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故人相见，情绪决堤

　　羌风饶的表情变得尴尬、眼神变得晦暗，我心中瞬间充满了一丝胜利的喜悦，继续说道：“你是哪里来的骗子吧？欺骗别人的感情、欺骗别人的思想，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你觉得你能骗得了我吗？我的爸爸羌风饶二十年前就已经彻底与卑微的我们断绝了联系，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他现在一定是人人敬仰、腰缠万贯、家庭幸福的领导了！你呢？丑陋、落魄、低俗，可能是他吗？他可能会屈居我们这样的地方吗？哦，如果你是他也有可能哦，因为今天的太阳特别亮、我们的房子也比平日蓬荜生辉呢！”
　　我只觉得我体内火山喷发的能量越来越大，把心里所有的愤怒恨不得一口气喷出来，以至于最后我不知道究竟应该用怎样恶毒、精辟的词语了，就在我畅快淋漓地呼喊的时候，我却感觉到嘴边咸涩的味道，我知道，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喷涌而出的泪了……
　　“夏夏，你不要说了，我带你出去，好吗？”邱白已经准备把我拖离现场，我则固执地甩开他的手，继续用血红的仇恨的眼睛看着羌风饶。在我的注视下，羌风饶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只是不断地重复：“夏夏……对不起……对不起……”
　　“真可笑！当杀人狂把人活生生杀死了，他还假惺惺地对死者说‘对不起’，有用吗？死者就能安心地去了吗？还是能复活？”我马上狠狠地回击羌风饶，“邪恶的小人往往利用善良人的善良，所以他才敢不顾一切地伤害善良的人，是不是？当我幼儿园和小学的同学嘲笑我没有爸爸时，你在哪里风流快活了？当我和妈妈同时高烧不止时，你又陪在谁的身边？当妈妈的窗帘店近乎破产的时候，沉浸在新人笑的快乐中的你，顾及到旧人哭了吗？”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妈妈从房间里传出的歇斯底里的哭声。这样的哭声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但是，我觉得我儿时睡觉后的朦朦胧胧中已经倾听了数以万次。但是每一次我都没有做些什么，因为我知道我的妈妈不希望我发现她这个秘密，她给我展现的永远是一张如花的笑脸，所以即使我面对的是比花还美的笑脸，我的心却是痛得揪在一起……
　　随后，我就听到了邱白妈妈有些哽咽的安慰声音：“亚楠，不哭了啊……我相信你，不管什么困难都不能让你悲伤、更不会让你倒下……”
　　在妈妈一波比一波汹涌的哭声里，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冲破闸门，淹没了千万亩良田……
　　接着，我也听到了羌风饶的啜泣声，一个让我鄙夷的啜泣声！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羌风饶，你这个背叛感情的叛徒，你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快点走——我再也不想多看见你一眼——”妈妈在房间里以气吞山河的声音喊道。她声音是那样的苍凉、那样的绝望……
　　羌风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表情沉重的邱叔叔，后者思索片刻后，拍拍前者的肩膀，缓慢地说：“你这次来得真是太突然了，还是走吧，我送你出去，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聊，好吗？”
　　于是，邱叔叔带着表情似乎不情愿的羌风饶离开了房间，房间里的哭声再次响起。我知道，那是妈妈蓄积了20年的悲伤。这个悲伤一直被积蓄在一个庞大的蓄水池里，今天终于有了一个缺口，所有的悲伤倾泻而出……
　　是的，我之前一直难以相信我的妈妈亚楠真的迈过了那个叫做“情感背叛”的坎。如今，我回头想想，都不知道妈妈究竟是怎么那些孤苦的日子！
　　当年，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羌风饶就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而那时，离他们相识相恋4周年只差7天。我也曾陆陆续续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当年，爸爸是多么热烈地追求着妈妈，直至浪漫的爱情修成正果、瓜落地熟……
　　我打开门，默默地走向阳台。
　　灿烂的阳光洒遍我的全身，可是我却还有些颤抖的冰冷，而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手一直是轻微的颤抖的。远远地，我看见邱白爸爸陪着羌风饶坐在冬风萧索的花坛边，各自抽着烟，似乎在说着什么。
　　邱白跟出来，把他的羽绒服披在我的身上，我没有拒绝，刹那间感觉到了温暖。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我的身旁，就像花园里那棵静穆的雪松……
　　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有保鲜期吗？它的保鲜期是多长？有没有一辈子那么长？而爱人的心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不是真的如六月的天，随时可变？
　　我应该相信爱情吗？我忽然想到了江慕一和邱白。
　　江慕一，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邱白，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将爱情保鲜？
　　羌风饶的到访让我和妈妈的情绪似乎经历了一次过山车，从平和美好的状态进入了高度的波动冲击、随后再进入伤心的谷底。然而，这样的状态仅仅维持了两天，我们就决定把这段不愉快记忆从脑袋里面删除，重新继续我们一直以来的快乐生活。
　　因为忙于到邱白家做客和迎接邱白一家的来访，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她的窗帘店里看看了。于是，就在今天妈妈准备出门的时候，我对妈妈说：“妈妈，我也想去店里。”
　　“好，走吧。今天我不会寂寞啦！”妈妈兴奋地说。她的眼神依旧是清澈而明亮的，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前几天羌丰饶突然到访的事情一样。
　　
　　我坐在妈妈的摩托车后面，双手环抱住妈妈的腰，两只手还插在妈妈的羽绒服口袋里，感觉温暖如春。
　　“妈妈，最近店里是不是很忙啊？”我问。
　　“是啊，可能要过春节了，顾客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家都想用新窗帘来迎接新的一年呢！”妈妈说。
　　“我也想换一个窗帘，怎么样？就要一个绿格子蕾丝花边的田园风，怎么样？”
　　“好，就依你，小家伙！”妈妈语气间满是溺爱。
　　我忽然意识到，不管我多大了，在妈妈眼睛里，依旧是她的“小家伙”。
　　“妈，你也换一个窗帘吧，改变一下心情，”我兴高采烈地说，“就用豪华蕾丝的，怎么样？”
　　“你以为你妈妈住的是豪宅啊？还豪华蕾丝呢！”妈妈说，“到时候人家进来就只盯着窗帘看。”
　　“好吧，那待会看见了什么新样品，我再帮你选一个。”我大方地说。
　　“夏夏，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啊？”
　　“我是未来的老板，你是现任老板，嘻嘻。”我说。
　　“这么没出息啊，就要做个窗帘店老板？”
　　“窗帘店老板没出息吗？妈妈你太没自信了，对这个职业没有清晰的认识，”我连忙说，“这是一份创造美的职业，生活因为你更加美好，日子因你而丰富。你想想看，谁家能缺少窗帘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每一次窗帘随风飘动，那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瞧你这张小嘴，就知道哄我开心！”妈妈开心地说，“好了，下来吧，到了。”
　　妈妈在停车，我径直走进那个叫做“亚楠窗帘”的精致小店里。店里依旧放着清幽的琵琶音乐，很久都不变的音乐。
　　我喜欢游走在窗帘店的感觉，一排一排的窗帘样品优雅自然地垂着，腰间轻轻地捆绑一条窗帘扣。在这些颜色缤纷、布质各异的窗帘样品间移动，听着恬静的琵琶声音，有一种身处宫廷的华丽感。臆想中，一个转身，就能瞥见一个美丽的身影，带我走进瑰丽的历史画卷……
　　就是这些窗帘，用它的柔软和贴心，陪伴了妈妈这么多年……
　　当我进入处于店里最深处的工作间时，我看见两个顾客正围着蓝师傅谈着什么。
　　蓝师傅是妈妈最忠诚的员工，别的工人已经来来往往换了几十个了，只有蓝师傅从店开业至今，他一直不离不弃，始终在我们的店里兢兢业业、勤勤勉勉。为此，我还跟妈妈开玩笑，等蓝师傅退休了，要给他颁发一个“特别贡献奖”或“终身成就奖”，以资感谢他的竭力付出。
　　蓝师傅见我来了，忙笑眯眯地说：“夏夏大小姐回来啦？是来检查我的工作啦？”
　　“蓝师傅，您好，我不是检查工作，是来向你学习的！”我笑盈盈地说。
　　蓝师傅又对妈妈说：“亚楠，正好你来了，这里有顾客想要8折的折扣，你来看看可以不？”
　　妈妈点点头，加快脚步走过去，我也慢悠悠跟上。
　　而与此同时，那两位顾客转身看着我们。当其中一个顾客转过头的瞬间，我的呼吸有些停滞：江慕一！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他的家竟然也是在我们这里？我的家乡那么大，我们竟然相遇在这个不大的窗帘店里。
　　“夏夏——是你？”江慕一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店里遇见我，他的瞳孔瞬间变得很大，好似发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
　　诧异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江慕一的问题，一个女孩子欢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屋檐下的风铃，清澈又活泼：“江慕一，你快过来，来看看这款窗帘怎么样？”
　　“你们认识？”蓝师傅和妈妈以及江慕一身边的女孩异口同声地问，他们的语气就像忽然发现了外星人一样。对了，那个女生有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璀璨眼睛，还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