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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副队长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1-19 13:22:03      字数:4935

  金锁心里委屈,他不想回十里坊,更不想见到畜生父亲和背叛他的女人。军令容不得他讨价还价,在心灰意冷之际,他想到了白宁,他觉得不能不辞而别,应该和她打声招呼。
  白宁不在知青队,这让金锁很失望。虽然很快就要退伍,但部队的纪律是不能违反的。他请假出军营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没时没点地等待白宁。他就想到食堂找毅花转告,真不巧,毅花也不在。金锁自嘲,人倒霉喝水也塞牙缝,可不是吗?连要找的熟人老天爷都安排躲着他。
  熊虎从食堂里冲出来讽刺挖苦地说:“金锁同志,部队是大熔炉,农村是广阔天地,你在广阔天地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农村的?”金锁不解地问。
  熊虎心里明白,他给部队的一封举报信,好似一枚重磅炸弹,一定会把金锁炸得滚回老家去的。他回答说:“你去哪里我可不知道,但是,谁和我抢白宁老天都不会答应。”
  “熊虎同志,我在知青队支农时,如有不当的地方请原谅。你说对了,我真的要回老家去,拜托你转告白宁。白宁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金锁说完看了看手表,他见熊虎没有答腔转身就走了。
  熊虎没想到好事来得这么快,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挖苦人家已经没有必要,谢谢人家显然不值得。他目送着金锁的背影,什么话也没有说。
  白宁刚回到宿舍,熊虎就凑了过去说:“金锁来过了,说他退伍回老家。”
  “什么?你再说一遍。”
  “退伍回老家。”
  白宁顿时懵了,金锁回到十里坊,不就是回到毅虹身边?早知今日,何必找陈世强为他开后门去当兵,自己又何必要插队到穷山沟?受骗吃苦不说,海通城暂时是回不去的,这不就意味着追求金锁没有希望了。
  白宁脸色铁青,手脚冰凉。她的手哆嗦着指着熊虎说:“你……你……出去。”熊虎岂敢啰嗦,灰溜溜地走了。
  内向闷烧的人还是有主意的。
  她捧出首饰盒,拿出长命锁。这是她刚出生时,她妈妈在弥留之际戴在她身上的长命锁。得不到爱情,得不到心爱的男人,再长的命又有何用?
  她去找支书,苟石一见长命锁就眉开眼笑,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白宁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苟石笑笑说,这事好办。
  金锁正忙着退伍的具体事宜,班长突然通知他去连部。
  “报告。”
  “进来。”
  金锁立正向连长行军礼。白宁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连长把盖着两个红章的纸头递给金锁,上面写着:本大队知青队队长白宁同志系贵部队金锁同志的未婚妻。金锁同志在知青队支农中表现突出,受到干群的赞誉。闻悉金锁同志退伍,特请求贵部队将其安置到本大队知青队为感。落款为黑铜山大队党支部,公社亦签署了“情况属实,请予支持”的意见。
  金锁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连长说:“金锁同志,有了未婚妻为啥不报告?”
  金锁看看白宁,再看看连长说:“还没有……”
  连长抢着说:“还没有来得及汇报是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团部已经批准你退伍安置到黑铜山,结婚时别忘记了给我送喜糖。”
  白宁挽着金锁的手臂向连长谢别,连长风趣地说:“这里是军营,可不比知青队呀。”
  金锁突然退伍,虽然非常意外,但被重新安置到知青队他还是挺高兴的,他从心底里感谢白宁鼎力相助。尽管有欺骗组织的成分,但是,那个十里坊他实在不堪回首。
  毅彩和毅花落户知青队后,心中的依靠就是金锁。他回部队后,她俩感觉很失落。朝夕相处的虽然是海通人,但十五名知青都是海通城里的,他们话里话外总是含沙射影说农村的姑娘俗气土气。毅彩和毅花只能忍气吞声,以多出力多做事来弥合城乡差别。金锁安置到知青队,她姐妹俩求之不得。心想,三个农村人,既有体力又有种植技术,还怕城里人欺负不成?
  白宁激动的心脏简直要从心窝里跳出来。先是金锁的探亲假大多时间和她一起度过,平添了两人幽会的机会。接着,金锁意外退伍回原籍,让人既怒又愁。白宁很自豪,赞叹自己有主张,有胆量,有魄力。才几天工夫,金锁又回来了,而且落户知青队。真是大悲大喜啊。
  她不禁笑出了声,人生如棋,关键时刻一步对步步对。若不是扣下金锁给毅虹的信,岂能把他俩分开?若不是主动插队余州,哪有今天的传奇?
  她心里发誓,要珍惜对金锁来之不易的爱情,即便有返城名额也不回海通,就待在知青队陪金锁过一辈子,生儿育女成家立业,直到慢慢老去。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金锁落户知青队,熊虎闷闷不乐。白宁出于自己与他有过同样的暗恋感受,对他倍加怜悯,特别是金锁回部队后,她想和他好好谈谈,用真情实感去感化他启发他。让他忘记过去,另觅知己。
  没想到事与愿违,白宁与熊虎越谈越糟,越谈他越觉得离不开她。熊虎心生邪念,总想寻机生米煮成熟饭,把白宁从金锁手中夺回来。
  攻击白宁的机会尚未找到,金锁却退伍安置到了知青队。熊虎的痴梦破灭,觉得天快塌下来了。他虽是大男人,但也没有女娲补天的本事,只能耍一些小伎俩与金锁角逐。
  午餐时,他抓了一只活青蛙藏在金锁的饭碗中。在大家热烈欢迎金锁落户知青队的欢声笑语中,青蛙呱呱叫着,从饭中挣脱出来,蹦到了白宁的手心,那冰冷的青蛙吓得白宁哇哇惨叫。这惨叫声震惊了四座,餐厅里静得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白宁慢慢镇定下来,她霍的一声站起来,吼道:“熊虎,你想干什么?我和你没完。”
  从此,熊虎把金锁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金锁放下身段,尽量修复与他的关系,可熊虎就是油盐不进。
  毅花情窦初开,她对熊虎有异样感觉。与他在一起做事时,小心脏里就像藏着一只小兔子乱蹦乱跳。她知道她已经喜欢上熊虎了。为了金锁不受熊虎捉弄,她豁出去了——主动接近熊虎。女人主动,男人是最容易上钩的。由于两人在一个厨房干活,渐渐地熊虎开始与毅花交往。
  人少山多梯田多,这是知青队的实情。金锁经过实地调研,拿出了组建副业场,开辟知青队致富路的计划。白宁颇为欣赏,鼓励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金锁的致富计划,让每年只能吃上一两次肉的知青们心花怒放,强烈希望由金锁领衔建立副业场。
  白宁把大伙的意见向大队支书苟石作了汇报。他说,咱黑铜山,每户养一两头猪是允许的,可从来不曾有建副业场的念头,本钱哪里来?劳力哪里来?总不能雇工吧,那是资本主义的东西。
  白宁说,金锁从部队下来,他脑子灵有办法。
  苟石说,千万小心,姑娘,宁可穷点儿,也不能犯错误,不能影响到回城。苟石瞄了一眼白宁起伏的胸,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就这样否定了她的意见不合适,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说:“这样好不好?让金锁当副队长协助你,你与他迟早要结婚生子的,他就可以接替你的工作。至于建副业场的事就当我没听到。”
  白宁的心凉了半截,但又觉得老苟的话语重心长。知青们谁不想回城?如果因为建副业场而影响了回城,还不要咬金锁的肉?她犹豫了,甚至可以说是想打退堂鼓。但是,金锁信誓旦旦,大伙儿热情如火,怎样才能让他们降温呢?
  开会讨论是白宁惯用的办法。她严肃认真地传达了支书苟石的意见,有的地方还加重了语气。紧接着就是引导性发言,她觉得这样做容易统一思想。
  白宁讲完了,会场上一片沉默,很显然,是不支持她的意见。
  金锁打破沉寂,说:“支书的意见不是不同意我们搞副业,是担心走资本主义道路。同志们,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分水岭是公有制还是私有制。我们搞副业,挣的钱都是集体的,队里有了钱,分配时就能提高工分的分值,大家就能多拿报酬,这是社会主义。既然是社会主义,怎么会影响大伙儿回城呢?”
  毅花十分支持金锁的想法,但她觉得她说话没有分量,担心让城里人耻笑。她暗地里给熊虎踢脚,让他发言支持金锁。熊虎完全领会毅花的意思,但仍对金锁有成见,就是不肯发言。毅花急了,使劲踩他的脚面。
  熊虎疼得要命,“哎呦,我说,”他瞥了毅花一眼道,“我说说,我赞成金锁的观点,我支持建副业场,支持金锁当副队长。”
  毅彩说:“我不懂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在十里坊,我们队里也搞副业,养猪,养牛,磨坨粉,种蘑菇……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
  会场上顿时掌声一片,都支持建副业场。
  白宁说:“我也赞成大家的意见,但支书说‘至于建副业场的事就当我没听到’,我们可以推举一名副队长,主抓副业生产,回避‘副业场’的说法,给支书留个面子,怎么样?”
  白宁毕竟是队长,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周到,金锁从心底里佩服。
  经过举手表决,一致选举金锁为知青队副队长。
  致富蓝图好绘,致富路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金锁走马上任,如何实现他的致富计划呢?
  知青队虽然粮食充足,缴完公粮后,集体还储备不少。但是,除了卖粮的收入,其他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每分工才值三分钱,一年苦下来,每个知青也才分得三四十元钱。集体的账上,经常是挂一串红灯。
  没有本钱,放开手脚大干就是一句空话。金锁感到无处下手,知青队的致富路究竟在哪儿?
  严峻的事实逼迫金锁放弃大手笔的计划,思来想去,还是养猪最切合队情。在十里坊时,毅彩是养猪能手,老母猪、大肥猪都养过,为队里挣了不少钱。具有养猪技术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啊。其二可以就地取材,山上到处是宝,盖猪舍的材料和喂猪的饲料十分充足。再者,梯田土壤贫瘠,有猪粪做肥料,一定能提高产量。
  那天,天还没有亮,和谁也没有打招呼,金锁就独自离开了知青队。
  全队的人围在一起吃午饭,大家向白宁打听,问金锁去哪儿了。她没有好气地说:“不知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
  “我回来了。”金锁兴奋地喊。
  大家一窝蜂围了上来,只见篓筐里有五头活蹦乱跳的小猪。
  “大家看看,是公还是母?”
  “什么公母,金锁,你哪来的钱?”白宁诧异地问。
  “对呀,哪来的钱?”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你说呀,不说这猪我们不要!”白宁有点生气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金锁想大干一番事业,准备从建养猪场入手。既然是养猪场,总得有几十头猪吧?这需要一大笔钱啊。于是,他去向会计打听,会计告诉他,目前账上仍然赤字。
  他苦笑,还几十头呢,买几头猪的钱都没有。咋办?他知道,知青手中多少不等有点钱。由知青队向大伙借,等猪出栏赚了钱再还给大家。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估摸着,从小猪入圈到出栏得半年时间才能还上钱,知青们会同意吗?本来对搞副业大队就有不同意见,如果因为不想借钱,进而否定办养猪场,那该怎么办?
  他挠挠头,心想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掏腰包,把退伍的补贴拿出来。说实话,真要动用这笔钱,金锁心里还真舍不得的。
  然而,金锁想到了危机。如果就这样得过且过,等知青全部回了城,就剩下他和毅彩、毅花三个人,穷兮兮的知青队还能存在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己何去何从?难道还回十里坊见那个畜生父亲金楚生和已是破鞋的沈毅虹?只有把知青队建设好了,才有立足之地,这不是妇孺皆知的道理吗?
  于是,他掏出自己全部积蓄,买回了五头小猪。
  他在购买之前就计划好了,采取母鸡下蛋孵小鸡的办法,花小钱办大事。所以他买的五只小猪都是母的,作为种猪,养大后配种产猪崽。这样,养猪场就建起来了。
  知青们一个个翘起大拇指,夸金锁风格高,点子好。
  白宁从金锁来知青队报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看成是金锁的真正未婚妻了,控制金锁的感情,控制金锁的身体,控制金锁的钱物,控制金锁的一切,这些控制欲已经渗透进她的每个毛孔。她气鼓鼓地把金锁拉到门外,高声责问:“结婚的钱怎么办?”
  这话把金锁问住了,白宁是假戏真做,真把自己当未婚妻了?竟然想到了结婚。
  哎,整个知青队的人都知道,金锁落户知青队,是因为白宁是他的未婚妻。白宁还故意渲染她与金锁的感情。金锁内心很痛苦,从感情上讲,他并没有把白宁当成自己的未婚妻,但是在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白宁出手相救,使他免遭回十里坊的厄运。
  作为白宁的未婚夫,这是落户知青队的唯一理由,金锁无法把心里话公开。那样的话,岂不要给他扣上欺骗组织的帽子?
  金锁彻底没有了脾气,不将错就错弄假成真,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节外生枝,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顺着白宁再做打算。至于结婚嘛,是两个人的事。真爱上她了就结,如果不爱就拖。
  金锁说:“没有钱就暂时不结,等有了钱……”
  白宁说:“永远没钱就永远不结婚吗?”
  “你别激动,过半年就会生小猪,再半年小猪就变成肥猪,猪卖了,钱不就有了吗?”金锁故意挑逗说,“没有钱也不是不能结婚,等这五只小猪长大能配种了,我俩也配……哈哈哈,不不是,是结婚,到时候你生伢儿,猪下崽儿,双喜临门。”
  “去你的,你才是头猪,办事不动脑子。”白宁扑哧一笑,食指点着金锁的脑门说,“那就让你这头猪好好繁殖吧。”
  “娘子,请。”金锁见白宁火气消了,便俏皮地拉着白宁进屋,餐厅里掌声雷动,就像一对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一样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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