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3、4）

　　（三）
　　大意失荆州
　　英才班已经完成了两届招生，总体上一切还算顺利。只不过是为了节省资金，办公用品一律废旧利用，把个好端端的英才班搞得像个破烂的市场似的。柯东想：“一中那个装破烂的库房，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下一届招生，还用破烂儿吗？没了。这回怎么着也得买新的了。电脑、办公桌、学生课桌、学生用床以及印刷设备，尤其是电脑和印刷设备，经常遭到老师们的吐槽。也不能怨老师们吐槽，这两样是常用的，不好使的确耽误事。”
　　虽说在《纲要》里明确提出，要给第二届英才班拨款60万。王县长也非常支持柯东。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政府没钱，王县长也是没有办法。柯东想：“向政府要钱，一定要勤，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把钱搞到手为止。”但仍是多次无果。
　　一天，王县长给柯东打来电话，说钱有着落了。柯东便匆忙去了，呈上预算清单，可王县长看都没看，而是老调重弹，说：“新一中建设马上就要开工了。等到新一中建好后，英才班就要搬到新一中去，所有的设备都要更新。如果现在就更换，将来一淘汰，就浪费了。现在的设备，能将就就将就，能对付就对付。再将就一二年，就行了。”
　　柯东说：“真的是很难再将就了。这些设备都是急需的。”
　　王县长想了想，说：“好吧。我只能给你40万，我已经尽力了。如果实在不够，你们局再出点儿。”又补充说：“待会儿就支走。”
　　柯东想：“好家伙，一下子就给我砍掉20万。但总体上说，这王县长还是真的够意思。有了钱就主动联系我。要是换做别的县长，我不知要跑多少趟，要费多少的口舌。到最后能不能要出钱来还不一定。”就说：“谢谢王县长！肯定是不够的，我们局再出点儿。对付着到新一中建成。”
　　但问题来了。王县长当即给钱，这钱应该转到教育局的账户上，可教育局的会计却有事出门了，没法转到教育局的账户上。柯东想：“还能等会计回来来拿钱吗？说不定过几天又出什么变故呢。难得县长这么痛快，我还婆婆妈妈地干啥。干脆先打到我的账户上，等会计回来再转到局的账户上。”
　　柯东随政府财务人员去银行，将那40万元转到自己的银行卡上。可是等到教育局会计回来，他并没有马上将钱转到局的账户上。他想：“等过几天采购办公用品时，再转也不迟。”他竟没有意识到，这是严重违反财经纪律的重大问题。他之所以大意一来是因为他爬得太快，只顾的得意了。二来他没有从政经验，相关的法律法规竟然不懂。
　　然而采购的事总是一拖再拖。他又想：“王县长说得对，办公用品能将就就将就。等第三届英才班招生时，再要个几十万，一块儿采买就行。”然而，他哪里知道，他早已被人盯上了，却还浑然不知。他一直拖了三个多月，就在他打算采买之时，纪检却找上门来。
　　
　　当柯东接到纪检书记打来的电话，要求到纪检委开会时，他还是一脸的轻松。因为他经常开会，对此已经麻木了。但他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到纪检开会？这可是头一次呀！到纪检那开啥会？”他心跳加速。回想自己的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觉得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呀！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因为这样他有时间思考。
　　他一到纪检委，立即就被带到纪检监察1室，他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他就像一个犯人一样脸色惨白地坐在被告席上，面前是一群态度威严的人。有问询人员、笔录人员、录音录像人员及设备，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要记录下来。
　　纪检书记亲自问话。当问及是否将县财政拨款40万元转入私人账户时，柯东轻松了一些。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合理的解释，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话持续了有一个小时。最后，纪检书记宣布：柯东的行为严重违反财经纪律，要求停职反省。回家再想想还有那些问题没有交代清楚，要及时交代。
　　
　　方华中午下班回家，见柯东脸色惨白，忙问怎么啦。柯东就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不语。方华吓坏了，焦急地问，柯东便说了。方华的胆子更小，竟哭了，说：“要是给你定个贪污的罪名，可就完了。”
　　这句话让柯东魂飞魄散。刚才他还心存侥幸，以为有王县长撑腰，最多给自己个处分。如今听方华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便心如死灰，也哭了。不过，毕竟还有王县长这颗救命稻草，便安慰方华，说：“甭怕，待会我跟王县长说说，让他给通融通融。”
　　此时的柯东还心存侥幸。他哪里知道，有多少人要指他于死地呀。王县长躲还怕躲不及呐。即使真心帮他，也未必管事。
　　方华说：“还待会干嘛！你现在就打！”
　　柯东说：“现在，还没下班，王县长不便接电话。等过了12点，我再打。”
　　12点一过。柯东就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王县长的电话。王县长接了：“喂！柯东，有事呀？”
　　柯东结结巴巴地说：“王县长，我让纪检的查了。”
　　“怎回事？”王县长问。
　　“就是上回你拨给我那40万，当时会计不在家，我就转到我银行卡上了。”
　　王县长迅速而又凶狠地说：“你、你、你怎么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真没承想！我正在市里开会，明天回去。”说完就挂了。
　　柯东知道，王县长不允许在电话里谈论这种事。方华则一脸的懵逼，说：“王县长是不是不想管呀？”
　　柯东说：“今晚我去他家里找他。”
　　
　　柯东他们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就乘出租车去了市里。本来，柯东要自己开车的，方华不肯，说：“你那开车技术行吗？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整出个交通事故，就更完了。”还说：“待会儿去市里，我也去。”
　　柯东说：“你去干啥？”
　　方华说：“我啥也干不了，我就跟着你，有事好商量商量。”
　　柯东说：“王县长的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方华说：“我不进王县长的家，我就在外面等。”
　　
　　刚到4点，柯东他们就到了王县长家所在的小区，柯东想：“要是王县长现在从外面回来，多好呀。我就在外面和他说说。”他们一直等到6点，也不见王县长回来。原来，王县长在上午就开完了会，下午一直在家休息，根本就没出门。
　　十一月的天气，夜晚已经很冷了。柯东和方华走的匆忙，没有添加衣服，所以冻得瑟瑟发抖。柯东拨通王县长的电话，可王县长不接，就硬着头皮敲王县长的家门。王县长从猫眼里见是柯东，就可怜他，开了门，将柯东引进客厅，坐下后，王县长就埋怨说：“你怎么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柯东揉揉自己的脸，痛苦地说：“我没经验。”
　　王县长说：“要是在前几年，你这点事不算事。可现在不行了。现在多严呀！”又说：“下午，我了解一下你的事。是有人举报你。现在的事是这样的：有人举报，如果纪检委不立案调查，将来纪检的相关人员要负责的。同样的，立案后，如果纪检不把这事上报给巡视组，那将来也要负责任的。这年头，谁愿意为了你把自己牺牲掉呀。”
　　柯东吓得一脸的茫然。
　　王县长接着说：“明天，中央以及省巡视组就下来了。我今天开会就说的这事。只要纪检把你的事上报给巡视组，我就无能为力了。”
　　柯东本来想说“你能不能跟纪检的说说，别把我的事汇报给巡视组”，但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而是愚蠢地问道：“纪检会不会开恩，不把我的事汇报上去呀？”
　　王县长在心里笑了，觉得柯东真是幼稚，说：“不汇报的可能性是0。汇报的可能性是100%。”
　　柯东把头埋进怀里，说：“这可怎么办呀？”
　　王县长也不知如何安慰柯东，因为说空话没用。两个人就那样坐着。柯东还没吓得理智全无，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就站起来告辞。
　　王县长说：“信天由命吧！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到门口，他拍拍柯东的肩膀，说：“不要失去希望。我这里肯定会给你想办法，有好消息，我会告诉你。但是，你不要联系我，我联系你。对了，把你媳妇的电话号码给我，有好消息，我就打她的电话。注意，咱俩不能再联系了。”
　　柯东把方华的电话号码告诉了王县长，看着他记在手机里，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四）
　　柯东信靠耶稣
　　两口子回到家里，愁苦万分。第二天，方华对柯东说：“咱俩去南庙烧个香吧！求菩萨保佑一切平安。”柯东心里一动，想：“我们何不信耶稣呐！”就对方华说：“咱们信耶稣吧！”
　　方华一愣，好像不明白柯东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问：“耶稣能保佑咱们平安吗？”
　　这句话把柯东难住了，同时也引起了他的思考，他想：“神既然是公义的，祂会保佑我平安吗？我可是个腐败分子呀！是个罪犯。如果耶稣保佑像我这样的人平安，那么祂就不是代表公义的真神。”于是就说：“祂不会保佑咱们平安的。”
　　方华说：“那我们信祂干啥？”
　　柯东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求菩萨就能保佑咱们平安吗？很多出事儿的人都求过菩萨，最后也没平安。”
　　方华问：“你到底去不去？”
　　柯东狠狠地说：“不去！”
　　方华就转身离去。
　　方华走后，柯东继续思考：“我为什么要信靠耶稣呢？”想了半天儿，也没有合适的答案。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灵需要祂，在精神上需要祂的抚慰。“这就够了。爱一个人（耶稣）需要理由吗？”他想。
　　怎么样才能信耶稣呢？是否需要一个仪式呢？柯东不知道。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见过一段祈祷文，于是就在网上搜索，一下子就搜到了，他高兴地念了起来：耶稣，我需要你。我为过去远离你的生活而悔改。谢谢你为我的罪而死在十字架上。我相信你是神的儿子，现在我接受你作为我的救主和生命的主。我将一生跟随你。
　　柯东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祷告，他仿佛觉得耶稣悦纳了他，用祂的宝血涂抹了他的罪，天父赦免了他的罪。
　　他又翻开《圣经》，马太福音第六章9——13节：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他将这段祈祷文背诵下来，同样的一遍遍地祷告，直到方华回来。
　　
　　县纪检果然将柯东的案子移交给巡视组。巡视组正担心此次巡视毫无收获，而被上级指责为不作为。现在好了，终于逮住一个，而且还是个局长。他们如获至宝，高高兴兴地将柯东移交给司法机关。
　　一个星期后，当柯东被人带走时，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在地上必将受到审判，而在天上，他的罪将被赦免。他被带到市刚刚建立的一个“反腐基地”，在那里，他勇敢地面对一切。
　　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是全面交代自己的罪行还是拒不交代？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他开始祷告，祈求神的启示。
　　审讯开始了，他拒不说话，因为神没有给他启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白天几个人轮流审讯他，有时把他铐在墙上，使他既站不起来，又不能坐下，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就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神的荣耀，看到天空中有一个人出现后就慢慢地隐去了。他惊喜万分，认定那就是神正给他启示。他想：“神没有说话就隐去了。就是启示我也不要说话。”于是，他拒不交代。
　　第二轮审讯开始了，这一次更加严厉，柯东忍受不了了，就说：“主呀！原谅我的软弱吧！”于是避重就轻，承认自己有轻微的受贿行为，并说自己的罪行都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审讯人员果然在他的家里找到了那个笔记本。
　　按着本子上的记录，差不多全县的校级领导，都有行贿行为。于是，把本子上记录的这些人全部召集到纪检委问话。这些人吓得要死，不过他们大多都是老江湖，都一口咬定：自己和柯东是好哥们儿，他们只是过年过节互相走动走动，而且，柯东也给他们送过礼物。只有两个人承认了自己行贿行为。这两个倒霉鬼因此收到了记大过处分。
　　上级有关部门经过研究决定：如果处理这些人，那么，县整个的教育系统就全部沦陷了，影响极坏。而且，行贿的数额并不是很大，不过是三、五千而已。就算了。
　　
　　审讯人员个个都精明强干且经验丰富，他们经过调查知道：柯东“转正”后办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筹办英才班，另一件承办新一中。他们根据经验断定：做这两件事，柯东肯定会受贿，而且数目会很大。但笔记本上却没有记录。原来，柯东对于大数额的受贿，根本就不在本子上记录。因为用脑子就记住了。正因为如此，英才班的班子成员及马老板的行贿行为，笔记本上没有。
　　审讯人员看出了破绽。既然从柯东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英才班那几位也请去了。没想到：那个马德才（校长）是个贼骨头，他想：自己行贿数额极大，承认了也好不到哪去，索性就给他死不认账。刘文举（副校长）有高血压，刚一问话就血压升高，晕倒了。后来，他索性就装聋作哑，啥也不说。审讯人员见林丽（副校长）漂亮，就认定：她是凭年轻和美色当上的副校长，根本用不着行贿，也就甭问了。
　　至于柯东在承办新一中的工程中是否受贿，审讯人员知难而退，不再调查。这样柯东案情只涉及到两点：一、将县财政拨款（40万）转入自己的名下。二、在任职期间有轻微的受贿行为。
　　在县里某个大领导的一再要求下，柯东的行为最终被认定为贪污而非错误行为，被判有期徒刑3年半。
　　
　　当方华得知判决的结果后，整个人就垮掉了，她大病一场，神情恍惚。半年后，她在一次骑电动车出行时，误闯了红灯，不幸被撞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