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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1)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2-10-12 21:31:46      字数:3120

  一
  林炜和从天回镇远望凤凰山的时候,罗亨礼正随学堂总办尹昌衡在那里操练新军。
  四年前,他由重庆来成都,经人指引来到北校场,恰逢陆军小学堂在招收学员,按原订章程,陆军小学堂只招十五至十八岁的学兵,罗亨礼已经满二十,超龄了,但因为许多人对当兵心存顾虑,不愿让子弟入行伍,学堂没招够人,便破例招收了他,还指定他担任临时学长。填表时,他写的是“罗伟”,这是文倬先生给他起的学名,他觉得“亨礼”二字太文气,现在当兵了,用“伟”字气魄豪壮些,因此大家都叫他罗伟,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罗亨礼这个名字。
  进学堂不久,他就发现处境十分尴尬:那些同学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稚气未褪,操练强度稍大点就流眼抹泪或是装头痛肚子痛,闲暇时就玩弹子、抽陀螺、躲猫猫,有的夜晚还要尿床,到外面上茅房碰上小猫老鼠什么的就吓得惊叫哭鼻子,弄得他这个临时学长像当保姆似的,哄不住骂不得,十分头疼。最让他难堪的是,列队时,他比同排的学兵高出半头多,被那些娃娃兵喊成“冒头子”“晾衣杆”,听说他已经成家而且有个女儿,调皮的就“亲爷亲爷”叫个不停,还有的嘻皮涎脸缠着他问房事“味道”如何如何……他勉强坚持了两个月,实在熬不下去了,便向总办周道刚要求调到新军营去,殊不知周总办因学兵缺额多刚受了申斥,正在气头上,见罗亨礼缠着要走,大发雷霆,关了他的禁闭。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次被关禁闭,竟然成了他军旅生涯中的一次机遇。
  
  那天,四川总督赵尔巽来学堂检视,突然听见旁边规诫室里有人在高声吟诵,他驻足一听,是李白的《行路难·其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那人念诵完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赵尔巽操着他那东北腔官话说道:“慷慨激越,声情并茂,胸中似有块垒。此人是谁呀?”陪在身旁的周总办急忙向他作了禀报。赵尔巽翘了翘手指:“带来!让本督瞧瞧。”
  罗亨礼被带到赵尔巽落座的茶室后,见上座之人威仪凛凛,气度不凡,且有总办陪伺在侧,知道是个大官,连忙上前一步敬了个军礼。赵尔巽比较开明、爱惜人才,见罗亨礼眉目英挺,器宇轩昂,便有几分好感。听他陈说情由后,问道:“听你的谈吐,是读了不少书的,你师从何人呢?”罗亨礼毕恭毕敬地回答:“顺庆府西充县召善沟张公文倬先生。”赵尔巽略略想了一下,问:“这个文倬先生与张澜是何关系?”“表方先生是文倬先生的三公子。”赵尔巽“哦”了一声,吩咐道:“拿纸笔来!”竟是要罗亨礼写几个字来看看。
  罗亨礼握着长管毛笔,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奋笔写下“投笔从戎,报国抒志”八个行书大字。赵尔巽微微颔首,转头对总办说:“此子颇有学养志向,当是可造之才。就让他去速成学堂吧!”就是这一句话,决定了若干年后罗亨礼与川军“速成系”首脑、人称“四川王”刘湘等人的关系。
  
  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是赵尔巽主持创办起来的一所军官学校,宗旨是为大清朝新军培养下级军官。罗亨礼去的时候,学堂的学生只有六十余人,是从军事讲习所转入的。第二年春,又从陆军弁目队考进一大批,加上从各地新军里选入的,有两百人左右。原先的被称为“旧班”,后来的被称为“新班”,新班学生多,又分两个小班。因罗亨礼刚从陆军小学堂转来,不少课程没赶上,学堂总办钟颖便将他从旧班调入新班学习。新班里不少人,如刘湘、杨森、王缵绪、潘文华、唐式遵、鲜英、傅常、李树勋等,后来都成为川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罗亨礼与他们不是同一个小班的,因而除了与张澜先生有师友之谊的鲜英、兼任速成学堂军体教练的潘文华,他同其他人来往不多。
  编入新班大半年后,罗亨礼遇上一场让他永生难忘的、险些遭逢灭顶之灾的事故。其间的惊心动魄,远非当年他同林炜和、盛克勤在嘉陵江上遭遇土匪可比。
  
  二
  那天学堂放假,同为步兵科学员的谢炯一大早就来邀他去逛南郊武侯祠。谢炯是岳池人,与他算小同乡,为人正直豪爽,两人认识不久就成为好友。他们在武侯祠里赏竹、品茗、评说碑刻题词,竟耗了大半天,向晚时才回到北校场附近,上了一家熟识的小酒楼,选了个僻静的小间对坐饮酒。酒至半酣时,谢炯一双微微发红的大眼盯着他,说:“罗老弟,你知道我姓啥么?”
  罗亨礼诧异地说:“老哥你喝多了吧?你不是姓谢嘛,啷个还来问我!”
  谢炯摇摇头:“那是跟妈姓的,我本来该姓陈!”他将满满一杯酒倒进嘴里,“呯”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你我相交这么久了,哥子今天要给你讲实话。我、我……我是英王陈玉成的嫡孙!”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嫡孙?罗亨礼惊住了。他仔细看看谢炯,神情凝重,灵台清明,并没有醉糊涂。
  “那……你……?”
  “我晓得你要问啥子。”谢炯笑了一下,目光投向远方,说起当年故事,“我们的祖籍是广西藤县,我爷爷十五岁就跟随叔曾祖陈承镕参加了金田起义,八年苦战,建功甚伟,被封为英王。天国末年,曾国藩以湘军主力围困安庆,我爷爷率军奋力死战,两万多将士战死,安庆失陷,我爷爷退守庐州。天王洪秀全大怒,将我爷爷革职。不久,清酋多隆阿率大军包围了庐州,敌众我寡,我爷爷决定弃城突围,去同西北军会合。就在这时候,驻扎在寿州的苗沛霖派人送信劝我爷爷到他那里去,还答应合兵攻取汴州。苗贼原来是捻军头目,又接受了天王给的‘奏王’封号,我爷爷就相信了他,万没想到他已经暗投了清军,结果中计遭擒,被送到胜保的大营。我爷爷坚拒威胁利诱,最后在河南延津被凌迟处死。我父亲当时才八岁,跟着爷爷在军中,也一同遭捕,幸亏遇上好心人帮助他逃了出来,流浪了好几年,后来到了岳池县回龙场,给人家放牛帮工。我外公是当地农民,有一点田地,见父亲人品劳力都不错,就招他做了上门女婿,生下了我……”谢炯讲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但没有泪,而是闪动着两团火。
  面对这番倾述,罗亨礼既震惊又感动。眼下还是大清王朝,陈玉成之孙无疑还在“逆属”之列,他竟然把最隐秘的事告诉于我,这不仅仅是坦诚,更是莫大的信任!他理了理思绪,问:“谢兄,你今天推心置腹地告诉我这些,我想不会是平白无故的。我们是兄弟,你有啥想法不妨直说嘛!”
  “反清!”谢炯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目光炯炯地望着罗亨礼。
  “反清?”罗亨礼心中猛然一震,“咋个反?”
  谢炯将两人的酒杯斟满,把头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在新军中发展人手,积蓄力量,待机而动!老弟你是清楚的,现在朝政腐败,民生凋敝,外强觊觎,各地会党蜂起,帮口林立,人心思变,大清朝已是风雨飘摇,当可奋力一击而改天换地!”
  罗亨礼早就对朝廷和官府的腐朽贪墨不满,又受张澜先生革除弊政、富民强国思想的启发和同盟会、兴中会宣传影响,已有变革现实的朦胧愿望和某些冲动。谢炯从与他密切交往中,是觉察到这些的,因而敢于直言剖陈。罗亨礼呢,虽觉得有些突然,但与自己的心思是合拍的,既然已经挑明,当然点头赞同。谢炯还告诉他,已经同炮兵科的余龙、步兵科的李挽澜联络好了,连助教兼学员的潘文华也同意参加哩!
  
  经过一段时间准备,在一个假日下午,谢炯、余龙、罗亨礼、潘文华、李挽澜等二十多人陆续来到北校场外一家茶馆的后院,共叙牒谱,义结金兰,成为拜把子兄弟,建立起一个秘密小团体。他们拟订了一份金兰谱,个个在上面签字画押。金兰谱的序言由傅常和罗亨礼起草,众人斟酌改定,情词恳切,激烈愤慨,明确表达了反清宗旨。谢炯提议,这份金兰谱的底稿由余龙负责保存,大家都同意了。
  余龙素来谨慎小心,然而过分小心却难免招致失误。他觉得金兰谱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旦被当局发现,其他不说,只凭序言中“炎黄华胄,岂戴胡儿天子;巴蜀俊彦,当为新宇先锋”两句,一干弟兄就有掉脑壳的危险,想来想去,为保险起见,就将它藏在贴身的衣兜里。殊不知,在一场军体训练后,竟然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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