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和丽丽把摩托车慢慢推下了山坡，此时雨已经停了。一启动还好，摩托车吼叫着前行了。路面湿滑，摩托车摇头摆尾，很难把持住平衡。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牢牢控制住车把，稳步前行。走着走着，总觉得汽油不多了，顺手拍了拍油箱，空油箱的响声预示着快没汽油了。来的时候张师傅说：“小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有事最好明天再去吧。好吧好吧，既然你非要去不可，先到加油站去加点油，汽油肯定不多了，到时候可别把你小子撂到半路上。”
　　怕鬼鬼就真的来了！走到距离矿区两公里的地方，摩托车“吐噜噜……”一声没油了，彻底趴了窝。丽丽却笑得山花灿烂，吼：“王哥你坐好啦哈，我推着你跑嘛。”
　　我哭笑不得：“妹子你呀你呀，真是个大疯子。不过呢，精神倒是可嘉的。”我骑在上面被她推得飞跑。不多会儿，她就累得气喘嘘嘘停下了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下了车说：“咋样啊妹子，知道厉害了吧？走，咱们到那个川味餐馆去吃点好吃的。”
　　丽丽顿时一蹦三尺高，拍着手笑道：“嘿嘿嘿，好啊好啊，王哥硬是霸道的很，走嘛走嘛。”
　　我笑道：“你呀你呀，只会傻乎乎地笑，马上就要离开新疆了，你的心咋那么宽呢，一点都不难受吗？你呀你呀，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疯子。”
　　丽丽又娇气道：“我又郎个了嘛？反正现在还没有走嘛。再说，还有哥哥你陪我在一起，多幸福是不是嘛？干嘛要难受呢，管秋他啷个多，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捏了捏她的鼻头：“妹子你呀，和你在一起想寂寞都难。今后你无论搬到哪里，咱们要多联系啊。令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长得漂亮又没有心眼，咋办呢，可愁死我了。”
　　她盯着我说：“王哥，真的呀！我在你的心里面真的那么重要吗？麻人哟。管他那么多做啥子，今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吃有喝，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其他的就不是事了，懒秋的去考虑。人的命由天定，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想扭转乾坤啊？门都莫得。王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说句心里话，你爱不爱我嘛？”
　　我说：“爱不爱你，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不爱你干嘛要带着你到处疯野。但是呢，你要搞清楚，你我都不是单身了，今后无论走到哪里，在何种场合，你要多给卢毅留点面子，不要再欺负他了。可以看的出来，在这个尘世上他是最爱你的。长得还特别帅气，心底善良，勤劳能干，你不觉得他很优秀吗？假如我要是个女人，指不定要嫁给他的，哈哈哈。”
　　“王哥，他哪里能和你比嘛，你才是我最心爱的人呢。王哥，不晓得啷个搞的，最近我的脑子里经常出现那个怪糟糟的画面，你在我面前飘来飘去的，一哈哈儿，你就飞走喽。我哭啊哭啊。王哥，你说说看，那一天是不是快到了哟？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各奔东西，天隔一方很难相见。王哥，你说那种画面可怕不嘛？”
　　“没办法呀。要是没有老猪婆，我们能分得开吗？算了算了，想多了没用。就我这个倔脾气，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他们两口子开除了。就是退一万步来说，我的单位在学校，迟早要回去的，那里才是我的根据地呢。”
　　丽丽顿时黯然神殇，眼含热泪说：“王哥呀，照这么说，你迟早要离开我们呀？不嘛，王哥，将来你无论走到哪里，我也要跟着你嘛。”
　　“可以和我一起走，只是苦了卢毅兄弟。要知道，世上没有哪个人不会吃醋，你又不傻，没看出来他的良苦用心嘛？他时时处处让着你，不就是为了维持你们的婚姻关系吗？只是忍气吞声，不和你计较罢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不管啷个多，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她搂着我亲吻着。我捧着她的脸蛋死死盯着看，心里面五味杂陈，我们紧紧拥抱着热吻了很久很久，要不是在荒郊野外，肯定把控不住的……
　　我们说着走着，不大会儿就来到了“川味餐馆”门前。曾经，这里是我和林英常来光顾的地方。此处位于十字路口，寥寥几户人家，显得既寂静又荒凉。客源来自于过路司机，生意不温不火，但也能够维持得下去。本店有两道远近闻名的震店菜，那就是糖醋麻辣鱼和麻婆豆腐。
　　四川老板娘见到我们进来了，笑眯眯道：“小王老板又领了个漂亮妹子来了，快请里面坐。我晓得，辣椒少放点儿哈。”
　　我笑道：“哈哈，老板娘的记性硬是好哎，连我不爱吃辣椒都记住了？”
　　丽丽斜眼盯着我问：“看来王哥你是这里的常客啊？喔喔，肯定是带着林英……你不说我也晓得了，我不会多嘴多舌管闲事的。”
　　我捏了捏她的鼻头说：“真聪明，这次你好像长点脑子了，做人就应该这样；一心不问窗外事，休管他人瓦上霜。就像我婶婶那样的是非婆，谁瞎了眼才会娶她呢。”
　　丽丽笑迷了眼：“就是就是，王哥你以后多教教我做人的知识嘛，要得不嘛王哥？”
　　“我还教你呀？妹子你说错了，其实是你在教我怎样去做人呢。你胸怀坦荡，不拘小节，思想意识超强。说句心里话，你的影子可能要影响我一辈子了。”
　　“喔哟，王哥，我在你的眼里恁个重要啊？说实话，在这一生中，你才是我的梦中情人呢。”
　　“我比你差远了。你经历过了那么多的苦难，却始终压不垮你，就凭这一点，恐怕我这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王哥好会麻人哟。那，那你咋不敢说我爱你那三个字唻？”丽丽紧盯着我。
　　“你不傻吧？不爱你，不爱你干嘛要和你亲嘴嘴？难道这还说明不了一切吗？不过呢，像咱俩之间的关系，最好要淡定点儿，不能太过于张狂，太夸张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是有道德观念束缚着。说白了就是情人关系，最起码要避人耳目吧？再者说，都不是大姑娘小伙子了。假如再倒退十年的话，看我不敢整死你，哈哈哈……”
　　“哥哥你好坏哟……”说着，她又想吻我，见餐馆里面还有其他人，只能作罢了……
　　回到矿上，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我的住处。叔叔把我领到隔壁房间里对我说：“侄儿子你不知道，最近公司里经常来人，有时候不走了还要睡到这里。再者说呢，我和他们之间有很多话题都是机密的，明白了吧？这也是朱经理的意思，让你暂时先搬到隔壁去住。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把电话加了一个分机给你小子拉过去来专用，打长途的时候用钥匙打开就可以了。不打长途的时候最好锁上，不要让那些臭盲道胡乱打长途电话，话费很贵的。另外再把那台十八英寸的大彩电也给你，还有那台录放机通通归你所有，咋样啊侄儿子？你叔叔对得起你吧？”
　　我笑了，说：“还是叔叔对我好，别的人都是瞎扯淡。”
　　“话也不能那样说。至于你婶婶那个人嘛，我总算是品出点味道来了，我前段时间找人给你们俩卜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你们两个属相相克，一只鸡一条狗怎么能在一起呢？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嘛。这就跟两头叫驴栓到一个槽子上，还能有个好嘛？”
　　“叔叔，那些迷信就别说了，目前只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拖欠工资的问题，你说该不该发？她没来的时候，咱们啥时候拖欠过工资吗？”
　　“这是两码事，工资固然要发，你最好不要去操那份闲心，再耐心等等吧。待她想通了，自然不就发了吗？侄儿子，有的时候啊，叔要奉劝你几句，你的臭脾气也该改一改啦，收敛点儿吧。总不能一见到你婶子就撩撅子吧？就像个小倔驴一样，那样从根本上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反而会使矛盾激化，一发而不可收拾。无论做什么事情，最好不要用手电筒只照别人而不照自己，对不对？”
　　我笑道：“此话挺有哲理性。看来叔叔并不傻，瞻前顾后，深谟远虑，有大将风度。至于老猪婆嘛，也不知道为啥，一看到她就恶心！可能就是你刚才所说，两头犟驴不能拴到一起的缘故吧？”
　　叔叔说：“你呀你呀，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了。你婶子总体是好的，女人嘛，有时候做事情总免不了头发长见识短。不过呢，她看问题的眼光非同一般呢，并不一定比我们差。就拿你那些马子来说，她说：‘你这个大傻逼，只知道不让他回家看老婆，怕耽误了工作。这下倒舒服了吧，他在这里养了一大群野女人。这样以来，第一肯定要影响工作吧？第二呢，他手里大权在握，预算工资的时候大笔一挥，那钞票还不跟流水一样流走了嘛。”
　　我忍不住发火了：“叔叔，那样的屁话你也认可，可不能随乱说哈。谁大笔一挥了，每个月的工资报表都是经过你的审核，都是根据井长报上来的工程进度计算的，要错也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吗？她真阴险恶毒，就会在背后算计人侮辱人，除了这些，她还能干什么呀？既然她这么说，从下个月开始，我把井下发工资的工程进度表全部交给她，让她来管理好了，免得说三道四。”
　　叔叔嘿嘿笑道：“你别以为她不想呢，她可是昼思暮想着呢。只可惜呀，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那臭文化水平，到时候只控怕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好接不好处理呢。”
　　我说：“她不行你可以接手啊。有那么一句话咋说的，一扎没有四指近嘛。”
　　叔叔吼道：“快滚到一边去！好你个王八龟孙，你说得这是人话吗？看来不收拾你小子一顿，咱们王家的家法都快失效了是吧？”叔叔说着，手抓住我就和我叫起劲摔起跤来。
　　我挣脱开笑道：“吆喝，二叔，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了？来吧，过过招，这可是你自找残废的。”我往后一退一进，随之猛的一个急转身就给他来了一个大背挎。叔叔确实不是个打架的材料，“噗通”一声就被重重撩翻到地上。叔叔吃力地爬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撇嘴苦笑道：“娘那个皮，王八龟孙，和你叔摔跤也不让着点儿。娘西皮，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怎么就躺地上了。”
　　我笑道：“二叔，以后奉劝你最好好好说话，至于手动脚就免了吧。不服的话哪天把那个朱经理也吼上，你们两个一起摔我，攒着劲整。可不是吹牛，肯定让你们满地翻跟头，不信的话就去约他吧。”
　　“你个王八龟孙，牛皮吹得呜呜响，真不亏是咱王家的后代，嘿嘿嘿。”叔叔憨笑着。
　　一天中午，食堂门口聚集了一大片人，熙熙攘攘的，大家都在围拢着看热闹。我产生了好奇心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婶婶和杨晓君在吵架；人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稀里糊涂听了个大概；导火索是因为杨晓君的老婆刚生了小孩，两个多月都没有发工资了。不难想象，没有钱，差不多都快揭不开锅了……
　　杨晓君是殷副井长的小舅子，姐夫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到食堂去赊一些蔬菜，假如再能借一袋子大米就更好了……
　　事情也是凑巧，婶婶从外面回来瞅见了杨晓君，见他提着红色塑料桶正出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婶婶喝道：“杨晓君，你拿我们食堂的菜干嘛！谁让你拿的？”
　　杨晓君也不示弱，说：“老板娘，我老婆前几天生了娃儿，两个月都莫得发工资喽，饭都莫得吃，你让我们啷个办嘛？”
　　婶婶闻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谁说没给你们发工资了，王老板每个月不是给你们发了两百块钱吗？”
　　“老板娘，你说话不嫌腰疼是啵，两百块钱够做啥子的，还不够买尿片子呢？”
　　婶婶恼羞成怒，上去就夺塑料桶。两个人你来我往，塑料桶也破了，两颗白菜和土豆撒了一地，被踩得稀巴烂……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吼道：“都别吵啦！小杨，跟我到库房去，我给你拿大米清油还有蔬菜。我就不信了，做人做事总不能太黑心了吧！人家生娃娃你不去慰问资助，连几颗大白菜都不给，啥玩意！”
　　婶婶脸色苍白，瞪着我吼：“姓王的，你骂谁呢？有种再敢骂一句试试！”
　　我也控制不住了，指着她鼻子吼：“老妖婆，工资拖欠着不发，人家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人家屙你家锅里啦！”
　　“尻你娘，还敢骂俺老妖婆，俺不活了，跟你拼啦！”婶婶吼叫着朝着我一头撞了过来，我一闪身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带，脚下使了个绊子。她扑了一个空，摔了个狗吃屎。人们忍不住哄堂大笑，起哄着：“喔、喔、喔……”
　　婶婶狼狈极了，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我：“你这个白眼狼啊，没想到你的胳膊肘往外拐呀，就是喂条狗也知道摇尾巴呀。你吃俺的，喝俺的，俺真是瞎了狗眼那，养了一个白眼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