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一张枯叶惊佳人 莎士比亚传爱意

　　下楼将澡盆水倒掉，顺便自己也冲个凉，忽见澡盆里粘着一片枯叶。祥海捡起枯叶上楼，见陈小姐靠在床头在看书，便拿出枯叶在她眼前晃了晃：“哪里是蟑螂，是一叶枯叶，颜色倒是和蟑螂蛮像的。”陈小姐打开他的手说：“拿开，不要再拿来吓我。”见真是一叶枯叶，一颗紧张的心这才放下。她合上书本，拍了拍书说，“你在看莎士比亚？”
　　祥海说：“是的，我很喜欢莎士比亚。”
　　“我也喜欢，甚至能背。”陈小姐用中英文背了一段莎士比亚的名句：“Love，andthesamecharcoal，burning，needtofindwaystoaskcooling.Allowanarbitrary，itisnecessarytoheartcharred。爱情像炭一样烧起来，要想办法使它冷却。如果让它任意燃烧，它就会把一颗心烧焦。”
　　“我说得没错的话，那是《哈姆雷特》里面的经典台词。”祥海说，“不过我最喜欢的是这句，祥海用英文背了一句书中名句：Indelaythereliesnoplenty，Thencomekissme，sweetandtwenty，Youth’sastuffthatwillnotendure.”
　　“你翻译给我听！”
　　“真要说啊？”
　　“说！”
　　“那我就说了：光阴荏苒，岁月蹉跎，过来吧，甜美的二十岁姑娘，快给我二十个甜吻。再迟恐怕来不及，青春逝去不会再来。”
　　陈小姐将书本“啪”地拍在祥海胸口上，嗔怒道：“厚颜无耻！”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组织同意租下红砖房，但是隔壁的捕头狡诈多疑，为了装得更像，也是为了更安全，应增加人员，组成一个“大家庭”来迷惑敌人。于是陈小姐、祥海和房东讨价还价，签下契约，组织火速派来“弟弟”、“弟媳妇”还有佣人等十几人，祥海请来赵大扮“父亲”，一个神奇的“大家庭”组成了。赵大这时才知祥海和陈小姐是假扮夫妻，不免有些遗憾。陈小姐不敢掉以轻心，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把他们关在房间里，熟悉彼此身份、凑起曾经在同一屋檐下的“过往经历”，包括各人的来源，各种故事都编排好了，这才开始按部就班装修房子。赵大对陈小姐刮目相看，原以为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读过洋书有些新思想，哪知是为地下党做事。她宁愿离开温暖的家庭，牺牲名誉、抛弃一切，冒着杀头的危险追寻未知的光明，恐怕这就是林容说的信仰。林容说过，有信仰的人，浑身都散发着光芒，陈小姐就是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假兄妹、假父女、假邻居，什么假的都可以做，唯独假夫妻难做。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不是对祥海有意，陈小姐绝不可能在一个小阁楼里和祥海同床共寝，不知祥海会不会把握住这天赐良机。
　　第三天，祥海买来三只大箱子，一只装面包吃食、水果、汽水等食品，一只装罐头以及锅、盆、碗碟、茶杯、刀叉、汽炉等生活用品，另一只暗藏铁棍和石灰，以防万一遇到危险时，石灰用来撒向敌人眼睛掩护自己逃跑，实在不得脱身就要用上铁棍和敌人搏斗。二楼朝南大房间，布置成新房，租来沙发、桌椅，摆放花瓶、茶具，三楼是“弟弟”“弟媳”的居室，平时居家不出，开会时负责会务，会议结束掩护撤退。“父亲”赵大住一楼，负责看门、报警，“佣人”平时上街购物，开会时负责周边警戒。一切安排妥当，在白色恐怖的肃杀气氛中，这个“反战会所”万事俱备，只待反战会议主席马莱勋爵的到来。
　　马莱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英国工党议员，当他远渡重洋抵达上海时，孙夫人不顾国民党的禁令，不仅登上游轮迎接他的到来，还号召大批工人、学生和各界人士在码头上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并发表热烈的欢迎演讲。马莱勋爵紧握孙夫人的手说：“早就听说中国的白色恐怖很严重，如今看到中国工人勇敢地在这种白色恐怖的环境里英勇斗争，真是了不起。我要把这个消息，传到欧洲，传遍整个世界！”人群中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国民党特务只好眼睁睁看着工人们燃放鞭炮、高举旗帜，将各国代表送入华懋大酒店。
　　陈小姐一颗紧张的心终于放下，这是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公然宣示，只有德高望重的孙夫人才做得到。那一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在祥海怀里睡着了。清晨，她蜷缩在祥海的怀里不愿醒来，多么想就这样一直被祥海抱着，不再分离。
　　红砖洋房前的小马路，平日十分安静，从马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不用花太长的时间。然而，拐过一个弯，另外一条街上的情形完全不同。每天一大早，就会有许多小商贩出现，在地上摆开摊位，叫卖着各式各样的杂货和古玩或者自家种的菜、河塘里刚捉来的鱼。到了星期天更是热闹，行人都不太容易通过。红砖房的捕头就十分不耐烦，将他挂有巡捕房铁牌的脚踏车从家里推出来，横在台阶下，不让闲杂人靠近。
　　这个星期天，天气晴好，陈小姐身着一身白底蓝瓷花式旗袍，脚穿宝蓝色高跟鞋，一手挽着祥海，一手勾着贴身小皮包，从红砖洋房里出来，来到这条热闹的街上。她的金发碧眼和一身中式旗袍十分惹人注目，将捕头的目光紧紧吸引在身上，不肯须夷离开。那边，“一家子”人便将一只大木箱悄悄搬上了楼。祥海西装革履，白衬衫领口上挽了个黑领结，看上去活脱脱一位阔少爷。两人在人挤人的街上走了一个来回，最后在一家卖百货的摊位前停下。陈小姐看中一幅粉红窗纱和一款厚重的黑色遮阳窗帘，叫摊主打包装盒，又买了挂钩等必备小五金，两双描龙画凤棉拖鞋、男女睡衣。回转时特地买了两条功德林雪片糕，来到捕头家门口。捕头在自家门前伺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花草草，陈小姐和祥海绕过他的脚踏车，走上台阶，给捕头问过早安。捕头搭话道：“一早上街买了不少呀！”陈小姐笑道：“是呀，这条路上什么都有买，这不，一早出来要买的都买齐了。”说着奉上礼品，表示对他租房一路开绿灯的谢意。再过二十来天就是中秋节，上海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将雪片糕做供品来拜月的习惯，雪片糕是最好的礼品。捕头再三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一双贼眼在陈小姐身上“滴溜溜”直转。陈小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忙打过招呼走到自家门前。
　　赵大正在门口拾掇花草，见两人回转，高声和两人说了一会话，两人走上二楼。“弟弟”“弟媳”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窗户光脱脱的没有窗帘，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斜斜地照在地板上，再反射上来，很是刺眼。陈小姐拿出刚买来的窗帘给“弟弟”，“弟弟”暗暗对陈小姐说：“你们不在时，隔壁捕头上来了几次。”陈小姐说：“在开会之前必须外松内紧，让他随便来，随便看。开会当天，他若再来那就不客气了。”“弟弟”点点头，又说：“景云里也来过人，上上下下都勘查了一遍，说这房子十分适合开会，有后门，还有老虎窗，后门出去就是七转八弯的弄堂，有意外情况可以快速撤离。开会当天必须在屋顶上放哨，有意外情况后门走不了可以从老虎窗出去。”陈小姐对祥海说：“屋顶上放哨站得高看得远，太好了。”祥海正给“弟弟”做帮手挂窗帘，说道：“景云里来人说得不错，这楼房屋顶和别人家连在一起，屋顶可以鸟瞰整片洋房。”正说着话，隔壁捕头“噔噔噔”又上楼来了。尽管房门开着，他还是在门外礼貌地敲了一下房门，将房内扫视一遍，又直勾勾盯着陈小姐看了又看，道：“新郎新娘自己动手筑新家，真是夫唱妇随珠联璧合呀！”尽管陈小姐刚刚和他打过招呼，对于他的突然到来也有心理准备，但是心里一个“咯噔”，心想新郎新娘亲自挂窗帘符不符合新婚规矩？会不会露出马脚？这些事，她一个姑娘家当然不知道，所以心虚。这时，祥海迎上前去说：“哎呀，巡捕大人驾到，欢迎欢迎！小家尚未布置完备，凳子也没一张，无法请坐，请见谅！”
　　“不必客气，我来过几次，没见着新郎新娘，新娘事事亲为，是个能干的姑娘，你们一大家子和和睦睦，鄙人十分羡慕。今天再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助？有需要的尽管开口！”
　　陈小姐心里又是一“咯噔”，看来有些事要让别人去做，不能事事自己动手，免得露出破绽，便装做羞赧不语。祥海连忙谢过，敷衍道：“捕头大人百忙中肯惠顾小舍，已是喜出望外，小家事再大都是小事，公家事再小也是大事，怎敢烦劳大人耽误公事？”
　　捕头嘴上说：“没关系，远亲不如近邻嘛！既然小两口能力超群，都是亲力亲为，我看也用不着我瞎操心了！”说着话，在房间各处转了一圈，一眼看见储藏室里有两只大箱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只木箱上，颠了颠屁股问，“这么大的箱子，是用来干嘛的？”
　　当捕头坐到箱子上时，祥海的心都吊在嗓子眼上了，那只箱子祥海做了标记，里面装有铁棍木棒。只见陈小姐不慌不忙答道：“放女孩子嫁妆的嘛！大人没听说过女孩出嫁需要压箱底吗？”
　　“知道知道，压箱底都是好东西，我打开看看，陈小姐有哪些好东西。”说完，没等祥海和陈小姐反应过来，捕头已经将箱子打开。祥海脸色大变，立刻把窗台上的老虎钳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