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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今日华容(3)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9-20 09:04:18      字数:12891

  上皆后话,现说一行人连夜逃亡。忽听身后乱蹄纷响,知有追兵。完颜颖新道:“姐姐和他们先走,我与东哥在此阻挡。”完颜璟茜道:“妹妹小心,我送他一程就回来。”完颜颖新道:“姐姐放心,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朱月心道:“那真谢谢你啦!”完颜颖新道:“以后少来缠东哥,我就不胜言谢了!”雪里东忙道:“她不过跟我学摔跤罢了。”完颜颖新道:“摔跤,哼!”
  梁悔见她生气,忙来言谢,道:“那日比酒,真是得罪。今蒙护送,由衷感激,悔不该冒犯当初。”完颜颖新微有得意,道:“你酒量略比我大,以后若有机会,不妨比些别的。”梁悔笑道:“就请划下道来。”完颜颖新道:“比吃辣椒怎样?”梁悔道:“定当奉陪!”完颜颖新道:“好啦,”马鞭一甩,“闲话少说,快走吧!”
  这里二人说了一阵,那边朱月心正好趁空向雪里东讨教,比划着道:“你看这一摔使得有没有以前好?”雪里东道:“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应该再”上前指正“这样一点。”朱月心道:“多谢啦,”摇摇手,“后会有期。”雪里东不自然地摇了摇手,嗫嚅道:“那次潭边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咳!”告别了未来的姐夫,完颜颖新干咳一声看着他。雪里东转看他一眼,低下头来,复又抬首目送。朱月心脸上云闪早已褪去,笑道:“都过去了嘛。”随众远去,心想:“他可别像姓周的呆子那么傻。”夜幕里传出话声:“千万别说出去啊!”雪里东听得心醉神摇,暗将那张业已熟悉、却已消逝在黑幕里的俊俏脸蛋与当日潭中浴女缝合,不觉脱口而出:“多美呀!”
  完颜颖新醋意大起,问道:“那次潭边究竟什么事?”雪里东缓过神来,呐呐地道:“你听,她不让说的。”完颜颖新把脸一沉:“连我也不能告诉?”雪里东点点头,道:“不能。”完颜颖新话音骤抬:“她让你不说你就不说,我说的话你却一句也不曾依过!”雪里东垂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道:“你说的话我很少不听的。”
  完颜颖新气得将鞭子在地上狠抽数下,道:“不干了!”雪里东抬头见她拨马要走,才知“不干了”三个字为何意,忙拉住她的手道:“别这样,我一个人可挡不住他们。”他的手因紧张而满是汗渍,完颜颖新感到一阵温暖,勒住了马。雪里东道:“你要是现在撒手不管,他们会没命的。”完颜颖新转过头来道:“回去看我……”雪里东把话截住:“回去你尽管收拾我好了,要打要骂都可以。但现在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帮我,好吗?”
  完颜颖新凝望片刻,强忍笑意,叱道:“我不帮你帮谁!”雪里东放松地笑了,凭着兴奋和感激吻了她的额头,接着又凭这一吻有了计较,狂亲她的脸蛋。完颜颖新面对突如其来的激情又喜又怯,想推开对方,可是手掌一触及那宽阔的胸膛双臂就没了力气,任其恣意,身子渐渐向后倾斜,最后躺倒在了马背上。
  完颜昂早就到了,乍见二人亲密,不敢打断。过了一会,以咳嗽暗示。雪里东早知他来了,就是不理。完颜颖新被压在身下,已熏熏如醉,不曾察觉周围有人。上回说道,女真人不拘礼法,“女至嫁龄,歌行于路,遇中意者,不论识否,相携以归”。现今二人“亲吻于路”,当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只是两匹马横在当道,恰将人马阻住;只是公主这般,虽不能算失了大体,终归希奇,是以众女真兵都瞪目而视,但也不敢妄声惊扰。
  不敢妄声惊扰,终归也有了窃窃私语,忍不住笑的终于发出了声响。完颜颖新陡然惊觉,忙奋臂推搡。雪里东按住她的双肩,后脑勺朝着完颜昂等人,嘴唇自娇靥滑至耳垂,悄声道:“不要理他们,就此拖延。”完颜颖新登时有气,偏过头道:“原来你不是真的想亲我!”雪里东道:“不,我真的想亲你,一直亲到天亮。”不待她双臂使劲,就势吻住她的樱唇。完颜颖新胸口一荡,那股怨气立刻化为乌有,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两片热唇微微移开,细声喘道:“到我马上来。”
  雪里东吻着香颈,不由自主地和她骑在了一匹马上,引得一片嘘声高而复低。完颜昂觉得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试着唤了一声。两人装作没听见,依旧热吻,忽而坐起,忽而又卧倒,听有马蹄靠近的声音,复又远去,想是完颜昂想上来制止,又怯退了回去,真个拖足了时辰。
  兀术执刀赶到,见到此情此情,问道:“为何不叫二人走开?”完颜昂:“末将不敢。”兀术道:“为何不绕过去?”完颜昂道:“路被他们挡着。”兀术瞥了两人一眼,低声斥道:“将那匹空马拖开!”完颜昂恍然道:“是,是。”后悔刚才只顾为二人举止惊异,没注意已经空出一匹马来。
  完颜昂亲自过去,悄悄将空马牵到一旁。兀术大手一挥,五百骑兵流水般地通过。两人过于投入,方始惊觉,阻已不及。兀术巨掌落在雪里东肩头,道:“须善待我妹妹,否则回来定不相饶。”雪里东红着脸道:“是。”完颜颖新理了理头发,道:“哥,休看你力气大,未必打得过他。”兀术道:“是吗?好,回来奉陪。”完颜颖新忙道:“先得打赢我。”兀术道:“别以为和人家学了几样功夫就了不起。”
  完颜颖新瞅见兀术手中的刀,情知是父亲交给他的,却道:“喂,这刀可是我送给父皇的,怎到了你手里。快快还来!”鞭子倏地卷出。她想有她姐姐在,完颜昂不难对付,兀术有父亲的刀,须教刀过人不过,人过刀不过,一起留下那是最好。但也不敢伤了兄长,这一鞭缠拿是主,抽击为辅。
  兀术道:“以下犯上,胆子越来越大了。”挥手隔鞭。完颜颖新鞭向一改,缠在了刀上,道:“东哥,帮忙!”两人一起拉住鞭子扯夺。兀术膂力甚大,犹与不相上下,见完颜昂等业已入了黑幕,不愿和二人多耗,心想没了刀也照样完成任务,道:“回来再与你们理论。”弃刀而去。
  两人合力得胜,周遭又恢复了宁静。回马而行,完颜颖新拉了拉雪里东的袖子,含情脉脉地道:“东哥,你再亲我,像刚才那样。”雪里东道:“不早了,该回去了。”完颜颖新立刻不高兴起来,纵马在前。雪里东拍马赶上,道:“我是怕再有人来打扰。”完颜颖新转过脸道:“那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雪里东就势捧着吻了两记,指着道旁一棵大树道:“就去那里。”
  两人将马牵到树下,左右各拴一匹,恰作屏风,自在中间坐下。完颜颖新背靠树干,仰起头来闭目以待。雪里东左手傍在她的腰间,右手绕过她的背搭在肩头,怔怔地看着她那康健之色的皮肤上泛起的两朵红云。忽然左手不自禁地稍一用劲,见她发出“嘤”的一声促吟,情怀为之激荡,低头狂吻。从樱唇贴至娇靥,自云鬓滑过玉颈,经脖根探入衣领,止于香肩,轻轻地含吮。
  此地无人打扰,坐处亦比马上舒适,情致很快浓盛,近乎沸腾。可惜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碎划破了幽静,斡里不带着一千骑兵疾驰而过。两人无端被扰,不能尽兴,也不敢探头张望,都在心中埋怨。只听有个士兵道:“公主的马。”接着传来斡里不的声音:“走不远的,追!”
  斡里不没有追到梁悔等人,先碰上了返回的兀术和完颜昂,情见空手而归,仍旧问道:“怎样?”完颜昂两手一摊:“有还竹公主在,还有什么法子。”斡里不见兀术不支声,道:“四弟,你也不敢下手?”兀术道:“不是不敢,是不忍。”斡里不道:“枉你平时恃勇,不想在此节骨眼上居然手软。”兀术道:“二哥若是见到妹妹的泪水,也会手软的。”斡里不手一挥,道:“好了,说已无用。想也未曾走远,我与你同去。”
  追了一阵,斡里不道:“四弟既然心软,请将父皇的刀交给我。”兀术为难地道:“落在妹妹手上了。”斡里不“啊”的一声:“什么!”怨道,“心软尚可,此甚不该!”抬头间,远处单骑只影立在当道,定睛再瞧,却是完颜璟茜背朝着自己,向着深幕挥手致别。他勉强辨认出她的背影,自然望不见梁悔一干人等,却知目标将及,遂策马加鞭。
  至近前,斡里不命完颜昂率诸骑尽管放马通过,自将妹妹揽到一旁。完颜璟茜质弱力薄,他的这位哥哥不既为其泪水和哀唤感动,便无可奈何,拼命向着夜幕高喊,提醒众人追兵已至。斡里不忙捂住她的嘴,道:“别叫了,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却见去的骑兵纷纷返还,与未去的一遇,道口顿时雍塞,高声问道:“怎么回事?”远处女真兵唤道:“四太子不让过!”
  这个兀术突然蛮劲大发,将完颜昂拽下马来痛打,众女真兵为之骇然。是以梁悔等人一路遁去,不见有兵寻来,反听马蹄声和嘈杂声越来越远。行至黎明,确信追兵已杳,都松了一口气,在道旁坐下来休息。
  梁悔情绪最为低落,看着地以石投之。朱子泊过去安慰道:“伊人虽远,终有会期。只要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朱月心嘻嘻笑道:“是红颜知己。”侯吐嫣扭着她的脸道:“你大哥正犯愁呢,你还拿他开心。”将她拉到一旁,自对梁悔道,“改日我潜入金营,将她带出来见你。”朱月心又插道:“对,私奔!”梁悔黯然道:“璟茜没有陛下在她身边,也不会愉快的。”
  此时自西行来一队人马,当首一员大将,冉须飘飘,一双粗糙的大手有力地握着缰绳和刀柄。他就是娄室,从头到脚别无变化,只脖子左边多了一道既深且黑的伤疤,宛如一条蜈蚣。“蜈蚣”一直延伸到领子里边,令人无法得知它的长短。虽添新伤,毕竟大胜而归,这从他身边满脸暴戾的挞懒和一脸深沉的蒲家奴都有着同样的喜色中可一目了然。
  侯吐嫣忙招呼大家躲避,安道全认为,娄室西来,尚不知情,大可若无其事地与对方照面,躲躲闪闪反而会令之生疑。众皆称然,一起迎上前去道贺。娄室鳖了一路的笑声还没来得及等见了阿骨打,就在这里哈哈哈地爆发出来,道:“惭愧惭愧,李良辅那狗屎果然厉害,半夜渡河偷袭。瞧,”指着颈上伤疤,“还让他给砍了一刀。幸亏挞懒和家奴及时赶到,才将夏军杀得落花流水。”
  挞懒傲然居之,蒲家奴则谦道:“若不是娄室将军在中间抵挡住西夏主力,胜负兀自难说。此仗还是娄室将军居功至伟。”挞懒脸上旋即闪过一丝不悦,同时听那娄室又道:“不过回去先得找希尹这小子算账,他那番话简直要了我的命。什么李乾顺不愿徒耗钱粮,什么李良辅不会全力渡河,统统放屁!还有那位娇滴滴的成安公主,美人倒是不错,娇滴滴却不见得,我娄室一辈子记得她了!”说到这里忽然捂住胸口,显出痛苦之色,在一阵骤至的猛咳声中坠下马来。
  安道全念及阿骨打曾经一度善待,当下由其部下扶起并卸去盔甲,上前揭开娄室的衣襟,但见一只天蓝色的掌印赫然其上,暗自皱眉,数着天下诸多猛恶毒掌及其掌色,有朱砂掌之赤、黑砂掌之乌、蓝砂掌之青,却从未见过这种与天同色的掌印,如何施药,如何去毒,胸中委实无策。
  众女真兵见“紫玉医圣”深陷难色,都暗为娄室捏了把汗。安道全给他服下大量牛黄解毒丸,那是汉人民间最常用的解毒良药,虽说可解百毒,虽说经他“神医”特配功效已大为增善,可一旦遇上真正厉害的毒,几乎不顶什么用场,仅能延缓症状而已。至于朱子泊给抹在胸口的那些清凉膏药,也只能减轻他的痛楚。欲运功逼毒,内功根基是有的,功夫尚自不甚精纯,疗伤可以,逼毒却还未到火候。眼下武功最高的董辰绢所擅尽为外门功夫,有力使不出。楚、南、侯、陈四道给自己逼毒功力有余,为别人去毒则力不从心。再说此毒掌非同一般,就算是中在四人身上,四人也未必能够自保。
  过了一会,娄室苏醒过来。女真兵还道药物显灵,赞谢之词纷纷如雪。安道全与金人同处已久,还算听得懂些不标准的汉话和标准的女真话,浑身不自在,却承认不得,因为一旦道出真况,势必要随军同回,岂不等于重归虎口,纵然见死不救大违医道,也只能舍对方而保自己了。何况就算努力医治,亦未必济事;何况娄室死仅一人,这里却有诸多性命。独自一人再赴金营的念头也曾起过,然而一想到他曾献策阿骨打攻打燕云,这分冲立刻动烟消云散。
  娄室笑谢了两句,提一口气使劲喝道:“都拿了!”众汉人一凛,周围女真兵虽比平时有了迟疑,但一听到号令还是迅速将他们围了起来。娄室道:“此处万余人马,各位虽仗神技,只怕也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说完咳嗽了几声。安道全见他一副病态,己与之近在咫尺,而挞懒和蒲家奴同立其后,也是咫尺之遥,当下不及多想,只凭着一个先发制人的念头,振臂一抖,袖中铁尺在手,迅即架于颈上,厉声喝道:“休得妄动,否则贫医内力一吐,他便立时气绝!”其实他哪有这等本事,欺女真人武学见识拙陋罢了。
  娄室哈哈弱笑,复又咳了几声,道:“末将黎明见到你们,猜是半夜离营,又悉数在此,因而起疑,但也仅是怀疑而已。医圣此举,娄室方才全信你们是逃出来的。到底何事,还请相告。”安道全道:“将军若不放行,唯玉石俱焚耳!”娄室道:“不管何事,只要不是于女真或皇上不利,娄室愿为一臂之佐。但是医圣若不肯讲,末将职责所在,只有将诸位先压回再说。纵然,”喘了口气,“纵然玉石俱焚,亦不惧妥!”
  二人对话间,雪里南、雪里西忽然闪在朱子泊身后,将他两臂夹住。朱子泊内力已远在二人之上,双肩一抖,旋即摆脱。但他徒具力道,身手拙钝,未及拔出龙泉剑,腹上、肋间相继中拳,蹲了下去。雪里南将他反剪过来,雪里西则扼腕轻揉,原来他拳劲不及雪里南大,手腕被朱子泊身上激荡的真气震得隐隐作痛。
  朱月心叫道:“不许伤他!”拔出刀来。虽有众兵看护于旁,二雪依旧惧她,雪里西忙将狼牙棒举过朱子泊的头顶,以之相胁。她虽却步,发帘下的金丝猴可不知怕,蹿将上去。雪里西忙抽下另一条狼牙棒,望空隔挡。猴子不知危险,以为是寻常棍棒,依旧扑抱上去,落地时已成为一具百孔尸体。与此同时,只听一片乒乓声响过,侯吐嫣、陈勾、楚木燃、董辰绢各自挥抖兵刃,震开周围逼近的刀枪,将因目睹惨状而捂口泪下的朱月心四面护住。南长生则舞着木杖向雪里西冲去,刀枪近身,莫不荡开,然终是落了单,而女真兵凶狠过南朝官兵十倍,情势较去年莫华林远为艰难,未至近前,中刀被擒,兀自怒目瞪望,看来猴虽已非己物,情义尚在。
  娄室瞟了一眼局势,道:“安先生,听我一句。有事好说,娄室必助。”安道全环望周遭,但见刀枪林立,压压无边一片,又见对方天生一张毫不妥协的脸,突围之念顿绝,犹豫间铁尺缓缓收回,向远处的侯吐嫣等人道:“事既至此,回头是岸。”蒲家奴亦道:“且将事情说来,未尝不能解决。”
  远处四人依旧各执兵刃,没有屈服的意思。梁悔把刀一插,凛然上前。女真兵见他气势凌人,纷纷后退,但退程有限。梁悔也不过分逼前,站住身昂然道:“事皆因我而起,我随将军回去向阿骨打请罪,有死而已,与其他人无关。”娄室乍闻“死”字,知事情不小,道:“待你详细说来,本将军才可与你们做主。至于放人,职责所在,万不敢擅断,望莫再提及。”
  梁悔踌躇难决,经安道全示许,才将详情相告。娄室听得眉头微皱,心里面却高兴得不得了:“天祚没被逮住,下次终还得轮到我!”道:“虽说军纪不可废弛,但各位非我女真中人,当可例外。请与我一道回去,娄室定会向皇上力争。”众汉人听罢,纵然七成不信,但眼下实无别计可施,只得图个侥幸,随军同回,却不缴兵刃。
  行半里,朱月心不忍见朱子泊一直被反剪,要二雪放人。二雪不肯,娄室说放,这才放掉。朱月心没了顾虑,上前追打二人。周围女真兵分不清究竟是平西公主大还是两位偏将大,干脆两不相帮,任由三人军中追逐,就当是小孩打闹。二雪分别逃到挞懒和蒲家奴身后,朱月心方才作罢。
  这时道路渐窄,两边山坡渐近。董辰绢悄悄地对侯吐嫣道:“娄室的话靠不住,不能教他们给一网打尽。妹妹可敢与我一起寻逃?”她知侯吐嫣性烈,话中故有“可敢”二字,带着几分激她的意思。侯吐嫣果然道:“有何不敢。”望了望右边那座山坡,“咱俩逃了,量那金国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在对方肩头一拍,“走!”
  两人心意相通,暗号不需先约,双双向着偏僻处跃去。董辰绢纵是以枪杆撑身,竟能与之比肩。挞懒大怒,喝令放箭。娄室对二人的逃跑有不究之意,也不忍伤了二人,但挞懒现非受其节制,拦阻不得。只见箭雨如蝗,同是飞身在空,董辰绢一对绿沉枪舞得泼水不进。侯吐嫣三尺青锋便显细短,且只一把,顿时屁股上中了一箭,幸亏是背箭而飞,扎得不深,但因这阵痛,丹田真气为之一松,身子立时坠沉,知走不脱了,奋力在对方腰间一推,舍己助送。
  下面楚木燃怒道:“你们竟敢欺负我师妹!”抽出剑来砍向最近的一名弓箭手。蒲家奴纵马拦住,以矛压剑道:“我女真兵若有损伤,事情便更麻烦了!”安道全也赶紧上来劝道:“南道长还在他们手上。”楚木燃挤了挤面容,也不知做的什么怪腔,瞧模样是因气没地方撒,突然又朝天哇哇大吼。边上的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撒野,哪知什么事也没有,竟转身走了。当真没事吧,却听那弓箭手又叫了起来。只见他拼命扑打腋下,才将火焰熄灭。原来刚才楚木燃以怪叫引开旁人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枚火龙镖打在那弓箭手的腋下,穿了衣服但没伤到肉,只教着燃,算是报复。
  那边陈勾接住落下来的侯吐嫣,将箭拔了上药。朱月心站作屏风遮挡视线。其时正处乱局,谁还来贪那便宜。她站望一会,见有机可乘,溜到雪里西身后,照着背脊就是一拳,打得他扑出丈余,重摔在地。雪里南大怒,执叉冲过来攒刺。朱子泊唯恐有失,抽龙泉剑赶到身旁,一剑削去了叉头。雪里南怒不可遏,提着半截断叉照他脑门劈去。忽觉脚下一轻,已被朱月心自背后提了个四脚朝天,见远处雪里西刚爬起来,便扔了过去,恰好压在身上,两人滚作一团。
  娄室让挞懒和蒲家奴整住队伍,向山坡上望去,已不见董辰绢人影,登时满脸忧容。她从山坡的另一面滑下,远望天地苍茫,不知何去何从,心头一片空白。向北走了一程,天边升起一个白点,却是雪里化飘然南行。她想,娄室等三人拥有重兵,难以施擒,而这人却落了单,若能擒了要挟阿骨打,救人倒还有几分希望。只是此人武功远高于自己,一旦失手,反为其制,恐有性命之虞,盘来算去间对方已近了不少,连忙躲进暗处。
  她又想,丈夫、兄长、儿子皆已去了阴曹,若连朋友也都失去了,止剩自己独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就算搭上性命亦当冒险一行。思绪方定,雪里化已进入了攻击范围,忽然止步,向着深丛道:“什么人?!”董辰绢心一沉,蓦地双枪并出。这是马上的战法,若是步战,往往一枪住地,一枪进招。怎奈今逢强敌,如不能迅速将对方制住,之后决无胜望,是以她腾身而起,以失去平衡为代价换取攻势上的凌厉,并且毫无保留地使出生平绝学。
  这一招也正是天罡刀法中那招“双枪逐草”的渊源,此刻以正宗枪法为底蕴,加上身法的迅捷和膂力的沉猛,使出来已非朱月心以刀代枪可比。又是突然发难,饶是雪里化这样的青年名家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他深知对方这一招之后还蕴藏着诸多后变,若一味寻守,要摆脱被动自忖也需挨到三五招之后,当下伸食指凭空点出。
  董辰绢钢枪虽长,冰封指指力在她枪尖近身前已经长过了她的枪。她如落枪住地,便可扭转身子避过这道阴寒的指力,此正雪里化所期,可她抱定死志才作突袭,不求全身而退,但盼一击必中,此又非雪里化所料。因而他出右指的同时左手食中二指并于胸前,满拟可轻松夹下对方单进的那杆枪来,不料双枪并至,亏得反应奇快,夹下左枪的同时侧身让过右枪,“嗤啦”一声,肩头衣衫破裂,渗出血来,若再里偏两寸,颈侧血管划断,任你纵横无敌之士,也非命丧当场不可。
  雪里化惊出一身冷汗,随即见董辰绢扑落在身前,一动不动,知刚才那股指风已击中了她的胸口,非但封穴震腑,并且寒气侵体。内伤倒还罢了,胸口覆盖了如“膻中”、“神藏”、“璇玑”、“玉堂”等诸多要穴,受寒气侵逼一久,既伤身子,于武功修为也有颇多损碍,两者都是终身之害。他深明此理,更佩服她的身法之迅,居然能令他没瞧清是哪处穴位受了指力的侵击,不假思索地解开她胸前的衣襟,露出淡绿色的贴身里衬,长出了一口气,不仅因为神藏穴受侵要比“膻中”或“玉堂”受侵伤害来的小,而且易于处理,更重要的是不必再揭贴身里衬察看受冲击的到底是膻中穴还是玉堂穴,或是别的什么穴位。
  雪里化抬掌虚罩“璇玑”,离肤约寸许,倒运真气。只见以“璇玑”为心,方圆两寸的雪白肌皮隆起成一座小丘。过了一会,肌肤和手掌之间充满了丝丝白雾。雪里化业已满额的汗珠,要知逆运真气原就比寻常运气来的吃力,而此刻以该法行功,非比隔空取物,乃长久之劳,消耗更巨。
  少顷,寒气尽出。雪里化吐纳收功,替她扣上衣襟,转过头疲累地望向远方。忽然,一个念头骤然划过:璇玑穴受冲击,以她的武功怎会昏迷不醒!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就感到一个冰冷的坚物抵住了自己的背,然后一句冰冷的话言过:“本欲以你为质,不加伤害,但你辱我多时,须以血洗!”立觉剧痛袭上,料是枪尖刺入,想到“以你为质”四字,估计伤不致命,待又是一痛,枪尖拔出但未离身,再次逆运寒功,片刻止血。
  “走,”董辰绢冷冷地道,“去金营。”雪里化道:“你单枪行走,不觉累吗?”董辰绢喝道:“少废话,走你的路!”枪尖微进,比刚才刺的浅。雪里化只得一边前行,一边再次运功止血。完毕,听到身后咚咚的“拐杖”声响,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接着是一幅幅美妙的画面依次晃过,不由想得痴痴入神,脚步渐止。猛感一痛,痛醒过来,侧首以余光一瞥,道:“你单枪走路和她很像。她曾抽过我一鞭,你却刺了我三枪。”董辰绢一怔,旋即道:“我不管谁抽过你,总之你给我走快点,否则还有第四枪、第五枪!”
  雪里化有了三枪的教训,之后一直走得利落,但时有话出,问得最多的是究竟出了什么事。董辰绢起先不承认,只说无事。雪里化点穿她道:“你一人行到此地,必是落了单,怎言无事?”董辰绢默认,给了他第四枪。雪里化甘愿受枪也要问出真相,或长驱直问,或旁敲侧击,终于套出了昨夜议斩和逃亡的事,代价是又挨了四枪。
  他不等第九枪刺入,倏然转身,拿住了枪头。董辰绢大吃一惊,左枪斜砸。雪里化以枪架枪,侧步切入。董辰绢枪长难收,只得弃之,以便收回双手御敌。雪里化趁势抢过枪来,跳出圈外。这下董辰绢没了凭借,寸步难移,如一棵孤零零的玉树,独立在风中。她心如乱麻,不知对方会如何对付自己。
  雪里化走到她背后,先封了穴道,但用的不是冰封指法,唯恐伤害其身,赞道:“你右臂劲力不小,这么沉的枪,居然一路举到现在。”然后转到面前,又道,“你们如果都随娄室回去,或许还有生望。现下你一个人逃了,似乎是留了后手,以便威胁皇上。可是吾皇不是你们那个赵佶,不仅不会顾虑,反而会恼下杀手!”说到这里,忽然将她背负在身,脚下飘然生风,每跨一步,足有丈余。
  董辰绢慌了,无奈动弹不得,道:“你想怎样!”雪里化道:“在娄室到达营地前追上他。”董辰绢大声道:“放我下来,我不回去!”雪里化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董辰绢无语,她现在思绪纷乱,实不知是否应该信他。雪里化则已快至初行时的两倍,若不是考虑到路程很长,当留后劲,还能再快上些许。
  虽然事情紧迫,雪里化还是希望此行能够轻松一些。人在有的时候常常很乐意说出自己的心事,而现在正是这种时候。他道:“她曾抽了我一鞭,你今天却刺了八枪。不过她那一鞭子可比你那九枪加起来还厉害。”董辰绢纵然想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骤过的疾风,但是眼下风声正紧,除了他的话和耳边呼啸的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理会了。她如果想使心情平静下来,消除恐惧和羞怯,不妨可以听听他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雪里化继续道:“当时我在长白山间练功,那是一个很幽静的僻所,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来的。结果居然有人来了,是一个面戴黑纱的女郎,骑着名贵的马,腰里悬着镶有宝石的皮鞭,马后还有一根五彩斑斓的珊瑚杖。我不知道她带着这种东西做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个跛子,那珊瑚杖就是她的第三条腿。”
  董辰绢心头一动,想这女郎可是和她有点像,至少是个和她一样腿有毛病的女人,只不过自己比她多坏了一条腿,同时好奇地问道:“你在练功,怎么能够看到她?”雪里化很高兴她能问问题,讲故事的人总希望听故事的人时不时地问出些和故事有关的话来,答曰:“我们长白一门的功夫比较奇特,修炼内功无须闭目打坐,心至意达即可。”接着说道:“那时以我的定力有人来打扰还不打紧,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愤怒地挥起鞭子抽在我的脑门上。”
  董辰绢不禁想道:“这人真是蛮横无礼,人家好好地在练功,无缘无故去打人家做什么。”却听雪里化续道:“我从她的眼神可以断定她当时确实恼了,想来是因为我昂首挺胸地站着挡住了她的去路,而且还用怪异的眼光盯着她看,惹怒了这位娇惯的公主。”董辰绢心道:“原来她是公主。”
  雪里化道:“可是我在练功,挪动不得,也无法移开目光。结果这一鞭子下来,我顿时岔了经脉,体内真气乱蹿,狂血不已。她也慌了,把我抱进屋子。我真没想到,一个如此刁蛮的公主,和我素不相识,居然会照顾了我两个月。嘿嘿,那真叫因祸得福啊!”董辰绢心想,她打伤了他,照顾他是应该的。
  雪里化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什么打我。”董辰绢问:“为什么?”雪里化很高兴她又开口问话了,道:“她说我长着一头白发,因为没有瞧清楚,把我当作了一个老头子。嘿嘿,一个老头盯着人家姑娘看,那不成了老色鬼了。原来这一记鞭子就是因我这头白发所致。”董辰绢听到这里,“噗嗤”笑出声来。
  雪里化问道:“你可知她是谁?”董辰绢隐知是谁,惯性似地脱口而出:“谁?”雪里化道:“她就是我的妻子,谙版勃极烈的亲生女儿,‘黑月公主’完颜敏,有‘黑色海冬青’之称。”董辰绢问什么是海冬青。雪里化道:“海冬青是一种鹰,性凶猛,善于捕杀天鹅。我女真有三宝,长白山的人参、各地的白种良马、大蚌内的珠子。其中以珠子为最贵,美者大如弹子,小如梧桐子,最受你们南朝人的欢迎,赵佶将之称为‘北珠’。北珠南贩,是我们女真人的重要财路。但是珠贵难获,每年八月十五,月高风清,正值北珠大熟,却须等到十月才能下海采取。此时天已寒极,海边坚冰厚达尺余,凿冰下海捕蚌取珠,全女真大概也就我一个人能行吧。巧的是当地的天鹅能入海猎蚌,食其肉而吞其珠。于是我们就用驯养的海冬青去捕杀天鹅,继而取珠。可是,海冬青产于五国部以东的海上,每次取道都要和五国部发生冲突,因而海冬青的获得也十分艰难。获取北珠也就更可想而知了。但是辽人贪婪无度,每前都要从我女真部征缴大批人参、良马、北珠,还有海冬青。他们拿了海冬青可不是去采获北珠,而是用以赏玩。我女真人不堪重负,只有起来反辽。敏儿就是在——”一下子亢奋起来,“五年前被一个辽人用毒掌杀害的!”
  说到这里,前头现出黑压压的一片人马。雪里化道:“总算赶上了,也不知因何而滞留在此。”提一口气,转眼追近,缓下步来,同时放下董辰绢并解开她的穴道,然后阔步走向人群。金兵见了他,赶紧闪出一条道来。
  娄室倒在马下,看来毒性又发作了。身边安道全和朱子泊在尽力抢救,用的还是老套手法,但显然已经不管用了。雪里化上前分开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只蓝色掌印不仅变得模糊,而且正逐渐淡散。这说明毒性已失去控制,一旦掌印完全消逝,剧毒便是彻底深入到了体内,神仙难救。
  雪里化忙以手掌虚罩其胸,运起了毕身的功力。少时,掌印由浅变深,并逐渐缩小。再过一会,蓝掌印成了黑紫色,渗出颗颗豆大的毒珠。雪里化递了个眼神,二人会意,以干布揩去毒水。随即又有毒珠渗出,两块白布很快染成了墨蓝色。二人忙换新布,而娄室胸前的掌印此时已转成了淡蓝色。
  第六次换过布后,掌印才彻底消失。雪里化拍拍娄室的肩膀,道:“算你命大,若在五年前,我也束手无策。”娄室这时神志已然清醒,身子也觉得舒服多了,有了力气,道:“李乾铮眼光果然不差,说你能治,你就能治!”雪里化一讶,道:“你见到李乾铮了?”娄室道:“当然。如果不是他帮我把毒控制住,我早玩完啦!”雪里化道:“其实他也有我这分能耐。”娄室道:“我想也是。不过当时情况太乱了,刀光剑影,人踩马踏。李乾铮敢在沙场上替敌将疗毒也真算是难能可贵了,那还是看了老弟你的面子哩!”雪里化淡然一笑,道:“想必是因为我曾在他面前提到过你。”娄室也笑道:“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会在背后说人家的好话。”
  雪里化问道:“老兄可认得打伤你的人是谁?”娄室蓦地站了起来,向着西方道:“耶律南仙这婊子,我娄室一辈子记得她!非将抓来放在锅里煮不可,看看她的肉煮出来的水是什么颜色!”雪里化道:“怎么,不是耶律大石?”娄室道:“你糊涂了是不是?耶律大石在燕京,怎么会跑到西夏去。”雪里化呐呐地道:“耶律大石?耶律南仙?到底是谁?怎么都会这门蓝手印的功夫?
  回到金营,阿骨打正在训斥两个女儿和雪里东。兀术和斡里不两人头上都缠着绷带,乃对欧所致。阿骨打训完三人,便责兀术,接着又将雪里冰叫来,她虽不曾参与护送,却骗开了守卫营寨的金兵。女真侍卫见皇上怒成这样,没一个敢上前通报。娄室帐外久侯难熬,不宣而入,嚷嚷道:“陛下,末将大胜而归!”
  阿骨打正值火头,一听见“大胜而归”四个字,又是娄室的声音,立马转过视线,见果然是娄室站在门口,兴奋道:“李良辅被打退了?!”娄室道:“打退了,还差一点活捉他。”阿骨打神采飞扬,道:“可惜。”娄室接着道:“末将不仅大胜而归,而且还把他们带了回来,”咳嗽一声,“请陛下饶恕。”
  阿骨打喜悦之情未及尽逝,语气已起了变化,道:“好你个娄室,想倚功求情呐!”娄室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阿骨打道:“军纪不可废,统统斩首!”娄室心中一惊,争辩道:“但他们是客,不识我女真法度,当算例外。”这时雪里化和希尹也进来了,雪里化拿出吴乞买的奏折承上。阿骨打看也不看,道:“朕现在处理的不是纵敌一事,而是擅自离军。”
  三人久劝无效,娄室忽然拔出刀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道:“末将愿以身家性命和退夏之功来给他们赎罪!”阿骨打惊怒道:“你竟敢威胁朕?!”娄室道:“末将重伤归来,若不是有他们照顾,早就归西了。娄室答应他们要保他们的性命,如果食言,唯死而已!”希尹也道:“目下正是用人之际,况且他们破辽有功,不应一罪即斩。”
  阿骨打道:“有功?把天祚放跑了,连一个辽兵都没俘获,那叫有功?”希尹趁势道:“没有‘金顶雷匠’的火炮和烟弹,野狐岭一役我们会赢得这么轻松吗?”阿骨打略一迟疑,道:“那好,饶了凌振,其余照斩不误。”希尹便又将朱月心阻止滥杀鸳鸯的事说了,阿骨打道:“那就也饶了她。”希尹再道:“‘金笔状元’随我制定女真小字,改善女真法度,日夜查阅典籍,早起晚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阿骨打挥挥手道:“连他也饶了。”
  希尹不满足于只饶他们三个,道:“陛下,凌振助我全军大胜,朱月心使我们的部署免于落空。如果不是他们,我女真士兵只怕死伤倍增。至于朱子泊所为,更是利在千秋。他们的功劳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个人的性命所值。”娄室跟道:“对对,我娄室性命一半得自于他们,那也是功劳。再说他们能随我娄室回来向陛下请罪,说明已有悔意。吾皇宽仁,望能网开一面。”雪里化补道:“何况他们是初犯,罪不致死。”阿骨打道:“你们……你们这是得寸进尺了。”
  希尹心想,要使阿骨打转念,不但应晓之以理,更当动之以利,道:“目前天祚西遁,夹阴山地处艰远,不易攻取,而燕京则举手可及。若取夹阴山,北辽必袭我后路。若取燕云,天祚方败,决不敢轻出,纵然出兵也只能取道天岭或者儒州,只须在缙山、兴化两处设防即可。而此二处,一对居庸关,二对古北馆,正是用兵燕云所在,屯之便能攻防两备。”
  阿骨打冷笑一声:“你说了那么多,不会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希尹道:“当然有关系。”阿骨打抢道:“是啊,将他们斩了,朕出兵燕云就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希尹吓了一跳,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燕云汉人居多,有他们佐助,便能事半功倍。”阿骨打道:“在他们心里,燕云十六州是属于他们汉人的,怎肯助朕夺取燕京?”
  希尹道:“我们并不是夺取燕云全境。”阿骨打道:“难道我们出力打下燕云,再送一半给赵佶?”希尹道:“上次宋兵如此不堪一击,若再北进,也必败无疑,到时定会求助于我们。那么我们出兵燕云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也不好反对。”阿骨打道:“他们虽然能助朕夺取燕云,但没有他们,朕一样能行。”
  希尹一时语塞,雪里化接道:“南朝新败,下次出兵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欲使尽早北进,须以甜头。如今耶律淳驾崩,李处温失势,必怀叛宋之心。臣可再往,但需汉人之助。因为李处温若得这些武学之士相佐,叛心始坚,臣才有把握。”阿骨打道:“汝计可行,却非要他们相助吗?”雪里化坚定地道:“耶律淳死前曾委以重托,李处温尚处忠叛之间,为坚其心,非他们相助不可。”阿骨打陷入苦思,知己年岁无多,良久哼了一声,道:“传旨,汉宾初至,不详军纪,免于斩首,但要戴罪立功。”
  三人大喜,齐声宣谢。出去的时候,阿骨打忽道:“雪里化,朕知道你的本事,一个人说服李处温叛辽绰绰有余。”雪里化吃了一惊,深怕他改变主意,回过身站立许久,不见续言,这才礼道:“吾皇英明。”和二人惴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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