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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军归来(1)

作品名称:龙脊岭上的罗吉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11-23 20:37:24      字数:5319

  星期天的一早,当罗吉爬上龙脊岭水库时,自然又想到十五年前的那次春游。人们常说,故地重游往往会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而他不仅感到人事全非,更是深感物转星移,没有多少东西已是记忆中的旧物了。
  因为来得早了一些,大山寂静得怕人。他从山脚下往水库大坝爬时,只见半山腰里,有云雾缭绕。可山道两边的林间,没有一丝丝风,连树梢上的风也静止着,叶片一动也不动的。本来在林间啁啾的小鸟,也好像得知了将有什么可怕事就要发生似的,躲在巢穴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他自己的脚步,仿佛像古代巨猿踏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恐怖,他几乎不相信自己会发出这么巨大的声响。可山道边突然有一只大鸟,从草丛里冲天而起,把他吓了一大跳。大鸟发出的声音很快消逝了,也飞得无影无踪。好安静啊!这是他一路上的感觉。
  他想到十五年前的春游中,那些大呼小喊的同学,特别是一位叫李玉香的女同学不肯消停一分钟的说话声、笑声,那时他还感到有点讨厌,希望与文文静静的孙兰在一起,但李玉香始终追随着他,不让人安静。
  如今他却多么想念这些同学,可许多已不知去向?只知道孙兰后来也没有参加高考,而且已嫁了人;李玉香在遥远的一所大学教书,不大回家乡的;有个别的同学已过早地躺于黄土(坟)之中了。
  他想着一些往事和同学,终于爬到大坝上时,视野突然变开阔起来。能回望到山下苍茫的田野,也能看到被一团团云雾缭绕着的山峦。(水库)湖面上也飘浮着一片片白色的云雾,与碧水、蓝天、青山,组成一幅灵动的淡彩水墨画,令他有一种闯入了仙境一般的感觉。眼前的这一切,也与记忆中的库区是那么地迥异。只有那块班主任董老师曾站在它前面讲话的巨石,几乎还保持着旧貌。
  
  正当他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时,在前面上山的坡道上,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白色影子,好像是一个人影,但飘着白色的长发,他想现在还有什么人会留此长发?而且,他感到前面此物,不像正常人一样在走路,而是在飘忽的。他顿时背脊发凉,由于紧张心跳也加速起来。这时他恨不得眼下手里也有一把枪,长枪也好,短枪也好,发现情况不对,就一枪上去再说。不过,他心里还想着,这到底是人,还是什么?自己究竟要继续向前走,还是停下来,甚至向后转呢?
  他也想到了那次让他出洋相,甚至差点出事的查岗。他是在高考的前夕光荣入伍的,去年上了战场,还与死神擦肩而过。
  
  “你真的要去当‘解放军叔叔’吗?”那年在他报名前的回家路上,李玉香这样问他道。
  “这他是不会骗你的。”孙兰抢着回答,她也有去当兵的想法,但老师告诉她这次没有女兵的名额。
  “谁问你了?”李玉香不满地对孙兰道。
  “你们烦死了!”他心中处于矛盾中,一方面,他从小时候就想往能像二叔那样当上一名军官,在祖母房间里挂着的二叔穿军装的那张照片,一直让他感到当一名军官是那么神气、威武;另一方面,他正处在青春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阶段,想往着与同学们一起去北京或省城进高等学府深造,将来也能像心目中的什么家、什么家的那样光芒万丈。
  “哟,快要当‘解放军叔叔’的人了,还这样愁眉苦脸的?”李玉香夸张地道。
  “‘李酒坊’,谁愁眉苦脸了?”他像下定了决心道,“你以后不能在我面前无规无矩了。”
  “为什么?”李玉香有点装蒜地问。
  “我不是你‘叔叔’了吗?”他得意地笑道。
  李玉香闷笑了一会道:“‘叔叔’,你以后与我们是‘军民关系’了,不能再欺侮我们了。”
  “谁欺侮过你了?”他问道。
  “还不欺侮?至少是你一直欺侮我的。孙兰,”李玉香又惹孙兰道,“他欺侮过你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孙兰推得一干二净地道。
  “你又要包庇他了。”李玉香道,“你不能说一声也受他欺侮的吗?”
  “你不是在强迫人吗?”他道,“是你自己在欺负人。”
  “你心疼了吗?”李玉香得意地笑着,李玉香一直取笑他们在偷谈朋友。
  “你什么意思?”他有点恼火。
  “装糊涂了!”李玉香像更高兴地道。
  他欲言而止。
  孙兰却含着笑意道:“你真的当兵去了,我再也听不到你们这样吵来吵去了。”
  “会安静了。”他道。
  “听惯了,我有点怕太安静。”孙兰道。
  “那你叫他不要去啊!”李玉香内心里真的不希望他去当兵。
  “我怎么可以干涉他的人生道路?”孙兰带点黯然地道。
  “现在只有他爸妈还可以。”李玉香又叫他道,“喂,‘叔叔’,是不是?”
  “就你话多!”他无奈地道,“我是光荣参军,不是生离死别!”
  “谁要与你生离死别?孙兰,你要吗?”李玉香又不怀好意地偷笑着。
  “谁要?他说了,他是光荣参军去。”孙兰道,“他真的能去,也是我们班上的光荣。”
  李玉香想了一下道:“你也可以说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是我们镇上的光荣,是我们青龙县……”
  “你停。”他阻止了李玉香继续说下去,“说一句就可以了。说是全宇宙的光荣。”
  “你皮厚。”李玉香又想了想道,“你让我们也借借光,我们是‘解放军叔叔’的同学。”
  他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正式参上军装的那天,仿佛到处锣鼓喧天。孙兰、李玉香等同学都来为他送行。
  “我要与你们再见了,好好迎考吧!”他抓了个机会对孙兰道。
  “想不到你穿军装的样子,也很好看。”孙兰带着一种羡慕的目光道。
  “我都听到了。”李玉香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他们中间。
  “你听见什么?”他无奈地道,“我们又没有说过什么?”
  “是没有说过什么。”孙兰也道。
  李玉香想了想后,恶作剧般道:“没有说过,你等我,我等你吗!”
  “你捏造!”他怒斥道,但又哭笑不得地道,“老同学,好同学,饶了我们吧!”
  “奇怪,”李玉香道,“你们又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什么事,要我饶恕干什么?”
  “饶了我吧,”他道,“等车轱辘一转,就不知那时候再见到了。”
  “嗯,”李玉香黯然失声起来,过了好一会问他道,“你很快会忘了我们这些同学吧?”
  “不会,不会。”他也仿佛动了感情道,心想自己怎么会忘记他们,特别是这俩位放学同路的同学呢?
  
  然而,在新兵连的三个月的集训中,开始还想到她们,后来他累得什么都不想了。好强的他,在训练中总是刻意地要求自己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位,那次在一片泥泞的地里练跃起俯倒,做一次崭新的军装就沾满了泥浆。他认真做了几次后,浑身满脸是泥外,鞋子里也进了泥水,又冷又湿的十分难过,可他还是不停地练,还自觉地加练。终于在一百多个人中,是第一个动作做到了位的,还被教官立为“临时标兵”,让他给大家做示范动作。
  仿佛新的生活把他完全吸引住了。新兵集训完后,他被分到某团炮兵连,不久就当上了连队的文书。一次,连队的大部分人都拉练去了附近农村支农,营房里只留下很少人值班。他作为连部文书,自然成了“临时负责人”。到了晚上,他要查岗。那天半夜里,他带上了一支54式的手枪走出连部,先到营房大门查看了门岗,然后去设在营区最西端的那个岗亭查看。
  
  走到半路上,他突然听到了怪异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像穿着拖鞋的声音,这令他大吃一惊,在这军营里有谁还会在半夜里出来散步?要散步怎么不到连部边上的林荫道上,而到这大炮阵地来干什么?心想不要是有坏人来搞破坏?他顿时头皮发麻,他拔出了手枪,又用手电筒向左右照了几下,又仔细听了听,这声响已没有了。可他刚走了没几步,声音又出现了。
  这时,他全身都凉凉起来,因为想到了刚来炮兵连时,有一位老兵就告诉过他,停放大炮的这块地方,过去是一个乱葬荒滩,闹过鬼的。可作为军人,是不应该怕的,更何况自己一直以唯物主义者自居的。
  “是谁?快出来!”他拉开枪栓,大喝了一声。可想到了弹匣中是没有子弹的,子弹在预备弹匣中,冷汗就冒出来了,这时他边后退边换弹匣,等子弹上了膛后,再听那脚步声又没有了。他一手紧握手枪,一手用手电筒照着,寻找了可疑的地方。
  
  他到了西端的岗亭,站岗的战士是比他晚二年入伍的的小老乡何岗,两人关系很好,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你那条‘阿黄’(狗)呢?”他问到的这条狗,并不是部队里的军犬,而是何刚从街上捡回来的,偷偷养着,也可以说没有养着,只是带一点剩饭剩菜来喂它。大黄狗也绝对聪明,它从不在营区招摇过市,特别是看到连队干部就躲得远远的。每当何刚夜间放哨站岗时,它就来陪着他。
  “它不是来了吗?”何刚道。
  他顺着何刚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大黄狗嘴里衔着一样东西,正朝岗亭小奔而来。他又听到了穿拖鞋的脚步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那条大黄狗也看清了他,立刻住了步,那脚步声也到此停住了。他立即明白了那脚步声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快让它过来。”他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文书,”何刚道,“它也把你当‘长官’啦!‘阿黄’过来!”
  他笑道:“人家都说‘狗眼乌珠看人低’,它到是狗眼乌珠看人高啦!”
  大黄狗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他不仅看清大黄狗的一只脚上套着一只鞋,还看到它嘴里衔着一只弹匣。他立即意识到,是刚才自己在情急之中把调换下来的空弹匣丢了。他有点狼狈地道:“它立功啦,把我丢了的弹匣拾回来了。”他边把空弹匣从大黄狗嘴里取回来,边把刚才如何会把弹匣掉了的事说了一下。当然,他说时淡化了点当时自己的紧张情状。
  何刚大笑了一会道:“还好,还好,弄不好我的‘阿黄’到要成为你枪下之鬼了,‘长官’!”后来这件事在连队里传开了,许多人并无恶意地叫他“长官”。
  “谢谢,阿黄!”他摸了一下大黄狗的头,又悻悻地道,“是谁在恶作剧,害我虚惊一场!”
  “肯定是我上铺的张杰。”何刚推断道。
  “这捣蛋鬼,每天要弄出一些事来的!”他这样说张杰,并非完全瞎说。张杰也是与何刚一样,是指挥排的战士。一次这个张杰在自己的铺上练俯卧撑,结果把床板弄断了。还好何刚当时没有在下铺,否则非伤到人不可。
  “罗文书,你准备怎样处置他?”何刚笑着问他。
  “我怎么处置他?”他也开玩笑道,“我让他把这狗给宰了。”
  “‘长官’,饶了他吧!”何刚装着求情道。
  “你下岗了来找我,我们也捉弄他一下。”他说完又摸了一下大黄狗的头,打着手电筒走了。
  回到连部值班室,他放下手枪、手电筒时,仍无法忘怀刚才被吓着的情景,内心里为自己的胆怯,深深地感到羞愧。
  
  眼下,看着前面那白色的人影,他安慰着自己道:世上没有鬼神的,那一定又是像那条狗被人穿上鞋一样可笑。为了不在心中留下阴影,他决心加快步伐赶上去,一定要看一个究竟。
  他也想到了董老师在哲学课上,一次组织大家讨论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镇上的同学一般都倾向于没有鬼的,坚持着唯物主义的观点。但农村来的同学则倾向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有的甚至说自己也碰到过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如一次走夜路时,明明记得前面是有条路的,可偏偏出现了一条河,只得回头去找路,就这样在原地打转了半个多小时,才突然见到了那条一直记得的路。有的说得更可怕,说有人看到了已死去的小孩,仍在老地方玩。不过,这同学声明不是他亲眼所见,而是听人说的。这当然没有说服力,被镇上的同学一下否定掉了。
  在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时,他用存在决定意识的观点,指出由于有些农村还没有通上电,一到晚上到处黑洞洞的,容易使人看不清客观上存在的东西而产生幻觉。因此,认为农村同学的认识也是一种客观存在,他们怕鬼也是情有可原的。他的这个分析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赞可,也得到了董老师的认可。有人称他为董老师的“得意门生”,他也得意洋洋,引起了一些同学的暗中不满。
  “你得意什么?”李玉香悄悄告诉他,有不少同学在背后议论他。
  “我可没有‘以唯物主义哲学家’自居,让他们去说吧!”他开始不当一回事地道,还像很开心地道,“还好他们也没有说我别的什么。”
  “你还高兴?”李玉香不理解他的内心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他道。
  “不过,你真的不怕鬼吗?”李玉香问他。
  “不怕。”他这个时候当然不怕。
  “我有点怕的。”李玉香还问孙兰,“你怕不怕?”
  “知道没有的,但还是怕的。”孙兰老实地承认道。
  “原来你们都是两面派。”他又责问似地道,“你们在讨论时,都说不相信有鬼的。现在又都怕起来,怕什么啊?”
  “怕鬼啊!”李玉香道。
  “不是没有鬼吗?”他问道。
  “可我们还是怕呀!”李玉香还道,“难道你真的一点不怕吗?”
  “你真的不怕吗?”孙兰也跟在后面问。
  他也犹豫起来,他想到了自己虽不认为这世上会有鬼,但很怕黑暗。天一暗下来,他就不大肯走出屋去,父亲也骂过他“人生了,胆不生”之类的话。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怕鬼?”李玉香此时又嘲讽道,“不要问他了,他不会承认什么的。”
  “一分为二吧。”他想到了董老师课上强调的二分法观点。
  “怎么个分法?既有鬼,又无鬼吗?”李玉香笑嘻嘻地问起来。
  “这是你把二分法简单化、庸俗化了。”他道。
  “照你说,不是既有鬼,又无鬼。哪怎么分?”李玉香问道,“说出来让我们也学习学习。孙兰,你说对不对?”
  “我学不会,也不想学。”孙兰道。
  “我要学的。”李玉香暗笑着道。
  “‘李酒香’,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他道,“你以为我瞎说吗?我没有一点瞎说。我从理性上,相信唯物主义,认为没有鬼;但在感性上,在生活中,与那些农村的同学一样,多多少少有些害怕。这就是我的二分法。”
  “叫你‘乡下人’,一点没有叫错,”李玉香道,“你住的地方虽然也算在镇上,但也没路灯,屋子后就是农田。我问你鬼半夜来敲过你们家门吗?”
  “去你的,大嘴巴,臭嘴巴,鬼为什么要敲我家的门?我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他相信李玉香也一定熟知那句“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俗语,因此大骂李玉香。
  
  然而,他正决定要不要追上那些白色人影之际,多么想有同学,或李玉香,或孙兰此刻就在身旁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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