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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罚款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1-30 08:25:52      字数:3872

  夜已很深,但酒店大厅里还有一些客人在用餐,包间里不时传出行酒令。这确实是一家酒店,谅胡林在这种场合也耍不出什么花头精来。
  毅虹和思锁随胡林进了包间。彩香热情地端来茶水,目光犀利地扫了一下毅虹和思锁后说:“老胡,你们谈,就不打扰了。”说着彩香轻轻地关上了包间的门。
  胡林的脸色突然晴转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在毅虹面前,说:“看看这是什么?”
  “天呐,戒严令。”毅虹的心颤抖了一下,没说出声。
  戒严令上白纸黑字写着,全面禁止野外用火,禁止游客携带火种进山入林,禁止在林内或其边缘烧烤。
  胡林是要查处吗?怎么处罚?为什么来酒店?会不会送派出所?一连串的问题,毅虹找不到答案。
  思锁看了戒严令也蒙了,他的一只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捏着妈妈的大腿,是担惊受怕还是给妈妈壮胆,只有他自己知道。
  毅虹看了看思锁,他面无表情,也无惧色。她放心了,便与胡林针锋相对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从申海来,哪知道什么戒严令?”
  “申海了不起,外国人也得遵守,我们这里有很多华侨,违反了禁火规定一样受处罚。”
  “既然戒严,为什么路口没有人设卡,我们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林子的,这有什么错?”
  “你这样说的话,就不好谈了,那就让派出所处理。”
  毅虹心中咯噔一下,没等胡林察觉,就快速收起了脸上露出的紧张神情,说:“你既然拿派出所吓唬人,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酒店?”
  “真是不识好,这不是想给你们从轻处罚吗?”
  “怎么个从轻法子?”
  胡林用手指敲敲戒严令上划红杠杠的字说:“都写在上面呢,自己选。”
  毅虹扫视了一下戒严令上的处罚条款,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轻蔑地说:“选什么?”
  “你和儿子在林子里明火情节十分严重,罚款十块、罚款五十至一百块和追究刑事责任这三种,你选哪一种?”胡林威胁说。
  “什么?”毅虹和思锁十分诧异,同时脱口而出。
  他转到毅虹身旁轻轻地说:“看你们母子不容易,我就照顾你们,选最轻的一种,罚款十块就行了,只要交了钱,我马上就放你们走。”
  真是奇怪,按规定,罚款该由林业部门负责,刑事责任应有公安部门追究,而护林员仅能协助而已,哪来的权力直接罚款?
  胡林的这番话,露出了他为什么要带毅虹来酒店的马脚,他是想与毅虹私了,贪污这十块钱罚款。
  毅虹猜透了胡林的意图,说:“对不起,我没钱。像我们这种情况,戒严令上写得很明确,处以警告或罚款十块,你已经多次警告我和我儿子了,怎么能再罚款呢?”
  胡林以为毅虹充其量就是个电视机厂的普通工人,想用戒严令吓唬她交出罚款,没想到她竟然钻起字眼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外强中干的胡林硬着头皮说:“你好好想想,不要不识抬举。”
  “我想好了,这么晚了我们也没地方去,你在林子里说‘总不能让你们住在外边’,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你想得美,不交罚款,还想我为你们安排住宿,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既然你们不接受罚款的处罚,那就走吧,去派出所。”
  “你没有弄错吧?犯了什么罪?凭什么去派出所?戒严令说,造成重大损失,构成犯罪的,由司法机关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胡林激动地站起来,拍着桌子说:“你们住在林子里两夜,掏了鸟蛋,砍了树枝,生火烤鱼烤肉,这不是犯罪又是什么?”
  拍桌子的声音吸引了任德义的注意,他向妻子彩香招招手,她问有什么事。他嘘了一声,双手做个暂停的动作,她心领神会地凑到他跟前。
  胡林的大嗓门儿发出的犹如警报器的噪声,穿透门缝直刺德义两口子的耳膜。德义摇摇头看看妻子,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击在一起,彩香呵呵一笑,德义知道她在冷笑什么。
  当年,德义和彩香从老家梅菜庄逃到鹭城,为了省钱,舍不得住旅馆,而走进这片林子夜宿。
  彩香口渴,跑到溪边双手捧水。德义制止说:“咱俩能从老家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背井离乡相依为命,千万不能生病,喝了山里的生水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你忍一忍,我去烧水。”
  德义的话让彩香心头热乎乎的,这就是她豁出命来相救的男人,值了!
  德义从小溪里满上一壶水,然后用石块垒起锅架。他把军用水壶的背带和塑料盖子取下,将水壶搁在锅架上烧。
  彩香和德义并排席地而坐。伴随着噼啪噼啪的树枝燃烧的爆裂声,锅架里奔放的火焰,紧紧地拥抱着水壶,是那么热烈,那么疯狂。
  彩香的头依偎在他的肩上,飘逸的头发不时地在他的脸庞扫动;她的手耷拉在他的背部,轻轻地抚摸着他结实的竖脊肌。在老家那会儿,彩香早早晚晚期盼他回来,提心吊胆地害怕他出事,那哪里是过日子?简直是在煎熬。现在,虽然风餐露宿,有德义在身边,她感到无限幸福。
  胡林把手电筒照在德义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吼道:“严禁烟火,违者罚款。”
  德义连忙站起来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彩香连忙踩灭火苗,她心中懊恼,都是自己口渴惹的祸。
  “别磨蹭了,交完罚款,赶紧离开林子!”胡林又说。
  “罚多少钱?”彩香问。
  “不多,十块钱。”胡林说。
  “这么多?我们是初犯,能不能少点?”德义央求地问。
  “不能,这是最少的了,看你们态度好。否则,五十块!”胡林坚决地说。
  德义和彩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异地吐出了舌头。哎,为了省钱才到山里来的,待不成不说,花的钱还不比豪华宾馆少。
  “领导,我问你,我交这么多钱,开发票吗?”德义煞有介事地问。
  “政府又不是饭店,哪来的发票?”胡林觉得可笑。
  “那开收据吗?”德义又问。
  胡林一愣,立马又平静下来说:“有,要到林业局开。我们这里是郊区,每月与局里结一次账,规定结账时才可以开罚单。你要的话,一个月后找我拿。”
  这不是“阎王贴告示——鬼话连天”?分明是不肯开收据。这笔罚款是交公还是中饱私囊?嘿嘿,还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既然摸到了底细,即便交罚款,也得讲讲条件。德义说:“钱太多了,交不起。我们也是因为没有钱才待在山里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胡林王顾左右而言他,问:“你当过兵吗?”
  德义虽然让他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脱口而出:“没有。”
  “哈哈哈,军用水壶只有我们当兵的才有,你没有当过兵,哪来的这种水壶?是向退伍军人买的吧,讲究。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就像个有钱的商人。说没有钱,鬼才相信?”
  德义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的,反倒上了胡林这个护林员的当,说了大实话,让他钻了空子,真感到脸红。哎,这个胡林,当过兵就是不一样,竟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怎么着也不能暴露自己有钱,还是继续哭穷:
  “谁不想过好日子,有钱谁愿意待在山里担惊受怕的过夜。求您少罚点儿。”
  “装,继续装。我们这里是海防前线,我看你们鬼鬼祟祟地躲在山里,倒像是美蒋特务。”
  让胡林这么一说,德义夫妇反倒紧张起来,自己是逃出来的人,被作为特务抓起来,肯定被押回去,还不知道老家会怎么收拾自己呢?
  德义想了想,那就算了,十块就十块,破钱免灾。转念想了想,不对啊,这样一百八十度急转弯,胡林不会认为自己心虚吗?若真当特务上报了政府,那就惨了。德义只得顺着前面讨价还价的话说:“领导,特务的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好好想一想,我们真是美蒋派来的特务,还会和你说半箩筐的话,计较这十块钱吗?你当过兵,见多识广,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懂吧?领导,打个折,好吗?”
  胡林很得意,用“特务”吓唬吓唬他,倒也奏效,愿意罚款就好。哈哈哈,喝酒的钱又来了。于是,胡林爽快地说:“算了,免掉两块,交八块得了。”
  “领导,不是和你讨价还价,身上只有五块钱,多一分都没有。”德义说着,彩香下意识地摸摸胸部和屁股,钱都缝在那里的衣服里呢。
  胡林一拍脑门说:“成交。你们交完钱就可以离开了。”
  “领导,林子里不让待,我们也不认路,没地方睡呀。”
  “这可不是我的事,当然,我可以把你们带出林子。”
  “领导,这样好不好?你是地头蛇,到处都熟,出了林子,你帮我们找个暂住一宿的地方。那个,那个什么,收据咱不要了。”
  胡林觉得德义太精明了,如果不是看出自己想黑这五块钱罚款的事,岂敢与自己谈条件?他想起了集体那排破房子,鬼都不沾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免得纠缠收据的事。
  “你厉害,像是和我谈交易。好吧,答应你,一定比露宿山里好多了。”
  “不敢,不敢,谢谢领导。”德义双手合十作揖道。
  胡林把他俩带进了一排破烂不堪的房子,就离开了。
  房子虽然很破但能避风挡雨,比山里强百倍。这些破屋子的位置真不错,瞧,不远处一片灯火闪亮,那就是鹭城的市中心啊。
  这里就是梅菜香酒店的前身,真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德义拍拍彩香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别多想了,是同病相怜吧?胡林又在和人家谈罚款的事了。看样子,他们谈崩了,我进去看看,你去忙吧。”
  他正欲推门,包间里停止了争执,静得只有三个人的喘息声。德义停止推门,而站在门外细听里面的动静。
  思锁捏着小拳头站了起来,毅虹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按照妈妈的意思坐下。
  毅虹并不想与胡林争执,只想寻机离开。
  胡林以为她被自己的连珠炮击中而语塞,得意地说:“怎么不说话了,理亏了吧?”
  毅虹翻了个白眼,继续保持沉默。
  胡林的威严似乎镇住了毅虹,他继续进攻,想逼她就范。
  “你们的恶劣行为,派出所拘留十五天不成问题。即使不拘留,派出所或林业局给电视机厂发个通报,你不被开除也得被厂纪处分。”
  “呵呵。”毅虹冷笑。
  “笑什么?我奉劝你还是把十块钱罚款交了,免得节外生枝。”
  “我是申海人不是你们电视机厂的工人,凭什么处理我?在林子里生火是我们不对,但没有造成火灾,更没有损失。你已经警告并且教育了几个小时还不够吗?要钱没有。”
  胡林把刚端起的茶杯往桌子上咚地一甩,对毅虹说:“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去林业局随你的便。”毅虹并不怕他吓唬,谅他不敢去抖漏私下罚款的丑事。她想,若真去倒也好,途中伺机逃走。
  毅虹拉着思锁就往外走,胡林迅速站起来不知所措地说:“你,你……”。
  “消消气,都消消气。”德义见里边火药味很浓,立即推门进来,与毅虹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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