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不过三”语出惊人 李祥海言听计从

　　管工的说义王庙有位瞎子算命先生，是个结巴子，善断风水，看阴阳宅更是一绝，说话从不超过三句，人称“不过三”。当年他曾给孙将军看马浪路上的宅地，那时他眼睛还没瞎，看过后当即就说：“这地风水不错，就是还差点东西，我把这宅地的风水调一调，保准客官日后做大官，只是我这是泄露天机，要遭报应，一只眼睛要瞎。”孙某人当下对郭阴阳以上宾相待，赠以丰厚的钱财赏金。算命先生对孙宅进行了点拨。后来这位孙某人果然当了五省联军总司令，算命先生的一只眼睛也真的瞎了，要不请来看看？祥海无奈之下，只能临时抱佛脚，连忙由管工领了去义王庙。义王庙原是一处比丘尼的道场，供奉着一众地方神灵，因其特别灵验，香客烧香也只烧偏门。但凡有婚丧嫁娶，测字摊上算了命，就到庙里求菩萨，什么出海求平安，商海盼多财，人海求姻缘，别的庙里求不来的，义王庙里烧一枝香，十有八九有应验。因此庙宇虽小，但初一月半前来烧香求签的、还缘的络绎不绝。管工和祥海一前一后来到庙外测字摊，祥海见摊主果然是个亮眼瞎。因已得管工举荐备细，祥海当即延请“不过三”先生到工地上看风水。
　　“不过三”来到工地，让祥海取些地下土来，祥海连忙叫管工去现场取来地下土，捧到“不过三”面前。“不过三”抓过一把捏了捏、搓了搓，泥土干结很容易就搓成粉尘，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撒手漏在地上，两手拍了拍，惊叹道：“石脉浮土……”祥海急着要听他下文，“不过三”却吞吞吐吐不说了，正要问他，“不过三”突然又开口说：“此乃龟背地，故此……”说着又只动嘴唇不发声，祥海急问：“故此什么？”谁想祥海越是着急，“不过三”越是不说话。只见他摸出一只竹筒在胸前摸摸捏捏，摸了前面又转过去摸后面，竹筒是已摸得精光油亮的，摇头晃脑闭目张嘴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故此，地基打不下去。”祥海心里那个急，连忙稽首说道：“正是地基打不下才请法师来的，万请法师施救。”“不过三”一字一顿说道：“先生必定，以为居高，临下，处于有利地位，殊不知……”摸捏着竹筒又没了下文，祥海忙问：“不知什么？”“不过三”吸一口气说：“不知四处低下，一处独高，不能够……”说着又停顿了，祥海心里干着急，不便催问，静待他的后话。“不过三”睁开眼皮露了一下白眼，摇了摇竹筒说道：“吸纳更多的气场……反而使地气随地形像水一样流去……”祥海这才明白，为何此地发大水都不会有水滞留，慌忙请求先生指明生路：“法师既能参透地下事，必有化解法术，请法师指点一二。”“不过三”说：“若要行法，请动神明灵物让出打桩之地……”说着摸捏竹筒又不说话。祥海等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又不能将着急的心情表露出来，只好耐着性子等待他开口。“不过三”却一点都不着急，仍然慢条斯理地说道：“因龟背体量太大，挪动一下还得千年。”祥海听后立刻傻了眼，忙再问怎么办，他是一天都等不及的。“不过三”说：“其实——也是好事，可以省了地基。”“省了地基？”祥海心想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不过三”在胡诌，不禁问道：“造房可以不打地基？”“不过三”说：“地下有磐石，在它上面盖房，不用再打地基，保你无事。”祥海说：“屋无基如树无根，盖房可实？总得打一些木桩、竹桩下去。即使地底下是花岗岩、水门汀，多花些功夫总会有办法打开。”“不过三”连忙摇头说：“万万动不得，地下有千年龟背，动之必有灾难。君不闻坚如磐石固若金汤？石上建屋，自古有之，自不必虑，但须施法化解。”说着又摇了摇胸前的竹筒，见祥海没有反应，就揣入袋中，不再言语。祥海半信半疑，急忙请教如何施法化解。“不过三”掐指一算说：“四周皆低中独高，水流四散杀人刀，犯了孤阳煞，要用煞气抵消法才能化。”祥海似信非信，原以为这片地居高临下雨水不侵是一块风水宝地，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谁知是寸草不长的穷土恶壤。史密斯有国外先进仪器，可以测得地下隐情，应该早知道地下有龟背，所以急于出手，自己是落了史密斯的圈套，急问如何做才可以煞气抵消。“不过三”重新从口袋里摸出竹筒，直伸到祥海眼前，祥海看到竹筒的一面“四柱八字，算出人间祸福事，五行八卦，断出天下吉凶兆”，另一面刻着“招财纳福”，祥海瞬时明白，“不过三”是在卖关子，需要打点呢！连忙取一根“小黄鱼”放进竹筒：“法师笑纳。”“不过三”摇了摇竹筒，竹筒沉甸甸的，倒出来在手里摸了摸，捏在手里，知是黄金，笑眯眯揣进口袋，口称“施主恩典”，又摇头晃脑说：“万煞不离五行宗，五行平衡方能衍生万物。改变孤阳煞的方法就是在周围再造房，造一栋和这栋一样高的房子，来抵消它的孤煞。”祥海见他纳了福，说话就利索起来了，简直是一气呵成，便摇了摇头说：“这做不到，一是无地可买，二是无钱再买，除此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变通？”“不过三”口称天机不可泄露，却从褡袱里口袋里取出一只布袋，摸摸索索解开系绳，将一袋子竹签倒进竹筒，摇起竹筒来，缄口不语，一对白眼珠滴溜乱转。祥海连忙又取出一根“小黄鱼”塞进“不过三”手中，“不过三”才又开口说话：“一块地上造两条弄堂，造成龙回首之势，龟为龙子，以龙镇之，亦可化解。”祥海一听大喜，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是房子要造小了。“不过三”又说：“房子虽造小了，可房子多了，何乐不为？”祥海一听，喜上心头，连称“法师说得极是。”“不过三”抖了抖竹筒说道：“我再给你求个签吧！”说话间竹筒里蹦出一支签来。祥海连忙捡起，见是一支上上签，签语“合而为一”。祥海将竹签交给“不过三”求解，“不过三”接过竹签摸了摸，说道：“恭喜施主抽了上上签。即便如此，施主还得注意屋居龟背，孤高气散，其后还是会合二为一。”祥海满腔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倘若今后必定合二为一，何必现时要造两条弄堂？再问如何化解。“不过三”说：“去壹可解。宁可造阁不要多楼。”祥海问如何去壹，“不过三”笑嘻嘻说：“此事简单，凡事成双即可。”
　　祥海听从“不过三”先生的计议，在花岗石上垒起三尺宽的砖墩充当基础，变通着起造两条弄堂，外观两层，实则三层。弄堂底部再造一幢平房连接，既造成龙回首之势，又可起到牵制、加固作用，将来还可以用来开厂。前坊叫做祥庆坊，后坊叫做祥安坊，再将工地外小河浜填没，辟作马路，称为“一街两坊”，重新报工部局备案。
　　祥海吃住在工棚里，日夜赶工。这天刚刚在一张竹椅上坐下休息，工棚外驶来一辆洋车，车停下走出一位高大的洋人，祥海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师、这块地的前主人史密斯来了。只见史密斯身着黑色西服，衣领系一撮黑色领结，手柱一根金色司的克，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阳光下一头卷曲的银发闪闪发亮，像极了大号的卓别林，顶着骄阳一脚高一脚低来到工棚前，见了祥海就说：“BossLi，Long time no see. I'm dying to see you！”（李老板，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啊！）祥海正懊恼买了他的地，心中不快但还是礼貌地起身待客：“Mr. Sha，don't you feel all right？What wind is blowing today？”（史先生，你也好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刮来？）史密斯热情拥抱祥海，把一张刚刮过、还残留刮胡膏香味的脸，朝祥海脸上贴来：“Boss Li personally supervises the work，which is admirable！”（李老板亲自监工，令人钦佩！）然后表达要和祥海继续做生意的愿望。他告诉祥海，史密斯家族除了房产外，棉纱、布匹、五金，什么生意都做，他要逐渐退出。现在码头上有一船客户多余的沙石，要送给祥海。祥海心想哪有这等好事，经过一番交谈，得史密斯赠送一船沙石的条件是要祥海买他的五金建材。史密斯说，中西结合的石库门是他父亲的专利，他可以免费提供给祥海建设图纸，想必祥海大老板不会只造一幢房就歇手，以后还会造房。他希望今后成为祥海的供应商，将来祥海要造高楼大厦，从沙石、水泥、木料到砖瓦、五金、玻璃，统统到史密斯集团去买，史密斯集团可以包揽他一切所需、提供他一切所缺。还说祥海今后要造房，不用买地，可以租他的地搞成片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