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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运数睐何人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2-11-03 18:33:50      字数:6608

  朱元璋把郭子兴的某些性情摸得够透,所设步骤也令郭子兴自觉得顺脚。这日早晨,先是有人传入几声浩叹,待两员亲兵送来粥饭际,又将长吁短叹送入朱元璋耳中。朱元璋心知肚明,飞快丢给徐达一记眼色,徐达会意,耷拉下脸子道:
  “得知朱公子并非身染疫病,俺们都欣然快活,偏你等唉声叹气,是何道理!”
  “徐兄弟哪里知晓,”一员亲兵道,“因驴牌寨寨主王团练跟俺们帅爷本为故友,欲率三千余好汉来投,可这厢却寻不出一个前往接洽的合适人选,帅爷为此寝不安、食不香,眼瞅着日益憔瘦,——俺们一向爱戴帅爷,所以忍不住唉声叹气!”
  “说什么?”朱元璋忽地坐起,“为何不叫俺知晓?快去禀报,朱元璋请见!”
  原来,郭子兴自从听郭天叙道出驴牌寨一事便坐卧不安,暗想:彭、赵二人竖起的幌子再破,那上面也绣着一个“王”字,他家来投,自然会先认准这二者!三千多人呀,一旦归于他们旗下俺的势力必将更弱!不成,俺要先下手为强!可是,那终究为三千余众,决非上下嘴皮一动,道出俺的名号就能拉过来……将满大营数个遍,论募兵筹粮,谁也比不上国瑞有能耐,他若愿意出马应可成事!不过,他抱病在身,俺不好直下命令;假使他认定此乃俺外露的薄情,即便被迫走这一趟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嗯,俺须想个路数才行……就这样,他拿出如上办法,试一试能否引来朱元璋的主动。
  眼前,他为这路数的效力甚感得意,硬扮出一副忧愁貌把朱元璋迎入大堂。
  “国瑞抱病见俺是为哪桩?”
  “孩儿已知驴牌寨的情形,请令前往招募!”
  “坐下说话。”郭子兴将朱元璋领到座椅前,按他落座后,站在他身前弯腰叙话,“俺果真想用你,此事也非你莫属……愁的是你虽未染疫,但毕竟也算大病初愈,最宜休养,俺怎忍心再叫你遭受劳顿之苦!”
  “眼前哪是高枕养病的时候呀,父帅!”朱元璋分明情急地说,“若不及时招为己用,只恐归于他人!”
  “这……”郭子兴兀自作样。
  “父帅呀,时不我待,犹豫不得!”
  “嗯,也只好难为你这身子骨了!”郭子兴轻轻拍打朱元璋的肩膀,“此行须拨给你多少人马?”
  “人多有损诚意,更易使彼方生疑;孩儿择十人随行便可。”
  “十人……近似犯险!”
  “又非害他,他也无由头加害孩儿,何言犯险?”
  郭子兴以默然做为许可。隔日,朱元璋择九员健卒,唤上黑大汉花云,向定远界行进。妙山的冯氏兄弟等大小头领及三百多民兵提前得信,结队候在山下,遣费聚策马出迎二十余里,引导朱元璋一行由远至近。朱元璋远远打量那众人,见头前站着两人,一位岁当而立,面皮白皙,戴儒冠着青袍,一手捋髯,一手摇动羽扇;另一人大概有二十多岁,红脸膛,高身量,蓄起猬毛般的络腮胡子,——这二位和费聚描述的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几无出处。他翻身下马,抱拳快步走去,高声道:
  “那位可是冯大郎?”
  “正是在下!给朱公子行礼了!”
  “‘公子’这劳什子还是让给别人吧,从俺们兄弟嘴里吐出,太嫌生分!”朱元璋急切地抓住冯国用一只手,“大郎呀,你知不知俺多盼望早日跟你和众家兄弟亲近!”
  “在下亦然!听闻朱公子偶染贵恙,甚念!”
  “之前贱躯的确冒犯了几分暑气,但是,见了大郎和众家兄弟,哪还有一丝不熨帖!”
  “这就好!来来,请朱公子入寨,容兄弟们敬一盏水酒!”
  “又来了!大郎便呼俺一声‘国瑞’,可好?”
  妙山距离张家堡不过三十里,冯国用派出几拨探子随时回报最新情形,如是,朱元璋安下心在寨中逗留几日,一来,与大小头领亲厚关系;二来,将下步将实施的谋略依次周全;三来,搭好可容三千人住宿的草舍茅棚。这日巳时,朱元璋并花云、费聚及九员健卒出寨,向张家堡行去。至宝公河畔,对岸的营寨清晰可辨:一时人头攒动,哪算得清多少矛尖刀光,哇呀呀怪叫不绝于耳,直叫人头皮发麻、毛孔骤张!健卒们见这阵仗个个双膝发软,有的已转身欲奔。见状,朱元璋连忙驭缰绳兜圈子,喝道:
  “儿郎们莫犯傻!你等若逃,他们纵马追将出来焉能幸免!不如给爷喊起来,爷乃他们的岁星福神,莫敢造次!”
  声落,即听花云高喊:“俺家朱公子乃你驴牌寨的岁星福神!莫敢造次!”
  “俺家朱公子乃你驴牌寨的岁星福神!莫敢造次!”健卒们稍定心神,齐喊,“俺家朱公子乃你驴牌寨的岁星福神!莫敢造次!”
  对岸的怪叫声止住。盏茶工夫,寨门打开,有二骑走出,趟水至河中央,立马喊话:“来者何人!姓甚名谁!”
  朱元璋把长下巴颏一仰,摆出副不屑态度。花云策马上前几步,回过去:
  “此乃俺家朱公子,尊讳元璋!今奉郭大帅之令与你家主帅议事!”
  这二人不再多问,由一骑转回。耐下心来等候那人重返,仍在河中央喊话:“请下马!”
  朱元璋举一举手,花云遂轻俊跃下地,待健卒俯身做了下马凳,把朱元璋搀扶下来。朱元璋与跟冯国用一众见面时截然不同,步履绵软,尽显病态。费聚看在眼里,忙翻下雕鞍抢上前,低声道:
  “国瑞在此少驻,由俺代你会一会王团练!”
  “俺们兄弟最看重的就是福祸共当,哪能让你代俺。”朱元璋冲费聚眨眨眼皮,续再压低嗓音,“莫虑,俺假扮羸弱就为褪一褪他们的戒心。——走起来!”
  花云忙冲健卒们叫道:“搭起个人肉轿子,抬朱公子过河!”
  驴牌寨主帅王团练,本是个虚度五十余年的平庸之辈,粗懂三四路拳、一两套棍,因为定远闹起红巾军,乡里们便推他为首领,在此结寨自保。彼时,王团练定睛打量那个被四员健卒抬高的汉子,方为斯人奇相生诧,陡一触那双眼神,登时心缩胆颤,强摆架子站出八字脚,挺胸发问:
  “来者可是郭公信使?”
  “正是。”朱元璋示意健卒们将他降落,站稳脚跟遂施一揖,“晚辈有礼!”
  “看你似拖病躯,此来欲说何事?”
  “俺父帅一向钦佩王大帅高义,近闻贵寨粮草不足,又得谍报称鞑子即将进犯,故令晚辈前来告知。大帅若肯跟俺们汇成一部,俺父帅定当与大帅并肩裁定军务,对寨中众好汉也当不分厚薄。倘若大帅无此意,那也应及早转移,以避鞑子锋芒。”
  “当然!郭公这般待俺,俺岂能慢待?”王团练脱口回道,“你回去禀报郭公,容俺两三日,待收拾停当,遂率众投奔!”
  回复得也太爽利,不能不让朱元璋生疑。王团练似意识到了,紧忙发问:
  “不过——你此来可携带郭公的信物?”
  “有。”朱元璋从怀里掏出只香囊,双手敬去,“此乃俺父帅的信物,凡逢俺们红巾部伍,示之,无不倾力相助。”
  “这叫俺更相信郭公的诚意了!”王团练假笑几声,“俺这里也有回礼,”转呼属下,“取五十斤牛脯,劳烦朱公子代献郭公!”
  这又属多此一举摆现出纰漏,——朱元璋暗想:观他与寨里众人的面色,可鉴费聚前番所说“一向缺衣少食”不虚;既如此牛脯从何处得来?穷汉子便有心舍出家当,也不会倾其所有……只论这五十斤牛脯,须搭进去多少头牛!呀,当中必藏有蹊跷!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谢过王团练馈赠,就此告辞。渡罢河跨上鞍,他与费聚并了坐骑。
  “费大哥,近些日是否有人驱赶牛羊经过妙山?”
  “俺们十二时辰设哨警戒,从未见有人驱赶牛羊经过。”
  “横涧山那方呢?”
  “那方处于西北,从不犯俺们,故而一向不去留意。”
  “这就对了……”朱元璋扭脸扫了扫健卒肩挑的一担牛脯肉,“甚新鲜呀!”
  “什么新鲜?”
  “须劳累费大哥了!”朱元璋道,“俺留给你两个人,严密盯紧驴牌寨出入人等,见有人行于通往横涧山的那条路,不论来去一概悄然拿下,尽施手段问出实情,遂回妙山报信,俺便在那里等你!”
  “横涧山——”费聚略思即得省悟,“是呀,那王团练果然异常!”
  “所以,俺们岂能遭受竖子戏耍!”
  “知了!国瑞放心,俺定将不眨一下眼皮,捅破他的伎俩!”
  朱元璋所料无误:隔日辰时过半,费聚一路频挥马鞭赶回妙山报信。这当儿,冯国胜、吴复、丁德兴、毛麒一等已然烦不胜烦,只有朱元璋和冯国用的神态尚见耐性。
  费聚大步流星走来,不等站稳情急叫道:“果然!俺拿下一名信使,得知那姓王的竖子已应允横涧山鞑子知院,今日便要去投!”
  一语如同冷水入沸油,嗡地叫骂四起。
  “狗东西戏耍爷爷们!该杀!”
  “费了好多天,耗了多大的力气,给他们搭好住处,这倒好,便宜了飞鸟走兽!”
  “一厢答应投红巾郭大帅,一厢又暗地跟鞑子交通,决不能饶了这狗贼!”
  “休惧他那三千人!给俺百余孩儿,俺定杀他个有鬼无人!”
  “下令吧!国瑞兄只管下令,杀人的买卖小弟最在行!”
  “莫迟疑了!真放他进入横涧山,那可就难办了!”
  朱元璋依然缄默,丢给冯国用一记眼色。于是,冯国用站起来,挥一挥手中羽扇压下去那片声响,不紧不慢道:
  “便横涧山也已在我掌中,区区驴牌寨又算什么!众家兄弟少安毋躁,听令就是。”说罢,向朱元璋做出有请手势。
  “费大哥还不能歇息,须和吴大哥帮衬俺领三百人赶往驴牌寨;大郎、丁大哥、花大哥领三十人前往横涧山,至于如何行事,花大哥务必听从大郎调度;冯贤弟领余下的人等守好山寨,随时候命。”
  众人信服朱元璋,无一异议,各遵令行事。朱元璋和费聚、吴复率三百人向张家堡开进。那王团练心中有鬼,又怎能不撒出耳目听异觇变,先一步扎下阵势,掩惊藏惧,隔岸喊话。
  “朱公子何故率兵返来?”
  朱元璋高声回道:“俺父帅受了大帅的牛脯,甚念盛情,故遣俺率儿郎们前来迎接!”
  “在此拜谢郭公了!”
  声落,再不见王团练人影,寨中人众也不发一语,竟想用这个伎俩把朱元璋熬退。过去大概有一炷香工夫,朱元璋喊话:
  “罢了!俺遵帅令抱病来迎,孰料大帅如此冷漠,俺还哪来的许多好性子!”随后掉转马头,率队扬尘而去。
  数日里耗费了多少心力和人力,朱元璋岂能就此作罢,他另有计谋:之前在途中拿获一个名叫大马王的驴牌寨探子,盘问中得知,此人颇具豪杰心胆,早不耐龟缩在寨中的日子,更不齿投靠元人。于是,朱元璋好言开导兼予鼓动,已将他收在麾下。——后面的一出戏,便由这大马王来唱主角。
  一个时辰后,大马王长脸汗湿,呼哧呼哧奔来,省略脱鞋挽裤腿,趟水高呼:“速报俺们帅爷!紧急!紧急!”
  守寨门的民兵见状不敢怠慢,不多时把王团练请过来,问大马王:
  “是否那人又返回来了?”。
  大马王边调匀呼吸,边回道:“小——小人一直暗中盯着,那些人已经远去。”
  “那你惊慌个鸟!”
  “但是又来了更厉害的!”大马王揩汗道,“横涧山知院老爷遣人来,责问帅爷为何爽约……还说,那红巾妖众乃朝廷的对头,帅爷若投奔去,便是跟朝廷为敌!”
  王团练倏尔涨紫了脸色,叫道:“俺何时说要投红巾妖人!”
  “小人解释了!可那使者不信,要帅爷前去讲个分明!”
  “这真叫晦气不招自来!说,他们来了多少人!”
  “一使者,一随从。”
  “唤几十个人,随爷前往会晤!”
  大马王依朱元璋授计,为难起神情道:“人家来了两人,俺们忽剌剌去了好些人手,再老远吓跑他,更没法对知院老爷解释了!”
  “这个……”王团练犹豫片刻,“由你引路,俺自去会他!”
  那厢,朱元璋命费聚和吴复率五十名壮汉埋伏在途中,自领二百余人返回妙山,劳冯国胜督促众人开灶多多造饭,随后独携交椅来到山下,安坐在一片荫凉地里,似悠闲乘凉。饭香合着氤氲蒸汽弥漫开,费聚和众壮汉押解被五花大绑的王团练归来了,他乐哈哈翻下马鞍,狠踹王团练一脚,转冲朱元璋抱拳一揖。
  “总算不负国瑞信任,已将竖子拿下!”
  朱元璋面无喜色离座还礼,问:“大马王依计返回寨子了?”
  “何止!”费聚笑道,“俺留下几人观望,途中有人奉老吴之命追来报,驴牌寨一众已焚烧了营垒,随后便会前来归附!”
  “大马王是个人才。”朱元璋连连颔首,少时又一脸凝重。“尚不知大郎他们是否顺利……兄弟们的胆气和武艺没说的,但这运数能否青睐于俺们,可就难断了!”
  “运数定然青睐国瑞,若不然,俺们便灭了它!”
  朱元璋忍俊不禁:“说的也是,不属于俺们的运数,留它不如灭它!”
  “灭!”费聚赔几声笑,问,“那姓王的竖子如何处置?”
  “先好生安抚,若这三千人多数拥戴他,还须他和谐。一旦俺们掌握了这众人手,”朱元璋的眉目霍然变冷酷,“这等背信轻诺的竖子,决计留不得!”
  这里说着,只听马蹄嗒嗒而近,不多时,吴复勒住缰绳翻身下鞍,牵马走来。
  费聚情急问:“怎样?”
  “一概照收!”吴复边摩挲马鬃,边示意朱元璋和费聚仄耳听,——从远处传来阵阵呼喊,隐隐杂着欢笑。“行路中俺为国瑞择选了几个带兵的,这些人在他们寨中也颇有威望,都铁了心跟随你干大事!”
  “吴大哥想得长远!太好!如是俺便鲜抱虑患了!”
  盏茶工夫,大马王同几名头目各率大队浩浩荡荡渐行渐近。朱元璋甩了甩袍袖,弯腰折起交椅,转身欲走。费聚和吴复对了对眼神,道:
  “来者均为新兵,国瑞应趁此训治立威,怎能径自而去?”
  朱元璋舒眉一笑:“费大哥和吴大哥的才略,便将十万精兵也不在话下,何况这区区三千人?俺不劳心,留着累你们。”
  与长远谋略相比,得来三千人可谓鸿毛之轻;即使与近来欲谋的横涧山相比,也只能排在其次。四日后,冯国用遣人送达的消息令朱元璋登时一振。
  “冯大爷业已熟悉了地势和人口、马匹、牲畜的分布,并画成图请镇抚爷细阅。”
  朱元璋起身走过去亲手接过地图,展开看了半晌,招呼冯国胜、费聚和吴复近前一同观看。他对这三人并不隐瞒自家的不足,低声道:
  “若亲临,那山川地理即入俺胸中;若观图,俺就惭愧得紧了。”
  冯国胜自小受哥哥熏陶喜读兵书战策,自能看懂地图,笑道:“国瑞兄若能告知小弟,你跟俺家大郎到底合计出哪样计谋,小弟定当为你讲解。”
  “对冯贤弟嘛,这算不上机密。”朱元璋阴阴飞觑冯国胜一眼,“大郎和众家兄弟佯称给驴牌寨试风头,去投了鞑子知院,今已成事。哈哈,这么着冯贤弟可否讲解给俺听呢?”
  朱元璋用心聆听冯国胜讲解,随后几人议定步骤,由来者携密信返回,只待兵临放出焰火,里外夹攻,拿下横涧山。隔两日,对节制驴牌寨归附一众已有三四分把握,朱元璋率队直奔横涧山。那条能容走马的道路哨卡重重,恰值草木繁盛时节,黄昏后,满目黑压压的屏障,时闻鸮啼兽嚎,几经哗哗流响。好在有“驴牌寨投奔”这面幌子,一路虽几遭盘问,但仍能避免厮杀继续前行。
  “来者何人!”
  “俺们是驴牌寨民兵,来投奔知院大老爷!”
  “为何入夜来投!”
  “红巾妖人广布眼线,不得不防啊!”
  “循这条路前行,留心南面的断崖!”
  至三更,先头两百余人深入到一马平川的地界,大部骑兵及步兵犹在缓慢行进。已见前方点点灯火,目测离那一座座毡帐不过一里之距。
  “放火焰!冲起来!”朱元璋果断下令。
  嗖——嗖——嗖;啪!啪!啪!三支火焰升空,随即亮起一片火把光,杀声震耳!
  “杀鞑子!杀鞑子!……”
  后面的大部骑、步兵就此加速行进。与此同时,营地忽起骚乱,看那条黑大汉,跨黄骠舞铁槊,见毡帐便挑,逢抵抗便砸,顺势引火成片,恰似乍脱禁锢的某尊恶煞!
  “花大哥!”朱元璋狂奔而来,“莫烧!这些已是俺们的家当!”
  “是呀!”花云咧开大嘴叫道,“俺倒做了一回祸害自家物什的傻瓜!”
  “大郎他们呢……”声音被马蹄声、靴子奔跑声、哭喊声和杀声淹没。大部人马冲入营地,恍若洪水分流涌向各方,杀人,抢掠,强奸……恶风戾气直冲霄汉!
  多为老弱妇女,故而没遇到顽强抵抗,黎明前,已屈服的数万人这里成团那里成堆,均老老实实抱头而坐。偶有悍兵骄卒为争抢财物自相火并。朱元璋却不及处置,只因一声:
  “报——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万余贼军,列阵封锁了出山去路!”
  朱元璋蓦然一惊:“什么!这两万人莫非都修成了仙术,竟平地而出!”
  “国瑞莫慌!”随声,冯国用和另外三骑夹着一骑而来,边摇羽扇边道,“这两万人由缪大亨节制,向来驻扎在东南,——鞑子知院正是逃往那方,想必给他报了消息,于是急促赶来、仓皇列阵,实不足道哉!我有一人,”他策马将中间那骑亮出,“这位乃缪大亨的叔父,由他出面定可说服缪大亨率众归附!”
  朱元璋连连摇头,示意冯国用近前,低声道:“恐怕没那般容易呀!”
  “他家每日用度俱由本地供给,断了此项,那两万人如何活命!其即使想夺回本地,奈何入山多险隘,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我倾力防守,便等不来援兵也将先耗垮他家!故而,只须国瑞应诺他两桩,他定当归附!”
  “哪两桩?”
  “不究他与红军交恶之前事;许他兵权。”
  “可应!至于兵权一事,他若跟俺们同心,俺愿让出镇抚,自此由他掌管军务!”
  “这倒不必。国瑞听我的好消息。”冯国用含笑抱拳,举手引领几骑走起来。
  朱元璋目视冯国用渐远的背影,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忽而甩出一记清脆鞭响。
  “传令!凡乱杀降人者杀无赦!奸淫妇女者杀无赦!抢掠财物者杀无赦!与同泽争斗者杀无赦!”
  “国瑞——”花云欲言又止,把铁槊往地上一插,冲众人喝道,“镇抚爷有令:凡乱杀降人者杀无赦!奸淫妇女者杀无赦!抢掠财物者杀无赦!与同泽争斗者杀无赦!”
  “镇抚爷有令:凡乱杀降人者,杀无赦!奸淫妇女者,杀无赦!抢掠财物者,杀无赦!与同泽争斗者,杀无赦!”——“凡乱杀降人者,杀无赦!奸淫妇女者,杀无赦!抢掠财物者,杀无赦!与同泽争斗者,杀无赦!”……命令依次向四周传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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