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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名称:天演风云录      作者:田善江      发布时间:2022-10-14 15:59:21      字数:5517

  此后,李天赐果然努力念书,很快就对好几本蒙学课本倒背如流了。于是闻先生开始教他学习《孝经》、《大学》、《中庸》。不到一个月,李天赐便将这三本书背熟了,并且将书中的道理还讲得头头是道。
  闻先生不由得感慨说:这个李天赐啊,要是不考取功名真是可惜了!
  不知不觉间,李天赐和闻先生约定的一年之期到了。这天天刚麻麻亮,李天赐便去敲闻先生的门,听见屋里有响动,他便隔着门问:“先生,我已经努力读了一年书了,你应该带我去拜师学法术了吧?”
  屋里的响动还在继续,却不见闻先生应声。李天赐便又提高嗓门说:“闻先生,我把盘缠和换洗的衣裳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闻先生仍然没有回应。
  李天赐觉得奇怪,就趴在门上想从门缝处朝里看个究竟,却不想门竟被他的脸撞开了。
  屋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天赐走进屋里一看,却见小方桌上放了一页纸,上面写道:
  天赐弟:
  近一年来,弟学业精进,为师颇感欣慰。然感念天地之间,“随缘”二字最为要紧。为师谨记一年之约,今为期已满,且为师家中有急事,昨夜已向令尊备述原由。今不及面辞,颇以为憾。
  为师已向令尊另荐了一名先生,若弟有意继续向学,令尊自会去请。
  如有缘,日后自会再见。
  就此别过。
  闻泰周
  某年某月某日
  
  看罢那页纸,李天赐气急了,把牙咬得叭叭响,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闻先生,你说话不算话,不是个男子汉!”
  又过了好半天,李天赐颓然离开了闻先生的房间,去了天井院里,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没有闻先生引荐,他又该到什么地方去拜谁为师学法术呢?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头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听院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院里有人没人?我想讨口水喝!”
  李天赐向来有些好奇,暗想不知又是哪儿来的叫花子?信步过去把院门开了,却见院外站着一人,胡子足有二尺长,全都白了,衣着打扮十分古怪,既不像他父亲李继坤的装束,更不像闻先生的装束。他猜不出这人的来历,上下打量他半会,问道:“太阳还没出来,你咋就出来了?你为啥出门这么早?”
  “果然没有礼貌!”来人呵呵一笑,又很随意地捻了捻长胡须,竟又满脸严肃起来,“李天赐,见了师叔还不下跪!”
  李天赐把脸一歪问:“你是谁?你咋知道我名字的?啥时候成我师叔的?我咋不知道呢?”
  来人也不说话,径直走进院里来,脚下生了风似的,一错眼就到了那几口水缸前。李天赐正不知那人要干什么,却只见他将右手一挥,一股水流竟从一口水缸里腾空而起,直接流进了他嘴里。
  等李天赐飞跑过去看时,却见那一缸水只剩下浅浅一缸底,不由得心中大惊:这个老汉还真的会法术,又傻乎乎问一句:“闻先生说他有个朋友会法术,是不是就是你?”
  那老汉回头看他时,从水缸到他口中的那水流突然消失了。他又一捻胡须,没接李天赐的话茬,却说:“三天后有人在塔云观等你!”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
  李天赐眼见那人的身影马上就要飘过屋脊,急忙高声喊道:“我又不知道塔云观在啥地方,咋得去呢?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我凭啥信你?”
  那老汉的身影已不见了,声音却越过屋脊传了过来,响亮如洪钟:“记住,手上要拿一根桃木棍,出门后向西一直走,要走大路不要走小路。辨不清方向时,把桃木棍在地上敲三下,就会有人给你指路。”
  李天赐又问:“你到底是谁?是不是闻先生的朋友?”
  那洪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记住,你这一走会有很多年见不到你爹妈,他们会难过的。所以你一定要向他们辞行,说明你出门学艺是命里注定的事。你要是见你爹妈哭得伤心,舍不得离开,就别走了,以后好好读书,说不定还能中个举人,那你就光宗耀祖了,比出门学艺胜过一百倍;如果你能忍受与爹妈的离别之苦,说明你师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个学艺的材料!记住,今天午时三刻是个吉时,是出门的最好时间。你跨出院门后,马上就会刮大风下暴雨,但是你不要怕,只管朝风里雨里走就是了……”
  李天赐喊了一声:“我知道了!”又飞奔出院门外,想看一下那个白胡子老汉究竟是怎么腾云驾雾的,可是不论天上地下,哪里还有那老汉的影子呢?
  而此时,太阳刚刚从东边极远处的山垭后爬了出来,不是怎么耀眼,缓慢地在薄云里升腾。李天赐眯着眼瞅了那东方的云彩半会,突然无缘无故地叹了口气,又看向十多步开外石坎边的那一棵香椿树。这棵香椿树至少有五六丈高、洗脸盆那么粗。尽管早过了吃椿芽的时节,可是这香椿树的香味却是一如既往的浓郁,还吸引了一家喜鹊在树顶上筑了一个巨大的窝,当下就有好几只喜鹊停在树枝丫上,时而啄食已有些老的椿树叶,时而叽叽喳喳叫一阵。
  李天赐瞅着其中一只喜鹊,一边出神,一边琢磨中午时候该如何向父母辞行。他虽然出去学法术的态度是坚决的,绝对不会动摇,但是他还是吃不准跟父母辞行的时候,他会不会哭。毕竟他是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们的。
  突然,李继坤的声音响了过来:“你颠啥瓷脸呢?闻先生不教你了,你就成了野的了?”
  李天赐急忙扭头看去,却是父亲和麻狗每人扛着一把锄头,从不远处走来……
  李天赐一边向李继坤跟前走,一边说:“我才去上了个茅厕……”快到他跟前时,又没话找话地问麻狗,“麻狗哥,没去放牛啊?”
  麻狗笑了笑说:“我跟叔去麦地里薅草去了。天赐,你是没到地里去过,都不知道,今年的麦子长势美得很,黑油油一大片。要是这一向再来一场雨,今年的收成就美得很,叔大框模算了一下,弄不好能打一万斤麦子呢!天赐,你没听牛叫唤了没有?”
  “牛叫唤啥?”李天赐有些莫名其妙。
  李继坤嗤的一笑说:“你没看天赐,只怕连麦苗跟韭菜都分不清,还能指望他给你招呼牛?靠屁吹灯!”
  “那我赶紧去牛圈看一下,要是牛饿得饥荒了,得赶紧吆到坡上去!天赐,你把锄头扛回去吧。”麻狗说着,把锄头递给了李天赐,翻身就朝院子背后的牛羊圈方向跑去。
  李继坤扭头看了一眼渐渐去远的麻狗后,很认真地问儿子:“天赐,这一向闻先生教的功课你学会了没有?”
  李天赐“嗯”了一声。
  父子俩一边朝院门口走,李继坤又说:“咱屋这家势,虽说比不了人家大财东,但也有好几百亩地,光水田就百十亩。不管是风调雨顺还是遭年景,咱屋老的少的,都没有饿下过,对吧?但是呢,咱屋祖祖辈辈,就没有识文断字的。从你太爷爷手上咱屋开始慢慢有钱了以后,人经几辈就没少吃不识字的亏。不管是谁从咱屋借粮食、借钱,还是租地,居中人写的那文书,究竟是个啥,咱根本说不清,碰到实在的居中人还好说。要是居中人吃了那边的黑食,把咱做弄了,咱都不知道。所以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叫你念书。”
  李天赐又“嗯”了一声。
  父子俩已经进了天井院子。李继坤将锄头挂在了绷在西厢房外墙上的一道葛藤上。李天赐也将锄头挂在了那道葛藤上,然后便朝东厢房走去,装出要回学舍的架势。东厢房最南边那间房子便是他读书的学舍。
  李继坤却叫住他说:“天赐哎,用功也不在那一时,咱爷父俩谝一会儿。”
  李天赐“嗯”了一声,折转身来,见父亲已然蹲在房檐坎上,左手握着旱烟袋的烟袋杆,右手却在朝烟锅里按烟末,他的脚畔却躺着一根火折子。
  李天赐便在房檐坎上距离李继坤不远处也蹲了下来,瞄了一眼他的烟锅,说:“谝啥啊?”
  李继坤拾起火折子,取下盖子,朝着那火折子的圆口“噗”地一吹,吹出一截火苗来,点着了烟锅,猛吸了一口;又用盖子封住火折子,搁在地上,缓缓说道:“天赐哎,我也没指望你以后能为官作宦,只要你能把咱屋的这份家当守住就行了。”
  李天赐“哦”了一声,心里却在寻思等中午跟父母辞行时该如何开口。
  李继坤继续说:“人都说富不过三代,咱屋是从你老爷爷手上开始慢慢攒家当的。你爷年轻的时候,跟人去丹江口跑了两年码头,回来的时候,也该发财,在半路上捡了二十五两金子,随后就开始置房置地,咱屋才算是正儿八经有些钱了。到了我手上,没敢胡扑腾,只是安安稳稳过日子,虽说没有再挣更多的钱,但是地又多了十几亩,也算是把你老爷爷、你爷攒下的家当发扬光大了。到你手上,刚好三代了,咋样才能把咱屋的家业平平安安守住,不出啥岔子,我是很伤了脑筋的。总觉得像我一样当个睁眼瞎不行,你得念书,只有你识文断字了,才能想得长远,才能把咱屋的家当守住,你说我说的对不?”
  李天赐低着头说:“你说得都对着,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才十来岁,从小就啥活都没干过,你咋就能放心叫我守家业呢?”
  李继坤轻叹一声说:“我跟你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家当不叫你守,再还有谁啊?”
  “为啥不叫我三姐守家业呢?”李天赐笑嘻嘻地说,“我三姐又会纺线织布,又会缝衣服做鞋,饭也做得香,还经常给麻狗哥帮忙舂米、磨麦面,比我勤快,也比我能吃苦,所以我觉得叫她守家当比我强。”
  李继坤捏烟袋杆的手不由得抖索了一下,满眼疑惑地看了李天赐半日,说:“你咋有这样古里八怪的想法呢?俗话说得好,灰不打墙,女不养娘,你三姐咋可能得咱屋的家当呢?你可不敢胡思乱想。”
  李天赐又“嘻嘻”一笑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打个比方……”说到这儿,心底里突然冒出了与当前话题毫不相干的一个想法:“闻老师不是留了个字条吗?对呀,到了午时我干脆就跟爹和妈说,闻老师给我留了封信,叫我去他家找他,他要给我一本好书。这样一说,爹跟妈肯定要当我过两天就回来了,所以就不会伤心,也就不会哭了……”他为自己能有这样聪明的想法感到得意,突然又想,“我为啥要听那个白胡子老汉的话,一定要等到午时才跟爸妈辞行呢?为啥就不能现在就跟他说呢?”
  这样想着,他便又说:“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说吧。”李继坤在房檐坎上磕了磕烟锅,又从烟荷包里捏了一撮烟末按在了烟锅里。他用火折子点烟的时候,李天赐已经不紧不慢地说了所谓闻老师留信让他去取书的事。“……我想我得快点去,晌午饭一吃,我得走。”李天赐继续说着,“要不,我害怕闻先生一出门就又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回去,那就把取书的事耽搁了。”
  “啥书?那么金贵啊?”
  “我咋知道是啥书?他信里又没说书名字,但肯定是好书,对我以后念书有好处。要不,他也不会给我专门留个信。”
  李继坤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问:“你知道闻先生家在啥地方吗?能寻到去他家的路吗?”
  李天赐低声说:“我知道。”可是他心里却多少有点慌乱,生怕父亲会让他说出闻先生究竟家住何处,那他编的谎岂不露馅了?闻先生给他教书的这近两年天气,除了给他念文章,就是给他讲道理,并没有跟他拉过家常,所以他并不知道闻先生年纪究竟有多大、家住什么地方、家里都有几口人等等私人信息。但是他想,父亲肯定是知道闻先生家住何方的,因此心里才慌乱。
  李继坤却并没有追问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闻先生确实是个嫽人。虽说现在不教你了,但是你功课能有现在这么大出息,也多亏了他。所以你到他屋后,就给他说,咱屋一直记着他给你当先生的恩典,以后你会经常去看望他的。”
  李天赐赶紧“嗯”了一声,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李继坤又说:“说起闻先生这个人吧,还真有些高深。前年来的时候,朱先生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我记得清清的,那一天天刚麻麻亮,我出门去倒尿桶的时候,院子门刚一开,就看见椿树底下站了个人,背影子朝着咱屋,眼睛朝远处瞅着,还背了个包袱,手也在脊背后头背着。我还当是谁从咱门上路过呢,就没管事。我从茅厕回来的时候,见他还在椿树底下站着,心想这个人还真怪,就上前去搭腔。”
  李天赐笑了下说:“闻先生还确实有点怪。”
  李继坤吸了口烟,又朝天井里远远地吐了一口痰,一只手掌把残留在下巴上的唾沫星子抹了抹,继续说:“闻先生开口就说,他听说咱屋刚把一个先生辞了,所以他想来当先生。我心想要来当先生,总得考问他一下吧?不敢招个骗吃骗喝的进来,没想到他说得头头是道。”
  李天赐来了兴趣:“你都考了他些啥?”
  “我问他七十二闲人都是些啥人?”
  李天赐说:“你不是不识字吗?都知道七十二贤人,歪!”
  李继坤说:“我也不懂啥闲人忙人,只是听人讲古经时候听说的,所以就拿来套问闻先生。闻先生说得是头头是道,舌头都不打一下咯噔。虽然我听不懂闻先生说的是啥,但我看他说话那气势,就知道是个有学问的人。这闻先生来了后,还真是跟前两个先生不太一样。”
  李天赐说:“就是,要不我也不会跟他好好念书。”
  “前两个先生吧,啥都挑三拣四的。”李继坤说,“住处是咱屋把最好的房叫他们住,吃饭呢,每顿都要给他们做小灶,还顿顿都少不了肉。闻先生呢,自己住厢房,吃饭是咱屋吃啥他就吃啥,一点都不挑。不过,闻先生其实也怪怪的,好像没有家一样,跟那两个先生一点都不像。”
  李天赐点了点头说:“就是怪怪的。”
  “那两个先生家里事情太多,每月都要告一两次假。闻先生呢,从来不告假,也从来不提他家里都有些啥人。我有时候就想,闻先生该不会是一个光棍,没成过家吧?但是他那么有学问的人,咋会说不到媳妇呢?”
  父子俩谝着谝着,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许多时辰,太阳已经耀眼地照进了院里。不一时,麻狗也进来了,乐呵呵地说:“还别说呢,咱屋那狗还真成了精了。我把牛羊往坡上吆的时候,狗就一路跟着。到了坡上,狗就朝高处一个青石皮上一坐,势扎得蛮圆。后来我一想,牛圈里粪都半尺深了,该出一下了。就跟狗说:‘黄毛,你把牛跟羊给咱看好,我回去弄个啥。’狗只个摇尾巴,还把头点了一下,神得太太。”
  李继坤说:“麻狗,你先歇一下吧,活是能做完啊?是这,你先去灶屋拿一个蒸馍垫个肚子,出牛粪那可是重活!”
  看着麻狗虎步猿行进了堂屋,李天赐叹了口气说:“爸,要是麻狗也是你娃该多好,他比我能指望住事。”
  李继坤说了句:“又胡说开了!”又在房檐坎上磕了磕烟锅,站起身说,“天赐,你去叫你妈给煮十几个鸡蛋,你拿着路上吃。记住,在闻先生屋里把书一取就赶紧回来,不要只个贪耍!”
  李天赐“嗯”了一声,也站起身,朝堂屋走去。走到大门口时,又一回头,却见父亲又朝院门口走去了。从院外刮进来的风,吹在父亲身上,竟使他的身形在微微颤动的衣衫里显得十分单薄。李天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角也似乎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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