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事故

　　陆晓渊在西屋睡了一夜，次日一大早就匆匆往城南“李氏炒坊”去了。没想到这一天，他要搭乘的42路公交车晚点了些，他站在离菜市场不远的一处公交车站牌下，一边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边东瞅瞅、西望望，焦急等待42路公交车的到来。此时，站牌下还站着两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看样子也是很着急。厂里有规定，上班迟到要扣工资。其实，陆晓渊在乎的并不是钱，而是他不想因为这一次回家延误工时，让李老板对他产生看法。这么多天来，李老板对他一直不错，工作中、生活上，处处照顾。他不想让李老板失望，哪怕一点点。
　　42路公交车终于出现了。陆晓渊又看了一遍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显然是赶不上了。于是，他给李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迟到了。李老板在电话那头说，没关系，尽早赶来就是了。挂断电话，陆晓渊的心才略略平复了些。
　　来到厂里，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干活了，陆晓渊跑到宿舍，拿了帽子和口罩，来到厂房。他负责八号炉，与他相邻的九号炉的老孙见他匆匆忙忙，问：“昨天回家了？”陆晓渊笑道：“是的，没想到今天迟到了。”他一边说一边扛来一袋花生，往炒锅里倒了一半，从老孙那里将炉火引着，抄起铲子开始干活了。
　　午饭时，陆晓渊与大家坐在食堂吃饭，这时，业务员兼司机小刑走进食堂，将陆晓渊叫了出去。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两人站住了，小刑道：“你真有口福，李老板让我买了一份卤肉，叫你去吃呢。”陆晓渊道：“我还是不去为好。李老板这样待我，其他工友会有意见的。”小刑道：“没事的，李老板对你好，这说明你与李老板私交深厚，跟工作没关系。只要你与他们在工作上表现一样，他们即使有意见，也是没有道理的。”陆晓渊听小刑这样说，仍觉得不妥，小刑催道：“快去吧，端着你的碗。”陆晓渊见盛情难却，进了食堂，端着饭缸子，去了李老板办公室。
　　办公室里，李老板、老板娘及他们的女儿等人正坐在一起吃着饭聊着天，十分开心。茶几旁边放着一双筷子。李老板向陆晓渊说：“刚才我听小刑说你不想来？你不用担心，工作是工作，我一视同仁；但在生活上，我是个很随和的人，喜欢跟谁靠近就跟谁靠近，别人没理由说我的不是。”陆晓渊仍有些犹豫，但还是挨着小刑坐了。他一边吃面，李老板一边往他的碗里夹肉。这两个多月来，陆晓渊在工作上认真、出色，待人真诚，工友们对他是肯定的。但是，仍有个别心胸狭隘的人会嫉妒他，这一点，敏感的他自然也感觉得到。好的是，陆晓渊很争气，他尽量避免工作中的失误，他想用这种方式堵住那些嫉妒他的人的嘴。
　　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节奏让陆晓渊逐渐淡忘了曾经的苦难。每当忙碌了一天，晚上躺在宿舍里时，他就有一种知足感和小小的成就感。
　　且说这天上午，十点半休息时，陆晓渊与老孙、老齐等坐在一起闲聊。老孙说：“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女朋友来？”陆晓渊道：“她学习紧张，没时间，我劝她尽量别来。”老齐道：“现在的女孩子慌得很，当心跟别人私奔了。”陆晓渊道：“怎么可能？我女朋友不是那样的人。”老孙说：“天下的女人就像南墙上的皮，剥了一层又有一层，晓渊这么帅，还担心这个？”正聊着，忽见12号炉炉膛里的一团烈火滚了下来，引燃了堆在地标线内的柴火。说时迟那时快，陆晓渊忙站起来，向12号炉奔去。大家发现后，也纷纷围上来，此时，火势已被陆晓渊控制，只是慌乱时他的右脚被柴火上的一根钉子扎了一下。他强忍着疼痛，挪着步子往外走，在厂房门口坐下来。老孙见状忙问：“怎么啦？”陆晓渊说：“脚被钉子扎了一下。”一边说一边脱了鞋，只见血已经渗出袜子。老孙忙将他扶起，这时，又过来一个工友，二人扶着陆晓渊，往宿舍去了。
　　大家虚惊一场，但都知道陆晓渊的脚被扎伤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已过，负责12号炉的老杨将现场清理干净。原来，休息的时候，老杨没有把炉膛里的火全部熄灭，导致了这场事故。很快，李老板得知了此事，来到厂房内查看。他将老杨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尔后匆忙到宿舍看陆晓渊去了。钉子扎得很深，血流不止。李老板回头命人将陆晓渊送往附近一家诊所。诊所医生观其伤势，建议到医院处理。
　　李老板得知消息后，开车来到檀桢堡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里，陆晓渊躺在床上，右脚已缠上了绑带，血被止住了。李老板见陆晓渊情绪稳定，回头问医生伤势到底如何。医生说伤得不轻，需留院观察半个月。李老板坐在病房里，问陆晓渊感觉怎么样，陆晓渊强忍疼痛说没事。护士拿着吊瓶和支架走进来，说：“疼痛还得忍一忍，先输液。”吊瓶挂起后，护士离开病房。李老板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注入陆晓渊的身体，心里好像也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阵剧痛。说：“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记住，你在这里住着，工资照发，你好好配合医生就行。”说完，就离开了病房。刚走到病房门口，护士走进来，问李老板：“你是他什么人？”李老板说：“他在我厂里上班，我是他老板。”护士说：“病人需要家属陪护。”李老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陆晓渊问护士：“一定要家属陪护才行吗？”护士说：“当然。你现在是个病人，下不了床，一日三餐谁来照顾？所以，家属一定要来。”说完，护士去了别的病房。李老板有些难堪，想了想，对陆晓渊说：“要不通知一下你白叔叔或者立轩哥？”陆晓渊忙道：“万不可让他们知道！若让他们知道了，肯定会为我担心的。”李老板道：“那怎么办？”陆晓渊蒙了。
　　李老板在病房里徘徊了几步，忽然想出一个人来，向陆晓渊说：“要不就让丛珮来，她这些天在家闲着，无事可做。”李老板所说的丛珮是他自己的女儿，现年二十一岁，在外地工作，这些天在家休息一阵子。陆晓渊想了想，不由想起白露，陷入两难。
　　“也好。”陆晓渊说。尽管他有些纠结，但也只能这样了。
　　当天下午，李丛珮便来到医院。虽然陆晓渊与李老板很熟悉了，但对李丛珮，他并不了解。在仅有的一两次接触中，她似乎给人一种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男孩子的感觉。
　　“饿了吧？”李丛珮笑着，将买来的饼干、水果等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说，“先吃一点饼干，我这就给你买饭去，你想吃什么？”
　　“先不用买，我不饿。刚才是人家给了一个饼子夹肉，还吃了人家两个苹果。”陆晓渊指了指与他临床的一个病人，说。
　　“你们是……”那病人扭头问。
　　“我是他姐姐。”李丛珮道。
　　陆晓渊惊奇地望着她。她的这个回答，确实让他意外。
　　李丛珮拿了凳子坐在陆晓渊病床边，与那个病人攀谈起来。那个病人似乎也很健谈，与李丛珮从东拉到西，从南扯到北。陆晓渊一边听他们闲侃，一边乐着。时间很快溜走，窗外的阳光黯淡下来，李丛珮到街上去买饭。这里，陆晓渊向那个病人说：“聊了大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那个病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医生护士整天管我叫‘无名氏’，你也叫我无名氏好了。”陆晓渊道：“无名氏？这个名字挺特别。”陆晓渊还要问他什么，李丛珮已提着饭走进病房，陆晓渊还给无名氏一个饼子夹肉。陆晓渊与李丛珮吃着饭，无名氏看着这对幸福的“姐弟”，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几个人同在一辆三轮车上坐着，别人都没事，就我一个人摔断了胳膊。”李丛珮咬了一口饼子，向那无名氏道：“兄弟，你听我一句话，‘人的命天注定’，该你倒霉时你就得倒霉，怨不得别人。”无名氏继续叹气。大约八点多钟，护士端着药走进来，让陆晓渊喝药。之后，护士又拿来一张轻巧灵便的折叠床，对李丛珮说：“以后你就睡这张床了。”李丛珮答应着，与护士一起将折叠床紧贴着陆晓渊的病床摆放了，不提。
　　睡觉前，陆晓渊对李丛珮说他要小便，李丛珮扶他起来，下了床，搀着他一步一步走出病房。陆晓渊从洗手间出来，李丛珮又扶着他回到病房。这个病房共住三个病人，无名氏与另一个病人已经睡着了，陆晓渊上了床，李丛珮帮他拉开被子，陆晓渊脱掉外套，和着秋衣秋裤睡下了，四周一片寂静……
　　过了两天，李老板到医院看望陆晓渊。此时，陆晓渊的伤势已有所好转，李老板放心了。其实，对陆晓渊来说，当前最担心的不是脚，而是白露、白立轩和白叔叔，他真的不想让他们知道这回事的发生。所以，在医院的每一天，他的眼睛都盯着病房门口，同时，他还十分关注自己的手机，只要有来电，他就会马上拿起手机看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