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张医师开棺辟谣 李祥海智斗妖道

　　祥海把福生请到广福茶馆商议，要把制造谣言的人揪出来，还弄草儿清白。福生一听祥海意属小寡妇弄草儿，竟然喜出望外，有心问道：“令尊在世时，不是已说好了要和张小姐说亲的吗？怎么突然改弦换辙呢？你是嫌鄙张小姐作为女人品行不端还是才能不够？”祥海说：“都不是。但是民国以来，时代的思潮如潮水般涌入，把所有旧观念都冲刷得一干二净。你我是不是应该摆脱包办婚姻的桎梏，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恋爱婚姻呢？”福生听了此话，正中下怀，追问祥海道：“这么说来，你与张小姐毫无恋爱基础，不关她的品行才能，一定要冲破父母包办婚姻之牢笼而寻求自由恋爱了？”
　　“正是如此，因此要仰仗兄弟支持。”
　　“君子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当真？”
　　“当然当真！”
　　“那我要先去张家医堂说一声，再回家一趟，兄弟在这里坐一会。”
　　“兄弟，这又为何？我是请兄弟来追查谣言源头的，你却与我说了那么多张小姐的事，张家医堂与此事毫无干系。”
　　“有很大的干系，想要弄清楚谣言所出，不先弄清楚病源来头，何以服众？”
　　祥海一听有道理，委托福生去张家医堂请张老先生判断病源来路，自己去桥南寻访传播“妖妇”作祟的王道士。
　　祥海说：“有关妖妇的流言，总是可以追溯到王道士，这个王道士到底是什么人？只有找到他才能澄清妖妇之说出于谣传，才可以洗清弄草儿的冤屈。”
　　不想福生听后开怀大笑，说：“兄弟，你可把我害苦了！多少年来，我都走着羊肠小路，如今我要走康庄大道了。”
　　“兄弟此话何意？”
　　“说了你不许反悔！”
　　“说吧！绝不反悔！”
　　福生这才把他与张家小姐青梅竹马，早就两厢有意，只是都羞于启齿，谁知李善仁夫妇先人一步，要替祥海提亲，他无奈只好作壁上观的事说了。现在见祥海与张小姐并无半点意思，一心只在弄草儿身上，喜不自禁说道：“我以为你意属张小姐，兄弟之爱不可夺，因此隐忍不言，如今我扬眉吐气，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因此要先办了我的头等大事，再来帮你捉妖！”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倒是要兄弟你原谅我横刀夺爱许多年。”
　　“正是！你知张小姐甚少，如果你认为张小姐无德无能配不上你，那就大错特错了。张小姐外表沉静，内心美丽，不愧为秀外慧中的大小姐。你现在拱手相让，以后会后悔的。女子品行的最高境界，只有通过做女儿、姐妹，最终成为别人妻子和母亲来实现的。高贵的女子具有温柔的魅力、端庄的爱意，保持时刻宁静，张小姐正是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完美女子，你却不爱，非要纡尊降贵，向一位寡妇求婚。你我同在一个洋学堂求学，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恕我直言，我认为你是理智尽失。你所谓的基于恋爱是假，喜欢放荡女子是真。听说你在上海出没于花街柳巷，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你那置自己身份于不顾的荒唐行径，真是匪夷所思。你一直在发烧，却不自知。”福生畅快淋漓，断然不顾祥海的面子，一股脑说出心中积存已久的怨言。祥海听了，反驳道：“此话我绝不认同。我知你和已故的阿姐关系很好，你很爱你阿姐，我倒要问你一句，在你心目中你阿姐是何种女子，是有德还是有才？我知道你会说阿姐德才兼备，但是你知道你阿姐是怎么死的吗？据我所知她不算是你嘴里的安静女子。”福生说：“非要我说的话，阿姐品味高雅，是一个完美女性。”祥海说：“我十分认同你的说法，你可能不知道，我私下认为娶妻当如沈姑娘，但你不能否认她也是个不失妖媚的女子。要是这样的女子就是你所谓的放荡女子，我承认，那就是我喜欢的。”
　　福生没想到祥海和赵大都喜欢自己的阿姐，又都听了赵大的一面之词，为女人争来争去，说话越来越僵。更没想到祥海称自己阿姐是个妖媚女子，心中不快，却哑口无言。气鼓鼓丢下祥海一人，火速回家，请父亲到张家提亲。沈老板见儿子中意张家姑娘，心中大喜，沈家对张家十分了解，张家的为人在广福镇上可谓首屈一指。事不宜迟，沈老板即刻前往张家医堂下聘礼，亲自为儿子说媒。沈张两家是广福镇上为数不多的世代老土地，张老先生对沈家也十分了解，沈家是大户人家，与自家女儿门当户对，当即收下聘礼，相约婚娶之事。福生志满意得，将帮助祥海寻找谣言源头一事忘之九霄云外，祥海在茶馆坐等福生，一同去找王道士问话，福生去了一个下午没有回转，他一个人成不了事，只好作罢。
　　翌日，福生去张家医堂拜访未来的岳父张老先生，恳请张老先生诊察多起孩子暴亡之因。张老先说他早就密切关注传闻了，十分肯定地说，那些所谓被“妖妇”夺走魂魄的大人小孩，都是患上了一种名为“拉麻疫”的新型疾病。这是一种特殊的流行病，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十分凶险，往往三四日之内，就会致人死亡，与“妖妇”无关。不过，想要谣言断根，非得开棺验尸不可。
　　朱大爷因儿子不幸暴亡，媳妇弄草儿又莫名其妙背负妖妇恶名，恰如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砸进一个“冰窟窿”里，痛不欲生。这个时候，读过洋书的福生要会同镇上张家医堂来开棺验尸。朱大爷考虑再三，觉得只有开棺才能搞清楚儿子的死因，还弄草儿清白，对自己有好处，便同意开棺。这一天，他请来邻里乡亲，汇集到儿子坟前，掘地开棺，由张老先生当场检验。张老先生从棺椁中取出死者骷髅，见骷髅光滑无黑斑，已是心中有数，捧起骷髅放进盛了药水的罐子中浸泡，然后站立一旁静候。围观的村民鸦雀无声，都在等待那具骷髅再次从药罐里取出，拨开笼罩在全村村民头上迷雾的那一刻。片刻之后，张老先生从药水中捞起骷髅，见骷髅白花花光滑如脂玉，一点杂色斑点都没有，证实朱傻确实死于拉麻疫症，一种急性流行性脑炎，并非谣传被妖妇摄了魂魄。真相大白之后，重新盖棺覆土。其他死了孩子的家庭也都愿意开棺，证实都属同一种疫病而死，“妖妇摄魂”一案终于告破。福生被村民奉为清明大佬官，声名远扬。
　　祥海称赞福生办了一件大好事，其时他也已了解到了王道士的底细，是个专门坑蒙拐骗无知村民的无赖兵痞。两人一同前去桥南找王道士算账，福生问祥海是如何查得王道士底细的。祥海告诉福生，先父周年后，他到广福寺为先父立牌位，正给菩萨上香时，来了个神秘兮兮的大肚子妇人，告诉他桥南有个王道士，一个人顶着两个大仙，法术比广福寺和尚灵验得多。祥海一打听，原来夫人口中的王道士就是“妖妇摄魂”谣言的始作俑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祥海将王道士的来历打听得明白，此人是国军逃兵，几年前才来到广福，好吃懒做，妻儿离他而去，他却不思悔改，一味装神弄鬼蒙骗良家妇女。不知从哪里请来两尊邪神，供在家里，整天念咒发誓，扮成神汉，散布妖妇摄魂谣言赚了不少不义之财。祥海不信佛，除了先父过世后到寺庙里烧过香拜过佛，平生从未求过鬼神菩萨，此后他却装作虔诚信徒，频繁来到广福寺，取得大肚子妇人的信任，将王道士的所作所为摸得清清楚楚，还由这位妇人引荐调查了几位深陷于王道士合体双修妖术中的妇人，都说王道士道行深厚，天眼蓬开，非等闲之辈。
　　福生听罢，跟随祥海来到王道士家，王道士正在祭坛前摆弄香炉。王道士相貌丑陋，蒙头垢面，邋里邋遢。一袭宽大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瘦骨伶仃的身上，两只大袖子拖到地上，袍子领口敞开，踢里踏拉地走来。见祥海和福生进门，以为两人和村民一样是来求道符的，举起一手颠了两颠，将衣袖颠到肘部，伸出一只铁耙一样的手，捻了捻嘴角上一小撮花白胡须，往一只瓷碗里丢了一枚铜钱，问：“众信有何请求？”王道士皮肤蜡黄，嘴唇发青，貌似道骨仙风，怎奈身上弥漫着一股体臭和香火混合的异味，祥海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鳏男独居，却有多名妇人服侍，凡人作妖，竟然可以丝毫不露破绽，这假道士果然有几分本事。
　　祥海开口质疑王道士：“敢问法师奉哪位天尊之命在家设坛，曾在哪座道观修行，师出哪个门派？”
　　王道士愣了一愣，见来者不善，立刻信口胡说道：“贫道从三清山来，师从张天师，奉张天师之命在家传道度人。”
　　祥海又问：“法师可有度牒？”
　　王道士怔了怔，道：“仙界度牒岂是尔辈可调阅的？有请即请，无请便请离开仙坛，休要在此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