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生计>75.夫人丧命蕴藻浜 吴妈救亡花衣街

75.夫人丧命蕴藻浜 吴妈救亡花衣街

作品名称:生计      作者:程介平      发布时间:2022-12-03 19:23:23      字数:3431

  “先生慢走……”祥海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看时,见那位店老板追出门来,隔着老远就举起一只手向他招了几招。祥海站住脚步,那人奔来,脸上堆满笑容向他点头道,“我看你老哥是个规矩人,极愿意和你交个朋友,若你老哥诚心要我机器,我愿减少一些价钱,简直就半卖半送给你了,我好拿了钱即刻回老家去。”祥海看他手上也拿着一份同样的号外,就说:“实在抱歉,本不该说好价钱又不要的,你看看这号外,我老母亲在广福,广福在打仗。你的机器是好机器,无奈我不要了,救老母要紧!”老板听祥海这么一说,脸上透出懊丧,慢吞吞地道:“这号外是宣传品,连枪炮声都没有听见,哪里有打仗嘛!”祥海也顾不了许多,说声再会,径自向回家路上走来。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又看到几个报童,松松垮垮的背包里塞满了印刷品,一直宕到胯下,手里飞舞着两张,腋下夹着一叠,嘴里大喊着“第二次号外,第二次号外”,满街飞奔。随着叫唤声,街上人都围着报童纷纷抢着买。祥海挤上前,抢到一份,站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双手捧着仔细看。这第二次号外,两行大标题刊得明明白白:“大批日本派遣军在上海登陆,年轻的中国空军出动战机加入了战斗,击落日战机四十七架,击伤日巡洋舰一艘,中国空军飞行员阎海文壮烈牺牲。”从报纸上看,吴淞口战事激烈,只是日军一时尚未突破国军的防线,故此街上来往行人并不仓皇。但是吴淞口一旦失陷,广福岌岌可危。祥海急忙转向,沿江朝南市方向奔去。
  
  往日最繁华的江边路上现在空无一人,人们逃难的逃难,躲藏的躲藏去了,谁也无心再在街头闲逛。外滩是个不能沉静的地方,一旦沉静下来,就是一片空旷,一片死寂,呈现一片萧肃的景象。路上拉起铁丝网,只有少许士兵在走来走去,根本不理会祥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黄浦江上日军兵舰的炮口都指向市区,其他轮船乖乖靠边停泊,像躲瘟神似的躲着。天空阴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南市距黄浦江最近,离日本军舰也最近,却是互不侵犯的中立区,因此沈家府邸外的马路并没有戒严。突然,一阵巨响从日军兵舰上发出,一颗颗炮弹从天空呼啸而过,远处传来阵阵爆炸声,天空浓烟滚滚而起。祥海来到花衣街,手掩双耳奔进沈府,福生正在账房里发呆,见到祥海跌跌撞撞奔进门来,大吃一惊。
  福生问:“你是怎么来的?”
  祥海答:“走来的。有水吗?先喝点水再说。”祥海和他父亲一样,一着急就要大量喝水。
  福生连忙从茶壶里倾出一碗茶水,让祥海喝了,祥海道:“从江边过来。”
  “江边不是封锁了吗?怎么能让你过来?”
  “马路上是有铁丝网,但是没人,我一路跑过来,畅通无阻。”
  “你怎么不走里面的路,一定要走江边?”
  “我在虹口,从江边过来路最近。江边是租界,日本人的炮弹不敢打过来,想不到黄浦江兵舰隔江开炮打市区,恐怕已是开战了。”
  
  “昨夜开战的。”福生说,“你不顾打仗跑过来一定有要紧事?”
  祥海将他去虹口买机器,突遇号外的事告诉福生,说:“日本人敢在黄浦江上开炮,一定是在吴淞得手了,不知她们在广福可好,我要去把她们接出来。”祥海将手中号外送到福生面前,福生说:“不用看,你不用着急,我刚刚打电话问过,广福那边没有战事,暂时比较平静,你家没有挖防空洞吗?”
  祥海说:“前次战争时,家里挖了地窖,也就没有挖防空洞。吴淞离广福近,不赶快接她们出来,恐怕要遭殃。我要亲自去一趟。”
  “现在炮火连天,你怎么去广福?”
  “沈家还有船吗?”
  “船都征用了,后门小码头停有一只,可是有军令下来,不准动。”
  “你的车呢?”祥海实在迫于无奈,向福生开口提了这个自己都觉得勉为其难的要求。
  福生说:“有车不用你提,我早就主动跟你说了,现在汽车、司机最紧要,连车带我人都一起被征用了。我不得离家半步,随时要随军行动。唉!这世道乱的!家父也在广福,我也急。”
  祥海说:“那只好拉黄包车去了。”
  福生说:“路上一定有管制,你怎么过得去。再说你黄包车拉到广福,还不要了你的老命!”
  “不行,”祥海坚定地说,“我回去和赵大再叫几个人,一起拉黄包车去,你替我打个电话告诉她们,我来接她们了。”
  
  “等等,”福生见祥海执意要去,拉住他道,“说不定没等你赶到广福,广福就已经被日本人占去了,你想过怎么回来吗?”
  “沈家船坞码头也是一条船都没有吗?如果有船,那就乘船回来,如果没有船,那就只好黄包车再拉回来。”
  “异想天开,上次阿毛从广福逃到上海,走了一天一夜,你以为你是精壮小伙子?即使是精壮小伙子也吃不消跑广福来回跑两趟。那肯定不行,让我想想!”福生顿了顿,猛拍一下桌子说,“有了!你家原来的摇橹木船一直停在船坞里,从来不开,是做观赏的。军队以为是船舫,也就没征用。我立刻打电话叫家里船工把你母亲她们送出来,你不用再去!”
  祥海听了大喜道:“你真是我的患难好兄弟,沈家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快打电话!”
  福生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就打电话。你先回去,等我好消息。”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亲自告诉母亲,要她坐船过来,我在这里等她。万一她不肯来的话,那就糟了!”
  “说得也是,赶快打!”
  祥海拿起福生桌上电话筒,拨通家中号码。电话那头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听声音是吴妈。吴妈说要不要夫人来听电话?却已听见李夫人的声音:“谁的电话?海儿吗?”祥海让吴妈将听筒给李夫人。李夫人接了电话,祥海要她赶快收拾包袱,带领吴妈一并众人,到上海来避难。李夫人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不肯:“乱世年头,叫我一个小脚妇人怎么出远门?”祥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母亲,沈家的船已在十字桥等候,我也在这里等你来。你要是不走,恐怕一家人都要完蛋!”
  “不,他们走,我留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日本人不会为难我。”
  “母亲,报上都登了,日本人在东北抓劳工,没用的老幼妇孺直接杀死,火烧、针刺、刀捅、割妇女奶子,剖开孕妇肚子,骇人听闻禽兽不如,母亲快快离开!”祥海近乎哀嚎,“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吴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夫人,听远处有炮声了!”祥海立刻叫李夫人拿电话给吴妈,电话里关照吴妈,马上带母亲去十字桥坐船来上海,万一母亲不肯,一定要将她拖上船,家里人也一起撤离。说完再让李夫人听电话,千劝万劝,李夫人才不情不愿答应了。这边福生马上给自己家里打电话,叫家丁将船坞上摇橹木船开到十字桥,恳求父亲也同船回来,沈老板坚决不肯,一大家子都在广福,自己走了,家里怎么办。福生急得跺脚,奈何鞭长莫及,只好作罢。
  听闻广福那边已开船,祥海在花衣街迎候母亲,等到半夜却不见船来,一夜没睡。待到天亮,走出后院站在小码头上遥望,河巷死潭一般静谧,哪里有船的影子。这一等就是三日,摇橹木船一点消息都没有。福生往家里打过无数遍电话,询问船是否开出来,李家人是否上了船?沈老板说,船早就开走了,是家丁护送她们一起走的。不可能走了三天还没到,恐怕是路遇不测了。又过了几天,祥海见船还是没到,猜想一定凶多吉少,内心十分焦躁。福生安慰祥海,说不定船只出了毛病,正在叫人修理,过几天就会到。可沈老板的来电彻底打破了福生的幻想,沈老板说,李夫人她们上船那天,蕰藻浜发生激烈战事,李家人一定出事了。因家丁走惯蕰藻浜,一定是从蕰藻浜走。祥海听了顿时天旋地转,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福生忙将他扶在椅子上,灌他喝下一碗凉水方才救醒。
  忽然,门外传来喧哗声,一群胳膊上戴着白色袖章的救亡队员涌了进来。福生一看,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领头的竟然是李家的吴妈。吴妈一见福生和祥海,立刻跪地哭诉她们一行坐船以后的遭遇。那天,船驶出广福,一切太平无事,李夫人抱怨说,家里待着不好,非要她急急如做丧家犬。吴妈也不说话,只催促牛老四、沈家家丁前后一起划船,预计当晚就能到达花衣街。可没多久,船进入蕰藻浜就不对了,天上飞机呼啸,地上流弹横飞,不敢再摇船了,丢下木橹纷乱地往船舱里钻。不料日本人的飞机投下一连串炸弹,顷刻之间,人仰船翻,船上的人来不及逃生,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牛老四和家丁当场殒命。吴妈人胖,掉落河中后抓住一块木板浮出水面,目睹李夫人从船上滚落河中,又被一颗炮弹击中,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祥海听了吴妈的叙述,刚刚缓过气来,顿时口中又喷出鲜血,从椅子上滑落在地昏死过去。吴妈大叫一声“不好了”,赶快掐他人中、灌他凉水,好一会才又将祥海救醒。祥海坐地不起,万般恼恨自己害死了母亲,如今尸首全无。祥海稍微缓过气来后,起身问福生讨要香烛,就在红木桌上燃起清香,茶杯里灌了米,将香插在米里,权作母亲牌位磕头跪拜。
  这时,门外又有许多救亡队的人进来,福生劝慰了祥海几句,连忙去找救亡队交涉,却不见领头的。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