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尴尬笑着，两只小手摇摆着，眼眶里开始湿润了，哭笑不得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哪个，要怪就怪哥哥你长得好好帅喔。有本事，还有那么一股子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王哥你不晓得，其实我们女子也是挺好色的。今天不晓得啷个喽，脑子一发热一激动，就，就……嗨！羞死个人。”她双手捂着脸撒着娇气。
　　我喝了一口茶道：“妹子，但愿你最好不是那种人，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以后就无话可说了。”
　　此时，她的老公回来了。他刚一踏进门，丽丽就风风火火地朝着他吼叫：“卢毅，你晓得不，刚才王老板把那两个推车工一顿暴打，哈哈哈……王哥的身手不凡，你莫得看见，三两锭子就把那些坏怂打得鼻青脸肿，看着太解恨太过瘾喽，哈哈哈……”
　　卢毅和我握了握手说：“谢谢你王老板，那些家伙早就该收拾了，只可惜我不得行。还是需要像你这样的老道人来整治他们。不然的话，我们还要继续受他们的欺负。房顶上每天被整得叮叮咚咚的，连睡个安稳觉都不得行。”他扭头问道，“丽丽，刚才王哥打他们的时候，你站在跟前看啊？”
　　丽丽近似于吼道：“郎个不在跟前嘛，我就站在门口看到起。王哥确实利害，几锭子就搞除脱啰！”
　　卢毅打断她的话，呵斥道：“丽丽，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一开口说话就咋咋呼呼，跟个疯婆子开机关枪一样。还迷登个啥，还不赶快给王老板做饭去，啥子人嘛？”
　　丽丽说：“喔哟哟哟，我尽和王哥说话了，快点做饭去啰。哈哈哈，搞秋忘喽，不好意思，嘿嘿嘿。”丽丽的性格与众不同，够豪爽泼辣的，不过也挺招人喜欢的。
　　我说：“你们要是做饭的话嘛，那我就走了。”
　　卢毅急忙吼道：“别别别，王老板你坐会儿嘛。那，那就先不做嘛。王老板你好客气哟，有必要见外嗦？”
　　“卢毅你有所不知，我们有食堂，吃了你们的，省给谁呢？”我瞧着他，他身材不高，估计还不到一米六。他相貌周正，留个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一副当老板的气派；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眉毛高挑，鼻梁挺直，嘴唇有楞有角……
　　丽丽盯着我说：“王哥，我以后就叫你王哥哥了哈，要得不嘛？”我点头。她又说，“王哥，我们初来乍到，还希望哥哥你能拉我们一把，在这里我们先谢谢你啦。最头疼的事就是这个房子，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嘛。王哥，二天矿区那边要是有了空房子，请王哥哥可不要忘了你这个小妹妹哟。”
　　我说：“可以啊，只是最近没有空房子，一旦有了我肯定会通知你们搬过去的。”
　　卢毅握住了我的手：“王哥，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当小弟的可就放心多了。”
　　“别客气，你们忙吧，我走了。”说完我就出门走了……
　　过了几天，装车班终于成立了，总共有十个小妇女加入。我叔叔提议让她们自由结合，到时候免得找我们的麻烦。一班由五个牛高马大的媳妇组成，祖籍是河南，山西，甘肃几个省会的人。二班里的女人个头都不高，清一色的川妹子。
　　在第一天上班装车时，两个班同时各装一辆汽车。一班还在汗流浃背忙乎着，二班的川妹子早就装满了汽车坐在一旁休息了。一班那些牛高马大的婆娘们十分沮丧，但也没有办法，可能因为初来乍到，缺乏经验吧。
　　此时，有路人多嘴多舌：“都来瞅瞅吧，那帮子娘们儿牛高马大的，却干不过个头小的。老李，你说说看，这以后娶媳妇最好不要找高大的，除了穿衣服要多扯二尺布之外，没啥优越性。”
　　为此，还有人编了个顺口溜：甘肃洋芋蛋，能吃不能干。河南小媳妇，偷懒又耍滑。勤劳能吃苦，还属小四川。
　　与此同时，令我迷惑不解的是林英，无论我走到哪里，她就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苏丽丽挥舞着铁锨，满脸的汗珠子煤沫子，往脸上随手一划抓，顿时就成了花脸铁包公。苏丽丽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朝着林英挥着手喊道：“英子，英子妹妹，转来，转来耍会儿，到姐姐这儿坐会儿嘛。”
　　“丽丽姐好能干哟，也不怕脏。”林英手拿着一块花手绢捂着口鼻，娇滴滴笑着，“姐姐，二天空闲了，我们两个到米泉去耍哈，那里要好耍些，要得不嘛？”她的脸颊被晒得通红通红的。
　　我说：“英子，你看这么毒辣的大太阳，你还不如回家去睡会儿觉呢。”
　　林英娇气道：“不嘛，人家就喜欢跟着你一起耍嘛。”
　　无奈何，只能随她去。
　　米泉的李师傅又开着车找我来了。前些日子，我拿三袋玉米面换他一袋大米的事，不知道是他有意而为之，还是搞忘了。总之三袋子玉米面拿走了，大米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踪影。今天来找我，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可能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此这般，我换的那袋子大米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小王尕兄弟，好久不见么，可想死你老哥哥了。”他大老远就奔我而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摇晃着，一副亲切的样子：“尕兄弟，你不晓得，最近一段时间把人忙得屁淌么。有个事情想求兄弟你帮一下忙，眼下我的手头确实有些紧张，你看看能不能帮老哥我担个保，先在你们矿上拉几车煤倒倒手，过几天翻了本，立马就把煤款一把清还给矿上，怎么样啊兄弟？”
　　我冷笑道：“李师傅，你是不是觉得我缺脑子，还是发现我的脑袋被驴踢了？那袋大米我都说累了，嘴巴都磨起了泡。你言而无信，还让我怎么去相信你呢？”
　　“喔哟外，你瞧我这个猪脑子煞！小王兄弟，不骗你，那袋子大米今天早上端直直放在我家门口么，一出门就搞忘球了。咋么个？难道你还不相信？干脆这样吧，今天我这趟煤也不拉了，咱兄弟俩现在就开车过去把你的大米拉回来，怎么样？”
　　我扫了他一眼，看他一眼都费劲。老李依旧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兄弟，我说啥你都不信了是吧？好吧，算我啥都没说。你要是没有事情，等会儿我装上煤炭，你可以乘坐我的车跟着我去拿煞。拿上了大米我再把你送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我盯着他说：“此话当真？只要能拿到大米，等会儿就去给我叔叔打声招呼。你先去把煤炭装上，等会儿在发炭房门口见，我去换身衣服。”
　　李师傅闪烁着狡黠的目光盯着我说：“小王，你先别走煞，兄弟你先去发炭房给我做个担保煞，不就是几车煤的尕事情嘛，我又不跑，又不赖账，喔喝，行了煞兄弟。”
　　我死脑筋固执己见，说：“李师傅，要搞清楚，矿上的财物不是我一个人说了作数的，最起码要经过我叔叔点头同意吧？你啥话都不要多说了，今天有钱就去拉煤，否则啥都搞不成，你现在就可以开空车回去了。”
　　“喔喝，小王，我发现你咋这么憋煞？不就是几车煤的尕事情嘛，这么大的矿又拉不穷么。”李师傅见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无奈何，只能扫兴地去启动汽车。
　　一个小时后，李师傅的车装好了，同时我也给叔叔请示好了。叔叔嘱咐道：“对于米泉那些贼怂骗子，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呀。去吧去吧，就当作去米泉散散心，大米能拿回来更好。”
　　待我走到李师傅的汽车跟前时，但见丽丽已捷足先登了。她在驾驶室里朝着我嘻嘻笑道：“王哥，我听李师傅说你要去米泉办事，我们刚刚为李师傅装好了车，脸都没顾上洗就跑来了，脏得很是吧？好吧，我到储水罐那里去洗洗。”
　　李师傅道：“那还不好办嘛，你们两个先在旁边等会儿，我把驾驶室用水冲洗一下。王老板要坐车，脏了可对不起王老板啊。”
　　丽丽先去水箱那里洗了把脸，然后就用工作服随便擦了擦。此时，李师傅已把驾驶室清洗干净了。然后，汽车启动起来。李师傅朝着我挤眉弄眼坏笑道：“哇噻，还是我们的王老板有面子，出来进去地还带着女秘书呢，嘿嘿嘿。”
　　我呵斥：“去煞去煞，盯盯开你的车，废话少说。”
　　李师傅把车开到一家工厂门口停下了，让我和丽丽下车在大门外等候，他把煤炭卸完了就拉着我们去他家拿大米。
　　丽丽下车之后，情绪顿时亢奋起来；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如一只飞出牢笼的雀雀，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演绎着疯狂！她笑嘻嘻道：“王哥，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老天爷就注定了，你就是我这一生中的梦中情人。”
　　她展开双臂，朝着天空神经质地嘶吼着：“老天爷！你老人家终于开眼了，让我遇到了王哥哥，谢谢你啦！哈哈哈……”她旋转着蹦跳着狂笑不止，如翩翩起舞的鹏鹮，似要振翅高飞……
　　我撇嘴道：“丽丽你是不是疯了，再这样，以后就不叫你丽丽了，不如叫你苏疯子算了。”
　　她开心道：“只要是哥哥起得名字，无论叫啥子都喜欢。”
　　此时，一辆大卡车停到我们前面，司机下了车走到公路边，对丽丽视而不见，就掏出他的家伙什开始撒尿。我正欲阻止，但见丽丽手捂着嘴巴“嗤嗤”坏笑着。我定眼一瞧，似乎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穿着男士的旧西装，戴着一顶破败不堪的鸭舌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判，她压根就不是个女人。由此看来，也怪不得那个司机。
　　她说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在井口直接坐上了李师傅的车，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听她如此解释，也就释然了。我盯着这个看似粗鲁野蛮的假小子，她之所作所为，仔细想想也就心知肚明了；她挺有心计，老谋深算，为了贴近靠拢目标，竟然义无反顾地穷追猛打！她外憨内秀，却似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今天是个例外，她逮到了机会，紧随其后来到了此地。都不是傻子，其行为如一只蜘蛛在精心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其猎物不是别人……
　　我心知肚明，却不露声色。低头窥探她的胸部，那里面有一颗五叶草坠子的项链。
　　丽丽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不免有些脸红了。却不以为然，任其所为之。少许，她羞涩道：“王哥，看清楚了莫得？”
　　我说：“你脖子上的项链蛮好看的，你可别误解啊。”
　　她的双手顿时又捂紧了自己的胸脯，不好意思地说：“王哥，我还以为你要看我的蜜蜜呢。”
　　我说：“你误会了。丽丽，假如眼前有面镜子，你不妨照照自己，浑身上下除了那根项链，你哪里还像个女人嘛。说实话就像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怪不得驾驶员没把你放在眼里呢。唯有这条项链可以阐明你的性别，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嘛？你还好意思笑呢，穿着一件大号的旧西装，戴着一顶破鸭舌帽，说实话，就你这顶破帽子就是扔到垃圾堆里都没人捡。还戴着，我让你还戴着，还不赶快扔掉去。”我趁其不备一把抢了过来。此时，公路上正巧驶来一辆大卡车，我把鸭舌帽举在手里旋转着，打了个提前量，“嗖”地一下就把帽子扔到了车厢里。瞬间的事，令丽丽始料不及。
　　“王哥，你扔我的帽子做啥子？帽子是干活时候戴的，这下啷个搞嘛？”丽丽用手梳理着蓬乱的头发，有些生气了。
　　“丽丽，做为一个女人，最好要注意自己的外表和形象。不说浓妆艳抹，最起码要捯饬一下自己吧。出门时化个淡妆，邋里邋遢像个什么样子。待会儿咱们到米泉大街上去逛逛，有合适的衣服给你买几件，怎么样，你不吃亏吧？”
　　丽丽盯着我说：“是真的吗王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晕晕乎乎地，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不过也算是个梦。待将来的某一天再回忆起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村庄，以及这片苞谷地和这个臭男人……”
　　丽丽仿佛陷入了沉思，凝视着远方，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随之，她摸了一把眼泪，又梨花带雨嘿嘿地笑了，一把挎着我的胳膊找块草坪坐了下来，说：“王哥，咱们两个人才认识，还没有深交，你不是很了解我，我给你讲讲我的过去吧？”见我点头，又说，“我和卢毅结婚之后，没几天就出外打工去了。王哥你不晓得，这辈子最造孽的就是那段时间，吃不饱穿不暖，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流浪打工。先在饭馆里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碗打扫卫生。后来又到建筑工地去当小工，和泥巴搬砖盖房子垒院墙……唉约妈耶，累惨了！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腰杆痛。有时候，有些黑心烂肠子的老板竟然卷款跑路喽。操他个先人，可把我们这些下苦力的害惨喽。好造孽啊，有时候吃饭住房都成了问题，身上又莫得钱，啷个办呢？只好再到别处去打短工，到大田里去插秧苗。要求条件并不高，只要给口饭吃，饿不死就算球啰。有时候莫得钱租房子，走投无路喽，还睡过树林子呢。夜里蚊子多得很，嗡嗡叫，不把你咬死算你命长！”
　　我问：“后来咋样了？整天到处流浪也不是个事啊。”
　　“可不是嘛。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去过的地方太多喽，数都数不过来。衣食住行没有保障，只要能填饱肚子，至于穿啥子衣服，只要能遮住身体就要得了，还讲究什么条件，不露屁股就除脱喽噻，嘿嘿嘿……王哥，你不妨闭上眼睛替我想一想，造孽不嘛？”
　　我一阵心酸，把她涌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妹子太可怜了，吃了那么多的苦，真没有想到呀。”
　　“后来遇到了老乡，在他的饭馆里打工，在那段时间，卢毅学会了炸油条和包包子的手艺。后来，我们两个自己当老板，在马路边上摆地摊炸油条。卢毅负责炸，我负责卖。卖不完的时候，就走街串巷到工地上去卖，有人嗤笑我：‘嗨嗨，傻丫头，你低头看看嘛，屁股蛋蛋都曝光喽。我一摸屁股，啊哟妈耶，裤子啥时候烂了一个洞。嘿嘿嘿，莫得办法，屁股露就露着吧，露着还凉快些。我忙死了，哪有那个闲工夫缝补裤子，懒得理秋它。卖完了油条，回到家里拿块胶布一贴，不就搞定了嘛，嘿嘿嘿……”
　　“丽丽你呀你呀，没心没肺，性格豪爽，无人能比，佩服佩服！既能吃苦耐劳又勤奋能干，只要继续努力加油，好日子迟早会来的。”
　　“王哥你说得对，我也经常这样想，再穷饿不死瞎家雀嘛。不过那时候实在莫得办法，不去吃苦打拼，哪个人会可怜你嘛？现在回想起来，真不敢相信自己还那么撇脱。”
　　我说：“没事的，从今以后，只要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没饭吃的，也不可能再让你去睡树林子了。”
　　“真的呀王哥，那就太感谢你了。王哥，我真的好爱你。”丽丽说着，情不自禁地搂着我的脖子亲吻了一口。我环顾四周，心有余悸，手捏着她的鼻头说：“好哇，妹子你等着，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你。”
　　丽丽笑得山花烂漫，惊呼道：“哥哥，当真要收拾我呀？！我要得就是这句话，嘻嘻嘻……”
　　我溜达到路边包谷地里去解手，丽丽也紧随其后。我纳闷了，说：“丽丽，我去解手你跟着干嘛？你也要去解手啊？”
　　丽丽咯咯地笑弯了腰，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她脸色绯红，如春桃花……
　　此时，李师傅把车开了出来，停在路边朝着我们按喇叭。
　　我解完了手，走出了包谷地。李师傅一脸的坏笑：“喔喝，攒劲地很嘛兄弟，你们两个跑到苞米地里面做啥去啦？是不是去打扑克牌？嘿嘿嘿……”
　　我进了驾驶室，说：“李师傅，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胡说啊。我只是去解了个手，你嘛，你想多了吧？整天想精想怪地，那么多事非干嘛，老间谍似的。走，到你们家拿大米去。”
　　李师傅说：“今天又不巧的很，媳妇刚刚打电话么，说让我马上赶到她妹妹家里去一趟，她的妹夫可能出了啥事情。对不起啊小王兄弟，二天，二天我绝对把你们两个人拉到我的房子里，到时候咱们好好吃上一顿。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对不起。不如这样，我把你们两个送到米泉大街上，你们两个也可以歹歹地浪给一哈么，行不行啊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