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笔记是从1985年3月22日开始记起。
　　“眼镜跟人家打了架，”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碰到了高鸿，他告诉我，“只是人家两个打他一个。”
　　“啊”我很诧异：“是哪两个？是怎么回事？”
　　“是李用和宰敢两个打眼镜一个，李用在耍威风。有人问眼镜他是李用吗？眼镜答应说是，那人又问李用家住哪里？眼镜告诉了那个人李用家地址。有人说黄秋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用，就这样招来李用的报复。”
　　“就算眼镜多嘴也不至于挨打呀。”我不禁愤怒交加。
　　没有上第四节课，我就来到了二中大门口等着，虽然有些慌，但我却坚定了意志。放学后很多学生涌出大门，郭玉对着我走过来告诉我：“小云找你有事，你去找她一下。”我答应了，却看见几个老同学冲着我暧昧的笑，他们肯定是以为我跟郭玉有什么暧昧的关系。我尴尬地回笑了一下，赶紧掉头走到二中对面。高鸿跟老a一伙人已经来了。
　　“哎呀，我的手好痒啊，人来了没有，我就想动手了。”老a有些手舞足蹈地撸起袖子说，看他这么夸张，我心里想要是来了，看你敢不敢第一个上？
　　“黄秋华可有份，要不要搞他？”眼镜过来了，恰巧黄华在他后面也出来了，我问眼镜。问是这样问，实际上我和黄秋华关系还好，心里是不想搞他的。
　　“黄秋华一大早就来找我说不是他通风报信的，不关他的事，不理他，就打李用、宰敢。”眼镜告诉我。
　　等到学生都差不多走光了，也没有看到李用、宰敢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扫兴，特别是老a几个人从很远逃学过来，十个旷课要处分，一个早上就四个旷课，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就问眼镜怎么办？
　　“我的邻居李明说跟李用定场子（时间，地点）他可以叫十几个人来。要搞就搞大来。”眼镜说。
　　“好。就这样。”说真的，李用我还不放在心上，就是担心他的哥哥李万来就有麻烦了，毕竟李万在这一带还是有点名头。
　　“其实我不想管他，就是你讲了我才帮他的忙，不是你我的事，我不想帮忙，现在帮忙都得看人了。”在回家的路上高鸿不高兴地对我说。
　　“你不想帮忙，下次就不要来。”我不冷不热地回答。
　　“你什么意思？”高鸿板着脸问。
　　“哼，我不愿意你为难，不是真心帮忙就办不成事，在二中好多人都以为我跟眼镜、卫东、建国是拜把子兄弟，我不帮忙岂不是笑话？反正打不赢我也要打，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我话还没有说完，小云就走到了我面前：“紫霞暑假会回来，叫你写信。咦，你到这里来是帮眼镜打架吗？”
　　“是。”对于小云来说我没有必要隐瞒，只是眼镜挨了打个个都晓的，我心里不好受。
　　等小云离开，我和高鸿谈了很多，我尽量从中启发激将他。虽然他现在名气很大，可是我知道他的底子，毕竟我是他的“启蒙老师”，玩脑浆他是玩不过我的。
　　我们分手后，我心里就想到紫霞暑假回来的事，我又开心又气愤，为什么回来这样大的事不是第一个告诉我？这半年来，紫霞给我的感觉变化很大，对我不热情，在我面前总是会被摆架子，我好像总是得低声下气。唉，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她！就盼着暑假早点到来。
　　“问你一下，你是不是在四中？可不要骗人哦！”想着想着桂芳叫住了我，她拉着我的衣袖问。
　　“在一中，有什么事”我笑嘻嘻地说。
　　“哎呀，你骗我，周芳都讲了你在四中。”她一边笑嘻嘻地问，一边拍着我的肩膀。看我皱眉头就赶紧解释，“周芳是我们小学的同学呀！”
　　“你明知故问，那又怎么样？”
　　“周芳讲以后……”
　　“没有以后。”看着路上有很多我们宿舍的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们俩，我不管她还想说什么，甩开她的手就赶紧走。
　　
　　“看电影啊。”小娇见到我打了个招呼。
　　“是。”我点了一下头，自从初三开始我就不会主动跟她聊天，因为我知道她跟了一个“江湖人”。恰巧那个人我不仅仅认识，有时还会在一起玩。但他年纪毕竟大我和小娇很多，而且是在社会上混的。我觉得小娇不应该跟这种人在一起，既替她惋惜，同时心里面也有点鄙视她。
　　打过招呼后，我便走上台阶看《黑蜻蜓》电影画刊，没想到肖石峰一伙死对头就在我边上，怪就怪晚上灯光太黑，我走上去才知道是他们。他们围着我转来转去，可能是在掂量要不要动手？本来我想看一下就走的，这样反而不好走了，他们瞪着我，我也瞪着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想读书，而他们已经在社会上混，我就会先动手了。我吃过他们一次亏，很想报此前的一箭之仇。他们见我一个人居然站着不动，就肯定我有很多同伙。他们哪里知道我就是同建国一个人来看电影，而建国正去了窗口买票，于是他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你在看什么？我讲了不准带小说来看。你又带来了。”老曲看我低着头，用教鞭指着我，声音严厉吓了我一跳。怪就怪《冰川天女》这本书太有吸引力了，以至于上老曲的课我都忍不住看。要知道这本书是眼镜借给我的。趁着老曲从第三组走到第一组的这段时间，我把书往下抛给后面的人，迅速又从铁民手里抓了一本书，才吁了一口气。
　　老曲就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你看什么书？”
　　“课本书。”
　　“你撒谎，还不老实承认，讲！”
　　我只觉得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就像两把匕首，透着杀气，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就想交代。可是想到是别人的书，而且是很难借的书，就“奋起神威”声音陡然提高：“不是小说，是课本，你问铁民。”
　　他仿佛要把我看穿似的，站了几分钟才离去，我如释重负暗吐了一口气。
　　“李用的事怎么样呢？”我到眼镜家一来是还《冰川天女》这本书，二来问上次的事情。
　　“宰敢找过我，讲这件事就算了，最好不要再搞。那天是李用逼着他来的，其实他并不想来打，下次再要搞我，他绝不来，还讲知道我找了张家口这广水（这伙人）。”眼镜告诉我。
　　这件事高鸿跟我讲过，还得意地说他把宰敢吓到了，那天我们扫（找）宰敢，宰敢可能知道了，就不敢出来了。
　　我们放下书，找到徐伟看录像。眼镜已经先买好了三张票，但是银标也来找徐伟，就一起过来，票不够。
　　“再买一张吧。”我对眼睛说。
　　“你去买一张票。”他不肯，还低着头对我说。
　　我简直是无名火起，心想眼镜啊，帮你打架吃苦，买张票你都这样。银标你也是认识的啊，你又不是没钱；再者，帮你打架不是要找人吗？顺水人情都不做？多买一张票，下次人家也会来帮忙啊。银标看我和眼镜嘀嘀咕咕的，可能看出眼镜不想买票，自己加快了几步到窗口去买票了。
　　看完录像又到高鸿家里，没想到刘梅、张红正在院子里跟高鸿聊天。我跨在大院门栏上进又不是，出又不是。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呀。”高鸿觉得奇怪。
　　我之所以不肯，就是因为刘梅跟我说过，说张红非常喜欢我，想做我的女朋友，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吹牛聊聊天是可以的，但是做女朋友是绝对不可以。张红看我没有进来的意思，就说要走。我本想和张红打个招呼，但是又怕她觉得我有这个意思，我就没有开口。张红看样子也想和我打招呼，只是见我没有打招呼，她也就不吭声了。
　　
　　“17，18，你们肯定搞错了号码。”我和高鸿又去看电影，快开始的时候就有两个姑娘问我们是几号座位的，高鸿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们的票也是17、18呀，真是怪事？”两个姑娘费力地想看清楚手上的票。高鸿划亮了一根火柴才看清楚座位没错，但我们却是下一场晚上21点的。也就是划亮火柴的一瞬间我和一个姑娘同时“咦”了一声，原来是我现在的同班同学江波。
　　
　　“你的作业本拿我抄一下。”早晨一进教室我就问老丁。
　　“我的被大米拿去抄了。”老丁告诉我。
　　“谁叫你玩到这么晚。”江波见状就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把作业本拿过来放在我的桌上，嫣然一笑。
　　刹那间班上几个男同学盯着我俩看，那种眼珠子简直是在喷火，恨不得把我吃掉。江波很漂亮很温柔，很多男同学都在追她，跟我关系很好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
　　“不用了！”为了让老板不起疑心，我赶紧摇头坚决地说。
　　作业还没有抄完，老曲进来上课了，教鞭对着我一指：“袁真你站起来，昨天布置的这道题怎么做？”也不知道老曲是不是看到我低着头就提我的问。
　　“不知道。”我上课从来不发言，于是我摇头说。
　　“给你一个零分。”老曲用教鞭指着我，“我要把你这次的分和考试成绩结合起来平均算。”
　　我敢怒不敢言，心里只想真倒霉，怎么碰上这样一个班主任？在心里骂老曲的同时，我又觉得生活缺少了什么，又希望自己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是一个没人理的人。我也想学习，也想以后能考上大学，可自己总是和一些不爱学习的人在社会上混的人打交道。嗯，这个环境对于我来说太不好了，真不知道紫霞为什么要回来？留在浙江更有利于学习啊。当然，能够经常见到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