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桥头打零工的人（上）

　　盛夏酷暑接近尾声，转眼立秋已过,炎热的夏季终于要过去啦！
　　虽然已过立秋时节，虽然已是秋天，因为还是三伏天的末伏，天气依然燥热得要命。
　　凌晨时分，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红彤彤的太阳，放射出万道霞光，把天际间的朝霞，渲染得一片火红。
　　初秋时分的朝霞，虽然也绚丽多彩，却也把盛夏余威，把滚烫的燥热，炙烤向大地。
　　海津市八里台立交桥下，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了很多找工作的人。
　　这里，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雇佣工市场。是下岗职工和外来农民工自发聚集。自发形成的一个临时雇佣工市场。
　　早上五点，吴国民和邻居徐樽蒲，便早早地来到这里。
　　吴国民下岗之后，去过劳动力市场，跑过各种职业介绍所，都没有找到工作。他没找到工作的原因是：他的年龄偏大了，四十岁以上的人，招工单位基本上不愿意聘用。
　　吴国民求职无望后，又寻思，他会做包子，可以自己开个店，卖包子。
　　然而，大批的职工下岗失业，想开店做小买卖的人太多啦。适合开店铺的门面房，一霎间成了抢手货，香饽饽。店面的租金、也火箭般地直线上涨，一个劲儿地往上蹿。
　　租金价格适中的门面房，早已被下岗失业职工哄抢一空。剩下的，都是那些高大上，租金高得吓人的门面房。
　　吴国民想开的包子铺只是小本生意，并不是什么暴利行业。那些高租金的门面房，他如果租了，一个月赚的钱，恐怕连支付房屋租金都不够。
　　无奈之下，吴国民只好加入到打临时短工的队伍，通过找一些临时打短工的活计，维持生活。
　　每天清晨，他都来到大桥下，等待雇佣临时工的雇主。
　　徐樽蒲今天也来了，和吴国民一起加入到打零工的队伍。昨天，他父亲徐老师傅出医院了。老人虽然出院了，虽然不再有生命之忧，但人却瘫痪啦！老人已经无法生活自理。
　　父亲出医院后，徐樽蒲也就不用再陪护了。他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他闲下去。他该出去找工作了。
　　吴国民、徐樽蒲两个人等雇主的空隙，吴国民聊起了徐樽蒲女儿的状况。
　　吴国民说闲话地问：“徐大哥，秋虹和陈纶还好吧？”
　　一说起自己的女儿徐秋虹和那个女婿陈纶，徐樽蒲重重地一跺脚道：“我女儿倒是找了一份工作。我那个女婿，彻底废啦！”
　　徐樽蒲一说起自己的女婿陈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清楚，自己老爹的病，就是跟陈纶着急落下的。
　　他长叹一声愤然道：“陈纶这个废物，把我老爹气成这样，又接着祸害我女儿啦！他年纪轻轻的也不出去找个事做，就赖在家里混吃等死。你说，一个男人，心安理得地靠妻子养活，这算是个人吗？”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一辆长虹双排座货车开过来。一个中年胖男人，拉开车门跳下车来。
　　下车后，他扯脖子大声喊：“建筑工地、需要十个打杂的小工，每天二十元，有人去吗？”（九十年代末期，每天二十元工资应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
　　中年胖男人，这颇有诱惑力的喊声，极有号召力。“呼拉拉”一霎间，人潮开始向这里奔来，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人声鼎沸，人们开始你拥我挤一个劲往前钻。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渴望。每天二十元的工资，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有足够的吸引力。
　　人们仿佛是天上掉下馅饼一般，你争我抢，争先恐后地涌来。
　　有些人快了一步，他们一鼓作气，跑到了前面，占据了领先的位置。随后赶过来的人们，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开始不管不顾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一个劲地地往前挤。
　　后面的人一古脑地往前钻，前面的人，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当然不肯让。他们冲着后面的人，大声嚷嚷着，绝对不肯让出自己的领先位置。
　　人们你推我搡，恶语相向的咒骂着，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每天二十元的工资，对吴国民和徐樽蒲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诱惑。他们也和大伙一样，没命地向雇主奔去。
　　吴国民亢奋地奔跑着。他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向前猛冲。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奔跑中推搡了他一把。或者是，马路边的一个土坑，拌了他一脚。
　　吴国民奔跑中，只觉身子一个摇晃和趔趄。一霎间，他一个站立不稳，被绊了一下，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吴国民这下摔得不轻。他只感觉被刀剜般的疼，嘴角被磕破了，渗出了鲜血，一阵锥心般剧痛。
　　此刻，吴国民顾不上这些，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擦破点皮，流出点血，又算得了什么？流血和疼痛，对他来讲算不得什么。他现在最迫切的是找份工作，养家糊口。
　　只是一刹那间，吴国民无地站了起来。他顾不得疼痛，埋头向前奔去。
　　与此同时，徐樽蒲也快步追了上来。他搀扶住吴国民，急切地问：“国民，怎么啦？没事吧？”
　　吴国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他继续跑着喊道：“徐大哥，快去，别因为我误了正事！”
　　徐樽蒲被吴国民这一提示，马上醒悟。他也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到那份高报酬工作。
　　猝然间醒悟后，徐樽蒲瞬间也撒开丫子向前奔去。
　　这时,徐樽蒲身后，一个三十多岁脸上挂着一滩浓痰的男人，正不管不顾地从徐樽蒲的身后，向前猛扑过来。
　　这个人和吴国民他们一样，也是下岗后来这里打零工的人。他站在马路另一边等活时，见这边有了工作机会，发疯般地撒开丫子，向这边奔来。
　　可能是他一门心思要抢到这份工作。他跑得不管不顾，顾不上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没注意，此时，一辆轿车正向他疾驰而来，高速行驶的轿车，眼见着便要撞上他，将他撞飞。
　　他并没有察觉飞驰着向他撞来的轿车。他只顾着莽撞地，埋头向前冲，冲过去找工作，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车辆。
　　这辆飞驰而来的轿车，已经冲过来了，离他近在咫尺。眨眼间，一霎间，就要把他撞倒，撞飞。
　　千钧一发之际，幸亏是开车的司机反应迅捷。当飞速行驶的轿车，即将与他身体接触，即将把他撞飞的那一刻，轿车司机猛地踩下了急刹车，轿车猛地停了下来。一场惨痛的悲剧，幸好没有发生。
　　轿车司机先是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他暴怒地拉开车门，朝那个莽撞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恶狠狠地将一口浓痰，啐了过去。
　　他凶巴巴地咒骂道：“呸！他妈的活腻歪啦！想找死？”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先是被眼前这一幕惊骇地呆住了。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把他吓傻啦。
　　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反应过来。他猛醒后，并没有理睬那个轿车司机，并未与其纠缠，耽误自己的时间。
　　甚至，他都顾不得抹去落在脸上的污秽。他再次拔腿奔跑，一刻也不多停留，再一次冲向那个雇主。
　　他一往无前地向前奔去，冲向雇主。他渴求得到工作，已经没有心思管是否被人谩骂、污辱。他已顾不上其他。
　　这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瞎撞。他从徐樽蒲后面赶超上来。
　　当他即将与徐樽蒲撞到一起那一刻，放才意识到前方有人。他出自本能地推搡了徐樽蒲一把，继续发疯般地向前冲去。
　　奔跑中的徐樽蒲，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搡了一把。这使得徐樽蒲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也可能是徐樽蒲跑得太过于惶急。他只顾着埋头向前冲，得到这份工作。他没有注意，在他前方有一棵大树，挡住了路。
　　徐樽蒲只顾着一个劲向前扑，正好与这棵大树，迎面撞了个满怀。“咚”的一声闷响，沉闷的撞击声，还有他的痛唤：“唉呦！我的妈呀。”
　　徐樽蒲与那棵大树重重地撞到一起。一瞬间，他只觉着天旋地转的一阵眩晕。他一个摇晃，身体失去控制，一头跌倒在地。
　　吴国民正在奔跑，奔向那个雇主。蓦地，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及徐樽蒲的痛唤声。
　　吴国民一个急停，回头瞥见，徐樽蒲重重地跌倒在地。他连忙上前搀扶起徐樽蒲。
　　徐樽蒲的前额，被撞得肿胀起了一个大包，一阵剜心般的巨痛不时传来，疼得他咧开嘴，倒吸着冷气。
　　他此时顾不得疼痛，急忙推了推吴国民道：“没事，国民，别管我，快去抢活儿干，晚了，这活就没咱的份啦！”
　　徐樽蒲说罢。他一刻也不敢耽误，顾不得疼痛难忍，踉跄着甩开步子，向前再次奔去。
　　人流奔涌如潮。只是一刹那间，这个招工的中年胖男人的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一大堆寻求工作的人。
　　招工的中年胖男人，见眼前聚集了这么多找工作的人。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同时，他也更改了招工条件。
　　他重新宣布说：“我们只要四十岁以下的人，超过四十岁的不要。”
　　中年胖男人的招工条件公布后。在他面前聚集的人潮，并未减少。他给的报酬太有吸引力啦！符合条件的，四十岁以下的人，继续一个劲儿的不管不顾，争先恐后往前挤。
　　徐樽蒲听了招工者公布的条件后，顿时泄了气。很明显，年龄偏大的他，不符合条件，没有资格得到这份工作。
　　这个时候，徐樽蒲方才感觉，额头、脑门上，火辣辣的剧痛。他不仅是额头、被撞出一个大血包，鼻子也被撞破了，流出了鼻血。
　　徐樽蒲顺手抹了一把鼻血。他见到吴国民还在一门心思地向前挤。
　　他扯他一把道：“国民，别挤了，人家要四十岁以下的，我们没戏。”
　　吴国民也听清楚了招工条件。他也知道，他超龄了，不符合条件。没有资格得到这份工作。他只是不死心，还想挤上前去碰碰运气。
　　徐樽蒲的话语，让吴国民也顿时泄了气。他灰心丧气地叹息一声，不再做无用功，徒劳无获地向前挤了。
　　眼前的这一幕情景，让吴国民胆寒。人们为得到一份好的工作，争先恐后的推搡场面，让吴国民心里凉透啦！
　　他有些绝望地想：自己年龄偏大，找不到正式工作，想开店卖包子，昂贵的店铺租金，又让他无法承受。
　　本来寄希望打短工赚钱，养家糊口，维持生活。但现实又是这样，他这种年龄偏大的人，连打短工都是难上加难！
　　吴国民惶惑了，灰心丧气尽乎绝望。他不知道，未来的路，又在何方？他再一次陷入迷茫，绝望之中。
　　徐樽蒲也是灰心丧气。他见吴国民萎靡不振的样子，强忍着疼痛劝道：“国民，不能着急，像我们这个年龄，不要指望每天都可以找到活干。”
　　接下来，徐樽蒲似是劝导吴国民，又似是开慰自己。
　　他说道：“我们这个年龄找工作，千万不能着急，要静下心来慢慢等。今天没有活干，明天接着等，只要静下心来等，总能等到雇主。”
　　吴国民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苦涩一笑。他抬眼瞅见，徐樽蒲鼻子还得淌血，知道徐樽蒲刚才撞的那一下，撞得不轻。
　　他关心问道：“徐大哥，你这下撞得可不轻，去医院看看吧？”
　　徐樽蒲并没把这当回事。他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鼻血，毫不在意说道：“没事，咱老百姓皮糙肉厚，没那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