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妇联主任与团支书(7)
作品名称:那天是中秋 作者:凹凸平面 发布时间:2022-10-30 16:12:16 字数:3911
王志仁亲自找了宋兰芬的母亲孙朝慧,把家庭变故说了,说兰芬那么好的孩子,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家顺利强上十倍,要不是看大儿媳和侄子可怜,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人心都是肉长的,孙朝慧挺理解王志仁两口子,说只要顺利那孩子乐意,兰芬那头我去说。王志仁说那就谢谢兄弟媳妇了。孙朝慧跟宋兰芬说了王家要退亲的事情,宋兰芬不但没有半点的痛苦,相反,却有一种解脱了感觉。说心里话,她实在是看不上王顺利,除了老实,没有任何能吸引她的地方。她真的不愿意跟一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男人过一辈子。当初,之所以跟王家攀亲,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当大队会计和村妇女主任,她还有更隐秘的想法,让那想法变为现实,得借助王志仁手中的权利。她还为将来如何离开王顺利且不伤害他还能让王志仁帮她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伤脑筋呢,如今,王家主动提出退亲,免去了日后不少的麻烦,还不影响有效利用王志仁手中的权利,说不定王志仁还会因为提出退亲心里觉得愧对她而给在她的前途发展上更用心呢!有百利而无一害,好事!当然,宋兰芬只能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跟母亲夸起自己曾经的恋人,说顺利真孝顺,心眼真好。咱得成全他们。要不,顺利嫂子和侄子多可怜。大有牺牲她一个,幸福几家人的精神。
王顺利与宋兰芬退亲让郑要勤看到了希望。知道这消息的当天,郑要勤就到大队会计室安慰宋兰芬,说,兰芬你这人太好了,处处为别人着想,换了别的庄稼丫头,肯定会借此敲对方一杠子。农村不像城里,男女订了亲,那就相当于女方是男方家的人了,说起来也是搞过对象的人。说到这里,宋兰芬有点不高兴了,说郑要勤你啥意思?你是不是说,跟男的订了亲,女的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你不会觉得我跟王顺利怎么着了吧?宋兰芬这话让郑要勤想起了前些日子她用大头针把他手指中的刺挑出来时当着好多人说的那套“一公一母”的虱子理论。她说的头发上要是落下一公一母两只虱子,那她的头发非成虱子窝不可。她说这话难道没想到即便一公一母两只虱子落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发也不见得成虱子窝?她那话的意思是,一公一母两只虱子会在她的头发上做爱繁殖,虱子的儿子女儿再做爱繁殖……那样的话,她的头发才会成为虱子窝。如果落在她头发上的一公一母两只虱子没有感情不做爱也就不会繁殖,她的头发就不会成为虱子窝!这会儿,她竟然问他“你不会觉得我跟王顺利怎么着了吧?”“怎么着了”是怎么着了?比宋兰芬大两岁的郑要勤当然明白宋兰芬说的“怎么着了”是啥意思。郑要勤说:“我可没那么说。”宋兰芬说:“你没那么说,你那么想了,你这人心理怎么如此阴暗?”郑要勤不高兴了:“我心里怎么阴暗了,你拿啥证明我心里阴暗?”宋兰芬说你真要我说?郑要勤说你非说不可,要不我也太冤枉了。宋兰芬说:“你还记得我们上初中时,到公路上截堵投机倒把分子,有一天,从公路上回家,走在乡间土路上,你带着我到路旁的麦地里捉贼的事情?”郑要勤说当然记得了。宋兰芬说后来我才明白,你压根就知道麦地根本就不是贼在偷麦子,故意把我领到那里看两只狗干那事。你说,你心理有多阴暗?还问我为啥一只狗拖这一只狗跑。当时我还以为你幼稚呢,其实你是耍心眼!道貌岸然!郑要勤说宋兰芬你冤枉我,我有那么多的心眼吗?你都不懂,我能懂吗?宋兰芬说,你可比我大两岁呢。郑要勤说,要知道,女人比男人早熟!宋兰芬说,强词夺理,你根本就是耍心眼,腐蚀毒害少女。郑要勤反驳:“要这么说,是你先腐蚀毒害少男。”宋兰芬似乎有点生气:“郑要勤,你别胡说八道,我啥时候腐蚀毒害少年了?”郑要勤说:“我可揭老底了,你别后悔!”宋兰芬说:“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离奇的故事来?”
郑要勤便给宋兰芬说了上小学二年级发生的一件事情:“那天,我吃过早饭,去茅房解手。我家茅房在院墙外,我刚走出大门,往茅房拐,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是你朝我走了过来。我正憋着一泡屎,顾不上理你,走进了茅房,刚解开裤子蹲了下去,你也跟着进了我家茅房。我吓得把屎憋了回去,喊着让你快点出去,你退回到茅房口,跟我说你肚子疼,上不了学了,让我替你跟老师请个假。我说了好几句知道了,快走吧。你才恋恋不舍地走了。第一节课,老师点名,点到你时没人答应,我才想起早上的事情,跟老师说宋兰芬肚子疼,今天上不了学了,老师问我,怎么知道你肚子疼上不了学了,我告诉老师,是你到我家茅房找我,让我替你请假的。老师和同学笑了老半天呢。你说,你非得在我解手的时候进我家茅房,不是腐蚀毒害纯真少年又是什么?”宋兰芬的记忆显然被唤醒,脸有点红,自己还办过如此丢人的事情呢。嘴上却不服输:“那正好说明我多么纯洁。”郑要勤就把话题拉回到自己设计的轨道:“谁说你不纯洁,是你说我以为你跟王顺利怎么着了,我能那么想吗?你在我心中,是圣洁的女神。不容玷污。”
宋兰芬说,我知道你接下来会说啥?是不是看我跟王顺利没那回事了,有想法了?郑要勤说,我的想法不是早跟你说明白了吗?你说我把爱情婚姻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你为啥这么说,我理解就是因为有王志仁这因素,你怕跟我好了会失去王志仁对你我的器重,现如今,是王家提出的退婚,还不允许有人追你?宋兰芬说,我那时说你把爱情婚姻这事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我还是这话。你真的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跟你说吧,当时我之所以跟王顺利订亲,是我娘跟王支书的主意,我不好驳他们,才不得已同意了订亲。订亲又不是结婚。现在,我解脱了,还不到二十岁,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搞对象。郑要勤说,我也没说咱俩搞对象就马上结婚,等多长时间我都愿意。宋兰芬说,你不了解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郑要勤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还没有跟别人结婚,我就会一直等下去。宋兰芬说,你等不等那是你的事情,跟我可没半点关系。这话有点伤郑要勤的自尊,但还是跟宋兰芬表决心:“反正这辈子我非你不娶!”宋兰芬无可奈何摇摇头,说:“我还忙这呢,咱有空再聊中不?”走出大队会计室,郑要勤发狠跟自己说,要不把宋兰芬娶回家,这辈子宁可打光棍。
宋兰芬竟然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诉了路奇凡。
每到刘家营公社第四生产大队农民政治夜校上课的日子,宋兰芬和路奇凡到的最早走得最晚。这是因为,上课的地点在大队部院子里,来听课的社员每人带一个马扎。路奇凡讲课的地方是门楼子顶那一百瓦的电灯泡下。讲课时用的桌椅是宋兰芬平日办公用的那张桌子那把椅子。事先,两人得把桌子和椅子从会计室搬到门楼子的电灯下,讲课结束,社员们散去,再把桌椅搬回会计室。那天,两人把桌椅搬回会计室,宋兰芬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张报纸,说:“我怕别人把这张报纸拿走,特意给锁了起来。上面有你写的一篇稿子,你拿回家,留纪念。”路奇凡从宋兰芬手中接过那张《燕山劳动日报》,在第二版看到了他采访第二生产队老保管后写的那篇小通讯。投稿时用的标题是《“铁公鸡”二三事》,发表时编辑把题目改成了《红管家》。路奇凡把报纸折起来揣进衣兜,跟宋兰芬说“谢谢!”宋兰芬说:“谢啥,将来当了大作家别忘了我。”路奇凡说,忘了谁我也忘不了你呀。
宋兰芬锁上会计室的门,两人穿过门洞,沿着刘家营大南街往西走。相伴在夜幕笼罩着的乡间土路上,两人聊起了初中时代的同学如今都在干什么。有两个男生参军入伍,其中一个已经提为排长了,有一个女生被推荐上了卫校,还有一个女生接他父亲的班进城当了工人,这些人命运都不错。路奇凡跟宋兰芬说,你混得也不错,高中毕业就当上大队干部。宋兰芬说,这也是暂时的。路奇凡问:“你有啥打算?”宋兰芬说:“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你,跟你说了你可别跟他人说。”宋兰芬的话让路奇凡受宠若惊,指天发誓,要是把你说的话讲给别人,天打五雷轰。宋兰芬说谁让你发誓赌咒呢?接下去她跟路奇凡说的话的确让他相信了她真的把他当成了她最信任的人。宋兰芬告诉路奇凡:她的目标是上大学。路奇凡说,既然你有这志向,就该多看点书。宋兰芬说:“在学校学的那点东西都还给老师了,反正上大学也不考试,凭的是表现,我要做的,就是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入党。”
路奇凡想起那次理论小组学习,她把郑要勤手指上的刺挑出来时说的那番话,问宋兰芬为什么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会在那种场合说出那样的话,宋兰芬跟路奇凡解释说,她是在锻炼自己说粗话的本领。一个大姑娘为什么要锻炼说粗话的本领?路奇凡更加迷惑。宋兰芬说:“你知道,上学时我是个好害羞的女孩子,老师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就脸红,说不出话来。这样怎能适应社会?我兼着妇女主任,计划生育工作算是我的本职,头一开始,啥结扎呀,流产那,好多名词我都说不出口,特别是去做那些已婚妇女和大老爷儿们的工作,那些人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你说,我要不锻炼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路奇凡明白了,敢情人家宋兰芬锻炼说粗话能力是为了工作。这天晚上,她跟路奇凡说她好好表现就是为了得到大队党支部和贫下中农的信任,路奇凡想,她锻炼说粗话的能力实际上也是好好表现的一种形式。路奇凡也能想象,假如不是他而是村里的其他人听了她这番话会怎么看她。但那时刻路奇凡却一点反感都没有,相反,路奇凡觉得自己很欣慰。一个女孩子对你如此信任,说明啥?更让路奇凡想不明白的是那一天两人走到要分手的胡同口,感觉平日走的那条路短了不少,于是就停了下来,站在胡同口继续探讨未来探讨人生。正说着,从胡同里传出脚步声,宋兰芬说:“有人来了,改日再聊!”丢下路奇凡朝她家的方向走去。显然是怕从胡同里出来的人看到这么晚了她和他在一起。又没办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在一起说话,有啥可怕的?那天夜里,路奇凡没睡踏实,想着宋兰芬对他的信任和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到天亮也没有想出所以然。
有一点路奇凡很清楚,不管宋兰芬对他信任到何种程度,都不可能跟感情有关。或者说,无论到啥时候,他都不可能对她有半点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