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三次革命终发轫 鹬蚌相争才开始

　　那人用围巾围起脖子连同下巴，举着手枪，高声喊道：“同志们，我们的人已经攻下电话局、电报局，我们要尽快拿下警察署，跟我冲！”福生仔细一看，那人是马辰龙，只见他一马当先朝前冲去，很快被工人们甩在后面，仍然一瘸一拐地向前猛跑。福生赶快奔过去，想要和他说几句话，被后续赶来的工人队伍冲撞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等到他爬起来时，马辰龙早不见了。福生不甘心，站在街头翘首以望，见工人与警察展开激烈巷战。没多久，警察署大楼一扇百叶窗打开，伸出一面白旗来，工人们呼叫着一拥而上。不一会，一个个手里都多了一件武器，有的手握短枪，有的肩挎长枪，掉头又向江边进发。福生又见到了马辰龙，只见马辰龙领头高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队伍浩浩荡荡往三山会馆方向走去。福生朝他使劲挥手，街上市民人山人海，都挥舞着手中旗帜，没有旗帜的拿矮凳、竹椅当作旗帜来挥，马辰龙那里看得见他。再说他救助马辰龙时，马辰龙昏迷未醒，也根本不认识他，这时，马辰龙很快就被街头的市民淹没了。福生连忙回到花衣街，拨通摩登酒行的电话，激动地告诉祥海：“我看见辰龙兄弟了，他是工人领袖！”祥海忙问他，辰龙在哪儿？福生把刚才街上所见告诉祥海，说辰龙朝三山会馆去了。祥海放下电话，立马又抓起来，给厚德府打电话，脱口而出告诉父亲：“福生看见我大哥辰龙了！”他忘了李善仁并不知道，马辰龙就是他儿子。
　　李善仁在电话那边问：“什么？谁是你大哥？”
　　祥海说：“我大哥就是马辰龙！”
　　李善仁：“马辰龙是你大哥，那他就是祥龢？”
　　“是的，”祥海激动得语无伦次，“父亲，我早就知道马辰龙就是祥龢，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再说他还在家里养伤，跑不了，容日后慢慢跟你说知，谁知母亲心急，将他吓跑了！”
　　这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将李善仁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这样！”就在电话里咳嗽起来，哆哆嗦嗦说道，“你母亲也有怀疑，但不敢确定，所以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却偷鸡不着蚀把米。你怎么能够确定？”
　　“那一晚，阿大发现了他身上的半枚金币就跟我说，他一定与铁头有关，又说了金相玉的事，还怀疑他与李家有关。我记得父亲以前跟我说过的事，立刻去摸他的后脑，他脑后有后山骨！”
　　“当真？”
　　“当真！”
　　“你亲手摸过？”
　　“摸过！”
　　“阿大为何说他和李家人有关？”
　　“阿大说那金币是父亲给铁头大叔的，现在出现在他身上，因此一定与铁头有关，又说起金相玉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孩儿觉得他与李家有关，当场去摸他后脑，那时候他昏迷不醒，随我摸，果然和我一样。”
　　“阿大怎么会知道金相玉的事？”
　　“阿大说，是马木匠告诉他的。”
　　“阿大却从未对我说起！”李善仁突然咳嗽起来，李夫人接过话筒问：“现在我儿在哪？”
　　祥海稍许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说：“福生看见他在街上指挥打仗！”
　　李夫人说：“快把他找回来，他伤还没养好！”祥海说：“福生只是远远地看见他，他在打仗，哪里拦得住。”
　　李善仁长叹一声：“完了，这孩子革起命来不要命！”
　　“父亲不要着急，”祥海宽慰电话那头的李善仁，“待孩儿去将他找回来。”李善仁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祥海后悔自己太冲动，父亲病得很重，这个时候告诉他事情真相会雪上加霜，现在唯有找到马辰龙才能让父亲宽心。便叫来赵大，要他立刻去南市找福生，务必将马辰龙找回来。
　　
　　赵大和福生素来有隙，这时也顾不上面子了，坐上老蔡的车就走。当老蔡飞快地将他拉到花衣街时，赵大却犹豫起来。他心里有阴影，怕被福生旧事重提遭到奚落，下面子是小事，耽误了祥海所托事大，打听到三山会馆就在不远处，赵大立刻叫老蔡掉头朝三山会馆奔去。只一支烟功夫，老蔡又把赵大拉到了三山会馆门前。三山会馆是一座闽南建筑，高大的门楼正中镌刻着“三山会馆”石刻馆名，两个带袖章的卫兵把着大门。赵大让老蔡先回，他要去见一个人。
　　
　　赵大径直朝会馆走去，守门的卫兵上前拦住。赵大说要找马指挥，工人问找马指挥何事？赵大说马指挥的父亲要找马指挥。守门的一听马指挥家人来访，连忙进去传达。此时马辰龙正在厢房里召集手下工人商议下一步战事，见守卫说父亲来找，好生奇怪。父亲在他九岁时就死于贼匪之手，怎么会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冒出个父亲来？便叫守卫将人带进来。卫兵出来将赵大带到马辰龙面前，马辰龙一见是赵大，立刻上前拥抱他说：“好兄弟，你如何寻来此地？”赵大在马辰龙养伤期间曾回广福看望过马辰龙，马辰龙知道赵大就是替他往三德里传纸条的人。赵大相拥着马辰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彼时相助，马辰龙是路人，此时相见，马辰龙是李家亲人，禁不住替李善仁高兴，两眼噙着泪花说道：“可找到你了，你怎么不辞而别？”马辰龙说：“兄弟，你知道我是组织的人，有任务在身，我是怕老人家不让我走，故而出此下策，不告而别。”马辰龙说的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假话。他的伤未彻底痊愈，李家确实有可能不让他离开，但是真正原因是李夫人的“作祟”令他担惊受怕，却难以启齿。
　　“你这一走，可让李家鸡犬不宁了。你可知老爷是你亲生父亲吗？”
　　“什么？李家老爷是我亲生父亲？这事太奇怪了！”
　　赵大长话短说：“千真万确，李家老爷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摸一下自己脑后，有没有一块凸骨？”
　　马辰龙说：“有啊，不用摸，睡觉要侧着睡，仰面睡磕着难受。”
　　事情来的太突然，马辰龙还未反应过来，有人来报告，队伍已集合，等待指令出发。马辰龙便将赵大送出厢房，来到藻井，在戏台前站停了说：“队伍马上就要出发，有些事等我回来再说。”说着就要走。赵大知道这时来找马辰龙实在不是好时机，连忙拣要紧的说：“你记住了，老爷是你亲爹，祥海是你亲弟弟，你的小名叫祥龢。你要活着回来，老爷等着你回家。你走后，老爷一病不起！”
　　马辰龙听了一脸疑惑，胡乱应了赵大，将围巾甩到脖子上，向身旁的工人们高呼一声：“出发！”四五十人手拿武齐刷刷奔出大门，跳上一辆卡车，卡车满载着工人绝尘而去。
　　赵大目送着卡车消失在夜色中，正要离去，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身穿军装的魁梧汉子，赵大见了十分面熟，待和他擦肩而过时，赵大突然想起来，这位汉子是岸滩“水鬼”老幺万中秀，连忙扯了他一把，惊呼道：“万兄，是你吗？！”被称为万兄的军人站住，从上到下将赵大打量一番，突然爆发出巨大嗓门，也叫了起来：“原来是你，赵大牙！”赵大兴奋地擂了他一拳，被他的卫兵一臂挡开，拉动枪栓大喝一声：“住手！你要干什么！”万中秀连忙压下卫兵手中的枪，说道：“不得胡来，这位是我兄弟。妈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也捅了赵大一拳，赵大又回敬他一掌：“你还认得我？我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福建朋友还在不在。”赵大见万中秀一身戎装，不是和工人一路人，不知万中秀目前是哪一边的人，三山会馆是福建人建的，因此胡乱搪塞他一下。“妈的，你这张大嘴，烧成灰老子也认得！”兄弟俩相见，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擂，打够了，骂累了，这才进到厢房坐下好好说话。原来，万中秀加入新军，参与鄂州起义后和陈英文一同归入孙文麾下，随蒋介石北伐。后升任北伐军团长，谁想北伐途中先头部队哗变，反过来讨伐蒋介石。蒋介石危急之中，留下万中秀对付叛军，自己逃之夭夭。万中秀退入嵩山少林寺拼死阻敌，叛军死伤无数。然叛军有三五万人马，万中秀只有区区万余人，万中秀不敌叛军，兵败逃走。叛军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少林寺，大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将一座建于北魏的千年古刹烧得只剩下几根石柱。万中秀逃走后收拢残部返回北伐军，蒋介石念他护主有功，给他补足兵员。前不久进驻龙华，蒋介石派他潜入上海执行秘密任务。赵大见北伐军已开到龙华，离上海近在咫尺，却不一举拿下上海，任凭工人兄弟与北洋军厮杀，大为不解，大大咧咧问道：“什么秘密任务？”万中秀哈哈笑道:“此话不该你问，然兄弟并非道中人，告诉你也无妨。”然后神秘兮兮地告诉赵大，北伐军准备坐享其成，只要工人起义成功他就负责接管上海，必要时解除工人武装。赵大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