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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乐极而悲祭亡夫 广福寺里做道场

作品名称:生计      作者:程介平      发布时间:2022-11-07 12:33:52      字数:3604

  每有吊丧的来,祥海便要不断地随来者跪地磕头烧香,以表谢意,赵大和福生作为死者家人、身前好友,也要一旁跟随,祥海居中,赵大和福生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磕头磕到直不起身。到了更深夜静,不再有吊丧的来时,祥海想念同父异母的大哥马辰龙,不知他现时在哪里,是否安好。便悄悄问福生:“宝山路那场屠杀死了好几百人,连租界里也在杀人。听说马辰龙又负伤了,是不是在宝山路负的伤?”福生说:“不是,那天他没有外出,后来风声日紧,要走时走不了,他在我家住了三个晚上,第四天平和了才走。他手臂上的伤是攻打高昌庙时就落下的。”祥海吃惊地问:“马辰龙在你家?他们还没有离开上海?”福生说:“马辰龙没来得及离开,上海戒严了。”祥海见福生吞吞吐吐,似乎对在灵堂上嘀嘀咕咕似有顾虑。就说:“如今废除丧事陋习,不用恪守非丧事不言之忌,要紧的是心里虔诚,但说不妨。再说,我们这样说话,家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听见。”福生这才告诉祥海:“马辰龙准备离开时,街上警笛声、枪声大作,宪警在到处抓人,他走不了,只好等待风头过后再走。我把他藏在阁楼里,曾问起他要去哪里?他说要去南方搞枪,有了自己的枪杆子,才可以有自己的政权。我就告诉他,李老爷劝他不要再闹革命了,回家帮李家打理学校,教书育人也一样可以救国救民。这世界的颜色混沌黑暗一时改变不了,凭他一己之力,无疑螳臂当车。他却说,这世界的颜色,一定会改变,一声振奋的呼喊,民众就会觉醒,将来的世界是红色的。长夜终将结束,革命终将成功。我明白这一次离别,再见的希望渺茫。可是在他身上,我看不到沮丧和悲痛,只有临危不惧的坚毅和勇敢,他生来就是一个革命者。他要我不要告诉你们,他去南方搞枪了,怕老爷知道了为他担忧。他感谢令尊大人在不知道他是他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认下‘仇人’的孩子,真是太伟大了。"祥海听了,不觉红了眼圈,说道:“如今他刚走,家父就去了黄泉路,临终都没有看上一眼,不知他知不知道。”
  赵大说:“唉!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知道。老爷好像是有预感似地,那天半夜马辰龙离开厚德府,老爷拖着病体将他送了又送,一直送到十字桥,还是不舍。”
  祥海说:“是呀,二十七年了,马辰龙从襁褓婴孩长成七尺男儿,父亲是第一次才见,刚见面又要走,叫父亲如何放得下。”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问福生,“马辰龙记不记得道她生母是如何死的?”
  福生说:“马辰龙说他记得,但不愿多说。他很怀念母亲、怀念姥姥,说着竟然掉下了眼泪。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汉子落泪,他说目睹了母亲的死,才使他义无反顾走上革命道路的。可见对母亲的死,他始终耿耿于怀。”祥海若有所思,心有不甘地说,“说要离开上海,其实还在上海隐藏也说不定。”
  福生说:“不会,马辰龙是家父送走的,马辰龙说,他已走得晚了,怕赶不上起义,怎么可能还在上海。”
  祥海听福生说马辰龙是沈老板送走的,颇觉意外,奇怪地问道:“马辰龙是你父亲送走的?你父亲不是反对你和马辰龙接触吗?”
  “马辰龙走的时候,家父刚好回花衣街。家父平时对我没少训斥,要我离马辰龙远一点,想不到见到马辰龙处境艰难,竟然亲自驾车将他送出城外,还把收来的客户欠款统统送他做了盘缠。送走马辰龙,父亲回来将我骂得狗血喷头,严令我值此时局动荡之际,不许乱说乱动,不许参与各种集会,什么救援行动也不许参加,说沈家的教训还少吗?如果再与激进分子接触,必将家破人亡。这件事对我触动不小,为了我的安全,父亲把我挡在身后,甘愿自己冒风险,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我们为父母做了些什么?除了让父母担惊受怕,我们给了他们什么?”
  福生的一席话,触动了祥海,想自己确实除了让父母担惊受怕,从没有让父母安生的一天。父亲对自己更是倾其所有不求回报,而自己从来只有违拗没有顺从。这时望着父亲的遗像,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已是凌晨,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吊唁,守夜的吹鼓手睡醒了随即吹起唢呐敲起锣鼓,祥海他们立马起身去灵堂前磕头、上香。
  三天后,巳时一到,棺材盖上毛毯,毛毯上绑一只大公鸡,再撒上一些米,祥海和赵大在前,另请村里十个青壮小伙在后抬棺。唢呐声响起,一齐发力,十个小伙抬起棺材,祥海、赵大扶棺,往桥西墓地落葬。又在墓边埋下湖绿丝绢,落了个李小娘子的衣冠冢。
  亡父落葬之后,祥海决定居家丁忧,以弥补以前对父母不闻不问缺少关心之过,但城里的房子刚刚造好,不能没人打理,就与母亲商议。母亲刚刚丧夫,也需要儿子陪伴,因此对祥海说:“阿毛裁缝是个老实人,娶了娘子仍住在茅草屋里,阿毛娘子心气高傲,是个好角色,可以叫阿毛娘子去城里帮看,待日后时局太平,再请阿毛也去城里相帮。”李夫人寻思阿毛和娘子成婚以来,没让娘子过上一天舒心日子,让娘子到城里过活对于他是一件好事。祥海极为赞同:“母亲说得不错,但是阿毛家向来妇唱夫随,凡事由娘子作主,不知阿毛娘子愿意离开阿毛独自去城里否,此事须烦劳母亲与阿毛娘子说知。”李夫人说:“这个不打紧,阿毛娘子那边,我叫吴妈去说,将来也要请吴妈去城里住,她女儿不会不答应。”祥海说:“阿毛娘子与吴妈向来不合,还是烦劳母亲要亲自和她说,省得阿毛娘子先回绝了她妈,母亲再去说就尴尬了。李家居丧,不便上门,可使吴妈请来。”李夫人想想也是,当即答应。祥海又说,“宁波路那边生意一落千丈,现在既然有了自己的街面房,欲将酒行和车行都搬去‘一街两坊’,也好省下房租。”李夫人说:“这样甚好,你父亲在世时总是要我们勤俭持家,开源和节流同样重要。不一日,吴妈请来女儿女婿,一番寒暄过后,李夫人与阿毛娘子说知原委:“祥海在城里造了房,如今在广福戴孝回不去,要请你去城里相帮照看,代阿海收取租金。想要给你整幢房屋居住,不收分毫租金且由你租赁,由你照看两条弄堂。实在出于无奈,要将你们夫妻分开一段时间,将来酒行和车行都要搬过去,再烦请阿毛也到城里居住,你们夫妻便可团聚,再要请你母亲一起过去城里过活,一家人在一起,你看可好?”阿毛娘子因李夫人做的媒,日常正愁无以为报,此时见李夫人相托,既出于信任也是无奈之举,又见安排的妥妥的,不好推脱,当即允诺。阿毛无话可说,千恩万谢,让娘子先迁城里,自己随后便来。阿毛娘子是个能干的女人,独自一人搭乘沈家沙船来到上海,专心致志替祥海打理城里“一街两坊”。
  很快到了亡夫头七。按俗习,人死后第七天,灵魂会回家,因此这头七就成了比较尴尬的日子,生者想念死者,希望死者回家,又怕它来了回不去,不能投胎转世,所以头七规矩最多。李夫人吩咐吴妈早早做好斋饭,灵堂设坛,关照祥海不要乱动,在父亲灵魂回家之前,先去床上蒙头躺好,如果让父亲魂魄看见家人,会令它记挂,要影响他投胎再世为人。祥海正好趁此机会在床上蒙头大睡,让“父亲”吃了饭就走,然后哭灵、烧七。二至六七,尽是如此。
  待到末七,祥海请来赵大、福生和乡邻乡亲,到广福寺做道场,给亡父做佛事。广福寺乃普慧和尚所建江南第一寺,昔日每逢初一十五,虔诚的香客闻名而来,香火很旺。
  一早,李夫人携祥海、赵大、福生三兄弟,及吴妈、牛老四挑起四十九副笼格,内盛八十一样糕点,要好乡邻跟随,一齐来到广福寺。先去客房里上了账,寺里的帮工将李夫人一行众人领到大雄殿。李夫人吩咐趁和尚还在用早膳,先去案桌上摆开供品,香烛之类堆放在香客休息处。上了供品,一边折叠锡箔冥纸,一边静待和尚出场。祥海随李夫人在角落里折锡箔、叠元宝。李夫人说,这些活都是要男眷做才有力道,特别是儿子,一个顶十,女眷做没有用,于是众男埋头做事。不久,“叮咚”一声佛铃响起,七个开悟和尚走来大殿。所谓开悟和尚,除了诵读佛经外,还能用自己的话语来替死者超度,法力比一般和尚大许多,所以李夫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在寺里花重金预约了全部开悟和尚给亡夫超度。一声阿弥陀佛响起,和尚们在法事桌前坐定,又是一声佛铃响,“哦——”大法师一声长吭,七位开悟和尚齐声念经,刹那间禅音绕梁,钵盂清脆。待到佛铃再次响起,管事和尚朝边厢抬手示意,祥海他们马上停下手头的活。祥海打头,众男其次,女眷再次,乡邻跟随,挨个排成一长溜,去蒲团上跪下磕头,恭恭敬敬,三拜三叩。磕头磕了七七四十九回,拜佛拜过九九八十一次。和尚尽心尽力,诵完一本经已是午间,众人在斋堂吃过素斋,下午继续。李夫人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再一本经念完,膝头跪得通红,夫君过世后,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头昏眼花,伏在蒲团上起不来。和尚示意可以长跪,不用每次都站起来再跪下,实在不行可以不跪,站着也行,于是李夫人长跪不起。待三本经念完,已近黄昏,读度牒、烧纸钱、唱偈颂,加放焰口度化亡灵。礼数皆毕,木鱼声停,祥海扶起母亲,移步到偏房稍歇,见母亲在椅子上躺着闭目养神,祥海和赵大、福生走出大殿伸展一下疲倦的身子。
  西天的夕阳已不那么耀眼,微弱的光芒给庙宇披上了蝉翼般的光辉,将庙宇的轮廓勾画得清清楚楚,祥海学着赵大的样,打了一遍少林拳,忽见一白衣女子衣袂飘飘,从眼前掠过,定睛看时,女子却倏地转过墙角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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