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辰龙连夜递情报 革命自有后来人

　　问:“同在一条战线上，为何工人兄弟胜利了，北伐军反而要对付工人兄弟？”万中秀拍了拍赵大肩膀说:“兄弟，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说完，问赵大在哪里高就，邀请赵大去他驻地做客。赵大以时间已晚推脱，搪塞一番后立刻离开三山会馆，急着要把这个不同寻常的消息送达马辰龙，只好涎着脸皮回到花衣街来找福生，福生有汽车。福生见赵大主动来找自己，听说北伐军要对工人动手，当即傻了眼，立刻放下个人恩怨，随赵大一起去找马辰龙，可不知马辰龙去了哪里，只好在三山会馆坐等。天将佛晓，才见马辰龙率领工人兄弟凯旋而归。原来马辰龙他们是攻打高昌庙兵工厂去了。高昌庙是北洋军在上海的最后堡垒，马辰龙一举将这块硬骨头啃下，好不得意。他手臂扎着纱布，挂在脖子上，显然又负伤了，见赵大还在会馆等他，顾不得理会，一瘸一拐走到会议桌前，抓起电话汇报战果：华界内的敌人已全部肃清，北洋军阀在上海的统治宣告结束！众人欢呼起来，赵大乘隙上前，扯了一把马辰龙说：“借一步说话。”马辰龙说：“你怎地还没走？”赵大将马辰龙拉到一边，悄悄把北伐军要对工人兄弟动手的消息告诉他，马辰龙听了，立刻变了脸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带领队伍离开后，我在门口遇上北伐军万团长，是万团长亲口告诉我的。”马辰龙十分疑惑：“万团长来过这里？你和万团长什么关系？”赵大说：“万团长就是岸滩'水鬼'老幺万中秀。”马辰龙顿时明白了一切，说道：“听说水鬼兄弟都参加了新军，曾经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士，想不到同室操戈来得这么快。反动军阀刚刚赶走，民众政府还未成立就要变脸。事情紧迫，我得赶紧通知组织。”赵大又拉了拉马辰龙，指着福生说：“叫福生开车送你。”马辰龙说：“福生？哪个福生？”福生朝马辰龙走来，马辰龙的警卫见指挥部突然出现陌生人，大吃一惊，立马上前阻止，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福生答道：“我是……马指挥的朋友。”马辰龙望了福生一眼，道：“这位兄弟从何而来，我与你并不相识。”因那时马辰龙自始自终处于昏迷之中，并不认识福生，福生将他开车送他去往广福的事叙述一遍，马辰龙高兴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福生，救命之恩没齿不忘。”福生说，车在外面停着，赶快上车。马辰龙跟随福生和赵大来到会馆外，坐上汽车说，“去虹口永安里。”
　　天蒙蒙亮时，车来到永安里，在弄堂口停下，福生和赵大在车上坐等，马辰龙吊着一只臂膀，晨雾中独自走进永安里。半个时辰之后，马辰龙走出永安里回到车上，对福生和赵大说：“代表总指挥谢谢你，但是消息来得太迟，我们的汪主席已被敌人杀害了！你们两个这一次不但又救我一命，还挽救了上海工人兄弟的命运！”此时晨雾散去，天已大亮。马辰龙要福生开车去三德里，阻止王本华今天去参加抗议集会，然为时已晚，王本华不在三德里。
　　天亮以后，王本华率领工人群众按原定计划去青云体育场集会抗议。万中秀得到密令带兵提前埋伏在体育场周围。当王本华率十多万工人群众浩浩荡荡出现在宝山路上时，万中秀已等候多时，这时他在斑斑驳驳长满青苔的墙上掐灭烟头，举起手向弄堂外一劈：“全体行动！”埋伏在他身后、弄堂矮屋里的士兵蜂拥而出，端起机关枪向抗议群众疯狂扫射，集会群众纷纷中弹倒下，队伍顿时大乱，撤退为时已晚。大批示威群众倒在枪口下，伤者无数，王本华死于乱枪之中。
　　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吹过，天气闷热难耐。十六浦码头上，轮船的汽笛声响起，一艘来自汉口的长江客轮经过两天两夜的航行缓缓靠岸，船上的乘客如同等到放风的囚徒一般，涌出船舱，走上艞板。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手拎皮箱的中年男子，随着人流走上艞板，警惕地打量四周，来到马路上，他是接替王本华委员长职务的方宗明。
　　一辆出租车停在轮船码头出口处，马辰龙头戴白色礼帽、鼻梁上架着墨镜，右手持司的克，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掏出五只角子给车夫，叫车夫稍等一等，他要在码头上接一个客人。车夫便将车拉到人行道上，马辰龙立于一只邮筒边，等待从码头出来的方宗明现身。马辰龙在攻打高昌庙之后，遭遇风云突变，街上到处捕人、杀人，一瞬间风声鹤泪，只好跑到花衣街在沈家府邸躲了几日，后来转移到周家桥滚地龙里隐居，等待组织指示。三个月后，他得到组织指令，今天在码头迎接上级派来的新委员长方宗明。
　　方宗明一手提皮箱、一手卷了一份报纸，将《民国日报》四字卷在外面，走到马路上左顾右盼。他以为上海会凉快一些，想不到一下船就如掉入蒸笼，上海的热比汉口毫不逊色，方宗明走上艞板就已汗流浃背。方宗明走出码头，举起报纸挡在额头上，马辰龙早已看见，走过马路来问话：汉口来的李先生吗？方宗明答道，是张先生。马辰龙说，我是国旅马办，是接你去宾馆的。方宗明见马辰龙胸口别了一枚国旅徽章，暗号不差，便跟着马辰龙坐上黄包车来到六国饭店。进了房间，方宗明把《民国日报》的“民”字朝外放在桌子上，这样才算接上了头。
　　方宗明要马辰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开会，马辰龙立刻到总台给花衣街沈宅打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福生，因马辰龙下巴缺失，说话不利索，福生一听就知道是马辰龙的声音，马辰龙话不多说，询问福生是否方便，半个时辰后，他要去沈宅找他。福生在电话那一头高兴得跳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忙说：“没事，今天雇工在家的不多，等会都打发他们出去办事。”马辰龙说：“不要，免得惊动他们，就在你家门口说话。”半个时辰后，福生就在自己府邸门口看到马辰龙身穿香云纱短衫、短裤，戴礼帽、墨镜，像青帮大佬手下的打手，手中举一把折扇，遮住缺失的下巴，一瘸一拐地从马路对面走来。
　　“马兄！”福生招呼道。马辰龙走近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握住他手臂低声嘱咐道：“不要张扬，不进屋了，就在车上说话。”沈家门口停着他家的别克小轿车，福生打开车门，马辰龙俯身钻进后座，福生也上了车。马辰龙说，“同志们要找个地方开会，劳烦你可否找个安全的地方？”
　　福生不假思索就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广福乡下了，要不然怎么送你去那里治病？我这里地处闹市，人多眼杂，不安全。”
　　马辰龙想了想，福生说得没错，可是他怕回到广福，连累李家。又极想回去，赵大说李家老爷就是他亲生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弄个明白。于是问福生，福生听了大吃一惊，问马辰龙此话从何而来？马辰龙就将赵大在三山会馆说的话告诉福生，福生惊喜地说：“赵大不会瞎说，恐怕真有此事。”马辰龙点了点头说：“那就去广福，但要麻烦你送一趟。”
　　“没问题。走水路还是陆路？”
　　“哪路安全走哪路。”
　　“陆路有关卡，水路安全，路程长。”
　　“那就走水路。”
　　马辰龙和福生约定，明日午时，人员四五位，在沈宅后院小码头会合，要福生亲自撑船。福生说：“我不会撑船，赵大会。”马辰龙说：“行！叫上赵大。”福生又说：“还有祥海。自从你走了以后，祥海天天念叨你，你来无踪去无影，在外漂泊，不知何年马月才能相见。这一次天赐良机，你们可以再次见面。”马辰龙说：“去广福，没有祥海兄弟不行，肯定要叫上他！”福生说：“他们两个经常坐我家的船来往于广福，不会引起怀疑。等他来了，你所有的疑问可以亲口问他。”马辰龙叮嘱福生：“就这么定了！此事须绝对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正午，马辰龙准时出现在沈宅后院，福生和祥海、赵大已在船上等候。祥海一见马辰龙就热泪盈眶，和他紧紧相拥道：“我的大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家伙太拼命。”马辰龙再次见到祥海也很激动，拍着祥海的肩膀说：“兄弟，见到你可真好，你舍命救我，我还没报答你，不能这么快就死。”然后又抱了抱赵大，趁机问他，“那天你对我说，李家老爷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赵大说：“那天你正忙着革命，本不应该说这事，但是我想万一你突然死了，连自己是谁的儿子都不知道，那就太对不起你了，所以不合时宜也要告诉你。谁知你一心革命，不放在心上。”马辰龙拱了拱手说：“虽投身革命绝不敢背宗忘祖，多有怠慢，还请谅解！”
　　“你的小名叫祥龢，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这时，祥海插话说，“你养父叫金相玉，眉梢有一块白斑，是爱新觉罗后裔，他不会生育，你不可能是他的儿子。你生母原是李家二奶奶，你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祥海重新见到马辰龙，似乎想要弥补自己以前遮遮掩掩带来的过失，因此将复杂的往事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都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