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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鬼厝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2-07 08:29:41      字数:5409

  毅虹雷厉风行,利用酒店打烊的间隙,带着向城到附近找房子做员工宿舍。
  向城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向前,等待毅虹跳上后座。他喊道:“毅虹姐,上车。”
  “对不起,我不会跳车,你下车,我坐上后座后你再骑。你会前上车吗?”毅虹不好意思地说。
  “前上车,我会。你是侧着,还是骑着坐?”
  “骑着坐,侧着坐我不敢,怕摔下来。”
  “好的,没问题。”向城下了车,站在毅虹面前说,“快上来,屁股靠前一点,双臂搂着我的腰,小心掉下来。双脚踏在车轮轴心两端,防止脚绊轮圈钢丝。还有……”向城像吩咐孩子似地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男孩还这么啰嗦。”毅虹嗔怪地笑嘻嘻地说着,就骑坐到向城自行车的后座上。她虽把向城当小男孩,但还是注意到男女有别的,她并没有搂住他的腰,而是双手紧抓后座铁管。
  “我怎么是小男孩?已经是大男人了。”向城不服气地说。他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与女知青同住一个房间时的冲动,那不就是男人吗?毅虹怎么还把自己当小男孩?他又似乎有点明白,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只是生理上的成熟,更重要的是心智的成熟。他自叹不如,毅虹对酒店发展问题分析得鞭辟入里,哪是自己所能企及的?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个小男孩儿。
  嘣嘣嘣……
  什么声音?向城收起胡思乱想,这不是与轮圈钢丝摩擦发出的声音吗?他立即急刹车,左脚撑在地上,毅虹皱着眉头下了车。
  向城一看,毅虹的鞋尖有了个毛茸茸的小洞,显然是被轮圈钢丝磨破的。
  “受伤了吗?”向城急切地问。
  毅虹摇摇头,就在路边坐了下来。看她那神态,显然是被磨疼了。
  向城欲为她脱鞋,看看脚趾有没有受伤。
  毅虹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事,自己脱。对不起,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坐自行车。”
  是啊,从小学到高中,不管是在家附近的十里坊小学,还是离家很远的海通市一中,她都是步行去上学。回乡当农民,尤其是生了思锁后,看惯了人间的冷眼,饱尝了人间的苦辣,受尽了人间的折磨,哪还奢望坐上自行车?要不是带着思锁逃出来,十里坊还会把自己和儿子当人看吗?
  “疼吗?啊,疼不疼?”向城像疼在自己身上似的关切地问着,就抓住她的脚轻轻地揉捏,为她缓解疼痛。
  “没事,不疼。你不要揉了,我怕痒痒。”毅虹像个小姑娘,难为情地红了脸。
  “这么大的人,还怕痒痒?”向城一手抓住她的脚,一手拿起鞋,喃喃地说,“毅虹姐,我帮你把鞋穿上。”
  毅虹本能地把脚缩了回去,说:“我又不是小孩儿?自己穿。”向城也不勉强,就伸手把鞋交给她。
  她抬起脚穿鞋,向城看着心头一颤,她的袜子底上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洞,露出了白皙的脚掌。联想起她穿的老布内裤,他想象得出她所过的日子是怎样的拮据。
  向城在梅菜香酒店做了那么多年,德义和彩香视其如同亲弟,给他的酬劳也挺丰厚,他确实存了不少钱。
  他想帮她,但又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当然,给她送内裤和袜子,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弄得不好,还会引起误会。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别弄巧成拙。
  两人又上了车,向城爆发出大男人的力量,车嗖嗖嗖地像飞了起来。不料,高速旋转的轮胎撞上了小石块,把毅虹的屁股震得生疼。她很害怕,不由自主地双手紧紧环抱向城的腰。
  前方遇到山坡,若是常坐自行车的人会跳下车帮助推一把。毅虹哪知道这些,向城也不便向她提这样的要求,只能让身体有节奏地向前倾侧,铆足劲冲坡。毅虹把他搂得越来越紧,生怕掉下来。
  嘣的一声,链条突然断开,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向城被压在自行车底下,毅虹压着自行车。
  她连忙爬起来,挪开自行车,抓住向城的手,拉他起来。两只发烫的手相互传导着热量,向城一下子热乎到了心头,而毅虹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既像是弟弟的手又像是思锁爸爸的手,她真感到莫名其妙。
  “断了就断了,步行吧。”毅虹收起遐想的瞬间,若无其事地说。
  向城却说:“到前面村子还有不少路呢。”
  毅虹指着附近的房子,问:“知道那是谁家的?有空房吗?”
  向城答:“那是胡林家的红砖厝。”
  毅虹一愣,胡林?她警惕起来,这不是什么好人,应该离他远一点。又想,出钱租房,管他什么人。
  她倒觉得“红砖厝”挺新鲜的,那不就是红砖瓦房嘛,与家乡的青砖瓦房区别不大,为啥叫什么厝呢?
  在闽南方言里,“厝”就是房子,红砖厝就是闽南最具代表意义的传统建筑。在鹭城一带有很多这样的厝。
  向城见她有兴趣,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就口若悬河地卖弄起来:在鹭城,还有不少比这个红砖厝更为豪华的古厝,它是模仿皇宫式的建筑风格建造的。这类建筑源始于唐昭宗光化年间,是闽南地区极具特色的传统古老民居。
  它为人们开启了一扇充满温暖而疏远记忆的大门,浓缩了闽南人坚韧、开朗、沉稳、豁达的性格和对生活的美好祈愿,也酝酿了古厝丰富多彩的建筑表达,形成了红砖文化深沉而独特的底蕴。
  毅虹笑道:“你不是当地人,却对这里的事懂得不少嘛,还深情地谈起了鹭城建筑文化,有意思。”
  向城不知道这是赞扬还是讽刺,说:“不好意思,瞎说的。”
  “你和我瞎说?我来鹭城时间不长,你可不能骗我。我已经吃过你一次亏了。”
  “毅虹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扭你和思锁去派出所的事,是个误会嘛,我肠子都悔青了。大人恕罪,小人以后不敢了。今后,只要你愿意,我会真心地帮你和思锁。”
  “好啊,有人帮,谁不愿意?言归正传,那我们就去看看胡林家的红砖厝吧。”
  向城心里热乎起来,她接受自己帮助?那明天就去街上买些内衣内裤鞋袜送给她,现在她管理饭店,穿得不能太寒碜。哎,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收。
  “向城,你发什么呆?去胡林家。”
  向城思绪被打断,立马说:“不能去,恐怖,听当地人说那是鬼厝。”
  鬼厝?毅虹更觉稀奇,什么鬼不鬼的,当年她为了挖野菜摘野果采藿香,独自一人去乱坟场,陪伴她的是一个个坟头,可也没见到什么鬼啊。
  向城脸色变得铁青,执意劝说毅虹不要去。
  鹭城的胡姓是客家人,但如今已没人会讲客家话。胡林是其后裔,他家的老宅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住在这个院落里的人都是单传,这本来就是一件怪事。
  胡林的祖父母和父母分别于解放前夕和三年困难时期,双双暴死在床上。坊间原本就流传胡宅闹鬼,发生这样的悲剧后,人们深信这是鬼厝。
  胡林成了孤儿,由生产队供养,六十年代中期他应征入伍,两年后回乡探亲时订了婚,他就把这座宅子交给未婚妻居住。
  后来,部队批准他回乡结婚,可是未婚妻和一男子死于床上。为了配合地方调查,部队将其处理回原籍。胡林始终不承认杀了人,当地公安部门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是胡林作案,只能不了了之。
  从此,谁也不敢接近胡宅,更没有女子愿意嫁给胡林。他成了孤家寡人,整日无所事事。考虑到他家挨着林子,就安排他当了护林员。
  “毅虹姐,这个地方真的闹鬼,不能租。”
  “我不信鬼,你知道只有近鬼没有远鬼的说法吗?”
  “没有听说过。”
  “你从海通来,如果对这些一无所知,你会害怕吗?肯定不会,这就是没有远鬼的道理。所谓只有近鬼,是因为对周围的环境太熟悉,对已故的人是怎么死的太了解,这就产生了害怕。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毅虹的解释让向城松了口气,女人都不怕鬼,自己这么胆怯,不让她笑话不是男人吗?他硬着头皮陪着毅虹去找胡林。
  胡林不在家,门没有上锁,门环上系着绳子。向城解开绳子后,陪毅虹进了屋。
  毅虹举目四顾,还真有些古韵。她从小到大一直住的是土墙草屋,对眼前的建筑,也无从欣赏评价。
  她是实用主义者,仔细打量着房间的格局,盘算着如何安排员工入住。
  窗边的书桌吸引了她,玻璃台面下压着不少照片,胡林还有这份雅兴?突然,两位军人的合影让她心头颤栗,是胡林和思锁爸爸金锁的合影。无数的恨,不尽的爱,一下子涌向心头,她顿觉头晕目眩,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向城的身上……
  向城赶紧把毅虹扶住,搀她坐下,问:“毅虹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说话时虽然有气无力,眼睛仍然盯着胡林家玻璃台面下的那张照片。
  向城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鬼厝有关。是的,本来他对这座鬼厝一直心怀怯意。
  然而,进屋后感觉似乎正常,并不像坊间传说的那样阴森恐怖。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毅虹嘴硬,硬如铁叉,口口声声说没有鬼,真进了鬼厝倒害怕起来,而且反应如此强烈。
  向城感叹,女人就是女人,还是胆量小啊。他年龄不大,但倒还有点大男人的气概。他认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应该负起保护女人的责任。
  毅虹神情异常恍惚,他不禁担起心来,心想还租什么鬼厝?赶紧回酒店吧。他劝说道:“毅虹姐,这里不适合我们,快快离开吧。”
  毅虹没有吭声,身体虽软若面条,却目光炯炯,仿佛照亮了压着那张照片的玻璃台面。
  也难怪,对于十几年杳无音信不知生死的恋人,金锁的照片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视觉冲击力有多强烈,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毅虹恨不能立刻找到胡林问个究竟,金锁到底人在何方?哪怕在天涯海角,纵使有千难万险,她都要带着儿子找到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毅虹知道自己失态,如不是向城搀扶,她一定会倒在地上的。她几乎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倘若金锁真的出现,自己又将会是怎样的状况?
  她定了定神,警告自己,必须忍耐坚强,培养好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责任。在十里坊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能如此冲动?必须稳住阵脚,让思锁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好好读书学习,把过去拉下来的课程全部补回来。
  她默默地发誓,对金锁的思念只能像过去一样,深深地埋在心底。
  毅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瞥了向城一眼,说:“向城,不好意思,我有低血糖的老毛病,多亏了你我才没有摔倒。”
  向城心里像明镜似的,毅虹这是在掩饰,刚吃饭不久,哪来的低血糖?他还是觉得她对鬼厝心慌胆怯。他拿出男人呵护女人的气魄,拽着毅虹的胳膊就走,边走边说:“走,走,此地不宜久留。”
  “干嘛拉我走?还没有见到主人呢,你去外边找找,我在房子里再看看,争取多找些讨价还价的理由。”
  向城不可思议地看着毅虹,既然害怕鬼,偏要待在鬼厝干什么,真不可理喻。他又想,或许德义和彩香让他管理酒店,她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真是个要强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中似乎怜悯起这个女人来。于是他就想刺激准确地说是激将她一下,说:“那你一个人待在鬼厝,阴森森的,不怕吗?”
  “什么鬼厝?你看见鬼了吗?快去找胡林。”
  “嗯。”对于毅虹坚决的态度,向城又能说什么呢?
  毅虹见向城走出了门,她的目光又聚焦到金锁的照片上。她迅速用手掌抹了一下尘埃,金锁与胡林的合影十分清晰地跳入她的眼帘,心上的恋人还是那么英俊倜傥。她轻轻地掀起玻璃台面,偷偷地把那张合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想,胡林家这房子租定了,好处多多。距酒店近,员工上下班方便;既然是鬼厝,那租金就不可能贵。更重要的是,胡林竟然与金锁是战友,他一定知道金锁的很多事情。住在胡林家就可以在不经意的时候聊起这些话题,她太想知道金锁的事了。
  “老胡,跑哪去了,怎么没见你来酒店喝酒?”向城一见他便热情地打招呼。
  “别提了,那些王八蛋硬是灌我的酒,胃出血住了院。这不?刚出院。”胡林埋怨地说。
  那天,胡林把毅虹和思锁带到梅菜香酒店,说他们违反林区戒严令,逼迫交纳所谓的罚款。德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了毅虹的围。
  后来,胡林热脸凑冷屁股,去包间陪林业局干部喝酒,一个个把他当成玩物,本来就贪杯的他岂能不烂醉如泥?他不省人事,嘴里吐出鲜血。在林业局干部的眼里,护林员算个球。但是人命关天,毕竟是同桌喝的酒,还是把胡林送进了医院。经检查,不只是酒精中毒,胃也灼伤出血,必须住院治疗。
  向城与胡林寒暄几句,就跟着他进了鬼厝。
  毅虹背对着大门,正走步丈量房屋的进深。
  胡林纳闷地望着她的背影,怎么会有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在家?自从未婚妻死后,再也不曾有女人踏进他家半步。难不成时来运转,交上好运了?女人,他太渴望了。
  “毅虹姐,主人回来了。”向城介绍说。
  毅虹转过身没说话,胡林愣了一下,不无惊奇地说:“是你?”
  “对呀,不是冤家不聚头。特地来看看你,康复了吗?”毅虹早已听到他俩在外面的对话,故作关心地说。
  胡林很尴尬,想起了逼她交罚款的事,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毕竟当过兵摸爬滚打过,不一会就平静下来,捉摸她的来意,并客气地说:“对不起,嘿嘿,我……请坐请坐。”
  毅虹能找自己什么事?在林中生火的事,又没有处罚她,有什么好纠缠的?然而听她那口气,也不像来兴师问罪来的。
  她拖着个油瓶,难不成想找自己搭伙过日子?这倒可以,三人一起护林,吃饭不成问题。
  胡林看她穿着梅菜香酒店的工作服,又是向城陪她一起来,他似乎明白了,这是德义的主意啊。他挠挠头,心中十分感激德义给他送来了这么漂亮的女人。
  “胡林,你一人住这么多房子,不怕闹鬼?”毅虹尖刻地说,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压价。
  “是的,一个人太冷清,想找个伴,嘿嘿嘿。”胡林讪笑着说。
  “那我就来凑凑热闹,谈谈条件吧。”毅虹爽朗地说。
  胡林压根就没想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十分庆幸那天晚上在林子里压住了邪念。
  当时他看到夜色中朦朦胧胧的毅虹,就有了和她干好事的歹念。她贴紧古树一动不动,唯恐被发现。他用手电筒直射她,从上照到下。一头秀发,苗条的身材,修长的双腿,圆鼓的翘臀,他真的动了心。在这片林子里,他是皇帝。他正将扑过去,手电筒照歪了,射到了另一棵树上。他忽然发现一个男孩儿,手上的斧头举过了头。
  胡林有些害怕,美梦破灭了。他就把他们骗到酒店,逼毅虹交罚款,好为自己挣点酒钱。
  他捏了把冷汗,如若当时干了她,哪有今天送上门来的美女?他感叹,该是自己的迟早总会来的,既然来了就不能放手。
  “还谈什么条件,你和思锁住过来就行。”
  “一言为定。还有向城和另外几个服务员。”
  “这么多人不行,你和儿子我要定了。”
  “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什么?租房啊。”
  “是呀,咋的啦?”
  “你早说,我以为……”
  “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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