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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李善仁父子惜别 庆家业阖然长逝

作品名称:生计      作者:程介平      发布时间:2022-11-06 16:30:46      字数:3187

  方宗明连忙问:“是谁?难不成是林前辈的遗腹子?”李善仁答道:“正是。”方宗明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前辈牺牲后,我们找了他好久,原来也在此地。”李善仁叫吴妈赶快去叫阿毛,吴妈应诺,急着要走时,被祥海拉住,叫过赵大陪吴妈一起去,关照他们黑灯瞎火的,路上小心。不一会儿,吴妈和赵大叫来阿毛,吴女也跟着一起来了。吴女一步也离不开丈夫阿毛,将阿毛管得死死的,平时阿毛做衣裳赚的钱一分一厘都要上交。今天见赵大甥姨半夜来请,甚觉诧异,即便有吴妈在场也是一百个不放心,暗搓搓跟来了。李善仁拉过阿毛,来到方宗明跟前说:“你看看他是谁。”方宗明问:“难道是?”李善仁说:“他就是林容的遗腹子,林阿毛。”方宗明连忙提起灯笼凑近来看,惊呼道:“真像,面架子、身材都跟林容一个模样。”阿毛问:“我父亲也这么矮么?”方宗明道:“对,和你一样矮。可不要看你父亲矮,他可是留学生、大才子,革命先驱,某种程度上说,我们都是为他打工的。”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方宗明又问阿毛,“你母亲可安好?”阿毛面色戚戚,喃喃而语:“听养父说,母亲在逃难路上生下我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她。”方宗明说:“我们找了她好久,原来她早就去世了。”又神色严峻地将大伙叫到阿毛夫妇面前一字排开,说,“都来和革命后代阿毛兄弟见个面,举起手来,致以革命的敬礼。”说着,众人齐刷刷举起右手敬礼。阿毛愧称承受不起,自己只是个裁缝匠,不要给英雄父亲蒙羞。阿毛娘子看到一众汉子对丈夫尊敬有加,不觉对丈夫肃然起敬。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宗明对祥海说:“不要等天亮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闹了半夜,动静太大,为防万一,现在就出发回城吧。”众人都同意,即刻告辞,走出厚德府来到十字桥边。
  李善仁万般不舍,拖住马辰龙的手,一味叮嘱他要记得回家。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紧紧地包裹着夜幕下的一切事物。李善仁将马辰龙送至船上,父子惜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一街两坊”终于竣工,李善仁好不高兴,在十字桥上摆开一百桌流水席。桥上支起竹棚,村民家里借来桌凳,请来十来个会烧菜的乡亲,在桥上支起大铁锅,宰杀鸡鸭无数,整条猪买了十头,一味铺张庆贺。祥海从幼聪颖,在广福是出了名的,见他在城里造了房子,沈老板夫妇、张老先生、镇长、师爷都奉礼来贺,剃头店老板、茶馆店小开、面馆老板娘、邻里乡亲不请自来。祥海和张老先生父女同坐一桌,张姑娘果然是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文静秀气,举止优雅,李善仁看着满心欢喜。阿毛替李夫人做下的五套旗袍,这个时候李夫人才舍得拿出来穿,一套旗袍只穿一个时辰。有钱人家妇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排场,李夫人一双颤颤巍巍的小脚穿起高跟鞋,酒席尚未结束,脚已红肿起来,鲜血淋淋。当天的酒席从早到晚足足吃了四个时辰,李夫人换了四套旗袍,脚踩精致高跟鞋,笑靥靥夫唱妇随。李夫人虽徐娘老矣,仍不失雍容华贵,屁股一扭一扭的穿梭于席间招呼客人,丝毫看不出足下痛苦。可谓小脚夫人爬泰山,毅力可嘉。到了晚上,宴请接近尾声,李夫人才换上最后一套古朴奢华的香云纱旗袍,举手投足之间,旗袍沙沙作响,近看似轻云蔽月,远观如回风流雪,宾客尽皆侧目。祥海只恨自己布匹买得太少,再买个十来匹,再做十来套,才可以让母亲出足风头。李善仁手柱英格兰司的克,自鸣得意,来回敬酒,畅怀痛饮,直到半夜才散。李家修建厚德府也没这么大的排场,一时间风光无限。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善仁因于腊月里受下的风寒一直不愈,又因马辰龙一事心情起伏太大,以至白日黑夜喘气咳嗽不止,经宴请劳累,第四日收摊疾病发作,突然身子像打碎一般,咳嗽咳得体不安席,食不甘味。到了第五日半夜,一阵咳嗽竟喷出一大盆鲜血。祥海慌了神,急忙请来张老先生把脉,已然不治。李夫人在宴请结束后,两脚着不了地,脚上裹了厚厚的纱布在床上将养,此时顾不得双脚钻心疼,跳下床榻哀求张老先生,张家不是有祖传秘药么,即使再多的花费也要施救。张老先生无奈摇头,说:“张家即使有祖传秘药也救不了心神之病,李老爷是七情内伤以致痰迷心窍,精、气、神三者已竭,无药可救。亲人不要离开,送他最后一程吧!”李夫人听了哀伤不已,捏着丈夫僵硬的手不断搓揉。当天,李善仁泄了一宿,排出大坨大坨的乌黑黏滞宿便,说了一夜胡话。第二天清醒过来,眼目森森,叮嘱李夫人,李家亏欠龢儿太多,今后当倾全力扶持。他母亲总归是李家的人,要在先祖堂给她立牌位,好让龢儿归家凭吊。嘱咐祥海,今后兄弟和衷共济,不求有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求早日成家,守住祖业,才可告慰李家列祖列宗。
  李夫人见李善仁头脑清醒口齿清楚,心生一丝期许,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就走,赶快让福生想办法将马辰龙找回来见他父亲最后一面。可福生到哪里去找马辰龙?李善仁也只是回光返照,说完话就又昏迷不醒,再次醒来时,要李夫人从箱子底下翻出一只红布包裹的镶金盒子,李夫人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沉重物件,层层剥开,原来是那把令人胆寒心惊的金手枪,手枪下压着一封信笺和一方湖绿丝绢。祥海认得信笺是前朝李大人亲笔签发的持枪证书。李善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枯柴般的手,抖抖忽忽握住手枪,李夫人连忙托住,移到祥海手上。祥海发现父亲的手已与手枪一样冰凉,知道属于父亲的时间不多了,心中涌起无限悲伤,一心聆听父亲的最后教诲。谁知李善仁喉咙里发出“后……后……后……”三声喉音,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眼神里充满对尘世的留恋,来不及留下遗言,就撒手归了西。祥海以为李善仁临终时想说的不外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的训言,情觉愧对父亲,不觉放声大哭,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亦是无济于事,床上的人早已直挺挺凉了。李夫人明白丈夫除了放不下两个儿子都没有子嗣出世,更是提示她要保护好后花园李家的“生计银”。李夫人悲恸不已,一边哭泣一边诉说:“说好了要一起走那黄泉路,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如今你撇下妾身先走,留下我独自一个如何过活,妾身百年以后,黄泉路上暗无天日,叫妾身独自一个如何走得……”哭得撕心裂肺让人感到凄凉。祥海触动心旌,一夜之间明白了许多道理,心想要在母亲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陪伴母亲,不再让她遭受孤独之痛。
  按照广福的规矩,李善仁身边仅有祥海一子,祥海虽大有出息,但家族不能说兴旺,不能算是全福;年纪也不到八十岁,不算全寿;死于风寒,并不是无病无痛,也不算善终。所以李善仁并非全福全寿,不能算是喜丧,又是外乡人,虽为广福做了许多好事,但是灵柩也不能进入祠堂,故而丧事简办,只在厚德府客堂设灵堂吊丧。一张三尺供桌,摆上香烛祭品,燃起长明油灯。桌后挂起白帘,白帘中间挂着死者画像,画像下贴了一个用白纸写得很大的奠字,白帘上方横幅高悬,哀悼长者仙逝。两边挂着记叙死者一生的挽联。右边是沈老板的长联:
  等闲暂别犹惊梦平生风义兼师友
  此后何缘再晤言来世因缘结弟兄
  左边张老先生的挽联,也是长长的两行:
  慈萱西去三冬铭心隔世相望千行蜡泪
  音容莫睹九曲回肠终天思亲总伤悲情
  其他乡邻好友送来挽联不计其数,皆赞死者一生行善千古流芳。
  李善仁在生前乐做好事,每当播种季节,只要肯上门讨要,李善仁总是来者不拒,无偿提供给村民来自姑苏的高产棉、早熟禾、矮脚菜等种子,村民十之八九得过他的恩惠,善仁之名远播他乡。故此闻知善人过世,前来吊丧的络绎不绝,念及死者种种好处,无不悲痛。
  白帘后面,一副寿材用白布盖着,周围摆满绿叶鲜花。寿材是李善仁五十岁时就为自己做下的,广福民间有“师傅不做倒地木”之说,木匠不给死者做棺材,只给生者做寿材。这副楠木寿材,足足用去木材一千五百斤,前高后低前大后小,用两只实木长凳挑空搁起。寿命材后面又有一道白帘,从天花板挂到脚底下,整个客堂一片白,甚是肃穆。又在家门口搭建灵棚,请来吹鼓手,吹起管乐敲起锣鼓,给亡灵开路,希冀死者很快转世。尽管自古今来从未有过死后复生的奇事,但活人的寄托和期望从未有过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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