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城（2）

　　3.邻居
　　客厅房间里，放着他们从老家托运来的木箱，里面是家具和大件物品。
　　单建华打算把托运箱子拆开，却一拍大腿说：“嗐，我那些工具都装在箱子里啊。”托运箱子的木条都钉得牢牢的，没有工具可怎么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走在前面的女人，一米六的个头，白皙的瓜子脸上，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烫了大波浪的卷发，穿了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显得漂亮时尚；男的比女的高一个头，身形略胖，圆圆的脸，笑眉笑眼的看着很和善。
　　漂亮女人笑着说：“是新来的邻居吗？我们是402的。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淑朵高兴地迎了过去，笑回道：“你们好。我们是刚到的。感谢你们哈。”
　　“不客气，以后就是邻居了哦。我叫苏玉梅，这是我先生，叫孙志远。”苏玉梅说话软软的，好像唱歌一样。
　　张淑朵也赶紧介绍了自己一家人的名字。
　　“你们有没有榔头、撬棍？我要拆这些木箱。”单建华向孙志远问道。
　　“有，我去拿来，帮你一起拆。”孙志远爽快地应答后，转身跑回家去拿工具了。不一会儿，孙志远拿了榔头和尖嘴钳来，递给单红军，两个大男人开始拆木箱子。
　　跟着孙志远后面来了两个小男孩，苏玉梅叫他们说：“过来，孙明，孙亮，叫叔叔阿姨好。”两个男孩子长得都很清秀，眉眼和苏玉梅很像。
　　孙明、孙亮腼腆地向单建华、张淑朵问好后，就朝阳台上的单红军和单红艳兄妹跑去。四个小孩趴在栏杆处往外看。
　　张淑朵和苏玉梅交流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孙明比单红军小一岁，孙亮比孙明小三岁。
　　孙明热情地向单红艳介绍着街上的情况：“下面有粮店、菜店、肉店。”孙亮补充道：“还有卖糖人的。”孙明说：“我带你们下去玩吧。”
　　单红军看到父母和孙叔叔正忙着，便说：“我不去，我要干活。”说完便去帮着父母打下手，递下工具，搬个东西的。
　　苏玉梅看到屋子里有些乱了，便喊着三个小孩子：“来来，你们三个小的，到我家去玩吧。这里都是木头、钉子的，不要扎着了。”
　　大家一起忙碌着。期间有502的邻居孟新燕来打了个招呼。孟新燕比张淑朵和苏玉梅要大个五六岁，穿着一身的蓝色工装，手上拿着个布袋子，说是去买菜。
　　一个多小时后，家具大致都归位了。大房间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子、一个樟木箱子；小房间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子；客厅两张靠背木凳子，一张长条凳，一张方桌、两只小马扎；厨房里一个碗柜。
　　单建华和张淑朵准备将木箱拆下来的木条堆到阳台上，以后可以当柴烧。
　　孙志远说：“你们不打算用煤气吗？煤气比木头好用。”
　　张淑朵惊讶地问：“煤气是啥子？贵不贵嘛？”
　　孙志远说：“炼铁厂的废气处理后输送到住宅区做生活煤气，内部职工只要五分钱一度，便宜的。”
　　张淑朵犹豫了一下说：“五分钱也是钱嘛。先放到再说嘛。”
　　孙志远看看没有力气活需要自己帮忙了，便回家了。
　　单红军和父母又忙了阵，把木条整理都堆到了阳台上，将被褥、衣物往床上一放，将碗、碟、盘、筷、酱菜瓶子往碗柜上一摆，房间里生活的气息就出来了。又一起收拾了下卫生，就将近十二点了。
　　苏玉梅过来喊单红军他们：“我家里已经烧了面条了，你们过来一起吃嘛。”
　　张淑朵不好意思地推辞。
　　苏玉梅热情地说：“不要这么客气啊。你们刚搬来，什么菜都没有，怎么烧饭啊？”
　　张淑朵无法拒绝，便答应说：“好嘛，多麻烦你们一家的。”便从背篼里拿了罐辣椒酱，向苏玉梅推荐说，“这是我自己做的辣椒酱，拌面条最好吃了，拿给你们尝尝看。”
　　走进苏玉梅家，单红军觉得眼前一亮。苏玉梅家和单红军家的大小、格局都一样。只是屋子里摆的家具和各种装饰品，都很漂亮、时尚。柜子、桌子和凳子上，搭着绣花布；柜子上放着插着塑料花的花瓶。
　　张淑朵羡慕地夸赞着：“哎呦，这家里可真漂亮啊。你看这水泥地哦，都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了。”
　　孙志远从厨房端了一盆面条出来，笑说：“玉梅爱干净得很，一天拖好几遍。”然后招呼大家，“来来来，吃面条了。”
　　大家吃着面条聊天，互相询问情况。苏玉梅是物资处的文员，孙志远是招待所的厨师，都是江苏人，调过来五年了。
　　回到自己家后，单红艳对妈妈说：“苏阿姨家的面条真好吃。”
　　张淑朵不服气地说：“当然好吃了，那个是鸡汤，里面还有鸡肉和香菇。不年不节的，还真舍得。”在渝县乡下的时候，只有过年或者有大喜事的日子才会杀鸡吃。
　　张淑朵看了看自己家里从老家运来已经用了多年的家具，样式简陋老土，外观破旧，下决心地对单建华说：“要赶紧挣钱，把这些家具都换新的。你看人家屋里多好看的。”
　　
　　4.转学
　　第2天一早，张淑朵带着单红军和单红艳，去片区的东风小学办转学手续。单红军在老家已经上了三年级，单红艳上了一年级。
　　从家里走出来，走过火车站广场，越过几根铁轨，又爬上个小山坡，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来到了东风小学。
　　单红军对这个小学有些失望，还没有老家的村小学好。村小学是泥巴墙的瓦房，至少看起来是坚固的。而东风小学就是一排用木头柱子和竹席搭起来的席棚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平房有六间屋子，每间屋子门口的墙上用红漆写着编号，最东边的两间房间，一间写着“办公室”，一间写着“校长室”，办公室和校长室的中间挂了个“工业部攀钢东风小学”的牌子。平房前是一块平地，裸露着黄土，有一个老师带着一队孩子在跑步，脚边扬起阵阵黄土灰尘。看来这黄土地就是操场了。在操场东边山坡脚下，有个矮小的席棚子，装了两扇竹篱笆的门，门上写着“男”“女”字样，看来是茅房厕所了。
　　张淑朵带着儿女们走到校长室，见到了王校长。王校长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齐耳短发，戴着眼镜，穿着的确良的短袖白衬衣，黑色的长裤，一双黑布鞋，文质彬彬的。
　　王校长查看了他们的转学证明，然后说：“你们手续是齐全的。但是不知道你们老家的教育水平，和我们这里的差距怎样。我们要做个测验，看看能不能跟得上。”
　　王校长去隔壁房间找来了两份测验卷，让单红军和单红艳做。张淑朵看着兄妹俩做卷子很紧张。好在，老师批改过后，两人都有八十分以上。
　　王校长看了看卷子，又和单红军兄妹交谈了几句，问他们喜不喜欢上学，上学了会怎么做，然后对他们说：“好，你们可以来上学了。书本我让班主任发给你们。还有，你们在学校要说普通话，要赶快改掉四川话的口音。”
　　单红军这才知道王校长那一口字正腔圆的话，是普通话。
　　然后王校长又说了学校的上下课时间安排，让张淑朵到隔壁办公室找杜老师交学费和书本费后就可以走了，她要带着兄妹俩去各自的班级。
　　张淑朵叮嘱兄妹俩：“你们要听老师的话哦，好好听课。红军，放学了你要带妹妹一起回家哈。”
　　单红军“嗯”地答应了一声，紧张地跟着王校长往教室走。
　　王校长带着单红军来到写着编号3的教室。教室里也是黄土地，摆满一排排两人一桌的长桌子和长条凳，坐满了学生。教室前方的席棚子墙上，贴着8张红色的菱形纸，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标语下挂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着生字和拼音。黑板下放着一张方凳，凳子上是一叠本子和一块抹布。这样的教室，连讲台也没有。
　　王校长和教室里的老师打招呼：“杨老师，这是刚转到你们班的新同学，叫单红军。交给你了。你把书本找齐给他。”王校长转身带着单红艳走了。
　　杨老师比较年轻，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小脸细眉，眼睛亮亮的，额头有一排刘海，扎了条长辫子，穿着有花边的白衬衣和黑布裤子，脚上是一双白色塑料凉鞋。
　　杨老师向同学们介绍：“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单红军，大家鼓掌欢迎。”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杨老师拉着单红军和两个同学比划了下个头，调整了座位安排，把单红军安排在了第3排中间的一个位置。
　　单红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从军挎包里拿出书本和一个纸盒子放在课桌上。那个纸盒子是针剂盒，妈妈找村卫生员要的，当他的文具盒，里面放了一支铅笔，一块橡皮。
　　单红军听着课，跟着老师描写着黑板上的字。老师说的话有些他不太听得懂，四周都是陌生的同学，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