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陈小姐逃婚到酒行 硬要和祥海做夫妻

　　祥海听陈小姐说要住在这里，愣了愣说：“这怎么可以？”
　　“怎么了？我只睡一晚，又不干啥，你急啥？是嫌弃我还是怎么的？要是嫌弃我，我这就走！”
　　“不，不，哪里会嫌弃你！只怕你住在这，让你父母知道了，还不告我拐骗他们的女儿？”
　　“我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大学生，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可能被人拐走？再说，让你拐，你也不敢拐，让你骗你也不敢骗，是不是？今晚我就住在这儿，哪里都不去！”众人都不明白，陈小姐既然已搬来小洋房，近在咫尺，为何不回家。都知道老蔡是个藏不住话的“大嘴”，她一个黄花闺女留宿光棍处，明天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好，好，你就在这住，但是阁楼上只有一张床，条件简陋，大小姐将就着睡，我跟赵大睡去！”
　　“不许走！我来了你就要走？啥意思？留下我一个给你看酒行？我一个小女子帮你看这么大一爿店，还没这么大胆子。要是钻出一只老鼠什么的，会吓破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大哥，这个事你管不管？”
　　“哈哈，”一旁的赵大抿嘴偷笑，他早已看出苗头来了，陈小姐喜欢祥海。这时笑道，“这个我不管，你要干啥等会儿我走了看不到，也管不了。祥海兄弟，你就不要推辞了！哪有男子汉对女子的求助推三阻四的。陈小姐说得对，你哪儿都不准去，今天就在这陪着陈小姐，倘若你不陪，我们大家都听见了，出了事你要负责的！机会难得，好好叙叙，以后你请都请不来，必定后悔一辈子。”赵大是过来人，听了陈小姐一番言语，早就知道陈小姐的心思。只是不明白陈小姐为何采取如此方式？难道已和祥海有过关系，祥海出于某种原因拒绝了陈小姐，陈小姐才破釜沉舟？不管怎么说，陈小姐是陈老板的女儿，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要是真与祥海有意，那是绝对般配的。赵大因此乐呵呵冷眼旁观。
　　祥海见赵大不但不帮他劝阻陈小姐，反而一味调侃他，认真说道：“赵大兄弟，你不是不知道阁楼只有一张床。”
　　“你睡哪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趁早走吧！劳烦陈姑娘收拾一下。”赵大当然知道酒行阁楼只有一张三尺小床，但是陈小姐毫无顾忌，他已看出端倪，领众人一哄而散。
　　阿毛娘子最后离开，对陈小姐无限羡慕，出后门时自言自语道：“真是羡慕陈小姐任性而为，可惜我早生了十多年……”正还要说话，被赵大返身一把拖走。
　　所有人都离开后，店内就剩祥海和陈小姐两人，陈小姐挽起衣袖，跷起兰花指，捏起一只饭碗说：“祥海哥，我可从来没洗过碗，我真想把它们统统洗掉，可又怕被我统统碎坏。”祥海连忙说：“放着吧，明天让赵大来洗，谁让他为老不尊！”
　　陈小姐轻声一笑：“可不许背后说人坏话，当心我明天告诉他。现在我累了，在外面跑了一天，要去休息了！”说着自顾自往阁楼上去。
　　祥海抓耳挠腮，追到楼上说：“哎呀，你实在不能在此留宿。你要是执意不走，我就去找陈老板了！”
　　“你去，你去呀！你刚才当着众人面说我睡阁楼，现在就要反悔？男子汉一语既出，驷马难追，我看你真是白读书了！”陈小姐一屁股坐到祥海床上，祥海连忙将散落在床上的衣物收拾在床脚边。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陈小姐凑到祥海鼻子底下，两眼望着他哼了一声说，“我还要和你做夫妻呢！”
　　祥海猛然一听，大惊失色，眼怔怔望着陈小姐，不知如何是好。陈小姐有一张法国女子精致的鹅蛋脸，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雪白的肌肤和一对中国女子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线条优美，却镶嵌着法国女子才有的蓝色眼瞳，平添一种异国女子的媚惑。乍一看像是外国人，但是语言、神态与中国女子无异。
　　“这，这，不要开玩笑……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我一个糟老头，方底圆盖，配不上。”
　　“去你的方底圆盖，我愿意！”见祥海手足无措，陈小姐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是真的要和你做夫妻……”祥海懵了，自言自语说：“陈小姐，我很赞成蒋夫人说的，我们的生活要军事化、艺术化，确实，我们很需要革除陋习、提高国民素质，但是唯独这夫妻一事不可军事化，也是不可艺术化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做夫妻？”
　　陈小姐说：“不要扯得太远，你要说的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老套话，亏你还是洋学堂毕业的。你我不是刚刚才认识，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做夫妻？”
　　“陈小姐……”
　　祥海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面对热情如火的陈小姐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小姐会主动向自己求婚，且来得那么突然，一时不知所措。
　　陈小姐面露笑意道：“和你说正经的，真的是要和你做夫妻，但是做假夫妻，你愿意吗？”
　　“假夫妻也不能随便做呀，”祥海松了一口气说，“凡是扯上夫妻俩字，便不能随便。”
　　“只要两个人彼此愿意，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喜欢你，你不能责备我，不能左右我的思想，这是我的自由。不过今天不和你讨论这些。事情是这样的：上海战事转移了世界的视线，日军加紧向关内进攻，目前长城战事吃紧，共产国际决定在上海召开一次远东反战会议。本来国民政府应该支持这件事才对，但蒋介石一心要‘攘外必先安内’，忙于‘围剿’红军，竭力阻扰会议在上海召开。日本人更是提出抗议，会议只好改为秘密举行。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组织的命令，要在租界找一处可以举行会议的房子，和你以夫妻的名义住进去，安排会议秘密召开。刚才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你我做了夫妻，明天就会传遍一街两坊。现在开始，你我就是夫妻，直到会议结束。这是一件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你愿意吗？”
　　陈小姐说着拿出一张纸条，纸条是孙夫人亲自签发的委任书：“根据筹备委员会会议通过之决议，陈安娜被委任为本会会员，鉴于世界反战大会代表现已陆续来沪，我们应该一致努力筹备欢迎，以便对他们的热情援助，表示我们的热烈心意。”
　　“你的名字叫陈安娜？”
　　“是的，陈安娜是我的俄罗斯名字。”
　　祥海这才明白，陈小姐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点了点头。陈小姐又说：“本来已经租好青年会的房子，但是青年会受到当局的恐吓，不敢再与我们接触，因此必须另起炉灶。你我都是外围人员，在这白色恐怖时期，可以很好地保护我们的安全。我现在不能回家，一回家就会被母亲关起来，不再让我出门，她逼迫我和人家相亲，所以我要住在你这。我们是未婚夫妻，正在为结婚找房子成家。”
　　“原来是这样！”祥海激动地说，“那明天我就和你去找房子。”
　　陈小姐说：“对，房子必须尽快落实，事情你都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了。”
　　“明白了。可……你看，我这阁楼实在太小，床你睡，我睡地板或者到楼下店堂去睡。”
　　“不可，哪有夫妻不同床睡的。”
　　“可，可我们是假夫妻呀！”
　　“李祥海同志，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你这么快就忘了？”
　　“真要做夫妻？”祥海在肚里嘀咕着，还想要问，却问不出口，陈小姐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不要再把假字挂在嘴上。你店里人来人往，还有伙计，你心里都有一个假字，举止怎么做到真切？一街两坊明天就会传开我和你做了夫妻，而夫妻不同床睡，万一被别人察觉是要坏大事的。”
　　“这张床太小，我睡相不好，怕碰到你。”
　　“人家夫妻还嫌这床大呢！夫妻睡一张床，哪能不碰？”
　　“怕压到你。”
　　“我愿意，我高兴！”
　　“怕你睡不踏实。”
　　“你怕这怕那的，就是不怕我不高兴。你睡在我身边，我会很踏实的，真是榆木脑袋。你要真心待我，要像夫妻那样待我，不然我会不高兴，我会很失落的。”
　　祥海对陈小姐肃然起敬。心想，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声誉是多么重要的事，可陈小姐可以全然不顾。为了革命，为了信仰，她可以放下个人的一切，为之献身，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精神。
　　夜深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讨论着彼此的人生、信仰和对未来的憧憬。直到黎明，陈小姐才在祥海的床上迷迷糊糊睡去。祥海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如此难熬，听着陈小姐在床上轻轻的均匀的呼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清晨，祥海起身坐到床边，思考着到哪里去找房子。
　　陈小姐醒了，见祥海背对着她坐在床边，便问道:“起那么早，我的睡相是不是比你还不好，吵到你了？”
　　祥海见陈小姐醒了，就说：“我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摩西会堂后面，我盖房子的时候，那里也在盖房子，现在应该已经盖好。那边远离市中心，出行方便，也比较安全，是开会的好地方。”
　　陈小姐说：“好，就去那里，但是必须租一套一家人可以住的大房子，要给好几十人开会的。”
　　祥海说：“只有那里才有这种大房子，正合适。”
　　“好的。”陈小姐侧过身问，“你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