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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旷古绝今一樵夫——慧能大师出山记>第四章 箫笛于喁

第四章 箫笛于喁

作品名称:旷古绝今一樵夫——慧能大师出山记      作者:能慧      发布时间:2022-11-21 16:14:40      字数:7473

  十六.去吧,去吧
  十七.女儿愿意
  十八.来段喜欢的曲子
  十九.先慧后能,故名慧能
  二十.观音菩萨呀
  二十一.逝者逝矣
  
  ——人哪,天生喜欢埋首书卷的又有几个,何况是孩子
  十六.去吧,去吧
  小慧能虽沉沉入睡了,但一夜惊恐疲惫,还是明显留在了脸上和梦中。
  望着儿子不时皱扯鼻眼、抽动身子,李筱芸心里当然格外难受了,她不敢想象再有下一次后果,于是转头对守在一旁的父亲不无忧虑说到:
  “爹,这样下去,会不会反把孩子给毁了。”
  老先生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不言不语起身朝早已大亮屋外走去……
  ——“先生好。”……
  陆陆续续,来上学的孩子还真不多满心欢喜、满身朝气给打招呼的。而老先生心情,此刻更似那云雾未开老天一样,多少显得有些个沉郁——
  人哪,天生喜欢埋首书卷的又有几个,何况是孩子。
  而能读出个名堂,读出个荣华富贵的,更是凤毛麟角吧。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孩子们又知道什么呢,还不是家长妄念寄存春秋大梦罢了。
  此中日复一日、年复年的,委屈了多少孩子活泼天性,磨蚀了多少孩子鲜明锐气。那千金不易年华里,孩子们不知不觉做了多少无用功课、自主不自主荒废了多少宝贵光阴。
  今天,老师苦苦教与,明日,他们大多会轻易忘却及被迫还给破灭的梦幻并生存实际,而百年生命至纯快乐、过隙人生不复时机,或也会在其中白白给耽误和错过了吧......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真不如从一开始就学一些实际生存本领,于中由个人造化再去识一些字、读一些书,或许一生快乐幸福津渡,会因此更加宽广、更加顺风顺水……
  ——“爹,慧能一时半会儿还睡不醒的。我出去一会儿,你先吃点儿东西放心去上课吧。”
  被打断思绪的李有禄抬头看着女儿装束和所挎篮子,便明白女儿这是要去哪儿了......
  是啊,小慧能昨天这一折腾,当娘的心里怎能安稳呢。去给行瑫述说述说,或许会好些。
  “去吧,去吧。
  慧能哪儿,我会抽空看着的,你就放心吧。”
  老先生对女儿扬了扬手,便转身去招呼早到的孩子们了。
  
  ——于情于事,甚至于生于死,人内里那愿意二字,或谁也说不清、谁也道不明的吧
  十七.女儿愿意
  阳光还未破云的初夏早晨,满眼山色更显穆穆清宁。
  一身素净的李筱芸盘腿坐在一丘朝北坟头面前伶俜捧箫声声幽婉里,那于恩爱夫君一腔无尽念想随着碑前香烛缕缕青烟左环右绕,邈邈飘向深深天际——
  瑟瑟秋风中,远远的,千里万里,范阳削籍流人卢行瑫那么赢弱、那么疲惫、那么凄怆的朝岭南走来、朝新州走来、朝龙山脚下走来……
  几天之前,村里就开始给流人划地盖房了。里正来家请求父亲,说一个读书人不易呀……房子要盖好,能住人,还得一阵子......再说,人从北边儿一路走来,总得调理一下身子,熟悉一下当地风俗语言,才能自己过日子吧。这一带只先生是真正读过书的人,只好拜托了。
  爹爹听了,没丝毫迟疑,当下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行瑫落脚,也就十天半月吧,已多年沉默寡言的爹爹,一下明显开朗了许多。这种变化,做女儿的当然特别敏感了......
  记得自母亲病逝之后,几乎就再没见过爹爹笑容了。
  特别是哥哥拜一个走方郎中为师离开了家门,偌大院子一早一晚,更是沉闷得叫人有些难挨......
  可行瑫来了以后,三言两语就能叫爹爹眼为之亮、眉为之展......
  没过多久,爹爹兴奋告诉,说经过奔走,上面同意他和这个流人一起来办学馆,渐渐的,由于行瑫加入,爹爹的私塾更是远近有名了……
  ——时光真快,一晃又过了近两年。虚岁十七的李筱芸,更是出落得明媚娟秀了。远近来提亲的,更是多得踏破了门槛儿,但姑娘坚拒态度,叫做父亲的对来者想都不想,全都一概回绝:
  闺女眼下还不想出嫁呢,过段时间再说吧。
  而年近三十的卢行瑫,不但于官府要求尽快成亲劝说总找后拖借口,且对牵线搭桥媒人,也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当然,这一状况原由,不但李有禄心里明镜似的,周遭渐渐也大致看出怎么回事了……
  说实话,“误攻文字”的私塾先生不但打心里非常喜欢这个曾经“学而优则仕”的后生,还异常佩服人深有见识。但作为筱芸父亲及过来人,他也有他周全顾虑、万千担心……
  一天,官府来人正式通告流人,说再不成家,就要按律配婚了......
  看来,卢行瑫不敢开口、女儿不好明说的哑局再也拖不下去了,还是做父亲的鼓起勇气,把李筱芸带到后岗她母亲坟前十分慎重挑破了话题:
  “闺女,你娘去得早,爹虽明白你的心思,但有些话做爹的不好说。
  行瑫人是不错,但他那个身体,能给你幸福吗?他那个身体,你们能长长久久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早是满心忐忑更满脸通红的李筱芸一下抬头直面父亲:
  “爹爹,女儿愿意……”
  
  ——“祸兮福之所倚”,人命运迷题,谁又能猜得透呢
  十八.来段喜欢的曲子
  新婚之夜,当挑开新娘红盖头时,那如在梦乡、似坠幻境的卢行瑫一下更是有些不知年月、不知身处了......
  行瑫姓冠豪门,却庶出家贫,但不负双亲所望,发愤苦读学有所成又攀高联姻。
  他知道,官场古今混浊,他也无心改变什么。作为爹娘唯一指靠,他只求尽量洁身自好,于家于己安康平顺。但生性狷介,再加孔孟浸淫,为官之中,他对某类人心底轻蔑的不自觉,对某些事装聋作哑却又神情尴尬的不自主,还真叫有些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常生欲除而后快险恶用心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不久,行瑫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一背景十分复杂案子……
  后经亲朋倾力奔走,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却被罢官削籍远徙岭南新州偏僻。
  临行之际,爹娘仍为双双病卧不起,而那实实心疼闺女的岳父却不管不顾已有身孕的妻子苦苦央求,还是向卢行瑫强要了一纸休书……
  千里万里,卢行瑫步步忧虑,步步痛楚,更步步悔恨——
  人,十年寒窗如愿以偿魚跃龙门,可如今那所愿能愿又在哪里,惟落双亲柴门孤苦伶仃老无依靠更人子心如刀绞!
  人,一夜身份地位云泥霄壤志惬怀舒,可如今一切不但梦幻泡影,且与恩爱发妻含泪分袂更骨肉生离死别不如村野!
  此中悔不当初,此中徒唤奈何,人又怎不痛心疾首铭肌镂骨……
  落泊龙山日子,卢行瑫不仅深深体验了单纯生存松快自在,心里倍感温暖和渐生念想的,是他在这里虽是无意,却又不可抗拒感觉感受到了善良、美丽更冰雪聪明的李筱芸对他默默一往情深……
  如今美梦终于成真,可面对实实幸福所在,诗书满腹的新郎虽良多感慨,却一时反找不出一句能表达此心此情合适的语言……
  “相公,可不可以来段喜欢的曲子......”
  ——来段喜欢的曲子!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音乐表达更能使两心相融、两情相悦的呢!
  高山流水,只在知音。因为千言万语,唯音乐最为纯粹。
  一曲共鸣,两人世界合二为一;
  一曲共鸣,从此日日复日日时光里,宫、商、角、徵、羽,音音相和相谐,曲曲曼妙呈新。
  新娘那来段曲子柔柔一语,恰适时透开了一面心窗,叫人更是窥见了其内里丰厚、内里纯粹。
  ——来段喜欢的曲子!
  和新娘相识,虽已整整两年,似也相处朝夕,但碍于种种原由,两人还谈不上深入了解,更鲜有思想交集。
  年龄相差,学识出入,更成长经历不同,卢行瑫不是没自己担心和顾虑。但此刻来段喜欢曲子人那万千微妙心语,似乎一下就消融了两人之间所有距离。
  ——来段喜欢的曲子!
  一年多时光了吧,当第一次清晰意识到李筱芸在身边实实存在时,不知怎的,深心一下便被不知由来触动了......
  人,既不敢有存丝毫奢望,却又无法舍弃哪怕半点儿希冀。作为多敏过来人更千里万里异乡孤客,当然对人情冷暖有特别体味,于男女心意有异常觉察了......
  “祸兮福之所倚”,人命运迷题,谁又能猜得透呢?
  一切磨难,一切悔痛,是不是……
  ——“相公……”
  新娘略显不安声音,一下喚回了行瑫远逸心神,他深情地轻拥了一下新娘之后,迅疾转身取来了长箫,恭恭敬敬立在心爱人儿面前无限柔情:
  “娘子想听什么曲子?”
  “相公吹的曲子我都喜欢!”新娘娇羞仰脸。
  行瑫定了定神,想这些年来,从这长长箫管发出的,多是沉郁、迷惘更忧伤的声音......近段时间虽有一些内里忐忑渴望,但都不适合此时此刻非常心境。而那些纯净欢悦的曲子,好多年压根儿就无法入心出口了。于是,行瑫举着长箫,微闭双目,发狠追忆少年意气风发、情怀初开那些早已远去的音声……
  杳渺之处,依稀之地,慢慢的,一个个音符、一段段旋律渐渐溢出。闸门一开,那多年积在内里深处的音声,仿佛是经过了千重沉淀、万重过滤的汩汩清泉喷涌而出如明净月华铺天盖地,一时满心、满身、满屋更满世界都笼罩在那曼妙无比的波光里……
  一曲又一曲,新郎在新娘面前颠倒了时光精力无尽、情意无尽,一切一切,只为深深沉浸更融融欢喜……
  新娘听之、感之、醉之里情不自禁起身搂住新郎,把脸深深埋在了行瑫胸前——箫声戛然而止……
  山里季秋之夜,多情草虫为之单领齐奏合鸣乐响,此刻盈天盈地!
  
  ——人于儿女至爱至疼,有时是不是还真只能心硬、只能心狠
  十九.先慧后能,故名慧能
  婚后日子,甜美如蜜。
  本会横笛的李筱芸,很快跟行瑫学会了吹箫,而行瑫新近用心的笛声,还真吐露了一种别样的音韵。
  因此,双双你浓我浓那箫笛于喁远音近声,更叫琴瑟相谐时光多生妙趣——
  夏之晚,
  星光璀璨,凉风拂面;
  秋之夜,
  皓月当空,桂香浓淡。
  两人树萌下、花丛旁、院落中箫笛交互竖横,远近火萤不禁来舞,周遭草虫不期以和……
  那声声情融、曲曲意逸之中,
  身,不知何处;
  时,不知何年;
  天上人间……
  而岁岁还有冬寒围炉欢悦、春暖夜深人静……
  这洞天神仙眷侣日子一晃十五年,新又更添了人将为父为母美美忐忑、殷殷期盼——
  那是一个无声春雨之夜吧,床头暖暖灯光里,李筱芸偎着行瑫,希望给快出生的孩子先取个名时,行瑫应之神情陶醉:
  “春分将至,洁白清丽的梨花就要盛开了,我们女儿正赶上一年最美时节,就叫洁如吧。洁丽有如那可人梨花,叫人一辈子疼爱、一辈子念想……”
  “相公就认定是闺女了,要是儿子呢?”
  李筱芸知道,行瑫一心想要闺女,可自己心里,却更盼一个如夫君一样儿男。
  “儿子?”
  行瑫那本有的忧郁,刹那来归。过了好一会儿吧,才有些莫可奈何言到:
  “要真是个男孩儿,就叫慧能吧……”
  “慧能?听上去怎像个出家人似的。”
  信佛更多拜观音的李筱芸有些不解的望着夫君。
  “儿子要真想出家,说不定还是人造化。按你们信佛的所说,那可是历劫所修因缘吧。”
  “相公真愿我们儿子去做和尚?”
  “我可是于佛敬而远之的呀!”
  “那相公什么意思,我想听听、我想听听!”
  “人命运通达不误,总是因慧而后能。
  如真是儿子,愿他身强力壮,能早悟百年生命真义,不走我曾经的迷途,不历我曾经的苦痛。少年能多享自然万趣,长大工耕渔樵劳作之中,于无奈身心能多点儿自在、多点儿自主。
  人先慧后能,早慧早能,故名慧能。”
  “先慧后能,人不识字读书,怎得智慧?”
  ——自打怀上,那未出世孩子,自然成了行瑫与父亲讨论庄子一个中心话题。她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还是听了个大概。说如生一个聪明好学儿男,就决计不让上学读书,以从根儿上断了仕途念想,并多给灌输庄子人生意趣,使早早认清百年生命真义有享自觉自在人生……为此,她一直有些想不清楚,人不识字读书,又怎么可能理解和透彻做人做事深刻道理,于是便紧跟了一句。
  “上学读书,是获取生命智慧重要路径。
  可圣人一针见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自隋唐开科取仕以来,‘学而优则仕’里那‘学’的生命涵养,‘优’的人格主体,更被一考决定一切尺码给筛远了。
  读书人一夜身份地位及俗世相判相看霄壤所别,不但令求学出人头地欲望张扬有加,还使形形色色之人在为国为民幌子下变得更为丑陋、更加虚伪。
  那能读书、会读书的男儿,只要一入庠序之门,除极少禀性非常之人外,又几人经得起名利地位现实诱惑,人最终失去的,有时远不只本然性情而已吧……”
  “有那么严重?”
  李筱芸瞪大了眼睛。
  “筱芸哪,你也知道,人勉强够着温饱,大多比较知足。
  可人一但有了几个余钱剩米,那贪欲心念便丛生了吧?
  多置一分田,多得一点儿息……又几人能见好就收,欲望只会越来越大吧?
  读书之人,十年寒窗所为何来?
  ‘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那头悬梁、针刺股的千辛万苦一但入仕,在伸手可得现实利益面前,那贪欲之心,又几人把持得住?之中人的真伪、取舍等等等等,人怎么做,虽都有其原由,但最终结果,却是人不料不测的吧?”
  行瑫似有良多感慨。
  “这倒是。但总不能让我们儿子做睁眼瞎吧?”
  李筱芸对夫君显然已是有所认同了。
  “生活实用文字,我娘子教之绰绰有余呀!”
  行瑫温柔拥了拥筱芸。
  “我不信到时相公心真那么硬?”
  李筱芸娇嗔以应。
  “筱芸哪,你也知道‘不治已病治未病’道理。
  人百年深疾,若使没萌发之机,不但最好办法,更有最好结果吧?
  我这深疾过来人,能为儿子防患未然,是不是当爹责任?
  人的至爱至疼,有时还真就体现在心硬心狠呐。
  若让儿子上学读书不知不觉不由自主随波逐流误入了歧途,是不是到时一切都晚了。”
  “有你这做爹的,儿子一定早慧早能,不会辜负相公一番苦心的。”
  “但愿如此吧。不对!还是生闺女好,像娘子一样。”
  “不!生儿子好。
  相公不是说从小就给读讲庄子,使早早吃透庄子吗?
  腹有诗书人自华,庄子是书更也诗吧。反正我就喜欢相公一样文质彬彬的人。”
  “娘子……”
  “儿子大名慧能,小名就叫阿彬,好不好,相公!”
  “好!好!‘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娘子就不担心儿子成伪君子?”
  “人不上学,伪也伪不到哪儿去,不是相公说的吗?”
  “对,是我说的。不对!你还真生儿子啊?”
  “就真生儿子!就真生儿子……”
  ——春雨潇潇,地里种子到了发芽出士时节,但夏秋能否如愿生长并结出期望果实,还真谁也说不清楚的吧?
  
  ——女虽上苍见赐礼物,但价值却叫父母一辈子也猜不着更猜不透的吧
  二十.观音菩萨呀
  是儿子!
  随着一声响亮啼哭,是男是女一下揭题。
  李筱芸心里,一开始还有些为夫君感到遗憾,但很快明白,一切担忧纯属多余。
  因为,分娩时母子平安,已使身临其境的行瑫感恩万分了;
  因为,上苍于生死之门见赐礼物,人那点儿计较之心,不但早被冥冥造物巧妙化解,还更遗好男人满满一腔于母于子格外珍惜之情......
  不仅如此,实为人父的行瑫,很快就被可人宝贝给完全迷住了——
  他
  痴迷儿子柔弱无骨强壮躯体,
  痴迷儿子娇嫩如花芬芳肌肤,
  痴迷儿子漆黑漆黑秋潭双眸,
  痴迷儿子直透肺腑咯咯笑声……
  可也就一年左右时光吧,随着小慧能呀呀学语和蹒跚迈步,那东倒西歪不时趔趄行走独立及口齿还有些不清问东问西,不仅步步带回、声声唤醒了行瑫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曾有忧虑,还让平添了一种更为矛盾深深纠结……
  一切一切,皆因小慧能记忆惊人更性情超乎寻常专注、超乎寻常沉静。
  ——决不让上学读书!
  随着小慧能一天天长大,行瑫决心似乎也越来越坚定了。
  一天,在听闻当今皇上“天下英雄尽入彀中”那于学人前路发人深省故事并与岳父再次深议之后,便毅然决然手书了对儿子一生寄存——
  百年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身。
  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而那根本所虑步步着落,即是刻意将小家伙兴致引向奥妙无穷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田园山野……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慧能已满三岁了。
  那是初夏一个寻常日落时分,放学之后,行瑫立马带喜欢玩水又馋刺莓的儿子去溪边尽兴......
  父子出门刚一小会儿,不知为何,李筱芸突生一种从未有过心绪不宁,于是立刻放下手里活计跟了出去。
  熟悉的老地方,远远的,只见小慧能独自在清清浅浅溪水边对着一旁野蔷薇呆呆发怔。
  暗暗好笑的李筱芸,当然不愿搅扰儿子专致,更想给儿子一个突然见到娘的惊喜,于是放轻脚步,悄悄靠向慧能。可当近到小家伙侧面高坎儿时,眼前情形却令她全身顿然一震——
  一条罕见毒蛇在花丛里对着儿子昂首上下左右摇摆吐信,而小慧能却泥塑木雕直面凝神。情急之中,脑子一片空白的李筱芸从坎儿上一跃而下,她要用自己身子去阻隔那危险难测瞬间发生……
  ——“啊!”
  毒蛇一惊之下,惯性狠狠一击,被咬中的李筱芸大叫一声,当即倒地。而这时才回过神来的小慧能见娘在地上痛苦万状样子,一下哭了起来:
  “娘,怎么了!娘,怎么了!”旋即便朝行瑫所去方向大声哭喊:
  “爹爹,快来!爹爹,快来……”
  李筱芸的一声大叫,使不远的卢行瑫闻之一惊。而小慧能的哭喊,更令他急急扔掉手里桐叶包着的刺莓不顾一切朝这边奔来。当看到妻子坐在地上左手紧捏右肘牙床紧咬、脸色发青痛苦之状时,一下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了。于是迅疾蹲下撸上妻子衣袖,再用摘刺莓剪刀划破伤口,一边全力挤出血来,一边不管不顾张口猛吸,而李筱芸于中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
  行瑫就这样抓着妻子右肘在吸了吐、吐了吸,吸了吐、吐了吸的忘我忘身中不知不觉突然头颅重重一偏,便全身瘫软在了妻子胸前……
  刹那有如万箭穿心,瞬间更似五雷轰顶,一时天旋地转,李筱芸也昏厥倒地。此刻小慧能哭着喊着怎么也叫不醒爹娘之后稍一瞻顾,便转身朝家的方向急急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筱芸终于醒了过来,当睁眼于昏暗灯光中唯见父亲拥着小慧能哀哀守在床边……
  “孩子他爹呢?”李筱芸有气无力开口便问。
  肝肠寸断老先生在小慧能“娘,娘……”轻呼声中,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为了救你……当时就……”
  ——天,真的塌了!
  地,真的陷了!
  万丈黑暗深渊里,李筱芸欲哭无泪、欲呼无声……
  “观音菩萨呀!”
  好久好久,一声椎心泣血悲喊,似乎聚积了李筱芸全部生命力量,只不知那是在哀哀祈求,还是绝望失望大胆深问……
  
  ——逝者长存人心,其又何逝之有
  二十一.逝者逝矣
  逝者逝矣,
  其音容是千秋长存,还是顿无踪影,都属人间寥寥,大多往者,都真切活在他们深深遗爱亲朋好友之中吧……
  逝者逝矣,
  人虽不在身边了,但每每欢喜遂顺之时、苦艰忧惧之际,他们总在人心里与之一起从未有过分离......
  不仅如此,亲人长念长想不能自持自拔时候,登遐骨殖所在,不但是人遥思不忘切切之处,更人情寄有慰实实之地了。
  自行瑫走了之后,每当李筱芸一有难以排谴思念,不好出口委屈,更他们的慧能在成长过程带给的丝丝喜悦、点点郁结,她都要来墓前向行瑫细细告诉、深深倾吐。这次有些特别的,不仅她的箫声笛音不由时断时续,且那无遗诉说更是多有惴惴不安和迟疑犹豫复杂忧虑——
  昨夜事情,的确让人有些后怕。她真担心,一天天长大的慧能若如此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不意不测……
  慧能这孩子,太不一般了。
  不让上学读书,做母亲的心里,总有点儿罪过感觉。但轻易应允下来,又实违夫君爱子深深用心,那可是一个所谓成功读书人用血泪和生死经历换来的一片痛子之情呐,谁说是人不切实际迂腐呢……
  想自己兄长,曾也是一块读书好料。父亲大人虽没行瑫那么清醒深刻思虑,不也从自身亲历感悟中有意无意鼓励了兄长自然意趣,最后还心甘情愿让跟一游方郎中随性漂泊渐远了庠序之途、实断了科举之路吗?
  而这一过程对于父亲,对于兄长,不也同样有过纠结甚至痛苦反复吗?
  相信父亲会有办法的,相信慧能也定能理解我们的……
  想到这里,李筱芸的不安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依傍,于是徐徐放下洞箫深情抚着墓碑,自觉不自觉又把头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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