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马辰龙疗伤遇神医 张先生秘药有来头

　　“这位兄弟，你是来送信的还是来打探的，怎么反问起我们话来了？”屋子里有人质问道，有人围上来，“说吧，他现在在哪里。他既然叫你来送信，一定信得过你，你既然把信送到了，也应该信任我们，你说他伤势严重，我们要赶快救人。”
　　“不用担心，”赵大说，“我是豁出命来送信的，你们还有什么可不放心？我家老板已送他去安全的地方救治，你们做大事的，现在不方便去找他，如果去了，说不定要连累我们。我多问了一句，是因为这位马兄弟可能正是我家老爷要找的人，也有可能马兄弟起初来上海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这位兄弟说得对，确实有这事。读书时，马辰龙跟我说起过，他小时候父亲和大叔被贼匪惨杀，他大叔临死前，要他来上海投奔一个于他有恩之人。”王委员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马兄弟要找的就是我家老爷。”赵大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半枚金币，“这就是凭据。”王委员一见半枚金币，立马就说：“我认得它，这是马辰龙的，上面的红线还是我给他穿的。”
　　赵大说：“这下你们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他吧。”
　　众人见赵大不肯说出马辰龙目前所在何处，又见他说的事，王委员都知道，都不再作声。
　　“这样也好，现在辰龙同志已安全，我们也就放心了！各位，行动委员会既已成立，即应展开行动，但是辰龙同志提醒委员会，我们身边有敌人的奸细。事关重大，举义一事暂缓，待我向罗总指挥汇报，取得指示后再做决定。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吸取教训，让懂军事的人来训练我们的队伍，把纠察队武装起来。倘若把辰龙同志接回来，送任何地方救治都不安全，还是让他在这位兄弟那边接受治疗吧。”说着，写下一张纸条，折叠起来交给赵大，要赵大带给马辰龙。赵大将纸条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离开三德里回车行。
　　再说祥海和福生将马辰龙护送到广福，抬进厚德府。李善仁见儿子突然回家，和沈公子一同抬进一个蒙头盖脸的“死人”来，不觉十分惊疑。祥海见了父亲不及细说，唤来牛老四，径直将马辰龙抬进自己房里。安顿好马辰龙，福生告辞回家，祥海这才告诉父亲：“这位兄弟是我同学，昨日受了枪伤，一直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城里不安全，送到乡下来请张老先生救治。”
　　“枪伤？”李善仁吃了一惊，祥海便将大马路惨案说了一遍，李善仁不再多问，说了一声，“你在家看着，我去。”李善仁近来和张家走得近，无事也要往张家医堂跑，今天一早已经去过一次，和张老先生喝了一壶茶才回来。现在有事自然更要前去，就拄着司的克来到张家医堂。张老先生见李善仁刚刚来过，现在又来，不觉有些奇怪，便问：“今日你来了两次，有何事相求，尽管开口。”李善仁忙说：“兄弟确实有事相求，家中有一病人因伤昏迷在床，挪步不得，想烦劳先生拔腿，在下万谢。”张老先生问：“早上你来，未见你说起，可见病人刚刚才来，不知是什么伤？”李善仁说：“不瞒你说，是枪伤。”张老先生吃了一惊，问道：“枪伤？不会是令郎有难？”“非也！是犬子同学昨天在城里被误伤。”张老先生心想，在城里受伤，不在城里医治，反倒不辞辛苦送来乡下，其中必有蹊跷。也不多问，救人要紧，收拾起药箱，随李善仁来到厚德府。李善仁将张老先生请进祥海房里。张老先生见伤者用葛草布当绷带蒙面，身上热得烫手，处于昏迷中，赶忙替他号脉，脉象尚且有力，似是失血过多又有炎症。张老先生让祥海解开葛草布，查看创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男子的下巴血肉模糊，血流不止，着实吃了一惊。赶快用淡盐水洗了手，将指头伸进创口里探了探。昏迷中的马辰龙不禁一个哆嗦，祥海赶快抓住他手，不让他动弹。张老先生在马辰龙创口里探了又探，发现是贯穿伤，子弹从前面进去已从脖子后穿了出去，不禁目瞪口呆。一番诊视之后，张老先生对李善仁说：“不幸中之大幸，子弹穿颊而过，没有伤及神经，也没有留在里面，比预想的情形好许多。”祥海听后松了一口气，没想张老先生又说，“我不是外科医生，动不得刀子，做不得削骨剔肉之事，如果子弹伤到后颈骨，若不能自愈就需要动手术。现在先止血消炎再观病情，如需外科手术，则另请高就。”祥海的一颗心又吊在嗓子眼上，张老先生随后又说，“不过创口得到及时清理，血止即有救。”
　　祥海一颗心七上八下，听张老先生说有救，心想那一定有救。祥海素知张家医堂有秘传神药，于止血有奇效，十里百乡凡有内外失血之症，莫不寻他求医，张老先生药到病除，堪比神医华佗。
　　张老先生急急回家取来秘传神药，取一把粉色药末撒在马辰龙创口上，又给马辰龙灌水服下一颗药丸，果然药到血止。
　　张老先生的太祖爷爷，原是个身负药箱、手摇串铃奔走于村市街巷的走方郎中，娶了个贫苦人家的女儿湘君，是个“花痴”。这个“花痴”并非油菜花开时节发春的病，而是林黛玉的病，喜欢牡丹花着了迷，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整天顾花自怜，啥事都不做，只知伺候自家院子里的牡丹花。冬天花落，她就在纸上画牡丹，从幼芽出土画到花叶凋零，一天画一张。她父母也不阻拦，叫人打了几十只木箱，将她的画一张不漏地装进箱子。画纸和颜料都是她父亲自制的，父亲用青皮毛竹敲打成泥，混入一味不知名的草药沤竹泡制九九八十一天，制成色如紫粉厚实而强韧的画纸，颜料则是她父亲用在屋后山上采来的野草和百花炮制而成。给她上好的宣纸她不要，朱砂、花青之类她都不用，就是喜欢用父亲自制的竹浆纸和花草颜料。湘君到了婚嫁的年纪，父母备不起嫁妆很是无奈，哄骗她说，嫁妆都装在箱子里了，等到她嫁到夫家入了洞房才可以打开，湘君毫不知情。出嫁那天，乡亲们见湘君随嫁那么多箱子，以为嫁妆多得不得了，都羡慕不已。只有她父母和她相公知道，这都是遮人耳目而已。湘君不察究竟，风风光光嫁到夫家，洞房花烛夜要在相公面前开箱。相公阻拦不住，搬来其中一只，撕去封条打开锁，轻轻掀开箱盖，里面哪里有什么嫁妆，全都是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画纸。湘君叫相公打开所有的箱子查看，里面除了她画的画别无他物，湘君傻了眼。相公取出一幅粉色牡丹，见画得栩栩如生，青枝绿叶比真的还鲜艳，捧在手上爱不释手。湘君却恼羞成怒，一把抓过来就撕。相公急要避让，没想手掌被画纸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湘君慌忙之中用画纸给相公擦血，谁知只擦了一下血就止了。相公连声称奇，叫湘君取绸帕来。绸帕早已被湘君藏在枕头下，这时抽出来交给相公，相公见上面殷殷落红赫然在目，拿过画纸在绸帕上擦了一擦，落红瞬间消失。相公惊喜万分，原来湘君的画是药纸、药画，都是无价之宝。
　　从此，相公不再摇铃串行，而是在街上开了一家医馆行医，用药画救治了无数伤病员，上至朝廷要员、下至平头百姓，还给无数不育妇女带来福音。后来有幸得到乾隆皇帝亲赐匾额，医馆才改称医堂。
　　那是乾隆三十年的事，新年刚刚来到，乾隆皇帝要下江南。皇帝每次下江南来回走的都是同一条水路，都钦点借宿在江南陈家。江南多少豪门巨族，哪一个不想皇帝也来自己家里住几天，然而皇帝偏偏只去陈氏一户人家。世人因此猜度，乾隆本非蒙族人，而是他爹雍正当年四处游历时与江南陈氏女子所生的私生子，乾隆下江南是来省亲的。事实是否真的如此，无从知晓。但是满清王朝皆五服之内近亲结婚，生出的皇帝大多短命，到了雍正时，雍正另辟蹊径，到民间留个种，还真有可能。这是乾隆皇帝第四次下江南，仍然借宿在陈家，回京之时兴致勃勃，一直走到娄水河还意犹未尽，竟来到出海口，凭吊前朝能人郑明俨，又亲临东洋观海。没想到江南柳絮飞花季节遭遇倒春寒，皇帝偶染风寒，身子日渐沉重，随从御医束手无策，急召张家太祖爷前往诊治。张家太祖爷药到病除，皇帝愉悦，亲书一匾《张家医堂》，张家医堂从此声名远播。
　　张家医堂的药画传到张老先生手上，已为数不多，非危重病症，张老先生都不予施用。此次为救治马辰龙，张老先生施用祖传神药，给马辰龙外敷内服，果然药到血止。然后开出药方，对祥海说：“照方抓药，性命可保，但下巴不可重生。”祥海说：“救命要紧，听凭张老先生救治便是。”便按方抓药，关照吴妈精心煎熬，给马辰龙一日两次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