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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姐妹情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1-10 09:54:59      字数:5368

  白静几经周章才为毅然争取到二斤红糖票,但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她倒不是责怪老领导眼镜儿坚持原则,而是毅虹所承受的磨难,使她触景生情,更加挂念自己的妹妹白宁。
  她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门外的两侧,已被邻居堆满了各种破旧家具和家什。她沿着勉强可以通行的狭缝,来到了自家门前,地上长满了青苔,稀稀拉拉散落着几片树叶和些许发霉的枯草,门环和门锁之间已牵连着不少蜘蛛网。
  她不禁一阵心酸,当年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刚结婚那阵子,新买了一辆自行车,三角架上绑着小儿座椅。每当外出时,白静坐在后座,依偎在丈夫的背部;妹妹白宁乖乖地坐在小儿座椅上,双手抓着龙头,由姐夫陈世强保护着。每当回家时,就有不少邻居围上来问长问短,称赞他们夫妻恩爱,夸奖白宁礼貌懂事。看着闪闪发光的自行车,有的叮铃当啷地打铃儿,有的摇脚踏,使后轮不停地飞转。院子里欢声笑语,乐不可支。
  白静掉着泪拧开了已经锈蚀的锁,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哎,这个家已经久违了。
  书桌的玻璃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压在下面的照片模模糊糊。她伸手抹了抹,尘埃像书本的纸页一样被掀开,一张合影迅速跳入眼帘。父母并肩而坐,她站在二老身后,两只手分别抚摸着他俩的肩膀。父亲骨瘦如柴,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母亲大腹便便,距分娩白宁的日子已经临近。
  母亲心血来潮,坚持要拍一张全家福,父亲一边咳嗽一边点头。没想到,这竟成了白静与父母的最后一张合照。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在台面上,模糊了照片。她掏出手帕,隔着玻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张照片,父母慈祥地向她微笑,仿佛在叮咛,静儿,你一定要照顾好宁儿。
  白静呜呜呜地哭出了声,泪水又哗哗地流了出来,她说:“爹,娘,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宁儿。”红肿的双眼,仿佛看到了母亲分娩白宁后的惨相。
  面如白纸,双眼盯着白静,目光里透出恳切,透出期望甚至祈求。母亲十分吃力地抬起手,白静立即握住她的手连声喊亲娘,而她嘴唇翕动:“静儿,娘闭不上眼,你爹病得那么重,妹妹怎么办?”
  “娘,您没事的,妹妹也没事,爹好好的。”
  “傻孩子,娘知道自己不行了,宁儿就托付给……”话未说完她就咽了气。刚刚办完母亲的后事,爹就卧床不起。不久,因肺结核咯血也离开了人世。
  从此,白静既当姐姐又当爹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白宁。
  玻璃台面上的两汪泪水流到了一起,完全覆盖了白宁高中毕业时姐妹俩的合影。照片上的妹妹,仿佛穿过玻璃透过泪水折射出怨怼的目光。白静擦着玻璃台面上已经淹没照片的泪水,哭着说:“宁儿,你去哪儿了?还在生姐姐的气吗?其实,姐姐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都在自责。”
  毅虹拒绝人工流产那会儿,白静潜意识里担心白宁会不会出啥事儿,就在城里待了一些日子,为白宁四处奔波找工作。
  市妇联的老领导眼镜儿非常理解白静,就想让白宁到她分管的权益部帮忙,待后寻求转干的机会。有眼镜儿的照顾,白静在乡下也就放心了。再说,妇联都是女同志,也不会受坏男人的欺负。
  但是,妇联的一把手听信谗言,认为姐姐白静犯有严重错误下放劳动,妇联怎么能接受她的妹妹?白宁去妇联工作的事就这样泡汤了。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妹妹是高中生还愁找不着工作?于是,白静就去找人事局打听情况。
  没想到在楼下竟然撞见了前夫陈世强,她翻了个白眼,向痰盂里吐了口唾沫就往楼上跑。陈世强追了上来问:“白宁找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如有困难,我可以帮忙。”白静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怎么会乞求这个伤透了她心的陈世美呢?她鄙夷地说:“不劳您大驾。”
  白静始料未及,陈世强真会钻营,已当上了市人事局副局长,分管干部调配,如果到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怎么着也绕不过他。哎,想找条出路总有人挡着。求他帮忙?就是打死了,白静也不会同意。她自言自语,可以从劳动局的路径走嘛,大不了让宁儿当工人。
  她又提醒自己,冷静点,别激动,白宁从事什么职业可是大事儿。对,先回家,理一理思绪再说。
  几个邻居正在侃大山,有人说白宁小小年纪就……
  她停住了脚步,这些人怎么在背后说妹妹的坏话呢?她就想冲进去理论一番,为白宁打抱不平。
  又有人说:“知道吗?那个陈世强总是深夜来找白宁……
  前夫陈世强?白宁一个人在家,他深夜来咱家干什么?白静屏住呼吸,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锁希望去当兵,而又担心轮不到他。白宁知道他的想法后,就想暗中帮这个忙。
  白宁相信县官不如现管,第一念头就是找姐姐白静帮忙。姐姐人缘好,三天两头与大队领导打交道,也有机会接触公社干部,白宁觉得姐姐会帮她这个忙。
  可是金锁的爹金楚生是队长,也算有一些地位,他为何不出面?凭什么非亲非故的白静站出来啰唆?这不合常理啊。
  即便姐姐乐意帮忙,她必定会问为什么要帮助金锁,该怎么回答?姐姐是不同意自己早恋的,暗恋金锁的事就更不能让姐姐知道。再说,姐姐是受处分的人,下放十里坊劳动已经很憋屈,不能再让姐姐添堵。
  白宁蓦然想起了前姐夫陈世强,姐姐被处分后,他借故离婚,她从内心深处是蔑视他的。但是,金锁当兵的事也只有他能帮忙。
  白宁经过几天瞻前顾后的思虑,她终于决定放下恩怨,请前姐夫出山。
  她来到陈世强下班的必经之路,装模作样地在地面上找东西。
  陈世强骑着自行车回家吃午饭。咦,哪来这么漂亮的姑娘?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他立马下车,佯装自行车出了毛病,东摸摸西敲敲,可目光一秒也没有离开白宁。
  他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才说:“这不是宁儿吗?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几年没有见面,你都长成这么水灵的大姑娘了。”
  白宁低着头走来走去,就像没有听进他说话似的,嘴里咕囔,应该就掉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了?
  他问:“宁儿找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推着自行车的陈世强说:“是姐夫啊,哎,我刚买的缝被子的针丢了。”
  他哈哈大笑,说:“针丢了怎么找?那么小的东西。”
  她直起腰站在路边,两手很不自在地搓捏着,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似乎是多余的。
  他看着她窘促的样子说:“不就是根针吗?我买一根送给你就是了。”
  路上人来人往,自己在路边与一个女孩搭讪,别人不会说闲话吗?陈世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他猜测,白宁哪里是丢了针?分明是找自己有事。他就顺水推舟地说:“这么着,你先回去,我晚上来找你,顺便把针带给你。”
  离婚后,姐夫没有来过白宁的家。既然这次肯来,找他办事应该有戏。白宁暗暗地为金锁高兴,其实,她更是为自己高兴,只要金锁去了部队,她就可以与毅虹角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爽朗地答应:“谢谢姐夫。”
  虽说白宁不会做什么菜,但还是准备了姐夫的晚饭。左等右盼,已到午夜时分,还不见姐夫过来,心想,他不会来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坑害了姐姐,早该想到他是个大骗子。她觉得困了,就上床睡觉。
  不一会儿,白宁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他来了?为了金锁的事她的睡意顿时消失,一骨碌下了床,没顾得上整理一下,就开门迎接姐夫进屋。
  陈世强瞅着白宁,合身的睡衣,更显得身材苗条。翘臀和舒胸挺向相反的方向,那曲线既突出又圆润。红扑扑的脸蛋被微笑勾起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格外动人,使昏暗的白炽灯黯然失色。
  她说:“这么晚了,姐夫还来?”
  他说:“宁儿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她反问:“我有什么事?”
  他说:“别装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姐夫能不知道?”
  白宁手足无措地说:“我,我……”
  他知道她尴尬,便扯开话题。陈世强带着几分得意说:“工作太忙,下班刚准备走,市长就来电话找我有事,你说市长叫我,能不去吗?他留我吃晚饭,我也不好推辞。”
  她恭维地说:“噢,也是啊,姐夫真吃得开。”
  他爽快地说:“有啥事就和姐夫直说吧,又不是外人。”
  她吞吞吐吐地说:“那,我就直说啦……”
  当兵,小事一桩,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哩,舅舅不就是那个公社的主任吗?陈世强想了想,可不能爽快地答应她,便卖关子地说:“宁儿,你这事还真难,农村人谁不想去当兵?那是跳龙门啊。每年,新兵才刚启程,有人就开始为来年铺路了。”
  白宁说:“不难也不会找你。你与姐姐离了婚,她不让我理你,这事让她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他暗喜,与白宁私会的事当然不能让白静知道。
  “宁儿,姐夫帮你,放心啊。但你怎么谢谢姐夫?”
  “请姐夫吃大餐。”
  他摇摇头说:“唉,不对,我这儿有饭菜。”他说着就把从饭店特意打包带来的酒菜拿上了桌。
  她噘着嘴说:“你让我想想。”
  他说:“还谢什么呀?逗你的。只要像小时候那样亲亲我就行了。”
  她脸红了,心想,都大姑娘了,那怎么成?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和姐姐、姐夫在一起的日子。
  她依在姐姐怀里,嗲嗲地说:“姐妈,我最喜欢你。”她说着就去亲姐姐的额头和腮帮子。
  他说:“我好羡慕呦,宁儿不喜欢我。”他说着就捂住眼睛佯装哦哦地哭。
  白静说:“他吃醋了,快去亲亲姐夫爸爸。”
  白宁扑向姐夫,亲他的面颊,亲他的嘴唇。
  她收起回忆,抬头看了看英俊的他。心想,姐夫还挺怀旧的,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的事哩,亲就亲吧,让他回味一下当年的幸福时刻。
  白宁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姐夫面前,猫下腰,在他的额头和两腮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让姐夫亲一下。”他站起来,双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额上和腮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她觉得这完全是幼年时姐夫亲自己的那种感觉,顿时对他心生敬意。
  他慢慢地把嘴唇移向她的唇边,她嗅到了成熟男人的让她无法抗拒的气息,心怦怦乱跳起来。瞬间,她的两片嫩唇感觉到了他嘴唇的温度。
  她警告自己,别乱想,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于是屏住气,眯上眼,等待他蜻蜓点水。
  他的嘴巴在她的双唇间游动,她周身像触了电一般。慢慢地,既柔又挺的两个舌尖,在激烈地揉摩着,片刻,她的舌头被卷进了他的口腔,他温柔地贪婪地吮吸着。
  她突然猛烈推开姐夫,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唇边还淌着她的口水,却若无其事地说:“宁儿,怎么了?你小候姐夫爸爸不就是这样亲你的?”
  她带着哭腔说:“不一样,不一样。”说着一颗颗露珠般的泪滴滚落下来。
  他掏出手帕,保持着男女间应有的距离,为她擦泪,说:“不亲了,不亲了,宁儿长大了,有想法了,姐夫理解。”
  她破涕为笑,说:“人家是大姑娘了,不准亲了。”
  他说:“好,好好,听宁儿的。我饿了,这样吧,陪姐夫喝杯酒总可以吧。”
  她点点头说:“我只能喝一点点。”
  他说:“行,第一杯咱们得干掉吧?”
  她端起酒杯与姐夫碰杯,噗的一声他一饮而尽说,真痛快。她觉得不让姐夫亲,他也理解自己了,可姐夫的酒不能不喝啊,她屏住气,也一饮而尽。
  他说:“宁儿,与你姐离婚后,我挺想你,多少次想来看你,但担心你姐姐不高兴。后来你姐到十里坊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几次跑到你家门口,还是没有勇气进来。你知道为什么吗?还不是担心人家说闲话,还以为我图谋不轨哩。这回,不是因为你有事找我,我还真的不会来。”
  她的心头热呼起来,感到他的一番话既朴实,又字字句句饱含着真情。她情不自禁地给他和自己都斟满酒,心里在说,白宁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对姐夫应该有礼貌。她双手捧杯,毕恭毕敬地走到他面前说:“姐夫,谢谢您,宁儿敬您。”
  就这样,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她喝得东倒西歪……
  邻居们八卦得很开心,而白静心肺快气炸了。她奔回家狠狠地扇了白宁两记耳光,并气鼓鼓地说:“我是怎样教你的,难道不记得了吗?”
  白宁嘴角滴着血,委屈地问:“姐姐,您这是怎么啦?为啥打我?”
  白静直截了当地说:“为啥打你?与陈世强的事以为我不知道。”
  白宁扑通一声跪在姐姐面前,说:“姐姐,对不起,您听我解释。”
  白静虽然很气愤,但仍然希望白宁亲口说出这件事是假的。然而,她这一跪,白静彻底崩溃了,就像天塌下来似的。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只手揪住白宁的头发,一只手连续扇她的耳光,并疯狂地怒吼:“解释?解释个屁!”
  话音刚落,白静就愤然离开了家。
  几天后,白宁报名上山下乡,她离开海通去余州市山区插队时给姐姐留下一封信:
  姐姐,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我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是您含辛茹苦地抚养,我的心中充满着对您的感激,您就是我的妈妈。
  然而,您并不了解我,认为我是个坏女孩儿,您心中一定是这样想的。不然,您为什么那样狠心,离开家丢下我不管?不然,为什么打我?从小到大您没有舍得打过我一回,为啥我十九岁了您却对我那么凶狠?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读初一时,我遇见到金锁。虽然他并不喜欢我,但我心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他占据。我愿意为他默默地奉献一切,不需要他知道,更不需要他赞美,只是幻想着在梦中他能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
  与陈世强的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去求他,触碰了您的底线,对不起。我虽然被他玷污了,可我是无辜的。尽管他还一次次地纠缠我恐吓我,但一次也没有得逞。不管人家怎么议论,也不管您相信与否,我问心无愧。
  我知道您恨陈世强,也许是这一原因,您才会反应那么强烈,对我那么无情,才那样狠心地离开我。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恨死了他。我曾后悔过,不应该背着您去找他。然而,想想金锁如愿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我就不后悔了。您知道吗?我偷偷地去为金锁送行,看着他穿着军装佩戴大红花的英姿和合不拢嘴的笑容,我感到非常幸福和满足。
  于是,我申请上山下乡,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就是为了和金锁并肩战斗。部队是一个大熔炉,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我想,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开眼,让我和金锁走到一起的。
  姐妈,莫怪儿不辞而别,莫怪宁儿生您的气,您也不要来看我,容宁儿冷静一些时日,如果我想通了一定会联系您。宁儿叩首。
  白静捶胸顿足泪流满面,她跪在父母遗像前,左一个右一个地抽打自己的嘴巴,喃喃道,白静你是个什么东西?与毅虹爹沈万固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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