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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难忘的倩影(3)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2-01 18:33:27      字数:5326

  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变得这么讨厌李玉香的。
  李玉香初中就与他是同班同学,而且与他住在同一条上塘西街上,上学、放学又常常一块走的。不过,那时他不觉得她像现在这样的令人讨厌。
  他们读的高中与初中是同一个学校,在镇的最东边,位于上塘东街的头上;而他家住在上塘西街的最西端。从他家出来,门前横着一条青石板的路,就是上塘西街。青石板路的南侧是叫横练泾的市河。他每天沿着石板路一直往东走,就可以到他所读的学校。
  从他家出来走不多路,石板路就逐渐变寬阔起来,路的南面也开始有了房子。这些房子有大半间是造在河面上的,底下用石条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支撑着。再走一点路,有一个门洞,实际上是一幢五开间的跨街楼,二楼的骑楼把街南北的房子连在了一起。骑楼下是石板路通道,通道两边也都是店铺,这原来都是一家姓李的人家的房子。解放前因防盗贼的需要,当时的政府就在这跨街楼西面的墙上,装饰出了一个中式的门楼样子,下面装有木栅栏,人称这里为西栅口。白天栅门打开,晚上关闭,还有更夫守夜。解放后,盗匪一一被解放军剿灭,栅栏也被拆除了,但门楼样子的装饰还保留着,上面“西栅口”三个字也还在。从这门楼开始,人们叫石板路为“老上塘西街”,门楼外称新上塘西街。实际上只有这一条上塘西街,他们家的门牌号上写的也是“上塘西街138号”,但不少人仍然叫西栅口外的路为“新上塘西街”。他每每走到这里,也有进城(镇)的感觉,心想难怪李玉香要叫自己“乡下人”。这时,他又会忍俊不禁地从心底里笑出来。
  他也猜想,罗桥镇大概过去就到这西栅口完止的,门楼外的路和房子都是后来陆续拓展出来的。
  他父亲上班的邮局也在这上塘西街上,在酒坊弄的弄堂口,据说清朝末年的邮局就在这个位置,而且邮局内外还能见到大清邮局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如邮局门口外还保留着铸有“大清邮局”字样的一只大邮筒,后来上面的字被刻有“人民邮局”铁皮盖没了。李玉香家就在这酒坊弄内,因此李玉香就认为自己是镇上人,而他是镇外的“乡下人”。李玉香的祖祖辈辈在这酒坊弄里做酒的,当然,在公私合营后,镇上做酒的大大小小作坊,都集中到新选址的罗桥酒厂去了。因此,这里虽然还叫着酒坊弄,但一家酒坊也没有了。他有时跟着同学一起开李玉香的玩笑,说她身上有酒香味,或者干脆叫她“酒香”或“李酒坊”的。
  “我身上有酒香味,你上就有大粪味!”李玉香总一点不客气地回敬他。
  说他身上有“大粪味”,是因为他家住的屋后和西边,就是大片的农田。当初他曾祖父买下了镇上的四开间的店铺后,又选在这西栅口外造了这三进式的四合院,在当时,也算是相当不错了,被称为“新罗府”,以区别于镇中的罗家老宅(罗府)。到他祖父罗雪舟手里,分得了东面一半的房产。当他祖父被气死后,祖母为了生计,陆续卖掉了二进的正房、耳房和全部厢房和倒座房,只留下最后一进中的几间后罩房。而西面一半房原是属于他爷爷的弟弟罗方舟的,但在土改中大部分被没收,分给了镇上无房的穷人,只留给了倒座中的几间房,比他们的住房条件还要差好多,而且那位他应叫堂爷爷的罗方舟,还带着一顶富农分子的帽子,日子很不好过。因此,他祖母常感叹:“命中没有起来,总保不住的。”随着他的长大,他越来越能体味到祖母这话中的意思和辛酸。
  虽然他家不是农户,但班上许多人叫他“乡下人”的。他虽然没有挑过大粪,但经常能看到有人在挑大粪。说他身上有大粪味的人,只有李玉香一个人。
  他每天上学走近邮局时,总会关注邮局东边的这酒坊弄的弄堂口,看有没人出来,他怕同学李玉香这个时候也出来。李玉香总弄得他很尴尬,不是在街上众目睽睽下高声叫他,就是与他越走越挨着,让人感到在谈朋友似的。
  一次他已走过了酒坊弄口,听见李玉香在背后高声叫他,可他只当不听见,一直往前走着。可这李玉香刁蛮得很,竟然会追上来,在这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在他背上击了一拳,嘴里还骂着:“‘长脚鹭鸶’,你聋了?”
  “你把我的思路赶跑了!”他当时回怼起来。
  “你走在路上还要动歪脑筋啊?”李玉香才不会饶过他。
  “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了一条蛇。”他灵计一动地道。
  “我不相信,路上怎么会有蛇?”李玉香一面表示不相信,一面又问道,“有多大?什么颜色的?”
  他看了看李玉香穿的衣服后道:“淡蓝色,花纹很浅的。”
  “你看我做什么?”李玉香问他道。
  “那蛇吐着长长的舌头,真恶心。”他心中偷笑着道。
  “哦!你要死啊,”李玉香终于明白他的恶意编排,也骂道,“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笑得更乐地道:“你自己承认了自己是‘长舌’!”
  
  在横练泾的河南面,也有一条街,但叫“下塘西街”,路和房子的格局基本与北面的差不多。
  在镇中央,市河上有一座三孔大石桥,连接着河南与河北。孙兰的家就住在桥南边,一条叫“羊皮弄”的弄堂内。上塘西街和下塘西街都到这虹桥(也有人叫彩虹桥的)就结束了。桥东面的路,称为上塘东街和下塘东街了。他爷爷祖传的店铺,就在这桥东面的上塘东街上,位于孙家大院也就是挂着“罗桥镇人民公社”牌子的大门边上。据说,这沈家大院是罗府(也称罗家老宅)的一部分。罗府原来是很大的,占了大半条上塘东街。罗府最初的主人曾为朝廷的三品大员,后来的子孙中有继续读书做官的,也有经商的,有的已在镇上另外购地建宅了。因此,这里也被称为“罗家老宅”。
  在百年前,太平军的一位王占了这罗家老宅,改为了王府。不过,很快就被剿灭了。罗家人重新回到老宅,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抢的抢,烧的烧了,家道也从此一蹶不振。在清廷废止了科举制度后,罗家的这些子孙就更没有了出路,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不肖子孙靠不断变卖房产、地皮,苟且渡日。正是在这期间,他祖父(罗雪舟)的父亲,从外镇搬来,购下了罗家老宅西花园南墙一带的地皮,造了一排房子开店。这时,这罗家老宅还没完全败落,在罗宅镇上还是有一定势力的,因此,他曾祖父为了不被镇上的人欺生,还与这罗家老宅的里罗家子孙认了亲。他们虽然是同姓的,实际上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
  罗家老宅里的这些子孙每况愈下,最终这老宅全部卖给孙宝龙,从此罗家老宅就改称为了“孙家大院”。但上了点年纪的人,仍称它为罗府或罗家老宅的。
  孙家大院(罗家老宅)在解放初住过解放军的部队,现在已是人民公社的办公地。原来住在里面的孙家子孙,早已在罗桥镇搞土改时,被赶迁到其它地方去居住了。
  而在他的心中,这罗家老宅或沈家大院就是人民公社(办公地),因为从他真正有清晰的记忆后,或者说,从五年多前开始来来回回路过这里时,所见到的就是人民公社的办公地。在他的印象中,公社的大门口除了那块牌子重新油漆过外,好像没有丝毫的改动过。他也只是在门口外朝里面看过,可除了进进出出的人和带格子的门窗外,什么也没看清过。他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没有机会。这人民公社是管罗桥镇周围的农村的,而他们这些镇上的居民人家则是由罗桥镇人民政府管的。镇政府所在地在北大街上,他也只去过一、二次,还是跟着父亲一起去的。
  
  桥北面是一个小广场,也称为十字路口。四周都是商店,吃的、用的什么都有,是镇上的最热闹的地方。
  他毎天要在这里来来回回穿越四次,只有在怕麻烦时,从家里随便带一点东西(山芋、粽子之类的)充当中饭,才能少跑两次。不过,在他的感觉中,学校像变得越来越近了。
  在人民公社门口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不远处路的北面有一个戏台,已经很破烂,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在上面演出什么。再过去一点,还有一个小庙,常常能见到有人在里面烧香的。这庙好像是个尼姑庵,他听到过有女人的声音在里面念经,也有同学说还见到过里面的尼姑。据说,那戏台本来就是罗府家祠内的东西,连那只小庙也是罗府的家庙。
  
  一天放学路过人民公社门口时,见有人在整修大门口西边那排店铺,心想也要移作他用了吗?这时他身边还有两个同学,就是孙兰和李玉香。
  一般放学时,除了留下做“值日”人,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地出校门的。孙兰和李玉香几乎天天与他一块出来的,而且走到最后,几乎仅剩下他们三个人,因为住在桥东的同学都陆续离开了。
  这时已走在稍前面的李玉香回过头来,问他道:“你们知道要干什么吗?”
  “你又要多管闲事啦!”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想知道的。
  “你让她说吧!”走在他身后的孙兰道。
  “要落实政策,还给人家了。”李玉香道。
  “这不大可能。”孙兰道。
  “为什么?”他放慢脚步问孙兰。
  孙兰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过去也是我家的。”
  他心里“咯顿”了一下,心想:“这怎么是你家的?”但他心里突然想到她可能一点也没有瞎说,孙兰极可能正是气死祖父的那个孙宝龙的后辈,那今后该怎么办?自己还能继续与她如此接近吗?但如果搞错了呢?镇上姓孙的人家多的是,像与姓罗的人家一样,镇上至少有五六十家人家姓孙的,有的是从孙家大院迁出去的,有的与孙家大院毫无关系的。
  “你没在听我说吗?”孙兰别转脸来问他道。
  他也看了一眼这可能是“仇家之女”的同学,仍然不知说些什么的好?心中十分纠结,对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怀疑,犹豫不决着。
  “你怎么不说话了?今天要做哑巴啦?”孙兰又笑着问他道。
  “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李玉香回头来问他们道。
  “去你的!”他怕她瞎说。在当时,中学生谈恋爱是被校纪校规所绝对不允许的。学校对违规者的处理,轻则警告,重则开除。
  “说点悄悄话有什么(关系)?”李玉香这时道,“又没说你们……”但回头一见他的脸色,不说下去了。
  他怕李玉香当着孙兰面瞎说,脸色非常难看。
  “真生气啦?”李玉香有点尴尬地笑道。
  他不认为自己已生气,因此道:“我怎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一句话是根据康德的“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名言,活用过来的。
  “唷,又摆‘哲学家’面孔啦!”李玉香叫道。
  他感到无奈地道:“你下次再瞎说,我真要光火了。”
  “我才不怕你哩!”李玉香又对孙兰道,“你管管他。”
  “‘李酒坊’,”他生气地叫起李玉香的绰号起来,“你还要胡说八道吗?”
  “真的生气了?”李玉香道,“下次不敢与你开玩笑啦!”
  “你今天怎么啦?对李玉香这么凶?”孙兰这时也对他道。
  他不好意思起来道:“开玩笑的。”
  这时他们已走到十字路口,往常在这里孙兰会与他们分手过桥。
  “今天我要到桥上去看看,”他因不想与李玉香一块同路下去,就找了这个理由。
  李玉香此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们道:“说得还不够吗?”
  “讨厌!”孙兰说了一声后,径自往桥上走。桥很高,要走好多级石阶才能到桥顶。
  他一步跨两级地追上去,比孙兰先到了桥顶处。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等着孙兰上来。
  “你看到什么?”孙兰到了他身边问。
  “我就是讨厌她!”他不好意思似地笑着。
  “我知道你意思。”孙兰又担忧地道,“她又要在外面瞎讲了。”
  “我会找她。”他不过是想安慰孙兰,随便说的。
  “让她去说。”孙兰却劝他道。
  “我也是说说的。”他道。看着孙兰清澈的眼睛,他欲言又止。他显然这时又想到了眼前的孙兰,十分有可能是“仇家之女”。
  孙兰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该回去了。”他似乎估计那位李玉香已走远,便要与孙兰告辞。
  “再等一会,我想看太阳落进河里去。”孙兰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看了一眼西边的太阳道。
  “很快就要变红了。”孙兰也看了一眼仍金光万丈的太阳道。
  他在孙兰温情脉脉地注视下,屈服道:“等红了,我再走。”
  他们又谈起毕业打算。
  “人家都在说你会考人大(人民大学)哲学系。”孙兰道。
  “我还没有想好。”他又思索着道,“他们只是看我在哲学课上问得多,回答得多,才这样说的。”他说的哲学课,实际上只是在政治课上正学一本名为《辩证唯物主义常识》的教课本。
  “嗯,是吧。不过,你的回答是比一般同学‘与众不同’的。”孙兰道。
  他心中有点暗暗得意地道:“我不觉得,只是觉很有用。”
  “可我最怕上这哲学课,”孙兰道,“董老师上课总像在念稿子,他一念,我就昏昏欲睡。”
  他笑笑道:“不止你一人有这样的感觉。有不少人在议论说,董老师上课就像念稿子,还不如小和尚念经,小和尚念经虽然是有口无心,但念得还是有点抑扬顿挫的,唱起来更好听。董老师呢?都是平平的一个调,像催眠曲。”
  “对,像催眠曲!”孙兰道,“你为什么还会喜欢?”
  “我也不欢喜董老师的上课,但我喜欢哲学这门课,让我心里明白了许多道理……”他想到了哲学中强调的变化的普遍性,又不说下去了。
  “我无法理解。”孙兰摇着头道。
  “哲学其实并不枯燥。”他强调地道。在课外,他正自学着艾思奇的《大众哲学》。
  他们说话间,太阳渐渐变红起来。远处的横泾港上,水面也变亮变红起来。这时,有不少人在桥上站停下来,看着这落日。
  他已多时没有在桥上看落日了,有点感动地道:“在这桥上看落日,就是(与别处)不一样。”
  有时放学放得晚时,在回家的路上他也能看到这落日的场面。在河岸上看落日,总会被许多东西所遮挡,不像站在这高高的虹桥上,一览无途地望去,看着天边变幻不停的云霞,令人留连忘返。他这时也把时间忘记了,已完全陶醉于眼前的美景之中。
  “我也有很长时间没看这落日了。”孙兰感慨地道。由于临近高考,每次放学归来,就匆匆赶回家里埋头功课了。
  “太阳会很快会在水尽头落下了。”他道。
  “你要走了吗?”孙兰问他。
  “哦,我该回家了!”他心情舒畅地道。
  “我也要回家了。”孙兰也道。
  “我要快走了!”他说完又一步两级、一步三级地下桥去了。不过,到了桥下,他回头看了一下桥顶上,已不见了孙兰的身影子,此时他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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