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得知自己快要死了，郑浩回到出租屋里，把手机一关，一整天没有出门。他躺在床上想要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各种临死前的画面，那些画面有的让他恶心，有的让恐惧，有的让他痛心。
　　他不敢再闭眼睛，只好睁着眼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天花板，看得他眼睛酸疼，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就像软虫一样在脸上蠕动。那浑浊的眼泪偶尔流到他的嘴里苦咸苦咸的，他就觉得眼泪都是人体内的苦，就像人吃饭要拉屎，人喝水要撒尿一样，苦在人体内积压的多了，也得排出来。
　　他想自己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想这些毫无意义，活着也毫无意义了。两个多月的生命，还能干什么呢？他那些谋划的大事一件也干不成了。他以前一直想写一部百万巨著，还想拍一部史诗级的电影，后来做了销售，又想创立一家上市公司做大老板，然后带着母亲、妻儿游遍世界……他想干的大事太多了，可是现在一件事也干不成了。四十年都没能干成一件，两个多月的时间又怎么可能干成呢？
　　想想，这辈子自己确实一事无成。四十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啊，都被自己不知不觉虚度了。大好的时光，都被浪费在空想中，浪费在懒惰的睡梦中，浪费在追剧刷视频的自嗨中，浪费在令人沉迷的游戏中，浪费在谈论他人的八卦中，浪费在跟朋友们的抽烟喝酒喷空中，浪费在与领导同事们的勾心斗角中，浪费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妻子的争吵中，浪费在为几千元的提成与顾客豪饮的醉酒中，浪费在为节省几块钱而与卖菜商贩的砍价中，浪费在兴奋时候的畅想中，浪费在迷茫时候的发呆中，浪费在痛苦时候的倾诉中，浪费在愤怒时候的发泄中……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时间，都让自己统统浪费掉了。如果用这些时间来学习，如果用这些时间去专注做一件事情，自己也许已经成功了，自己的某一个梦想或许已经实现了。但自己想要的实在太多，真正行动的又实在太少，最后，时间在幻想中过去，精力在琐事中耗尽，生命在虚度中终结。
　　之前，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还长，未来的时间还足够多，事情推迟个一天两天没什么，梦想推迟个一年两年也无所谓。有时他还自我安慰，只有尝尽了人间酸甜苦辣，这样获得的成功才更有味道。但生命并不长，时间并不足够多，自我的安慰也只是自我的欺骗。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活七八十岁，而且晚年富贵。年轻的时候，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少年贫苦，青年漂泊，中年转运，四十得机遇，五十创辉煌，六十享富贵，七十安晚年。这些江湖骗子的话他竟然信了，因为不止一个算命的给他这么说过。现在想想，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这些江湖骗子应该对谁都是这一套说辞。他们知道你眼下过得不如意，所以就把希望放到你的未来，只有让你听了高兴，让你信以为真了，你才肯给他们算命钱。
　　他被算命的谎言欺骗了一二十年，却从未怀疑。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活不到七八十了，活不到辉煌的那一天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富贵了。他很快就要死了，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活得这么渺小，活得这么无足轻重。他活得还不如风，风还能自由的吹呢，但他从来没有自由过。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为金钱所累，一直在为生活奔波。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在这个世上没有创造一点价值。他想，这些年自己一直做的是滋补品的业务，一天天，一年年都在跟客户讲滋补，讲养生，讲强身健体，讲延年益寿，可到头来呢，客户都好好的，自己倒是先嗝屁了，这岂不是笑话！
　　这也许就是命，他终于认命了。之前他也认命，但他只认对他好的命，不认对他不好的命。每当别人让他接受现实认命时，他都要激情高昂地讲，接受什么现实？认什么命？现实是能改变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信着算命的话。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天生就是富贵命，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其实他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信了算命的话，把现实的苦难都抛在了脑后，人家没有信算命的话，把现实的苦难都扛在了肩上。他一直是个内心自负的人，平时他看不上很多人。为富不仁的他看不上，溜须拍马的他看不上，靠爹挥霍的他看不上，高高在上的他看不上，不思进取的他看不上，不学无术的他看不上，出卖身体的他看不上，出卖尊严的他看不上……至于为什么看不上这些人？为什么这么自负？他之前没想过，现在他似乎明白了，因为他一直没向现实屈服，他内心一直有着希望和信念，他相信即使自己坦坦荡荡、昂首挺胸，有一天也能过得更好。
　　但是现在，他内心的希望和信念破灭了，他很快就要死了。死对于他并不可怕，人总是要死的，他之前甚至不想活到八九十岁，他觉得能活到七十多岁就行了。他还曾想过，如果自己老了不能动弹了，到时候也不麻烦儿女们，吃点药就悄悄走了算了。所以他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的没有意义。如果是功成名就死了，哪怕只有一天，那他死的也有意义。如果是保家卫国死了，哪怕成不了英雄，那他死的也有意义。但是现在死了，死的风平浪静，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毫无价值。
　　死对于他，来的太唐突了，来的没有一点预知，没有一点准备，没有一点缓冲。就算是肝癌，不到晚期也行啊，能给他三年五年的活头，他至少还能做点事情。假如有个三五年，他绝对不像现在这么默默无闻的活着，绝对不像现在这么碌碌无为的活着，绝对不会只为养家糊口稀里糊涂地活着。假如有个三五年，他会活得轰轰烈烈，他会活得痛痛快快，之前顾虑的他将不再顾虑，之前恐惧的他将不再恐惧，之前不敢尝试的他一定要去尝试，只要是坦荡的、正义的、对家人有益的事，他都将毫无畏惧地去做。
　　但是他只有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两个多月只会让他对生活更加顾虑，更加恐惧。假如他手里有个几百万，他也不会顾虑，不会恐惧，他死之后，至少家人可以维持生活，李娜不用为挣钱受累，儿女不用为吃喝发愁，母亲不用为养老担忧。但是他现在没有积蓄，他几乎身无分文。他不但给不了老婆幸福，给不了儿女陪伴，给不了母亲孝顺，就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给不了他们，他唯一能给亲人的就是伤心流泪、悲痛无助。
　　他想反正自己的日子已不多了，既然不能为家人再做贡献，那也不能让家人再受连累。他可不想为了多活几天，再把这个家给掏空了。当年他父亲看病，这个家已经掏空一次了，这样的事不能再次发生了。拿家中的所有，去换他的苟延残喘，有何意义呢？与其痛苦地活着，还不如痛快地了走呢，这样自己少受折磨，家人们也少受煎熬了。
　　所以他想早点死了，他不再顾虑了，顾虑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不再恐惧了，恐惧也没有意义了。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有早死才会有点意义。
　　到底怎么死，他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只有吃安眠药静静地死去最好，没有血腥，没有知觉，睡着睡着就死了，就算亲人看到了，也不会觉得害怕。
　　既然想好了，那就去买安眠药吧。他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想起自己没钱了，他已经把所有的钱都租了房子，银行卡里空了，信用卡里的钱刷干净了，花呗里的钱还没有还上。现在连买安眠药的钱都没了。他呵呵地笑着，心想，看来没钱就连去死都没法选择。他想找人借一二百，但又觉得不妥，哪有找人借钱去死的呀，这样太招人恨了。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黄大发，他的大学同学。十三年前，他曾借过他两千块钱。当时黄大发在网上谈了个女孩，两人约了晚上见面，为了当晚能把她搞定，他决定请她去吃西餐，计划再喝点红酒，喝了酒便于带她去开房。所有的事他都计划好了，但就是没钱，于是就找到郑浩来借约炮的钱，郑浩刚发了三千的工资，让他拿走了两千，害得他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十三年过去了，黄大发一直没提还钱的事，郑浩也早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今天实在不能跟人张口借钱，估计他还想不起这事呢。
　　郑浩把手机开机，拨通了黄大发的电话。黄大发问：“怎么了，浩子？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郑浩说；“大发，我想问你件事。”大发说：“啥事？”郑浩说：“十三年前，咱们住陈砦城中村的时候，有一次你约了一个网友去吃西餐，这事你还记得不？”大发说：“当然记得了，那女的长得太性感了，吃饭的时候，看得我都流鼻血了，当天晚上哥们就把她拿下了。”郑浩说：“吃西餐的钱哪来的你还记得不？”大发说：“这么多年光记得那女的了，谁还记得钱哪来的呀。”郑浩说：“你不记得我告诉你，那钱是你从我这儿拿的。”大发说：“浩子，原来你也是来找我要账的啊。”郑浩说：“我以前就没打算给你要，现在遇到难事了，就突然想起来了，你快点把钱转我微信里吧，两千啊，利息我就不要了。”黄大发说：“浩子，我现在没钱。”
　　郑浩没想到他会拒绝，而且还说的这么干脆。他有点恼火，心想，老子都快死了，你还跟我赖账呢。这时候他也不顾及情面了，提高了嗓门说：“黄大发，你是兄弟吗？我要是没急事能找你张口要钱吗？赶快把钱还我。”黄大发说：“不是我不给你，我确实没有啊。”郑浩说：“你一个当老板的，两千都拿不出来，谁他妈信呢！”黄大发说：“你爱信不信，我现在真的没钱。”郑浩冲他吼起来：“老子快他妈死了，找你要回我自己的钱，怎么了？”黄大发说：“兄弟，对不住了，没想到咱们兄弟都他妈这么惨，如果你真的死了，咱们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呢！”
　　去你妈的！郑浩挂了他的电话，心想，我真是眼瞎了，怎么结交这样的朋友。
　　那天晚上，郑浩想起了很多黄大发的事。他俩是大学一个宿舍的，宿舍里一共四个人，另外两个是城里的，他和黄大发是农村的，因此从第一次见面，两人就觉得彼此亲切，后来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黄大发的名字很土，很多人都说：“你爹是盼着你长大了发大财，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吧。”每次他都嘴里叼着烟卷，撇着嘴说：“你知道个屁！在我们黄家，我是大字辈的，我出生那年，中国第一枚洲际导弹发射成功，我爹为了纪念这一伟大壮举，才给我取名叫黄大发。”有同学笑着说：“那你爹咋不给你取名叫黄大弹呢！”黄大发则说：“我要叫黄大弹你爸就该害怕了。”另一个同学不明其意就问：“你叫黄大弹跟他爸啥关系？”黄大发说：“他爸一听我这名字，哪敢把他闺女嫁给我啊，怕他闺女受不了啊。”
　　黄大发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吹牛皮，另一个是追女孩。他吹牛学校里无人能及，有一次，他为了追一个音乐学院的女孩，跟人家吹牛说，他爸是他们大学的校长，因为校长也正好姓黄。那女孩不信，问他敢不敢带她去校长办公室证实一下，黄大发装得跟真的似的去了。到了校长办公室，他真对着校长叫了一声爸。那校长抬头看了看他，然后黑着脸对那女孩说，不是不让你交男朋友吗？这这都交往的什么朋友，又指着黄大发说：“你给我出去。”
　　上大学的时候，黄大发追的女孩多了。只要在校园里遇到美女，他眼睛立刻就充了电似的贼亮贼亮，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男朋友，上前就跟人家打招呼。他的第一句话往往是，哎呀，美女，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孩往往一愣问，我认识你吗？他的第二句是，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可记得你啊，这么多人里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女孩就会问，你找我有事吗？他的第三句是，美女，不好意思，上次在自习室里，你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所以我得找你啊。女孩又是一愣，问他什么东西。他的第四句也就是他的绝招就放出来了，我的魂让你带走了啊，这几天找不到你，我真是魂不守舍，日思夜想啊。这样肉麻的话，一般人说不出来，也只有黄大发能说出口。不过，就凭这一招，他大学四年里前后交了六个女朋友。不过他也有失手的时候，唐小玥就是其中一个。
　　他追唐小玥也是用的这一招，可惜唐晓月不吃他这一套，她压根不给他说第二句的机会。他刚说了第一句，唐小玥就说了一个字，滚！黄大发不死心说，妹子，咱都是大学生啊，素质，注意素质！不料唐小玥指着他就喊，抓流氓啊……结果，黄大发拔腿就跑，跑得比腿子还快。郑浩哈哈大笑，对唐小玥竖起大拇指说，美女，这色狼遇见你算是栽了，他还号称学校第一猎手呢，我看他在你面前就是一猎物。唐小玥也笑起来说，他要是猎物我还懒得瞧呢，如果换做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郑浩也就是这样和唐小玥认识了，后来一二来去两人就成了恋人。所以黄大发总说，黄浩的初恋是他给的。
　　毕业之后，黄大发依旧热衷于追求女人，为了追求更多的女人，这家伙对自己极度节省。平时自己连个鸡腿都不舍得买，他把省下的钱全都用在跟形形色色的女人约炮上了。郑浩讥笑他说：“别人都把钱花在嘴上，你倒好把钱都花在床上了。”他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啊，不趁着现在单身多处几个，等将来一结婚，你就后悔了。”郑浩说：“你孙子就是彻头彻尾的流氓。”他得意地唱起来：“我是流氓我怕谁，天天美女来相陪，任你嫉妒羡慕恨，万花从中走一回。”
　　后来郑浩和唐小玥分手，认识了李娜，李娜觉得黄大发不正经，非常讨厌他，就不让郑浩跟他来往，怕跟他学坏了。自从跟李娜结婚之后，郑浩就很少再跟黄大发联系了，这十几年里，他们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里，但见面的机会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了。
　　郑浩没有给黄大发要来钱，只好另想办法，他想来想去，只有把自己的电脑卖了，反正要死了，留着笔记本也没用了。
　　那天他一夜没睡，因为这是他的最后一夜了，他要熬到天明，最后感受一下这黑夜的寂静。谁知熬到黎明时，他却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已是中午。他收拾完正准备出门时，收到了一条信息，打开一看，是黄大发发来的红包，两千块一分不少。郑浩回他信息说：“你孙子不是没钱吗？”过了一会儿，黄大发回了一条：“兄弟，哥哥欠谁的也不能欠你的。”郑浩因为着急出去买安眠药，没有回他，黄大发也没再给他发信息。
　　那天下午，郑浩先去药店，药店里不卖，店员让他去医院里去买，可是医院里还得挂号，还得医生诊断，正常的人医生也不给开安眠药。他只好找小诊所去买，一下午他跑了几个小诊所才凑够百十片安眠药，他把药装在瓶子里，觉得这些够送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回来的路上，他路过女儿的学校，心想女儿也快放学了，临死之前再见她一面吧，于是就站在学校门口等女儿放学。他在冷风里等了半个小时，女儿背着书包出来了。女儿见了他很惊喜地问：“爸，今天你怎么来接我了？”郑浩说：“爸爸想带你去吃大餐。”女儿很开心，说要吃虾尾，郑浩说：“那咱们去商场里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身衣服。”女儿受宠若惊问：“爸，你发财了？”郑浩让女儿把书包给他，他挎在肩膀上说：“爸爸要是真发财就好了。”
　　这一次他怕冻了女儿，专门打了一辆车去了不远的商场。为了让女儿解馋，他给女儿叫了一大份虾尾和几个她最爱吃的菜。女儿吃得很嗨，他坐在对面一直笑着看女儿吃，女儿让他也吃，他说：“爸爸不饿，爸爸就想看着你吃。”女儿吃饱了，他就带她去买衣服，他从来没给女儿买过衣服，这一次他要让女儿挑一件最喜欢的，女儿挑了件羽绒服，试了试很合身，也很漂亮，女儿很满意，郑浩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四百五，女儿觉得贵了，又把衣服放那儿了。女儿的举动让郑浩一阵心酸，他把那件羽绒服拿起来说：“就这件了。”然后把账结了。
　　给女儿买完了衣服，他又给儿子买了一件，给儿子买了之后，他又想给李娜买一件，但是给李娜买什么衣服他却犹豫不决，因为李娜对他买的衣服从来都不满意。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送她一身保暖衣比较好，过了生日，李娜就三十六了，她的本命年就送她一身红色的吧。老婆孩子的衣服都买好了，他心里暖暖的，他想这也许是自己临死前的一点欣慰吧。
　　到了小区门口，郑浩把衣服都交给女儿。女儿问他不回家吗？他说：“爸爸要走了，不能回家了。”女儿问：“你要去哪里？”他说：“爸爸要去一个不花钱的地方。”女儿很好奇又问：“不花钱的地方是个事什地方？”他说：“这是个小秘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女儿想了想说：“爸爸，我知道了，你是想把钱省下来，留给我和妈妈弟弟花的对不对？”他含着泪笑了，挥着手让女儿回去了。
　　看到女儿不见了，他心里突然发慌了，心脏跳得很快。这是他和女儿最后一面了，从此父女将阴阳相隔了。他抬头望着他家的窗户，屋里亮着灯，却不见李娜和儿子的身影。他站在那里望了很久很久，离开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在街上走着，想着自己要死在哪里，租房里肯定不行，死在人家房子里，那是缺德。他一路走一路想，忽然看到高架桥下有一辆废弃已久的汽车，他想这车肯定没人要了，死在里面也不会让人觉得晦气，于是他决定将那辆车作为自己的棺材了。
　　想好之后，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在路边一直等到街上没了行人，他才走到高架桥下，钻进车里。
　　坐在车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就拨打了母亲的电话，想跟她告个别，但是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妈，对不住了，儿子走了，您老保重。”而后打开瓶子，将安眠药全部倒进嘴里，接着喝了几口矿泉水，安静地躺在布满尘土的后座上静待死亡。
　　夜越来越静，灯光越来越暗，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