，他们要是愿意收留咱们俩，咱给这个家多照几张照，就卖了它（哭），将来咱们买好房子，大房子！
　　郭冬宝：（擦了一下眼睛）我好好开车赚钱，你好好唱歌，咱要把日子过好，再不能底气不足，再不能让别人笑话。我让你满意。
　　姜红菊擦了一把眼泪。
　　姜红菊：一天了没吃东西。走，到街上去吃饭去，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啥。我知道，这两年你心里比我苦。
　　一句话说得郭冬宝泪水涌流。
　　郭冬宝：虽然咱们眼看就要无家可归了，可咱俩的心贴得更近了。
　　姜红菊：更紧了。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郭冬宝：走，吃饭去。等我挣下钱，我领上你，把满大街所有的好饭都吃个遍。
　　两人松开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随之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4）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夜、秋)
　　姜山老两口边看电视边聊天。
　　姜山：女儿们虽然都长大成人了，也都过上了个人小日子；可他们现在的样子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丁山花：该放就得放，老背在背上总有压倒的一天。人就是这样，只要你想站起来就得撑住。看起来她们这家难那家难，谁也没咱们那会儿被下放到农村去难。那时候咱们的长辈为咱俩遭了多少罪呀，没用，都是自己折磨自己。
　　姜山：是——啊！那是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现如今改革开放这个政策让个人发挥能耐；反倒，他们，唉。我还是发愁啊，看看现在他们的样子，一家一家都过成啥样儿了。
　　丁山花：我理解你，自个儿的骨肉，多会儿也在心里装着，没有放心的时候，啥时候闭上眼就放心了。多会儿也是个这，谁家也是个这。但话返回来说，该放开还得放开，想多少都没用。都不是咱们的家，操不上心。
　　姜山：嗯，目前咱们国家的社会现状在大转型，一下子适应不了的人就看出来了。
　　丁山花：对，啥叫本事，从热水里出来进了凉水，冷也不怕热也不怕，那才叫本事。
　　姜山：好，说得好。她们这茬人只有在社会上练两趟“把式”才能看出来，那些有眼光有能力的人是越活越好，能力差的人可就够呛了。
　　丁山花：我知道，咱家这些人个个儿都不傻。慢慢来，日子总能过得去。人就怕不动脑子不动手，老在大街上戳着；只要他们在动，啥人吃啥饭呗。都是刚开始折腾，还能没点儿难？这点儿难就不叫个事。
　　姜山：嗯……
　　（5）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某小饭店门前。（秋、夜）
　　郭冬宝与姜红菊走进一家饭店。
　　（6）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夜、秋)（承接第4场）
　　丁山花：咱们这辈子经的事儿多了，我觉着啥事儿也能过得去，啥事情都得慢慢来，人被逼到万般无奈的时候办法就出来了。
　　姜山：对。咱们那会儿刚开始下放到农村，点一盏油灯照半个炕，一大家子人要啥没啥，俩手攥成拳头开始过生活，就数那时候难，那有多难！咱们也走过来了。
　　丁山花：是呀，真正的农村人也没过过咱们那样的苦日子，一点儿垫家底子没有；可咱俩没有倒下。
　　姜山：能着呢。
　　丁山花：对。咱护着三个孩子也要吃也要喝，后来不也就过来了。
　　姜山点动着脑袋陷入久远的往事之中。
　　姜山：——对。
　　丁山花：要说人，就是要头拱地往前走，挽起袖子很很干，啥事都能熬出头。
　　姜山：是啊，你总结出来的是咱俩这辈子坎坷经历结下的精华。人只要自身不倒下，咬紧牙关让这社会考验一番，让日子折磨折磨，挺起来走过去，谁也能行。大清朝的封建大门是洋炮轰开的，中国人才明白自己落后；今天的开放大门是咱们党率领自己的人民推开的，这才是人间正道。
　　丁山花：只要他们动起来，手脚不停，老天爷给猫狗还留一口饭，别说是人。
　　姜山：是啊，天赐食于鸟，可并不投食于巢。
　　（7）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马路边。（夜、秋）
　　郭冬宝与姜红菊从小饭店出来。
　　郭冬宝他们走到路边的水果摊前挑选水果。
　　（8）
　　人物：姜山丁山花
　　地点：姜山家。（夜、夏）（承接第6场）
　　丁山花：唉，有时候我就想，看看现在，再想想前些年，以前人活得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安稳，吃上窝头儿也能睡安然觉。
　　姜山：你是不是觉着那样儿就好？
　　丁山花：不能说那样儿就好？那只是个安稳。人活得穷有啥可好的。
　　姜山：解放这么多年了，人们的生活早应该过得比现在更好才对；就因为以前太安稳了，所以人才穷。
　　丁山花：谁知道怎么个好法儿。
　　姜山：你看啊，如今我们国家能有改革开放这样的大好局面；这是古书上说：龙颜大悦，吉祥降临人间。现在这样，这是所有中国人的福。虽然生活向人们发出了挑战，也都知道了啥叫难，但这恰恰是机遇。千百年来，咱中国人没有过这样的好时机！
　　丁山花：是呀，别的我也不懂；就说这会儿国家让个人耍能耐，有本事你就发财，这才对，这人们就能动起来，会干啥就能干啥。
　　姜山：人就是要动起来，不能老睡安然觉；人要是安然得过头儿了，总有一天会不安然的。
　　丁山花：那肯定是。懒汉不修房顶儿，总有一天要漏雨。
　　姜山发出一声哈哈大笑。
　　（9）
　　人物：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街景。（夜、秋）
　　郭冬宝、姜红菊手提水果走在人行道上。
　　（10）
　　人物：姜山丁山花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姜山家。（夜、秋）（承接第8场）
　　姜山在地上走动着说。
　　姜山：大清朝灭亡就是个例子，中国人遭了多大的磨难！那时候的慈禧太后睡得安然觉太多了，麻了，木了，导致洋鬼子拄上拐棍儿也敢打咱中国！等她醒了，晚了，该逃跑了，完了！
　　丁山花：那就是不修房顶，漏水了。
　　姜山：你说那会儿八国联军才有几个鸟人呀，把这么大个中国糟害的不成样子！怀就坏在那个狭隘刻毒，目光短浅的女人身上。
　　丁山花：那是，八尺汉子躺地下不动，羊过去也敢踩。
　　姜山：我得喝口酒。
　　姜山向柜子走去。
　　姜山从柜顶上拿起酒瓶。
　　姜山举着瓶子喝了一小口。
　　姜山：现在咱们邓主席看出来了，中国人如果再不改革开放，再不强胜，地图上将来就没中国了。
　　丁山花：我也明白这个理儿。你说旧社会那儿谁懂得吃死工资，照样儿该干啥干啥；现在的人懒惯了，一有啥不顺心的事儿，不是怪国家就是怪单位，从来不懂得怪自己。不过前些年的人自己想干啥也不行啊。
　　姜山：嗯。咱这闺女们几家人是遇上难题了，咱挂念是挂念，但他们遇到点儿困难是正常的，我现在想通了，没必要多担心。
　　丁山花：是这么个理儿。
　　门铃声响起。
　　丁山花：这么晚了，谁呀？
　　丁山花去开门。
　　丁山花开了门。
　　郭冬宝、姜红菊手提水果进来。
　　姜山：呀，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想起过来？
　　姜红菊：我们，我们（哭）……
　　丁山花：哎哎哎，有啥话说呀，这是怎么啦？郭冬宝，你欺负她了？
　　郭冬宝：没有。
　　姜红菊：我们不是闹架。妈你坐。今年的新苹果下来了，我给您买了。
　　丁山花：你又没钱，买啥水果。怎么，你们吵架了是吧？
　　姜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上鼻子回来，多会儿也叫人不放心。唉！
　　（11）
　　人物：吴拉弟吴拉弟妻医生
　　地点：病房内。（夜、秋）
　　吴拉弟躺在病床上。
　　旁边躺着一位病号。
　　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情况弄明白了。你吃的中药里有巴豆。
　　吴拉弟：医生，啥是巴豆？
　　拉弟妻不解地看着医生。
　　医生：巴豆是种中药，泻药，是跑肚子药。
　　吴拉弟：啊！
　　拉弟妻：他怎么存心害人！
　　医生：本身你得的是急性肠胃炎，就要闹肚子；再吃上巴豆，拉得你受不了就是巴豆害的。
　　吴拉弟：啊呀——姚文国为啥要害我呢？
　　拉弟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看透他了！
　　医生：你俩别生气。我就奇怪了，你们圪溜村的医生再怎么说也是医生呀，怎么治拉肚子用巴豆呢？
　　吴拉弟：看来他这是有意往死害我！
　　拉弟妻：巴豆？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我们家和他没仇呀，他咋就往死害人呢！
　　医生：在这儿不要生气啊。回去问问他，可能是搞错了吧。
　　拉弟妻：不可能。
　　医生：哪有医生陷害病人的？（指着床头柜上的药）这两种药，一种是止泻的，一种是消炎的。住了今晚上，明天拿上药回吧，没事了。
　　吴拉弟：谢谢医生！
　　拉弟妻：还是你们城里的医生真行，有德行。
　　医生撇嘴离去。
　　吴拉弟：你看看，还是人家城里的医生好吧，就是不一样。你看看咱村那个肉头姚文国，那个牛鬼蛇神！
　　拉弟妻：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吴拉弟：回，明天回去咱找他，看他说啥。
　　拉弟妻：指住他鼻子叫他说。
　　吴拉弟：他要说不上个三长两短，再满嘴胡说，我撕烂他的嘴！
　　拉弟妻：看我咋拿脏水往他身上泼！
　　吴拉弟：往他脸上泼！泼了他我都不解恨！
　　拉弟妻：把他拽到大街上，手指他鼻子，让他给人们说清楚。
　　吴拉弟：让他跪下说！
　　拉弟妻：对！
　　（12）
　　人物：姜山丁山花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姜山家。（夜、秋）（承接第10场）
　　丁山花：坐坐坐，都坐。喝点儿水，有啥话慢慢说。
　　丁山花要去倒水。
　　郭冬宝：妈你坐，我去。
　　郭冬宝去倒水。
　　姜山关了电视。
　　姜山：我看你们今儿一定有啥不高兴的事。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恼。说吧，这也是你们的家，到这儿啥话都能说。
　　姜红菊：爸，我俩今天要跟您说件事，希望能得到您的理解、同意。
　　姜山：呀嗨，你人越大心眼儿越多，多会儿学会说话绕弯子了，跟我少来这套儿。你长这么大，啥事我不理解你？啊，我要不理解你——就剩你妈理解你了。
　　丁山花：你少说两句，先听孩子说。
　　姜红菊：爸，那我就说了。
　　丁山花：这孩子咋搞得，说呀。
　　姜红菊：我们计划……
　　丁山花：还计划啥呀，你俩都多大人了……
　　姜红菊：妈，我俩是计划把住的楼房卖掉。
　　姜山、丁山花惊愣得对视片刻。
　　姜山：啥，卖房子！？就为欠了那么点儿外债就卖房子？还钱归还钱，那房子是你们的家呀！天上飞的鸟也得有个窝儿，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郭冬宝放下水。
　　郭冬宝：我们知道。
　　丁山花：坐下听你爸说。
　　姜山：你俩还钱的事……
　　郭冬宝：爸，您听我说。是这样儿的，现在有个人想转手出租车，开价要六万。
　　姜山、丁山花惊讶地对视一眼。
　　郭冬宝：我们的房子能卖七万，我想把那辆车买下跑出租赚钱。余下的一万还能还二姐夫。这样的话，我俩的生活会有个新的开始。
　　丁山花：咳呀呀，卖了房子买车，真没听说过。
　　姜山：这叫啥事呢……红菊你说。
　　姜红菊：您们如果要我们俩回家来住……等我们赚了钱，买大房子……。
　　姜山、丁山花半天回不过神来，姜山在地上踱来踱去。
　　（13）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姚贵叶小孩
　　地点：姚文国家。（夜、秋）
　　姚文国一家围坐在炕上显得一筹莫展。
　　姚文国拿过药瓶倒出几颗药（去痛片）喝了。
　　姚文国：看这头疼的，里面哗哗得跳。感冒了，今儿绝对感冒了。这是气感，让葛优德气的。熬点姜汤去吧。
　　姜红莲：现在熬啥，睡觉的时候再熬。
　　姚文国：你现在让我生气，我一旦真病倒了，这个家就更完了。这样只能加重感冒。
　　姜红莲：感就感吧，谁不感冒。一路上边走边喝酒，你是酒感。
　　姚文国：算了，一会儿我自己熬。不用你。
　　姜红莲：为什么人们都不认可这个碗的好处呢……
　　姚文国：行了行了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会儿。这一盆凉水泼下来才算清醒了。他葛优德发明的那个破碗，那不叫发明的，那是中了邪，是邪气顶出来的。
　　姜红莲：我现在也在想，碗
上加俩耳朵，确实弊大于利。
　　姚文国：是啊，他那是画蛇画得好好的耍无聊，添上脚了，添上爪子了。完了，这个葛优德把咱家搞毁了，这会儿对他怎么都不行。真是老鼠掉到饭锅里，捞是一锅臭，不捞臭一锅。
　　姚文国躺倒在炕上。
　　姜红莲：耳朵碗，耳朵碗……
　　姚文国以手撑扶起脑袋。
　　姚文国：他葛优德那是做白日梦抽邪风。咱现在可以这样想，几千年了，碗就是个圆圆的东西嘛，他非要让它长出俩耳朵来，这可能吗？
　　姜红莲：他是想搞创新。
　　姚文国：他还想让太阳长出俩耳朵来！可能吗？
　　姜红莲：你说点儿实际的。
　　孩子在炕上睡觉。
　　姚文国：我现在才明白，那耳朵碗要是像他说的那么好，这世上的能人多的是，早就有人做出来了，还能等到他发明，他算个什么人。
　　姜红莲：说这件事，不要攻击人。
　　姚文国：还口口声声说人们会喜欢的，猪八戒才喜欢用他的耳朵碗呢！
　　姜红莲：哎呀你这些没用话说得低声点儿，孩子睡着了。
　　姚文国：我，我，我真恨不得把他掐住摁在地上。
　　姜红莲：去吧，掐去吧，现在就去。
　　姚文国：哼，吹牛。还说能赚十三亿人的钱，你让十三亿人笑话你吧。能赚十三亿人的钱——这是句让鬼缠上了的话！他胡说八道，把我装在葫芦里了呀！
　　（14）
　　人物：姜山丁山花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姜山家。（秋、夜）（承接第12场）
　　姜山：噢——原来是这样啊。房子卖不卖是你们俩人的事，我觉着还外债倒是个小事。卖了房子买汽车，跑出租赚钱倒是个正事，也可行啊。
　　丁山花：你坐在家里咋知道个啥，眼珠子转两圈就想出个道道来了？也可行啊，这是你说的话？你不懂。
　　姜山看着老伴儿张了张嘴。
　　姜山：冬宝你乐意开车？
　　郭冬宝：乐意。像我现在这样，开车挺实在的。
　　姜红菊：我俩合计好了。
　　丁山花：这真是啥事儿也有。我没听说过谁家为买个汽车把房子卖了；那卖了房子不就没家了嘛？真是年轻不懂事，你们知道家有多重要？
　　姜山：其他的先别说。冬宝，调查过没有，跑出租赚钱不？
　　郭冬宝：问过好几个人了，每天挣一百到二百是没问题的。人家别人是那样的，也许我也没问题。我想不可能永远喝凉水塞牙逢儿吧。
　　姜山看了看老伴儿。
　　姜山：（对郭冬宝）要我想，你这条路应该是选对了。相比之下，跑车是个苦力活儿，只要付出劳动就有收获，我觉着没啥问题。
　　丁山花：先听听他们怎么说，你又不懂，你会开车？你还是问过几个人？要拍板得他们拍。
　　姜山：我是不会开，我也没问过几个人；那我连想象的资格也没啦？我连替他们着想的好心也不能有？
　　丁山花：这事不能靠想象，万一想歪了那就是煽风点火，是害人。
　　姜山：我有病啊，专门害他们？
　　丁山花：那葛优德在姚文国面前把碗说得能上了天，姚文国一激动，铲开炕皮拿出钱给了他；怎么样？钱烧成了碗，碗在库房里放着。
　　姜山：呀！你这个老婆子不简单哪。
　　一家人对于开出租的事又开始深思。
　　（15）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姚贵叶小孩
　　地点：姚文国家。（夜、秋）（承接第13场）
　　姚文国：我一辈子看钱就是命根子。完了，这下让那姓葛的彻底害惨了。
　　姜红莲：我就讨厌你这一点，你背地里说这些绝情绝义的话干啥呀，你有什么理由说葛优德要害你？想想看该怎么办吧。
　　姚文国：怎么办，怎么办都没办法。这是姥姥死了儿——没救（舅）了。就是观音菩萨显灵也没办法。
　　姜红莲：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也许到了市场上老百姓会看好。
　　姚文国：我分析过了，那些大中小饭店的老板们是干啥吃的，那都是些用碗的专家，是耍勺子耍碗过来的人，他们要是不认可那个烂耳朵碗，那就说明百分之九十九，甚至一百有问题了。
　　姜红莲：——做好准备吧，反正不是个好兆头。
　　姚文国：唉！那个姓葛的说大话的时候眼空四海，目中无人，说假话跟喝凉水变魔术似的，完全像是真的，骗得我真以为他了不得。唉，真后悔，我那时候咋没把他看穿呢！
　　姜红莲：你错看优德了，他不是个坏人。
　　姚文国：算了吧，啥叫坏人，做出坏事就是坏人，不是坏人也是坏人。我真恨我自己，真该大嘴巴子打我自己，急急忙忙铲开炕皮拿上钱给了他，实际上是让大风刮跑了呀！我呀我，你是什么鸟就是什么鸟嘛！为啥要跟上疯子扬土去做什么买卖呢！
　　姜红莲摔下手里拿着的衣服。
　　姜红莲：你就不能不说这些废话？！
　　姚文国：气得不行。完了，我算是栽到葛优德的耳朵上了。这钱成了泼出去的水，推到了的墙，嫁出去的姑娘。
　　姚贵叶拉过枕头，躺下睡了。
　　姜红莲：放开点儿想吧，也许投放市场后效果会好些。
　　姚文国：好不了了。我看是豆腐跌到灰堆里，拍打都不行，就那样了，我踩上牛屎了。
　　姜红莲：等等看再说，兴许还能变好了。
　　姚文国：哼，我算把自己看透了，小人物的头顶上不会飘过祥云的。葛优德，他看起来对我好，可这事你不该把我掺合进来呀。
　　姜红莲：你这个人向来就这样，自己做了的事老要怪别人。要说这个碗确实有新意，我就不相信人们能没点儿好奇心？
　　姚文国合双手冲着窗户拜。
　　姚文国：——按说是应该有，总不能说一个也卖不掉吧。这世界大了，有儿子揍老子的，媳妇儿嫁了公公的，啥人也有。
　　姜红莲瞥了姚文国一眼。
　　（16）
　　人物：姜山丁山花郭冬宝姜红菊
　　地点：姜山家。（秋、夜）（承接第14场）
　　丁山花：还没咋地了倒觉着没问题了；那卖房子花那么大的钱买汽车，万一失手……我总觉着养汽车比养狗还难。
　　姜山：话返回来说，主意你们自己拿，我的话仅供参考啊。要接受以往的经验教训。
　　郭冬宝：是，您说得对，我们的事我们定。
　　姜山：如果定了要那样儿去做，至于说我们这个家，这多会儿也是你们的家，啥时候回来都欢迎。老婆子你说呢？
　　丁山花：这卖房子……我还是想不通。能不能有别的办法儿？不过他们回来我当然欢迎。
　　姜山：欢迎就对了。至于卖房子买车这两件大事，你们俩再仔细考虑考虑，千万不能再做错一件事呀！错不起了。
　　郭冬宝：谢谢您了，让我们度过难关。
　　姜山：明天后天再作决定，听我的。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出麻烦事儿了，姚贵叶高考“砸锅”了。唉！
　　姜红菊：怎么回事儿，还有办法吗？
　　姜山：最晚明天我就得去教委打听打听，找找老同志，看该怎么办。
　　丁山花：那天你大姐打来电话说的。
　　姜红菊：咋都这样呢。
　　丁山花：你们这几个都拿捏不住日子。眼前的事是姚贵叶的事，都想想办法吧，这是个大事，难事。
　　郭冬宝：这可真是的，贵叶儿是好学生呀……怎么回事儿，家家都不顺。明天打个电话问一问，看需要咱们做点儿啥。
　　姜红菊：做啥，他们该花钱了。
　　（17）
　　人物：姚文国姜红莲姚贵叶小孩
　　地点：姚文国家。（夜、秋）（承接第15场）
　　姚贵叶：我当时就觉得二姨夫的水平也太高了……
　　姚文国：贵叶儿，给爸把酒拿过来，喝点儿酒压压底气。我这儿疼（指心脏部位）。
　　姜红莲：真的是胸口疼？
　　姚文国：你想想就知道，咱那三万块来的容易吗？多少年了，那都是我机关算尽，辛辛苦苦才得来的呀，不次于千爷爷万奶奶叫出来的。他葛优德他那两个烂耳朵，把我多少回赚钱的兴奋化成冰水泼在心尖儿上了，我能不疼嘛！钱是啥，钱是亲爹亲娘亲祖宗呀。
　　姚贵叶拿来酒递给姚文国。
　　姜红莲：这时候不要喝酒。去吧贵叶儿，抱上弟弟到那屋去吧。
　　姚贵叶抱着熟睡中的弟弟离去。
　　姚文国：这个心烦人劲儿一个劲儿往上翻，喝上口压压。姓葛的，你这纯粹是烟筒里招手，把我往黑道上引。
　　姚文国揭开瓶盖儿猛喝了一大口，之后他声泪俱下。
　　姚文国：人常说，除了割肉疼，就数丢钱疼呀！钻心的疼。这辈子我攥钱攥的特别紧，从来没借给过别人一分钱，就连郭冬宝问我借钱，我都咬咬牙拒绝了他呀！我对不起先人，对不住郭冬宝。
　　姜红莲：就别提郭冬宝的事儿了，都过去了。
　　姚文国：这个葛优德长得善眉善眼的，属于我看不透的人，太会煽阴风点鬼火了，裂开嘴喝上我的酒，口出胡吹乱侃吐诳言，几个圈圈转过来，他把我这个赚钱不倒翁推倒在地了呀！
　　姜红莲：即使是赔了钱，是你自己推倒自己的，谁都不能怪怨。
　　姚文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再仔细想，这件事，归根结底是那个没脑水的郭冬宝害的，这个郭冬宝是个什么人？是个天气一暖和就忘了冬天的人。这些事都是由他引起的，他纯粹是个饭桶、衣架、二百五。他就是这个家的害群之马，落锅老鼠！这个家的脉气全让他给衰败了。
　　姜红莲：不说了，睡觉。
　　姜红莲起身拿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