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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创收黄了

作品名称:良辰美景奈何天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2-10-28 16:44:28      字数:5794

  孙影接到个电话,回来高兴得一脚把椅子都踢翻了:“OK!成功了!”
  “是房子卖成了吧?”张晓芳在内,同室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自然喽!买房子的主儿让我等着,明天送支票来!乖乖,一百万的房款,公司净赚信息费十万,提我两万!四年不用上班,可以在家老实待着了!”
  围在孙影周围的几个人眼睛里红得要出血。
  “孙大姐,要是我挣您这么多,才不坐享其成呢!”一位叫小刚的姑娘说,涂得红艳艳的嘴像一朵绽开的红花。
  “那你干吗?”
  “做买卖,投资,放高利贷,反正不能让钱闲着。”
  “喝,瞧不出你人小心不小哇!”
  “那怎么着?要想过好日子,就得生财有道嘛!眼下纯毛线挺走俏的,买进来一转手卖出就是翻番的利润哇!”
  “你说的也是个理儿。其实我何尝不想倒腾点儿买卖?只是没那路子!”
  “您要信得过我,咱们合伙儿干!您负责资金,我负责买和卖。我姑父是毛线厂的一把手,从他那儿十二块钱一斤纯毛线弄出来,二十五块一斤往几个大商场一推销,每斤净赚十三块钱。您那两万块钱能买一千六百六十六斤,三天的工夫我给您推销出去,本回来了,还净赚两万一千六百五十元,给我一万,其余是您的。”
  “嗯,不错,好主意!”孙影伸大拇指。
  “那咱就伙着干?”
  “行!”
  “拉钩”
  “好!”
  看着孙影和小刚两个人勾着小拇指那个高兴劲儿,张晓芳的心里愈发愁肠百结。都快两个月了,自个儿发的两封联系技术转让的信如石沉大海,半点儿音信也没有。怎么回事呢?莫非两位书记太忙了,没工夫回信?可是春花姐呢,她一个家庭妇女能忙哪儿去?二十多年没联系了,办不办这个骨粉厂放一边,总该来封信呀!眼看着自己来公司就快到三个月了,到时候自己要是仍然不创收,公司不给发工资,可怎么生活呀?还不如在原来的工厂,好歹是国营的,铁饭碗。可又怎么能经得住杨林的诱惑?二十多年没联系的恋人杨林突然到家来找她(两人恋爱时来过她家),虽然那一次没见着,可是没过几天杨林特意打车到厂里来看她。俩人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杨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调进市里,这小地方太束缚你了。我看过你发表在文学杂志上的小说,如果调进市里对你的文学发展非常有好处。我的一个朋友是某公司的负责人,他那里办一张报纸,我和他说说,你可以调进去当编辑。”杨林甚至连住的地方都为她想好了,说,“我家搬进楼房住了,正好原来的小院儿闲着。”杨林的话突然停住,只是低头用勺扒拉碗里的饭菜,坐对面的张晓芳看见一滴大大的泪珠滴进杨林的饭碗。餐厅里有很多人吃饭,拜大姑姐所赐,周围不少人对她和杨林都投来疑惑的目光。那回杨林到家找她的第二天,她的大姑姐李桂英就到厂里找她吵架,骂张晓芳不守妇道,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和以前相好的男人勾勾搭搭。大姑姐这一闹,让周围的同事都对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张晓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有同办公室的好朋友罗娟同情张晓芳,说:“我下礼拜回家问问我爸,看他能不能给你找个离家远的单位。别瞧我爸是个农村支书,可门路挺广的,肯定能帮你找着。”还没等下礼拜罗娟回家,杨林来了,而且还在市里给她找个做编辑的好工作,张晓芳还犹豫什么?当即就答应下来。至于杨林提到小院儿为什么流泪,她当然心里明白,因为那是见证他们两个人青年时代热恋的小院儿。二十几年过去了,一对曾经发誓“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恋人,却成了陌路人。往事不堪回首,张晓芳怕控制不住自己感情当众出丑,使劲儿忍住憋在眼眶里的泪水,说:“下午一点我们科里开会,你回去吧,我就等你那边的信儿了。”之后,她就奋不顾身地调进天元公司下属的天龙公司。谁知竟跳进了火坑。杨林曾多次问过单位怎么样,她都以“很好”两字以蔽之。因为她知道如果讲出实情,杨林会奋不顾身地为她奔走再找一个更好的单位的。她不愿意老麻烦杨林,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个万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弱者。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能活我就能活——她老是用这两句话为自己打气儿。可路到底在哪里?到底应该怎么活下去?她又茫然不知。特别看见别人热热闹闹做买卖,红红火火为公司赚钱,就更加感到茫然,空虚,不知所措……
  “张晓芳,外面有人找!”楼道里有人喊她。她吓得激灵下子,立刻就想到又是泼辣的大姑姐带着木讷的丈夫找打架来了。她求救地望着孙影:“部长,你赶快出去,就说这里没有叫张晓芳的。”声儿都变了。
  没等孙影出去,门被推开了,闯进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我们找张晓芳。”留大背头,臂上带着黑纱的高个儿汉子说。
  几个女同胞很紧张,一会儿望望背着身子站着的张晓芳,一会儿瞧瞧两条大汉,不知该怎么办好。
  “你们找张晓芳什么事呀?”到底是商情部长孙影老练一些,给两个汉子各倒一杯水,让他们坐下。
  大背头拿出一封信:“是张师傅写信约我们来商量技术转让事的。”
  一听这话,张晓芳悬着的心放下了。回过头赶紧与来人打招呼,心里思忖:怎么既不是罗书记也不是王耀祖呀?莫非是他们派遣来的?就满脸堆上了春风:“二位是哪个村的呀?”
  “田各庄的。”仍然是大背头回答。
  张晓芳一听说田各庄的,心里就琢磨起来,王耀祖怎么没亲自来呢?兴许他不当书记了?两个大男人戳在眼前也容不得张晓芳多想,说声“二位随我来”,把两个人领进了公司接待室,沏上两杯茶放在两人面前:“你们俩是王耀祖书记派来的?书记身体挺好的吧?从田各庄到我们这儿挺远的,要倒好几次车,一定很累吧?来,先喝杯茶喘喘气儿,咱们再谈技术转让的事。”
  “我就是田各庄的书记。”大背头说,“我们自己开车来的,一点儿也不累。您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咱们就谈吧!看看怎么上,技术上有什么要求。我们是个穷村,一年果真能赚五万,全村都要给您烧高香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么年轻就当书记,了不起啊!”张晓芳说,“行,你们二位喝着茶,我这就去找有关人士,让他和你们谈。”张晓芳出去直奔编辑部,找到负责《技术转让》专栏的郑天民,“郑老师,您快去看看,要上生产骨粉项目的来人了。咱们争取今天把合同签下来,付完款就把设备弄过去。”
  “好,好。”郑天民答应着,却慢条斯理地整理桌上的东西,指指旁边一个椅子,“你坐下,甭着急,上赶着不是买卖。非得抻些时候,让对方急得冒火,这买卖才容易做成。”
  “人家七八十里路从乡下赶来了,还不真诚呀!我们不能太怠慢人家啊!”张晓芳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的,要不是郑天民岁数大,就张晓芳这急脾气,敢给他两巴掌,“您快些吧,客户是上帝,咱不能得罪呀!”几乎是央求了。
  “等我润润嗓子。”郑天民又端起茶杯,慢悠悠呷了几口茶,“哪儿的呀?什么样人来的?”郑天民的脸从水杯上抬起来问,见张晓芳不言语,老头儿真的以为是自己的慢腾腾把张晓芳惹急了,赶紧说,“晓芳你别急,鄙人这就跟你去。”说罢端茶杯跟张晓芳走出编辑部,奔接待室走去。
  二人来到接待室,张晓芳要给双方介绍一下,可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我是田各庄村的书记王洪月。”到底大背头是当官的,很机警也很见过世面,很从容地自我介绍,又指指身旁的那一个,“我的司机周立根。”那神情,那气魄,俨然出访某个国家的总统。
  王洪月?他不就是杨春花的儿子吗?张晓芳挺吃惊,仔细打量一下王洪月,怎么也不能把面前这位英俊魁梧的汉子和二十四年前那个拖着两道鼻涕黑瘦蔫巴的小男孩儿联系一起。莫非田各庄村还有个同名的王洪月?她很想即刻把这个问号弄清,可现在不是时候,得等谈完项目,签完合同再说。她把脸转向郑天民:“郑老师,您就和王书记谈谈吧!这么大老远赶来了,人家很有诚意嘛!”
  郑老师嘿嘿一笑,冲王洪月:“很简单,只要您拥有了五千元的设备,您就每年净赚五万元,不用操心原料,也不用操心销售。”
  “这么说,您这儿有设备喽?”王洪月很急切,似乎看到大把大把的票子在向他招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抓住。“我带着支票哪,马上给您五千元。”从沙发上抓起装着支票的小黑皮夹子,等郑天民点头。
  “我们这儿是信息公司,不生产机器。”郑天民不慌不忙地抿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个乡巴佬,心想不能太便宜他们,得把价往上提提,谁叫他们这么迫切呢!“不过——”他故意把“过”字拉得长长的,瞧着王洪月那张急得快涨成猪肝色的脸,很是得意。“我们可以帮你们买到这台设备,还可以找到技术人员帮你们安装调试,直到运转正常,正式投产。这么做,王书记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当然没意见!”王洪月兴奋得声儿都有些变了。毕竟当了十年的村支书,大小事也经过见过,觉得这位老头儿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和他签合同,怕是还得提些条件,譬如增加些钱什么的。那就适当往上提点儿,一万是大限,超出大限就告吹。“您说吧,这合同怎么签。”王洪月胸有成竹,只等对方开价。
  郑天民顺手从兜里掏出张本公司的《大众信息》报,指着《技术转让》一栏,“我们是重合同,讲信誉的单位,这上面不是说投资五千元买一台设备吗?咱这合同上签的就是设备五千元。其他嘛,您再给技术转让单位一笔转让费,给我们些微的劳务费就行了。”
  “您开个数吧!”
  “这个嘛,”郑天民沉吟了一下,“帮忙费好说,给个四五千块就行了!只是技术转让费,咱做不了主,得现和人家转让单位商量。”
  “什么时候?”王洪月问。
  “这——”郑天民轻轻地抓挠几下亮亮的秃脑门,“要嘛,我这就打个电话过去?”扭过脸瞧着张晓芳,“老张,你的意思呢?是改天咱们专程找对方商谈一下,还是现在打个电话过去?”
  “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张晓芳都烦了。怎么搞的,这个老头儿是存心要把这桩买卖搅黄了。“郑老师,您就辛苦辛苦给对方打个电话吧!今天能定下来就最好了!”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在乞求郑天民了。
  “您的意思呢?”郑天民又转过脸问王洪月。
  “和张师傅一样,越快越好。”
  “既是这样,我就去打电话。你们在屋里稍候啊!”接待室没电话,郑天民说完出去了。
  正好是个空隙,张晓芳就和王洪月搭起话来,才知道他果真是杨春花的儿子。自打父亲王耀祖去世以后,他就接班当了田各庄的书记,迄今已有十个年头了。“你妈妈呢?她身体还好吧?”
  王洪月的眼圈立刻就红了:“我妈她老人家刚刚去世不久”
  张晓芳这才看到王洪月胳膊上的黑纱,敢情是为杨春花戴孝呢。想到故人离去,不免也有些伤心。又问了些春花死前的情况,王洪月强忍悲痛也都一一作答。张晓芳说:“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可总算有后福,有你这么个能干又孝顺的儿子。”
  俩人正说着话,郑天民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大声说:“敲定了敲定了,不多不少整五千。”冲张晓芳又冲王洪月,“情况就是这样,五千元设备费,五千元信息服务费,五千元技术转让费。包原料包销售,年盈利四至五万。大家磋商磋商,这个合同能不能定?”
  “是不是太贵了?咱报上说好的投资五千,这下子好,一万五,整整是原来的三倍。”这是张晓芳心里想说的话,但是没说出来。毕竟她和郑天民是一个单位的,当着对方这么说不就等于拆自己人的台吗?可是她又不愿意让王洪月太吃亏,毕竟他是故人杨春花的儿子,用比信中所说的五千块钱高出一万块把设备买回去,怎么向大队交代?怎么向村里人交代?“价钱上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她小心翼翼地问郑天民。
  “没有。”郑天民摇摇头,不满地看她一眼,“现在主要是听书记的意思,对吧,你们说?”
  王洪月双手捧头,沉默不语。一时间,屋里静得只听见墙上电表咔咔走动声。
  “同意,定吧!”许久,王洪月才把头抬起来,争询的目光首先转向张晓芳,“您说呢?”极短的三个字里有信赖,有乞求。
  张晓芳又能拿出什么主意呢?明明是田各庄吃亏了,明明是郑老师向对方多要一万块钱。可是不签约,于自己没好处,于田各庄也没好处——毕竟年收入四至五万。这次吃亏也只是一次性的,还是把这桩买卖做成了好。权衡利弊,她向王洪月点头:“就签吧!”那神情,倒好像她是王洪月一方的首脑。
  接下去,双方又商讨了一些具体事项,十二点四十五分零十秒的时候,天龙国际经济技术信息分公司与田各庄村办骨粉厂的合同总算签订完毕,双方圆圆红红的大章一齐盖在合同中,鲜活明亮又庄重。天龙公司一方的合同由张晓芳保存,田各庄的一方交给王洪月保存。明天起执行合同,一礼拜之内执行完毕,毁约者交违约金两千元。
  郑天民连招呼也没打,昂首阔步走了。
  “你们别走,我请客。”张晓芳拦住了要往外走的王洪月和司机,很得体很大方地说,“你们稍等,我把这个放回办公室就来。”她扬扬手中的合同。回到办公室,孙影正在吃饭,就问她:“买卖做成了?”
  “成了,合同都签了。”张晓芳把合同递过去,“你看看嘛!”
  孙影接过来粗粗一看:“你这个合同不行,有问题。”
  “哪儿有问题?”张晓芳的脑门子上立刻渗出一层小汗珠。
  “你看这儿,”孙影指着合同款项里的第二条,“光说包原料包销售,可没说包人家多长时间呀?十年还是十个月?十天?这都应该写到的呀!”
  张晓芳一琢磨,可不是这么回事呢!“不过这没问题,没有这一条可以再填上嘛!我想对方不会不同意,因为这对他们有利。”张晓芳想了想说。
  “你怎么会知道郑天民也愿意填上这一条呢?”孙影很神秘很小声地说,“他这是故意儿钻空子,毁人家呀!”
  张晓芳不敢相信:“难道他不希望把买卖做成?”
  “他希望坑害人家!”
  “这……”
  “你还蒙在鼓里。我坐在这儿没走就是想告诉你,他刚才根本没打电话,什么转让费五千呀,那都是骗人!我暗中调查了一下,那机器是他儿子自办的一个机加工的作坊产的,合同签了几个,都没写包销时间。糊弄人家两三个月,就不管了。有找上门来的,就跟人家抠合同上的字眼,谁抠得过他?结果只好自认倒霉,投资一万多块钱,差不离等于买了堆废铁。”
  “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得找这个老东西去算账。”
  孙影一把拉住他:“犯什么傻呀!黑纸白字的合同书在这儿摆着哪,让老东西知道了,他索性来个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切照合同办。倒崴泥了!”
  “那你说怎么办?”
  “跟对方捅破,将合同撕了,不就没这码子事了?不过你的五千元创收也就黄了!”
  “我宁可饿死也不赚昧心的钱!”
  “好,那你就赶快找那两个老农去。”
  “那郑天民就这样便宜他了?我要把这一事报告给经理,保不齐会让老家伙卷铺盖滚蛋呢!”
  孙影摇摇头:“你可真是个老天真,经理那么精,他什么不知道?听说早有人反映了。经理说,甭管他黑狗白狗,抓住猎物就是好狗。人家郑天民甭管是坑是骗,给公司创收好几万了,这就是好样的!”
  经理的话让张晓芳感到震惊,感到悲哀。难道现在不是共产党的天下吗?不是社会主义吗?怎么搞坑蒙拐骗的倒是好样的呢?她步履沉重地挪出了办公室……
  在餐桌上,张晓芳和王洪月同时掏出合同,同时撕毁了。王洪月说:“张师傅,您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跟这帮骗子一块堆混早晚要受骗。干脆辞职,上咱们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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