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生计>76..蕰藻浜竟成血肉磨坊 弄草儿寻夫陷入绝境

76..蕰藻浜竟成血肉磨坊 弄草儿寻夫陷入绝境

作品名称:生计      作者:程介平      发布时间:2022-12-04 21:55:38      字数:3292

  吴妈跪在桌子前哭得伤心欲绝,三跪九拜后,方才起身。祥海又问吴妈是如何逃来此地的?吴妈说她落水后抓到一块船木,在河里氽了许久才爬上岸,只顾一路狂奔,也不知往哪里去,随着逃难民众奔来突去,在硝烟中走了一天一夜。后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一辆军车,见车上全是伤病员,知是往后方去的。军车将伤员拉到三山会馆,三山会馆已辟作临时救护站,民众救亡队在会馆里收治伤员。吴妈不知是什么地方,乡下妇人头一次进城,两眼一抹黑,便留下来帮助支锅做饭,洗涤绷带、照顾伤员,却不知花衣街就在前面。前沿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多,经过简单救治的伤员来不及转移,新来的伤员无法塞下,都挤在一起。今天,吴妈随救亡队跨界来到中立区,不知怎么就进了沈宅。吴妈前前后后说罢,救亡队又抬进更多的伤员。福生吩咐仆人帮助救亡队安顿伤员。这时救援队领头的来了,福生一把拖住他,告诉他这里是租界中立区,军人伤员不可在此地久留,不然马上就会有麻烦。果然不久,巡捕房就开了两辆警车来捕人了,福生、祥海、吴妈、沈宅仆人和救亡队员们统统被抓去巡捕房。伤员抬到马路上,死活不管,因隔一条马路就是华界。三山会馆那边连忙派人来接过去,也只能任由他们露天躺着。而日本人已经打过蕰藻浜,战火正在朝市区蔓延。
  那天,李夫人她们的船从娄水河进入薀澡浜时,昨夜中日双方刚刚在蕰藻两岸有过一场激战。蕰藻浜水深浪急,横贯上海北部吴淞地区,是一条可以走大船的河道,也是一道军事屏障,日寇派重兵攻占,国军派兵力增援死守。部队开到河边,河面上没有一条船,都被鬼子或收缴或烧毁,一时过不了河。百姓见此情景,火速行动起来,一夜之间家家户户拆了屋里的门板、掮来竹编、木桶,冒着枪林弹雨,在河面上架起一座浮桥。国军在天亮之前全部过了蕴藻浜,与鬼子鏖战一天一夜。日军不敌国军,恼羞成怒,调来飞机,对蕴藻浜狂轰滥炸。李夫人她们刚好行船经过,遇上日军炮火轰击,除了吴妈一人死里逃生,其余都死于非命。
  日军向市区推进,国军见情势危急,急调四个精锐师与日军激战,日军的进攻在广福、罗店一带受阻,战斗呈现白热化。弄草儿携二瘸丈夫弃家逃难,一逃逃到罗店,镇里来了共产党,组织救援团支援前线。当年二瘸目睹父亲朱大爷惨死在日寇枪炮下,如今血气方刚,国仇家恨涌上心头,见有人领头,顾不上自己是瘸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撇下弄草儿跟着救援队给前方将士运送子弹去了。
  这一天,二瘸去了就再没有回来,弄草儿只身前往战场寻夫,逢人便打听:“看见瘸子了吗?看见瘸子了吗?”无论从前方溃退下来的士兵还是奋勇向前的民众救援团,都说没有见到。弄草儿说,“他一个瘸子,是送枪炮弹药来的,只在前沿阵地和后方来回跑,怎么会不见了呢?”她不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人都在后撤,弄草儿却发疯似地踩着一双小脚往前方跑。跑着跑着,竟跑到蕴藻浜阵地上,四周突然安静了,发现河边全是鬼子。鬼子兵有的在打扫战场,有的在埋头修筑工事,弄草儿身材娇小,又走在草丛中,鬼子竟然没有发现她。弄草儿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不料一头栽进河里。好在河边芦苇丛生,将她遮掩,鬼子竟毫无察觉。九月的芦苇都开了花,远远望去一片白色。弄草儿身上穿的是大红棉袄,在雪花般的芦苇丛里十分显眼。她顾不得水中寒冷,脱下红棉袄塞进淤泥下盖住,藏身芦苇荡,欲等夜幕降临,悄悄逃走。
  九月的天气,太阳已落下,天空却还亮着,河边的鬼子“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弄草儿在水中不敢动弹。过了好久天黑了,乌鸦开始出动,在她头顶上盘旋呜咽。弄草儿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惧,又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多时,寒冷惊吓之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颤,弄得身边芦苇窸窸窣窣发出声响,弄草儿徒劳地伸手按住芦苇,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鬼子的探照灯在她头顶上扫来扫去,她没有机会上岸,渐渐体力不支,慢慢地感觉不到冷了,反而觉得燥热难耐。她将衣衫解开,将芦苇拨开,让寒风灌进衣裳,还是觉得热。索性除去身上衬衣,在寒风中挺起赤裸的胸膛,让冷冷的月光洒在身上,觉得周身暖和。河中不时有国军尸体飘来,河水泛起血色,尸体起伏不定,月光下如卧软绵绵的床榻。恍惚中,弄草儿觉得是在嫁二瘸的夜里,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床榻上,二瘸褪去她身上衣物,用他一双厚实的大手带着一丝清凉的微风拂过她的身体。弄草儿一动不动地躺着,战战兢兢地准备为朱家延续香火。二瘸似是发现了什么,目不转睛盯着看了一会,惊喜地“讶”了一声,倒头便亲,百般抚摸。弄草儿一惊,突如其来的刺疼使她不知所措地叫唤起来,身子如死尸一般僵直,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二瘸已从她身上滑落,侧身抱住她,喃喃自语道:“妹子,哥对不住你……”一连说了好几遍,将一件大红棉袄搁在她身上,熄了烛火,转身面壁。她发现二瘸并没有和她行房,顿时明白二瘸没有延续香火的能力。她五味杂陈,犹如寒冬坠入冰窟,透心凉了。
  突然,“啪……”的一声枪响,刺破了长夜的沉寂。弄草儿猛地回过神来,睁眼一看,两朵璀璨的烟花冲天而起,照得芦苇荡光亮如白昼,然后是密集的枪声。弄草儿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就向水中倒去。这时,一股刺鼻的硝烟随风吹来,仅存些许意识的她被呛到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几下咳嗽救了她的性命。也是命不该绝,当她身子一沉,将要一头栽进水里时猛然惊醒,顿时意识到处境不妙,再不上岸恐怕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淹死、被硝烟呛死。与其做个冻死淹死呛死的鬼,不如趁枪炮声响起时爬上岸去,或许还能逃命。此时的弄草儿只有脑袋还清醒,双手还可以动弹,下半身已麻木了。硝烟随风吹来,弥漫在她的四周,她咳了一下,使出全身力气扑向岸边,伸手抓住一丛茅草,用力将自己的上身子拖上岸,又手肘撑地用力转身,才将下半身拖上岸。不料刚上岸就有一枚炮弹飞来,落在她身后的芦苇荡里,水柱冲天而起,弄草儿又昏死过去。
  刚才两道烟火是国军发出的信号弹,国军在天亮前进行了反击。鬼子兵有着世界一流的武器装备,但不善夜战,在漆黑的夜里,他们的飞机大炮也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国军一通猛攻,再次夺回了阵地,芦苇荡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洒在芦苇上,薄薄的晨曦在弄草儿身上轻拂,弄草儿醒了。她转动身子,发觉腰部以下没了知觉,她挪动艰难的身子朝岸边滚了几滚,滚到一块石头旁,用双手支撑石块站起身时,被一位正在指挥士兵挖壕沟的国军长官发现。这位长官发现一位上身赤裸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阵地上,顿时呆若木鸡。弄草儿却看清了他钢盔上的青天白日徽记,知道是自己的军队,想要迈腿朝他走去,两腿却不听指挥,一个倒栽葱掉进壕沟里。长官一惊,正要上前查看,却见放哨的士兵沿着壕沟一路小跑朝他奔来,一边跑一边急切喊道:“杨营长,鬼子上来了!”
  杨营长顾不了查看跌进壕沟里的弄草儿是什么情况,操着一口天津话吼道:“哪一边?”
  哨兵喘着粗气报告道:“东边——北边——都有——”
  杨营长举起望远镜,往东往北扫视一遍,见三里开外有一面膏药旗在摇曳,接着土堆后面闪出一道道阳光照到钢盔上的反射光,形成一道闪动的光带,鬼子大部队正在朝河边开来。杨营长立刻高喊一声:“莫要慌!准备战斗!”
  这时,一支民众救援队来到阵地,向士兵们分发救援物资和宣传资料。杨营长怒吼一声:“谁让你们上来的!赶快下去!”救援队长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学生,马上立正报告:“杨营长,学生救亡协会留日回国学生会抗日救国联合会向你报到!我们给你送来了罐头、药品,扛来了弹药!”他扬了扬手中花花绿绿的宣传品,指了指身后的救援队。杨营长摆摆手说:“东西放下,马上滚蛋!鬼子上来了!”学生队长听到鬼子上来了,并无害怕,反而摩拳擦掌道:“长官,让我们参战吧!我们不怕死,就怕不救国!”杨营长一声怒吼:“滚!把那个女人带下去,去救她!”说着指向面前的壕沟。学生队长顺着杨营长的手看过去,不见有女人,正在疑惑间,壕沟里的弄草儿动了动。学生队长看见了,立刻召集手下放下东西救人。学生们纵身跳进沟,合力把弄草儿抬上壕沟。队长见弄草儿赤裸着上身,虽苍白无力,昏迷不醒,却如一具海底捞上来的玉石雕像,优美健硕,在阳光下泛起银光。队长红了脸,马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弄草儿盖上,招呼手下,用担架将弄草儿担起,像是抬一顶八人大轿一样,抬下阵地。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