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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喜与忧

作品名称:十里坊人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22-10-23 21:01:55      字数:4884

  (一)
  毅虹脑海中回旋着金锁的呼唤,她仿佛回到了三个月以前。
  公社已经召开定兵会议,金锁名列其中。毅虹的心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去解放军大熔炉锻炼,她当然是支持的,但离别之苦让她夜夜哭湿枕头。
  回乡后毅虹和金锁虽然同在一个生产队,但由于男女工种不同,以及十里坊特有的世俗环境,尤其是长辈们审视青年人的陈旧目光,使他俩只能避其锋芒而偷偷地见面。
  虽说只有八九十亩土地一百多号人的小生产队,但社员所出工的时间并不短。大忙季节,除了上、下午正常出工外,早饭前和晚饭后都得劳动,常常是早上出门望不见树,晚上回家看不见路。
  在回乡后的几个月中,先是夏收、夏插、下种、夏管“四夏”大忙,紧接着就是秋收秋种,又遇上抗台风和防洪抢险,毅虹和金锁想要找到私密的时间和空间,真是太难了。多数是在劳动时远远地望着彼此,若能近距离地说上几句话已是很奢侈的事了。
  一日,碰巧男女劳力人都在晒场掼稻(脱粒),这是两人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金锁知道毅虹家生活条件差,他就把他娘给他煮的两只鸡蛋藏在口袋里,想偷偷地塞给毅虹。
  已经开工了却未见毅虹人影,金锁内心焦急,就把鸡蛋藏在了晒场边的芒稳子里。没料到被张斜头落了眼,他坐在芒稳子堆边佯装休息,右手从背后插进芒稳子。虽然手臂被密集的芒刺划得痒疼,但偷鸡蛋的乐趣还是值得回味的。
  金锁断定是张斜头偷吃了鸡蛋,因为只有他一人去过芒稳子堆。金锁暴跳如雷,两人打了起来。他出校门不久,哪是张斜头的对手?他被张斜头摁在地上抡拳猛击。全场的人围观看热闹,没有一人拉劝。
  毅虹刚赶到晒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进人群打抱不平。张斜头早已喜欢上毅虹,只是她犹如悬崖峭壁上盛开的鲜花高不可攀,只能暗恋着她。他对偷吃鸡蛋的事自惭形秽,不想在毅虹面前扯出这等丑事,就给她面子而解了金锁之围。
  其实毅虹哪里是打抱不平?分明是舍不得金锁被欺负。她心中明白,这个鸡蛋金锁是为她藏的,这拳头是为她挨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把感动憋在心里。
  现在,与心上人即将别离,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单独陪他的时间都很难找到,她感到无比愧疚。这种愧疚就像病魔,日日夜夜煎熬着她。
  她想为他买一件礼物作为念想,可家里的钱由父亲掌管着,她身无分文。当然毅虹更清楚,她和金锁相知之长久,基础之牢固,感情之深厚,不是甜言蜜语,更不是什么金钱物质所能定义的。
  有了,她打开高中毕业证书,撕下了自己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藏在身上,她想着,总会找到机会亲自交给他的。
  喵儿,喵儿,喵儿喵儿……听到猫叫的信号,毅虹立即去了屋后竹园。
  金锁紧紧把她搂住,深吻着她。她把他推开说:“不行,我爹刚看见我出来的,他是老古董老顽固,月光太亮了,让他看见了可不得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已经接到通知,明天新兵就启程去县人武部集中。”金锁说着又把她搂住。
  “啊,这么快?”毅虹很惊讶。
  她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地依偎在金锁怀里,说:“这样,我先回家找个借口再出来,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万固管教十分严格,平时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让女儿夜间出门的。
  毅虹说:“爹,城里的同学白宁在十里坊小学附近等着,人家找我有点事。”
  “什么白宁黑宁?一个小姑娘,乌灯黑火的,多不安全?不准去!”万固霸道地说。
  “爹,就是为您买水烟的那位同学。人家帮了忙,您却翻眼不认人。”毅虹噘着嘴嗔怪地说。
  “噢,是她呀,行行行,早去早回,注意安全。”万固就爱这一口,能不同意吗?
  毅虹兴高采烈地走在草场河边的羊肠小道上,月儿亮得犹如白天的太阳,就是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看得清楚。右侧麦田里两寸多高的麦苗呈紫绿色,表面的冰霜发着亮光。左侧草场河两岸的芦苇早已收割,形成平整洁净但冻得硬若石板的坡面,河水安静地凝固成玉一般的白冰,远远望去犹如蜿蜒曲折的银链,通向巍峨的草场。
  草场在河的对岸,为了早一秒钟见到心上人,毅虹径直踏上草场河的冰面,抄近路来到对岸的草场。
  草场虽然面积很大,林立的草菑望不到边际,但这里几乎无人光顾,是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绝佳去处。然而在十里坊,平日里如果男人和女人面对面说话时间长一点,背后就会有人指指点点,视为伤风败俗,即便是痴情男女又哪里敢到这里私会?
  这倒成全了毅虹和金锁,回乡务农前,这里是他俩幽会的专属场所。从上小学开始,让老师批评了,遭同学欺负了,被父母骂了,有好事了,遇矛盾了……一切的一,都约在这里见面交流。
  高中毕业前夕的那天夜晚,白天的炎热还没有散去,从运河吹来的风热辣辣的,一群群蚊子扑面而来,拍一下腮帮子就能抓住一把。毅虹和金锁拥抱着深吻着,作出了共同回乡当一辈子农民,不离不弃厮守终身的决定。
  金锁扫视着周边的环境,回忆着过去的甜蜜,等待着毅虹的到来。
  “金锁……”
  “毅虹……”
  金锁从草菑中钻出来,两人奔跑着相拥在一起。
  毅虹呜呜呜地哭起来,金锁紧张地掏出手帕为她擦泪,说:“不哭,天这么冷,脸会皴的。”
  “你明天就要走了,咱十八年没有分开过,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面。”
  金锁说,你闭上眼,我送你一件礼物,想我就拿出来看看。毅虹说,你也闭上眼,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两人默契地转过身,各自准备礼品。
  金锁喊,预备,闭上眼,向后转,交换礼物。各自睁开眼一看,是对方的照片,而且都是从毕业证书上撕下来的照片。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锁信誓旦旦地说:“我都问了,两年就可以探亲,到时候就公开我俩的关系,订婚,再下次探亲就可以结婚了。”
  毅虹疑惑地问:“那我们平时怎么联系?”
  金锁爽快地回答:“写信!”
  毅虹惊讶地问:“啊,别人不就知道了吗?”
  金锁神秘地说:“这叫曲线传书,你放心有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送到你手中的,你不就可以给我写信了吗?”
  毅虹不放心地问:“办法倒是不错,人家要是贪污了怎么办?”
  金锁坦率地说:“可以贪污钱,我还没听说过贪污感情的。再说,难道你的朋友白宁你还不信任吗?前几天我在城里遇见到她,她非常愿意当这个鸿雁。”
  毅虹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的锁儿想得真周到。”
  呼呼呼……凛冽的寒风不停地从草菑之间猛烈穿过,像针一样扎在他俩的脸庞,两颗滚烫的心怦怦直跳,而四条腿被冻得瑟瑟发抖,相互碰撞。
  金锁突然放开毅虹,使劲地从草菑中拔草。
  毅虹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金锁风趣地说:“狗和猫不是喜欢钻草洞吗?再冷的天它们也不怕。我们不也可以造一个人洞?再冷的风也吹不着我们。”
  “对,对对。”毅虹也拔起草来。
  不一会儿,木床大小的草洞出现了,以洞为屋以草为盖,当然很热乎啦。
  金锁猛地把毅虹抱起,她搂着他的脖颈,双双进入了草洞……
  想到这里,毅虹已经铁了心,一定要为终身的爱无怨无悔地生下这个孩子。
  毅虹抬起头,深深地向为她堕胎奔波操劳的白静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很想把金锁的名字告诉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为了金锁的前途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她抱歉地说:“原谅我,不能告诉您孩子的父亲是谁。”
  (二)
  毅虹既不肯做人工流产,也不愿意告诉孩子的父亲是谁,白静恨铁不成钢,心情糟糕透了。
  白静的朋友很生气,说这个毅虹什么德性,人家冒着风险为她做人流,她倒好,说不做就不做,也太任性了。说白静天生就是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命,吃了苍蝇还不知道恶心。
  白静可不这样想,她是担心毅虹这样固执的决定,接下来怎么办?她腆着大肚子,受得了生产队里人的冷眼和辱骂吗?最为关键的,沈家历来家规严厉,能容忍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家里生孩子吗?到时候就是想帮忙,恐怕也很难插得上手啊。
  白静为这事愁得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人也消瘦多了,但又不便与别人言说,更不敢与毅虹的父亲沈万固商量。在毅虹身上将要发生什么,无法预料,也不敢往下想,只担心凶多吉少。
  她不禁联想起了与毅虹一般大,正在待业的白宁。心里在问,妹妹,你还好吗?
  哎,这丫头内向寡语,万一出个什么事,如何向父母交代?毅虹的事给白静敲响了警钟,不能信马由缰,得好好管教,等出了事就晚了。于是,她请病假回到海通城家中。
  “白宁,信。”邮递员在门外喊。
  白静接过信,心头一颤。白宁这是在谈恋爱吗?他是谁?白静顿时担心起来。
  白宁从公厕回到家,看见姐姐手中拿着信,她想,一定是金锁托自己转交毅虹的信,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姐姐知道。白宁装着调皮捣蛋的样子,冷不防地从白静手中把信抽了出来,说:“姐,偷看人家的信可不是好孩子呀。”
  “谁偷看你的信了?别这样敏感好不好?我问你,这是谁给你寄信?”白静想问明白她究竟是在与男生还是女生来往。
  “你看你,我就不能有几个朋友吗?”白宁以攻为守地说。
  “姐姐是关心你,懂吗?”白静似乎有点理亏地说。
  白宁依偎在姐姐身上,嗲嗲地说:“姐,我都长大了,今后,我的事你能不能少管点?”
  “不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要管到底,这是爸妈交给我的责任,要让二老在九泉之下安心。”白静一边抚摸着白宁的秀发一边说,“哎,女大不由娘啊,真急人。”
  白宁觉得姐姐怪怪的,女大不由娘的感叹不应该是针对自己的,便关切地说:“姐,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有什么事快和我说说。”
  白静低头不语,她一想起毅虹怀孕的事,就为妹妹担心。
  “姐,从小到大都是你拉扯着我,我一直把你当娘看,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好吗?”白宁说着把头扎进姐姐怀里。
  “宁儿,你能告诉姐姐这封信是谁写的吗?你交朋友姐不反对,只是你还小,姐怕你上当受欺负。”
  “姐,你多想了,这是位女同学,文艺兵。”
  “哈哈哈,宁儿乖,不让姐姐操心。有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和你说,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但你是我的亲妹妹,这反面教材不能不教你。”
  “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呗。”
  “你要答应我不许说出去。”
  “一定,向姐发誓。”
  “我们十里坊有个沈毅虹,也是市一中毕业的,你应该认识吧。”
  白宁紧张起来,姐姐怎么说起毅虹呢?不会是她告诉姐姐自己暗恋金锁吧?看来不能和姐姐说实话了,于是白宁摇摇头说:“不认识。”
  “不认识?你与她都是市一中同年级的,就是放弃保送清华大学,回乡当农民的那位,你应该有印象吧?”
  白宁觉得瞒不过姐姐,就说:“噢对,知道这个人,不少同学都说她太激进了。”
  “我不是说这个,她怀孕了。”
  “啊,怀孕了!”白宁非常吃惊,她与金锁?怎么会这样?她像丢了魂似的,难道自己与金锁就这么完了吗?一股浓浓的醋意潮水般地涌上心头,她恨金锁,更恨毅虹。
  白静并没有注意白宁表情的变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找医生帮她做人流,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说变卦就变卦,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说急不急人?”
  “孩子是谁的?”白宁迫不及待地问。
  “她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
  白宁觉得姐姐是在骗自己,能带毅虹去医院流产,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白宁试探地问:“毅虹有个同学叫金锁,和她一起当了农民,孩子会不会是他的?”
  “我也想过,绝对不可能,金锁当兵已近三个月,而毅虹怀孕才两个月的样子,那个事一定发生在金锁当兵之后。”
  白宁松了口气,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那毅虹一定是乱搞了?”
  “你也不要这样说她,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白宁心头荡起了一阵喜悦。
  毅虹啊,在学校我想见金锁,都是通过你预约,更为气人的是,你不来金锁也不会来。我知道我内心猥琐卑鄙,利用了你。可是你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金锁,他从来都没有正面看我一眼,更谈不上给我一丝微笑。我恨你,恨就恨你像狐狸精一样迷住了他,他竟然听你忽悠,与你一起下农村当农民。
  你俩在一个生产队朝夕相处,我以为这辈子没有希望得到金锁,只能独守一生了。谢谢你毅虹,给我送来了希望。
  白宁感叹,希望总是留给有耐心的人的。对于金锁,她是不会放弃的。
  “宁儿,作为女孩一定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更要自重。毅虹弄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真为她担心。”
  “姐,她不自重咎由自取,你别杞人忧天了。”
  “这哪里是杞人忧天?这件事对于小小的十里坊来说,那就是一场地震啊,毅虹她受得了这种打击吗?”
  “姐,我知道你心肠好,但不要为别人的事急坏了身子,还是多想想我工作的事吧。”
  “宁儿说得对,你也待业几个月了,无事生非嘛。”
  白宁不高兴地说:“姐,怎么这样说我呢?”
  “对不起,姐就是随口一说,我家宁儿乖,不会无事生非的。这几天我就待在城里不走了,争取把你工作的事落实下来。这样啊,我出去一趟,会一会老领导。”
  “谢谢姐娘。”白宁嗲嗲说。
  “就你嘴甜。”白静笑呵呵地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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