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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仇家之女(3)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04 19:42:42      字数:5542

  他记得,在菜花仿佛开遍山野大地时,学校要组织春游了。
  “这是我们中学时代最后一次春游了,应该跑远一点。”放学时,他们从教学大楼蜂涌而出时,李玉香给这个人说,给那个人说的。
  他也有这个想法,要跑远一点的地方,也与孙兰议论起来。
  “我也这样想,”他道,“最后一次了,稍微跑远一些。”他渴望看到更广大的世界。
  “你想去哪里?”孙兰问道。
  “我只去过县城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是我父亲带我去的。”他道,“很想再去看看。”
  “我父母也带我去过,”孙兰道,“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得那个文庙前,有许多东西可买。”
  “我没有去过文庙,”他道,“我只记得路过的县政府大楼,是一幢石头大楼,好有气派的。”他没有说出当时的内心想法:长大后也要在里面工作。
  “能再去一次也很好。”孙兰表示很想往地道,“再去文庙看看,肯定与过去的感觉不一样了。”
  “我没有去过,”他表示道,“也很想去看看,拜拜孔老夫子。”
  “拜拜老孔夫子?”孙兰似乎对他有这种想法,觉得很奇怪。
  “我是说说的,”他道,“也不见得去得成。”
  “是的。”孙兰认可道。
  
  当他们交谈着走出校门口时,李玉香追上了他们。
  “‘两位’,”李玉香用装出来的粗嗓子叫着他们追上来,问道,“走这么快干什么?大家都在谈春游,你们知道吗?”
  “知道。”他回应道,“总是‘长亭外,古道边……’的。”他话里也有嘲讽李玉香曾对《送别》歌词断章取义地滥用的意思。
  在这中学里他已参加过近十次春游和秋游了,但没有一次走出过本镇范围的。到龙脊岭的那几次,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似的。他们从学校走过去,走到那里已近十点钟了。大家沿着水库边还没走几步路,老师已在叫往回走了,什么仙山神峰,一样也没看到过。一大半天的时间,基本上都是花在来回的路上。
  “这次大家都想跑远一点,”李玉香道,“我想,能去一趟白云山。”白云山是本县最负盛名的名山胜地,过去全国各地都有人来玩的。
  但对他们来说,白云山虽然就在本县与邻县的交界处,但有上百里地,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给人的感觉是无比遥远的。当然,步行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必定要有车才能去。镇上只有那家酒厂,有一辆装货的大卡车。向酒厂借车,那要花多少钱?一些农村的学生见要钱的,肯定不会去的。因此,春游组织到那里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都是你在瞎起劲!”他道,“算你家里有钱吗?要到白云山去!”
  “‘长脚鹭鸶’,乡下人,”李玉香骂他道,“这点钱,你家里拿不出吗?你拿不出,我来给你出。”
  “谁要你出钱?”他道,“一样要化钱(借车),还不如组织到县城参观一下,不是更好吗?”
  “县城有什么好玩的?”李玉香道,“我去过几次,除了商店、卖的东西多一点,还有什么?”
  “那是你父母带你去的地方不对。”他道,“就是在街上看看,买点东西,他们还能带你去哪里?他们不会带你到文庙这种地方去的。不过,我也没有去过,喏,她去过。”
  “我去过,”孙兰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已记不得什么了,只记有一尊很大的孔子塑像。”
  “那我们就去那里,”李玉香有点兴奋地道,“我们也去拜拜孔夫子,让我们都能考上大学。”
  “我与罗吉刚商讨过,”孙兰道,“学校不会让我们跑这么远的,有些农村来的同学,他们也负担不起。”
  “那倒是。”李玉香道。她想到有几次春游、秋游,农村的同学都不参加的。
  “你看着吧,最多组织大家到龙脊岭去转一下。”他道。
  “那正好可以往里面去看看了。”李玉香一点没有忘记去年议论过的事,又道,“我们应该早点去,回来也不要那么早。”
  “老师不会听你的,”他又猜测地道,“他们自己大概早就玩够了,总想早点回来。”
  “我们快上大学的人了,可以不可以留下来自己玩,自己回来?”李玉香道。
  “到时候再说了。”他认为李玉香说的是有道理的,都十八九岁了,还会不认识路而回不转来吗?父亲在十八九岁时,早已到处送信了。“到那时向老师提出来,也许会同意的。”
  “我也这样想。”李玉香道。
  “到时候老师不同意也没办法了!”他又道,“其实,去不去龙脊岭也是个问题哩!”
  “有一次就让我们就在附近看看油莱花。”孙兰道。
  李玉香叹气道:“就在附近看看油莱花,也很好!”
  “好是好。”他不满地道,“那也不用学校组织了。”
  上星期六的下午,他们一群人就已经在学校后面的大田里看过油菜花了。
  那天,同学们又像打过鸡血一样,大喊大叫着。放现在,大家会拍许多照片留念。当时乡镇人家几乎没有照相机的,镇上也只有一家照相馆,为全镇居民及周围农民拍证件、结婚照等。拍出的照片全都是黑白的,那些彩色的结婚照是用手工涂色上去的。有时涂色涂坏了,引起了争吵。据说,有时相机里根本没有胶卷,因为拍照的人少,照相馆常常入不敷出,有时连买胶卷的钱也拿不出。有人来拍照就装模作样地“假拍”,把收到的钱再去买胶卷。等人家来取照片时,就说拍坏了,要重新拍过。当然这仅是传说,一般来拍照的人,是不会知道,也不会追究这种内幕的。
  “罗吉,‘长脚鹭鸶’!”他专心注视着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时,有同学发疯似的叫着他名字和绰号,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他总耻于这样地大喊大叫。因此,他只是回头看着,原来又是李玉香在叫他。
  “你叫什么?”他走回去问她。
  “蜜蜂叮我了,赶也赶不走。见到你在前面,就叫你了。”李玉香解释道。
  “孙兰呢?”他刚才见她与孙兰等几个女同学在一起的。
  “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李玉香道,“我看了一会小蜜蜂采蜜,就不见她们了。看到你在前面,就跟过来了,可是有几只蜜蜂围着我,要叮我。”李玉香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孙兰与你在一起哩。”
  “叮你的蜜蜂呢?”他口气不善起来问道。
  李玉香这时想了想道:“大概去找孙兰了。”
  “瞎说!”他说时有点恼火,但又忍不住地笑了。
  这天,大家玩得很尽兴的。有人还当场作打油诗一首。他还记得其中的两句:“年年花黄今又黄,多少蜂儿采蜜忙。”
  
  “等着看吧,真有点没有劲!”想到连龙脊岭也可能去不成,李玉香越想越扫兴地道。
  “我也很想去岭上的仙女山看看,”这时一直在边上听着的孙兰道,“等高考完了,我们自己组织去。”
  “我同意!”李玉香又兴奋起来道,“到时候,大家不要忘记。”
  “忘记不忘记?要看你啦!”他取笑道,“你已抢班夺权,我们都听你的。”
  “‘长脚鹭鸶’,你要死啊!”李玉香笑道,“是我多管闲事了。”李玉香好像意识到自己大大越位了。她在班里连一个小组长也不是,最多只是个文体活跃分子。在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中,班上排了歌剧《江姐》中的一段,她是八个绣红旗的女囚犯之一。当然,她嗓门有点大,听上去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在唱《绣红旗》。学校开运动会,操场也总有她的身影,可从来没有拿到过什么名次,硬要算,班级拿的广播操团体第三名,有她的一分子。“班上的事,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
  孙兰偷偷笑了一下。
  他则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你们两人烦死了。”孙兰也笑道,“一路上没有停过,谈点别的吧。”
  “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孙兰一时上说不上什么来,想了又想,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老唱那歌,不是写送别的吗?”
  他心想,李玉香是断章取义,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是将错就错,借用它表达一下对野外的喜爱。如果不看下文,什么“知交半零落”、“今宵别梦寒”等,单“长亭处,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确实是极美的的句子。其实,在他这年龄,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对“知交半零落”等,根本是无感的。“你怎么啦?”他反问起孙兰。
  孙兰眼里泛起泪花,很伤感地道:“再过几个月,我们再也不可能做同学了。”
  他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困惑地看了孙兰一眼。他猜想,孙兰可能也听到了同学的议论,会不让出身有问题的同学上大学的传说。
  “唷,”李玉香叫起来,“你也太多愁感了,像‘林妹妹’啦!”
  “我想多了。”孙兰道,“我们还是谈春游(的事)。”
  他点了点头,心中有点沉重。
  “那仙女峰高不高?”李玉香问孙兰道,“爬上去要花多少时间?”
  “我也不记得了。”孙兰道,“我坐在轿上也不知道。”
  “我也坐过一回轿子,”李玉香道,“但不是抬到山上去的,是我一位叔叔取新娘时,我见轿子空着,趁人不注意就偷偷坐上去了。后来就被人赶了下来!”
  “那时你几岁?”他揶揄地道,“很小就想着做新娘了?”
  “我那时太小,”李玉香道,“不知道是要去抬新娘的,空轿停在那里,还没出发。那时,我才十岁也不到么!”
  “如果人家没有发现你,把你抬到人家家里,那你要做人家的童养媳啦!”他道。
  “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好吗?”李玉香笑着道,“不过,小时候是玩过做新娘的游戏的。”
  “谁是你的‘老公’?”他也笑嘻嘻地问道。
  李玉香似想了一下道:“是你!”
  “好啊,原来你们是‘夫妻’!”孙兰这时插上来道。
  “你让她瞎说,”他又问李玉香道,“我小时候认识过你吗?”
  “认识啊,”李玉香道,“你不是常常来沽酒吗?”
  他想到小时是去过酒坊弄为父亲买过酒,也为祖母买过酱油什么的,也见到过酒坊弄里有许多的小孩,但从来没见到过李玉香。他道:“买酒是买酒,怎么买出个‘老婆’来了?”
  “嘻,”李玉香道,“谁要做你‘老婆’?当心,人家听着的。”
  “你要死啊!”孙兰道,“我可没有碍着你!”
  “不要理她,”他这时道,“我还没问过你,”那个抬你上山的人,你还记得吗?”他此时想到的是那位曾在这山上做过轿夫的辛老伯,当然,他也想过,当时在山上做轿夫的人,不会只有辛老伯一人的。
  “记不清,那时太小了。”孙兰解释道。
  他像很失望地道:“可我很小时候的事,都记得的。”
  “唷!”李玉香在一旁嘲笑地道,“又吹牛了,难道你刚养出来就有记性了?”
  “我说过养出来就记住东西吗?”他马上回怼道,“你为什么老是要与我过不去?”
  “两人又抬扛了,”孙兰又对他道,“再想点别的说说吧!”
  “说什么?要想一想了。”他感到有点困难。
  这时,李玉香接茬道:“说说你们家的女‘花痴’。”
  “怎么是我们家的?你话怎么能这样说的?”他不满地道。
  “算我说错了,是住你家房子里的女‘花痴’,总不错了吧?”李玉香道。
  “也不对。”他道,“这些房子早就不是我家的了!”他一直听祖母说,祖父死后不久,就把房子陆续卖掉了。那时,不要说他还没出世,父亲也很小,还没进邮局工作。
  “那么说住新罗府里的,总对了吧?”李玉香道。
  “也不对,应该叫北塘街128号。”他道。
  “我们只知道叫新罗府,几号谁知道?”李玉香道。
  “嗯。”他认可了这说法,可又道,“对疯女有什么可多说的?”
  “应该多多可怜她的。”孙兰道。
  “嗯。”他认可道,“想想,是够可怜的。”
  “你们自己先议论起来了。”李玉香装着不满地道。
  “我们没有议论什么啊?”他否认道。
  “那我也要发言。”李玉香道。
  “嘴不是生在你身上吗?”他道。
  “那我问你,她为什么会疯的?”李玉香道。
  他真的讲不清这件事,想了想道:“无可奉告。”
  李玉香道:“你把我当外国记者吗?用这种外交辞令!”
  “可我真的无可奉告,”他道,“我知道的,你也猜得到,想得到的。”
  “不就是为谈朋友失败么?”孙兰插上来道。
  “她知道的。”他对孙兰道,“她说她是‘花痴’,就表明已经知道了。”
  李玉香却表示很遗憾地道:“我以为你是熟悉她的!”
  “我怎么会熟悉她?”可他想到早上疯女乱叫他为老公,那张苍白可怕的脸让他感到那么恐怖,又悻悻地道,“要不我带你去问问她自己。”
  “那你们总说她可怜?原来一点也不知道情况的。”李玉香道。
  “你总想听故事!”他又道,“我不过是从普遍性上来讲的。”
  “哼,学过哲学啦!”李玉香带点嘲讽地道。
  “学过哲学又怎么啦?”他不满地问道。
  “我是在表扬你。”李玉香先看了孙兰一眼,才对他道。
  他回头看着李玉香道:“我领教过你的‘表扬’!”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李玉香道,“我要不会说话啦!”
  “别装了。”他道,“你张口就是锦秀文章。”
  “你真这祥认为就好了。”李玉香道。
  他马上道:“你皮好厚啊!”
  “没你厚吧?”李玉香回击道。
  “你俩在一起,除了斗嘴,还是斗嘴。”孙兰似乎有点不满地道。
  李玉香这时笑嘻嘻地道:“这怪你没有管好他。”
  “去!”孙兰装作生气,但笑了岀来。
  “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的!”他得意地笑着。
  李玉香想了半天道:“狗嘴里牙象是没有的,虎牙倒是有的!”
  “我碍着你啦?”孙兰笑道。正是她嘴里长着两颗不太明显的虎牙,有人说不好看,有人却说反而让她变得更可爱了。
  “对不起啊,”李玉香笑得更开心地道,“炮弹打歪了。”
  “别有用心!”他一脸严肃地道。
  “我道歉了还不行?”李玉香装着委曲地道。
  “快到了,我要跟你们再会了。”孙兰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彩虹桥道。
  他看了一眼彩虹桥和路北边的沈家大院(罗府老宅)及那排正在装修的房子,心有所思地道:“不知要开什么店?”
  “你好像很关心啊,乡下人,今天还去桥上看市河风光吗?”李玉香不怀好意地问他道。
  “去不去,关你什么事?”他也有点自嘲地道,“我是要早点赶回去,回去晚了,乡下的路不好走。”这话,他也不是完全瞎说,镇上的路灯装到西栅口就结束了。住在西栅口以西的人家提过几次意见,但总不见解决,有人说是镇政府与公社都在踢皮球,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玉香想了一下,问他道:“我借一根火柴给你,要不要?”
  “要,你给我。”他道。
  李玉香笑着对孙兰道:“你当心,你要看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我来看清楚干什么?”孙兰笑道,“我不要听你们烦了,我走了。”孙兰头也不回地上桥去了。
  “好啦,帮腔的人没有了!”李玉香对他道,见他没有作声,又道,“灵魂也没有了吗?”
  “没有人把你当哑巴的!”他真的觉得她太烦了,打乱了他的思路。他正思忖着孙兰内心的想法、担心,这时他也基本上认定孙兰正是仇家孙宝龙的孙女,是“仇家之女”。
  “灵魂还不肯回来?”李玉香又取笑他道。
  他看着李玉香道:“我甘拜下风!”
  “投降啦?真投降,还是假投降?”李玉香不出声地笑着问他。
  “我要举双手投降了!”他道。
  “举啊!”李玉香道。
  “你当真的了?”他讨厌地道,“真的不会把你当哑巴的。”他被她缠得烦死了。
  “真的厌我烦啦,反正我快到了,也要与你说拜拜啦!”李玉香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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