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姑（8）

　　光棍老卜想破头也想不到，他会在今年牛郎和织女会面的七夕节，由光棍老卜变成瞎子老卜。
　　其实光棍老卜能变成瞎子老卜，怨不得别人，完全因为他好奇害死猫的心理作用。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光棍老卜绝对称得上兢兢业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有三百天去过自己的那二亩庄稼地，每天有事没事他总会到地头逛上一次两次的。看看庄稼的长势，看看需不需要施肥，看看需不需要除草，看看需不需要打农药，看看什么时候该成熟收割，好像过几天不去看，他地里的庄稼就不会生长似的。他的这些举动，卜村大部分看在了眼里，包括化若颖。也因为他的这一系列举动，村里很多人遇到他都会玩笑的问他：“庄稼长的好吗？”“该施肥了吧？”“地里草多吗？”“该打药了吧？”“能收割了吗？”他每次都很认真的如实回答。对于庄稼地里的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他都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化若颖家告诉她婆婆，然后顺便瞧几眼化若颖。前段时间他还跑过来说她家玉米地两个地头长势没有中间长势好，需要给两个地头施一些化肥，结果第二天她婆婆就买一袋化肥去地里施肥了。
　　对一位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的孤寡老人来说，七夕节对他来讲可以说没有任何意义，牛郎和织女相不相会管他什么事呢？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吃饭抽烟逛地头。他逛地头是不论时间的，零下十几度或者零上四十度，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冰雪连天，只要他想去，谁也拦不住。七夕的时候，玉米秆早就长得超过了人的头顶，玉米轴上刚刚长出颗粒，由于茎秆和叶片对视线的遮挡，站在地头往里看最多能看个四五米远的距离。
　　刚拐进通往他玉米地的那条羊肠小路，一辆灰色的轿车出现在他眼前，正好停留在他的地头，他心想不会是偷玉米的吧？这个时候偷玉米，简直就是在糟蹋农作物，因为它还没长到能够食用的程度，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步靠近灰色的轿车。靠近轿车后他注意到四周的玉米地没有被任何人动过的痕迹，除了轿车发动机嗡嗡响的声音，周遭一片安静。他猫手猫脚地钻进了自家的玉米地，在距离轿车四五米远的地方蹲了下来，他想来个守株待兔，如果真有人糟蹋玉米，他也能以最短的时间抓住糟蹋玉米的人。
　　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发出的光果真炎热，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也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蹲在玉米地里的光棍老卜，他早就热得汗流浃背浑身湿透，可是抓小偷的执着信念促使着他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好像稍微动一下就能惊动小偷似的。在他一动不动全神贯注观察灰色轿车时，灰色轿车开始了左右摇晃，并且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场景，他心里突然明白了，原来这辆轿车停在这里并不是破坏玉米的，而是在行男女勾当。
　　他心想，既然他们选择在隐蔽的地方行男女勾当，想必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断定他们是一对野鸳鸯；他又想，这对野鸳鸯选择在这个地方私会，那么他们应该是附近村庄的人，说不定有卜村的人呢；如果真有卜村的人，被他偷偷看到了，那么他就得到了第一手新闻，他就可以在人前炫耀他的见多识广了，因此他的捉贼计划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捉奸计划。
　　过了十来分钟灰色轿车的门突然有了动静，车门被打开，从车里下来一个赤条条长发凌乱的女人，当她将长发向后撩起的时候，光棍老卜看清了女人的模样，正是他对面的领居卜顺的媳妇化若颖。他曾不止一次的想看穿她身体的某些部位，都不曾得逞。这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视线明亮之下，在化若颖蹲下去解手的一刹那，他看清了他日日夜夜都想看清的某些部位。
　　此刻，他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同时他又开始懊悔不已，他懊悔不已的原因是他身上没有一部智能手机，如果有的的话，他可以拿出手机把这个画面给拍摄下来，这样他以后想看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看。
　　前几天，村里和他年龄相仿的两个失去老伴的老头劝他买一部智能手机，他说他年纪太大又不识字，玩不转智能手机。他们说智能手机非常简单，随便学习一下就能学会，并且里面想看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腿又长又白，腰又细又骚，胸又挺又大，又扭屁股又跳舞，保证他越看越想看。他说手机里的女人好看有个屁用，又摸不着。他们嘲笑着说难不成他摸过卜顺媳妇，对此他没有做出回答，而是说他觉得天底下的女人都比不过卜顺媳妇。他们又说他买了智能手机可以偷偷拍下卜顺媳妇，存在手机里随时都可以看。能把卜顺媳妇保存到手机里这一点让他动心了，于是他决定这两天就去买一部智能手机。如果知道今天能看到这一幕，他早就把智能手机买回来了。想到这里，他自怨自艾的抽了自己两巴掌，他抽自己两巴掌不要紧，关键他做出的动作触碰了一棵玉米秆，这棵玉米秆偏偏制造出了被化若颖发现的动静，她不由得惊叫起来。
　　“咋啦？”听到化若颖的惊叫，杨聪慌乱地提着大裤衩从车里走下来问。
　　“有人！”化若颖匆匆钻进车里指了指光棍老卜所在的方向说。
　　“是谁?你看清了吗？认识吗？”
　　“看清了，认识。”
　　“啊……你说咋办?”
　　“我也不知道咋办。”
　　杨聪手脚齐用，把玉米秆往两边扒拉，以方便他在玉米地行走，他三步并作两步，几秒钟便来到了光棍老卜的面前。他看到是一个对他来说很容易对付的老头时，他眉头舒展起来，他不由争辩地上去朝光棍老卜头上踹了一脚，接着谩骂起来：“你这个老不死的，大热的天不在家好好休息，出来瞎逛啥？为老不尊，偷看女人解手，我今天就毁了你的眼睛，叫你知道偷看的代价。”说完又朝抱头呻吟的光棍老卜的肚子上踹了一脚，随之杨聪转身回车里去寻摸一把水果刀，化若颖见状劝说杨聪打两下算了，千万别闹出人命，杨聪摆摆手说不会不会。
　　把光棍老卜处理过以后，在光棍老卜捂着被捅破的双眼哭爹喊娘时，杨聪驱车离开了现场。他今天本来没打算在卜村附近和化若颖寻欢作乐的，上午他把化若颖骑的电车放在他一个朋友家里后就载着她直接去了县城，他准备和她在宾馆里度过翻江倒海的一天。可是他突发奇想，想找寻一个刺激，他对化若颖说他想体验一下在卜顺家附近和她偷情是什么感觉。她说她今天已经把自己交给他了，随便他带她去哪里，她都不会反对，于是他们在县城吃过午饭就来到了这里。
　　光棍老卜眼睛变瞎，整个卜村只有化若颖知道真正的内情，其他人都是五花八门的胡乱猜测。当别人询问到瞎子老卜眼睛怎么突然瞎了，他会说走路不小心栽沟里树枝扎进了眼睛。
　　光棍老卜这个绰号已经被他用了几十年了，甚至走进了他的生命，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标记，如果有一天别人不再开口闭口喊光棍老卜，那可能就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候。所以当别人称呼他瞎子老卜时，他愣是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他还云里雾里说：“你在叫我吗？”
　　这个时候别人会说：“村里就你一个瞎子，不叫你叫谁?”
　　虽然他变成了瞎子老卜，但是他依旧喜欢拿个板凳坐在大门口，只是再也看不到红花绿叶，再也看不到雨雪纷飞，再也看不到四季变化。其实看不到这些自然现象，对目不识丁的瞎子老卜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损失，他最为遗憾的是再也看不到化若颖的一举一动。幸好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她美丽的身体，让他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还可以有无穷的回味，也算是上天对他另一种方式的回馈吧，每当心情低落时他便会这样自我安慰。
　　因为瞎子老卜住在化若颖的对面，所以她的两个孩子一出门就会看到瞎子老卜，两个孩子总喜欢调皮捣蛋的跑到瞎子老卜身边，不是拽一下他的胡子就是揪一下他的头发，方方甚至会经常把他的导盲棍藏起来。每当这个时候，要么化若颖要么她婆婆，就会首先揪着方方的耳朵找出导盲棍，然后带方方给他赔礼道歉。如果是她婆婆带方方过来，瞎子老卜会说“多大的事”；如果是化若颖带方方过来，瞎子老卜会说“小孩子都调皮”。
　　对瞎子老卜来说，今年的七夕节非同凡响，从此以后卜村的人再也看不到光棍老卜逛地头的身影；对化若颖来说今年的七夕节同样非同凡响，和分手七年的初恋情人的再度复合让她开始盘算和卜顺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