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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藏信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0-26 08:49:05      字数:3747

  值得庆幸的是,毅虹虽然遭受了毒打、灌堕胎药、悬梁倒挂的残忍折磨,但腹中的孩子依旧安然无恙。
  毅虹知道,父亲的脾气很拧,全家人没有不怕他的。面对怀孕的她,万固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冷酷、残忍,过去的父爱和对毅虹的特别呵护荡然无存。对于她腹中的胎儿,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究竟还会使出什么丧尽天良的绝招?她猜不透。
  毅虹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望着窗外,祈祷着上苍显灵开恩救救孩子。一阵风穿过窗户直刮她的躯体,使她周身剧烈颤抖,她害怕了。顿时,丝丝冷气从发根窜出,淋漓的冷汗流淌到伤口,就像撒了一把盐。虽然很疼很疼,但这种剧痛一会儿就被噩梦所吞噬。
  万固摘下一扇门,置于堂屋正中。全家人一起动手,像屠夫杀猪一样把毅虹摁在门板上,毅虹仰面朝天,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人与门板形成一个整体。她竭力反抗,门板与地面碰撞摩擦,咔嚓作响,让人胆寒。
  毅虹被扒掉衣服,露出了白皙圆鼓的小腹。她娘和毅千、毅里、毅彩、毅花站在四周,观摩万固示范。
  万固蹲下身体,踩在毅虹的小腹上,然后双脚起跳。毅虹的小腹,不,是腹中的孩子,承受着万固身体自由落体运动的强烈冲击。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小腹像气球一样爆裂,鲜血似钢花飞溅,腹中的小生命瞬间化为一汪黑色的血。毅虹嘴唇微颤,发出比蚊子叫声还要低婉的凄惨声:“救……救……伢儿……”
  噩梦使毅虹啊啊惨叫,她立即蹦下床,直冲房门,但房门紧闭,不但锁着而且还有毅彩把守。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嘴里像祥林嫂一样呼唤着“救救孩子”。恍惚中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只有金锁能救这条小生命。
  对,把金锁招供出去,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影响和金家这个光荣人家的力量挽救宝宝的生命。
  然而,金家会出面救孩子吗?
  队长金楚生对社员总是凶巴巴的,但一见毅虹就笑容可掬,显得十分和善。金锁娘当过她一个月的奶妈,毅虹的生命中活跃着她的因子。再说金锁娘一向听从金楚生的,唯唯诺诺,逆来顺受。这是金家的后代,二老岂能不管?
  毅虹似乎有了几份信心,可一想起金锁的姐姐金来弟,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个假小子,对父母不是呼来就是喝去,不知啥原因,金楚生总是让她三分,好像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似的。万一金来弟大闹天宫,金楚生夫妇还能招架吗?
  倘若事情闹大了,谁能保证不会捅到金锁的部队?他还能继续当兵吗?毅虹摇摇头,看来,金家也是靠不住的。
  毅虹决定了,必须保住秘密,保住金锁。他是孩子的父亲,只要还是解放军,就有能力和办法保护宝宝。
  眼下,在孩子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三十六计联系上金锁才是上计。
  金锁临别前与毅虹约定,由高中同学白宁帮助转交书信。也不知道啥原因,他入伍已三个月,毅虹一封信也没有收到。难道是新兵不让写信?难道交通闭塞邮寄时间漫长?
  不,不会的,可能是白宁出了什么状况,毅虹想去找她问一问。
  毅虹在家被折磨了六七天,人们纷纷猜测,她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出工?说三道四,什么版本都有。万固若是听到了,很可能会更疯狂更残忍。他由于一时没有想出对付毅虹的主意,为了掩人耳目,就让她正常出工。
  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毅虹从心底里还是乐意出工的。是的,只有正常出工,才有面见白宁的机会。
  队长金楚生看着毅虹病歪歪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听老人说西施生病捧腹也很美,她不就是咱队里的西施吗?
  毅虹见他打量自己,就觉得是请假去海通城的好机会。
  金楚生不仅爽快地答应了她进城的请求,还安排了购买植物保护书籍的公干。这样,毅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城了。
  金队长对她这样好,毅虹倒有点不适应,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与金锁的事了?他知道肚子中的孩子是老金家的?悠悠万事有后为大。其实所谓的好,只不过是对他的孙子好而已。想到这里,她似乎宽慰了许多。
  毅虹通过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找到了白宁家的住址,心中充满着期待。
  白宁正在看金锁给毅虹的信,信里字里行间流露着金锁对毅虹的爱。白宁何止是吃醋,她的心很痛很痛,就像被扎着密密麻麻的尖针。
  咚咚咚……白宁听到敲门声,好生纳闷,平时是没有人来她家里的,这有可能是谁呢?她慌里慌张地把信塞进信封,然后夹在书中关进了抽屉锁好。
  “毅虹,怎么是你?”白宁不无惊讶地说。
  高中毕业后,她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白宁仔细打量着毅虹,除了脸庞黝黑外,其他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自信。难道这就是金锁爱她的原因?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在她心中升腾,为了掩饰窘态,白宁连忙让座。
  毅虹仍然站着并不想坐下,白宁拉着她走到椅子边。毅虹只能客随主便,刚坐下她就哎哟地叫出了一声,又连忙站了起来。
  “怎么啦?毅虹,椅子上又没有钉子,咋叫呢?你脸色也特别难看。”
  “不好意思,屁股上生了个大疮,疼得很。”毅虹怎么能把怀孕被家人毒打的事实告诉她呢?
  “把裤子脱了,我帮你看看,涂点碘伏、酒精什么的消消毒。”
  “那多不好意思,谢谢,不用了,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白宁并没有勉强,而是剥了根香蕉塞到毅虹手中,问:“你这么大老远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其实,白宁是故意问的,她完全知道毅虹的来意。
  毅虹和金锁回乡后,虽然三人没有机会在一起玩,但是白宁一直关心着金锁,十里坊发生的大事小事,她总能从她姐姐白静嘴里套出一二。比如,征兵体检如何安排就是白静告诉她的。
  白宁得知金锁去唐闸医院体检的消息,兴奋得夜不能寐,一大早她就骑着自行车去医院守株待兔。
  金锁和几个同伴从唐闸医院体检出来,白宁推着自行车悄悄地尾随其后。小伙子们兴高采烈,都说体检合格。那种想当兵的心情,溢于言表。
  白宁想不经意地让金锁发现,那样显得自然。很扫兴,走了很长的路,金锁也没有转过头朝后面瞧一眼。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唐闸镇了,白宁十分焦急。
  用什么办法吸引金锁的眼球呢?主动喊他,这不是白宁的风格,再者若被发现是特地来找他的,那有多么尴尬?让毅虹知道了,她白宁还怎么做人?
  索性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这倒是个好办法,但如果金锁没有发现自己,这一趟不是白跑了?
  白宁着急了,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用手帕擦了擦,心想也许急中可以生智。
  她沉思片刻,就快速撑稳自行车,一只手斜拉链条,一只手摇动脚踏,链条迅速从大齿轮上脱落。她立马推着自行车追赶金锁他们。
  她大声喊:“前面的哥哥,帮帮忙,我掉链子了。”
  姑娘的声音,对于小伙子来说,是有杀伤力的。金锁他们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有几个小伙儿眼睛都看直了,抢着为她装链条。
  “白宁,是你呀?”金锁满脸好奇地问。
  “金锁,也太巧了吧,有困难就遇上老同学了,真有缘分。”
  “锁候,你们老同学老相好就慢慢戏吧,我们不当电灯泡儿。”小伙伴们见金锁与白宁熟悉,就没趣地离开了。
  金锁和白宁相视一笑,脸红得堪比罂粟花。
  金锁一会儿就把链条装好了,他起身向白宁告辞,准备去追已经走远的伙伴儿。
  “我和你还有毅虹在学校时经常在一起玩,真怀念那段时光。咱们分别也几个月了吧?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真想念你们啊,也有好多话想对你们说。”白宁知道装链条不需要多长时间,估计金锁和自己也没有什么话说。为了和他多待一会儿,她早就想好了这些台词。
  话说到这份儿上,金锁哪好意思马上离开,两人便边走边聊。
  “你就这么想去当兵?”白宁问。
  “是的。当时放弃高考,是觉得农村大有作为。真正身临其境,才深刻感受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滋味,三百六十五天能天天吃饱肚子就算是幸福,难道就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吗?”
  白宁想,如果金锁一直待在农村,毅虹与他天天见面,他们的结合是必然的。但是,金锁若能当兵,毅虹与他就有了明显的差距,自己身居城里,比毅虹有明显的竞争优势。此时的白宁从心底里希望金锁能当上解放军,她鼓励说:“去部队锻炼是条不错的路,你一定行。”
  “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适龄青年谁不想去?一个大队还不足一个名额,能不能去还不一定呢。”
  白宁没有想到,当兵的难度堪比考大学。她若有所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忽然拍了一下自行车车座,嘴角微微上翘,说:“你是福人,福人有福,一定能如愿的。”
  “借你吉言,要真能去当兵的话,麻烦你一件事。”
  “老同学,何谈麻烦?”
  “我和毅虹的事没有公开,信寄到十里坊不方便。我把信寄给你,你帮我送给毅虹好不好?”
  “小事一桩,一言为定。”
  毅虹搓搓手,过了很长时间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找你……”
  毅虹的结巴打断了白宁的甜蜜回忆,她直截了当地说:“是问有没有收到金锁的来信,是吗?你放心,只要有金锁的信,我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送到你手中的,谁叫咱是闺蜜呢?”
  毅虹会意地点点头。但不知何故,与白宁说话怎么就结巴了,还真有点难为情。
  “还不好意思,全班谁不知道你与金锁是一对儿。那时,我们三人去五山玩,你们俩老躲着我,我还傻乎乎地当电灯泡。有一次在五山公园那个石洞里,你和金锁拥抱接吻如胶似漆,让人好眼馋啊。”白宁醋意浓浓地说。
  毅虹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往事,只指望着白宁尽快拿出金锁寄给她的书信。
  白宁又说:“你别急,没有来信也属正常。”毅虹的心被提到了喉咙口,金锁怎么会不给自己写信呢?
  “听说新兵训练时间很长,要求特别严格,可能不让写信。我们街道有一个男子去部队一年多了,至今也没有来信,父母急得去区人武部打听,还是没有消息,估计是什么保密单位吧。”
  毅虹彻底歇菜了,她满怀惆怅地离开了白宁的家。
  白宁心里在骂,下作货,肚子中有了货还想拉金锁垫背,这对金锁太不公平了。她又偷着乐,为自己侃侃而谈而骄傲。上学时寡言少语,话都被毅虹说了,今天如此话多,也算赢了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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