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镇长微服私访　

　　在镇长办公室里，韩乐天受到了郭振强的训斥。但是韩乐天采取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策略，任凭你镇长怎样发脾气，他却把鞋一脱，蹲在了沙发上。
　　郭振强气得直骂：“你那脚臭不臭，别把我的沙发也熏臭了！”
　　韩乐天嘿嘿一笑，说：“你大小也是个镇长，怎么这么小气？老农民整天赤着脚下地，还能把脚捂臭了？倒是你镇长太官僚，派下去的工作组捂盖子，拿出个谎报军情的村料，你就信了。”
　　郭振强说：“你说工作组没有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
　　韩乐天说：“镇长老哥，咱们也别打嘴仗。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你跟我去韩各庄转一转，发现一个衣衫不整的画家浪人，瞅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外乡女人，你就把我这个芝麻官撸了。”
　　郭振强正在气头上，被韩乐天一激，还真的跟他屁股后头一冒烟，坐车去了韩各庄。汽车离韩各庄还有半里地的路程，韩乐天就叫司机停了车。
　　“郭大爷，”韩乐天说道，“你能不能来个微服私访？不然的话，村里的画家见来了镇里的父母官，谁还敢蓬头垢面地在你跟前晃悠？”
　　郭振强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便按照韩乐天的设计，打扮成画商的模样儿，徒步跟他进了村。走在韩各庄的街面上，还真的没瞧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画家。当然，更没有花枝招展的外乡女人。郭振强察看了几家画社，也都整整齐齐，和和气气的。而且他们在推销自己的画时，也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并且还主动帮着推荐别人的作品。郭振强这才感觉到，这个被炒得天花乱坠的“画家村”，并不像工作组说得那么乌烟瘴气。
　　韩乐天说：“镇长老哥，我没有哄骗你吧？”
　　郭振强说：“你甭光拣好的给我看！”
　　韩乐天不气也不恼，说：“镇长老哥，韩各庄到处都有他们的画社。这一回我跟着你走，爱上哪家就上哪家。省得你心里不服气，说我韩乐天给你弄虚作假。”
　　郭振强果真就甩开韩乐天，走在了前头，由着自己的感觉进了一家画社。他一走进画室，便看到几个披着长发的男人，犹如吉普赛人似地围坐在地毯上喝酒。郭振强问了一下谁是这里的主人，却无人理会。就好像这里是个公开场所，丝毫不怕生人进来偷东西一样。
　　郭振强回头看看，韩乐天竟然没有跟进来，便一皱眉头想要退出房间。这时候，只见欧阳鹤龄摇着大折扇走过来，好似见到熟人一样跟郭振强打招呼。
　　“这位老哥，”欧阳鹤龄拱拱手说道，“先甭问这家主人是谁，来了就是客。来，坐下来先喝两杯！”
　　席地而坐的几个人，立即给郭振强腾出了一个位置，热情地拉着他坐下来。郭振强虽然觉得有点失身份，但还是坐在了他们中间。几个画家，还真的把郭振强当成画商了。
　　郭振强问“你们都是画家？”
　　欧阳鹤龄说：“没错儿，都是靠画画讨生活的。”
　　郭振强说：“听说你们的名声不太好，镇政府发了告示，要取缔你们。”
　　欧阳鹤龄说：“有些画家的行为也确实不够检点，这才造成了镇政府出此下策。”
　　郭振强说：“你们认为取缔画家是下策，那么怎样做才算上策呢？”
　　欧阳鹤龄说：“老朽以为，首先应该认识到画家在韩各庄的正面影响，正确对待他们的负面影响。个别画家的行为不检点，这是现实。但是，应该对他们多加引导，而不是挥舞着大棒进行打压。同时，我非常感激村委会顶着极大的压力，保住了这么一块阵地，使流浪的画家们有了安居之所。”
　　郭振强感觉到，面前的这位老画家很有头脑，不像是有些人说得那种盲流，便顺口问道：“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欧阳鹤龄说：“在下欧阳鹤龄。”
　　对于欧阳鹤龄，郭振强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此时见他大方豪爽，在他的眼里，俨然变成了海明威笔下的渔民“老大”，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郭振强说：“欧阳老先生，你的画是什么价格？”
　　欧阳鹤龄误以为郭振强画商，便说：“老哥，我欧阳的画不过是滥竽充数，比起他们这些青年画家，差得实在太远。你要是买画，就买他们的画，保证有市场。”
　　这时候，韩乐天才踱着方步走进来。画家们纷纷起立，非要他喝几杯不可。韩乐天盛情难却，一仰脖儿，一杯啤酒喝下了肚子。
　　“老几位，”韩乐天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老同志，就是我们的镇长郭振强同志。”
　　大家闻听，慌忙表示太失礼了。
　　欧阳鹤龄更感到尴尬，连连向郭振强表示歉意：“郭镇长，老朽实在太张扬了，竟然口无遮拦，随意乱讲治。”
　　郭振强笑着说：“你还是叫我老哥吧，倒显得亲切，又无拘无束。至于你提的意见嘛，我会认真考虑的。”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闲话，郭振强和韩乐天便离开了那个画室。两人一路走来，不知不觉来到了孟兆颉的门前。
　　郭振强见院内的建筑别致，不禁问道：“这是哪个大款的别墅，竟然盖到了你们这里。”
　　韩乐天嘿嘿一笑：“这你就太官僚了！明明是个画廊，你却说成是别墅。你是来收购画的，要不要进去观光观光？”
　　郭振强点点头，便随着韩乐天信步走进了大门。他倒要看看，这个漂亮的“艺术宫殿”里，到底住着怎样一位人物。
　　孟兆颉礼貌地接待了两位基层官员，尤其对于郭振强更显得热情。她似乎猜到了郭振强此番微服私访的目的，便假门假事地夸赞镇政府及时地纠正了偏差，收回了成命，使得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艺术家，有了休养生息的地方。韩乐天也趁机给郭振强戴高帽，倒闹得郭振强乐也不是、恼也不是。郭振强通过这一次的微服私访，对韩各庄的画家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他看到村民的生活确实有了提高，也就不坚持要取缔画家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郭振强做出撤销取缔韩各庄名目繁多的画室画廊的指示后，韩各庄又闹出了一件大事。
　　随着城市不断的扩建，以及韩各庄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这里的地价也在无形中一路攀升。村民们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城际铁路要从韩各庄前过，房地产商也要在韩各庄征地。这个消息在韩各庄蔓延着，越传越厉害。眼瞅着韩各庄就要一跃龙门，身价百倍了。
　　老韩头闻讯后有些坐不住了。当初，虽说经韩乐天的干预，卖给孟兆颉的房价提高了不少，但是跟眼下的房价相比，那还是低的太多了。若照传说得那样，那就亏大发啦！越是琢磨，越是后悔；越是后悔，越是琢磨。从城里回来探亲的小姨子的一句话，使老韩头茅塞顿开。他一纸诉状，将孟兆颉告上了法庭。诉讼理由是，国土资源部明文规定，城镇居民不得到农村购买宅基地，农村住宅用地，只能分配给本村的村民，因此签署的买卖合同为无效合同。
　　老韩头要跟孟兆颉打官司的消息，传遍了韩各庄的每一个角落，把个韩各庄闹得沸沸扬扬。这个老实巴脚的庄稼汉，一夜之间，成了韩各庄的名人。紧接着，又有几户农民效法老韩头，向法院提出了同样的诉讼请求。
　　当初，由于画家的聚集，带来了韩各庄的土地升值，这是不争的事实。农民出于保护个人的利益，要求解除合同，收回房产，也是无可非议。然而如此一来，韩各庄上百名买房的画家，又将面临着再次陷入动荡。十分敏感的记者们，蜂拥而至，进一步加深了韩各庄的动荡不安。各种媒体几乎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地进行报道，甚至还上了电视。
　　这时候，周边区县的领导人，早就羡慕韩各庄靠招募画家出了名，并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效益。只是画家都认准了韩各庄，他们颇感望尘莫及。如今韩各庄把画家们告上了法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这些有头脑的领导人，便趁机向韩各庄的画家们伸出了橄榄枝，希望画家们到他们那里去生活和工作。
　　画家们心里很明白，一旦与村民对簿公堂，必输无疑。于是，他们开始骚动起来，并暗暗地寻找新的落脚点。
　　韩乐天可不是傻子，他岂能将到嘴的肥肉叫别人叼走？况且，他已经暗暗制定出一套宏伟的计划，更不能叫它竹篮打水一场空。韩乐天为了消除诉讼可能给韩各庄带来的影响，紧急召开了村干部会议。他尖锐地指出：“就算农民打赢了官司，却输了诚信，值吗？把画家都赶走了，以后房子租给谁？”农民是再现实不过的，经韩乐天一点拨，也都能算出这本账。原本也想打官司的农民，便都处于了观望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