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中午，我和叔叔在办公室里面忙碌着。一个四川汉子敲了敲门就竟直走了进来。他个头不高，有些驼背。进来后就笑眯眯地递给我们香烟抽，点头哈腰道：“两位老板好，我叫陈文涛，是来你们矿上找工作的，看看你们这里还需要人不？”
　　叔叔头也不抬地说：“目前暂时不需要人，需要人的时候再通知你，好吧？不介意的话，不妨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来，需要人的时候再联系你。你先走吧，没见我们正在忙着造工资表吗？麻烦你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叔叔头也不抬地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人。
　　他却无动于衷，仍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晓得打扰你们了，你们做老板的也确实忙得很。不过呢，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莫得眼色，对不起哈。只耽误你们几分钟时间，几句话的事情。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个汽车修理工，对于矿上的电器那是莫得啥子问题。要是不缺电工的话嘛，其他啥子工作都要得，推车，放炮，挖尖子，打巷道都要得，不是摆龙门阵哈，样样得行。”
　　我盯着他说：“哟喝！看不出来呀，你小子本事还挺多的嘛。不错不错，目前我们矿就缺少像你这样的多面手。”我对二叔说，“二叔你看呢，不然再考虑考虑？”
　　“谢谢老板夸奖。”他笑着又递烟。我扫了他一眼，原来他和我叔叔长得一个模式，下嘴唇厚于上嘴唇，也是地包天。
　　二叔说：“多面手啊，不错不错，我们会留意你的，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回去等通知吧。”叔叔头也懒得抬，说道，“目前矿上既不缺电工，又不缺推车工，你还是到别处去八面撒网，重点钓鱼去吧。”不难听出，叔叔还是不情愿留下他。
　　陈文涛嘻哈道：“老板，晓得不，我老婆可是个大美女喔。虽然比不了西施和貂蝉嘛，但也拿的出手噻。到时候给你们二位老板洗洗衣服，做做饭那是不成问题的。”他竟然使出了这一招。
　　“喔——是嘛？你龟儿子好会麻人喏。”叔叔也模仿着他的四川口音。
　　我说：“看来呀，你小子是不是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找工作就说找工作嘛，干嘛要把你媳妇也搬出来呢？”
　　他并不气馁，依旧嬉皮笑脸：“目前的行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老板你说是不是嘛？不过你们也别不信，打个比方；咱大老爷们在路边上搭便车，不是糟蹋人，估计就是等秋一天也莫得哪个司机停下车把你捎带上。但是呢，漂亮妹子可就不同喽，只需要咧开嘴巴送一个微笑，小手不用掏出来就搞定喽，是不是这个道理嘛？”
　　叔叔继续用四川方言说：“你小子好好搞笑哟，好会逗人开心哟。”
　　我说：“叔叔，听老张说，最近有人要回老家去。不如先让这小子搬过来，干些杂活临时待命。反正多个把人又不碍事，当个预备队员嘛。再说他多才多艺，储备一些有生力量也未尝不可嘛。”
　　叔叔道：“行啊，假如真像他说的那么有本事，万一被别的矿挖走了也是损失嘛……好吧好吧，侄子，他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办理吧。”
　　陈文涛顿时兴高采烈，又急忙掏出香烟硬塞进我们的嘴里，然后又帮我们点燃了。
　　“老板，我说话算话，不会食言的，到时候让我婆娘帮你们洗衣服哈。”陈文涛还没忘记拿他的老婆说事。
　　我坏笑道：“你老婆肯定不漂亮，不然你小子也不会这样恶心糟蹋她。”
　　他说：“不得麻人，说实话，她在我的眼里那是最完美的。也可以这样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是不是大哥？也有人评价过我婆娘，说她并没有那么霸道漂亮。算球喽，到时候来了，老哥你不就晓得了嘛，嘿嘿嘿。”
　　第二天，赵晓岚给我带来了几块驴板肠，前段时间品尝过了一小块驴板肠，那味道可称一绝，有人说堪比龙肉！
　　赵晓岚对我说：“亲爱的，你呀你呀……嗨！让我怎么评价你呢。平时油嘴滑舌的，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扭扭捏捏，羞羞答答，还没有妹子我胆大豪爽呢。”她亲吻着我，嘻嘻嘻笑道，“不过呢，我还是特别感谢你，此生拥有了你，死而无憾了。”
　　“虚伪，我有那么优秀吗？记得你当初说过，你老公如何如何好，长得又白又胖又能干。”
　　“还有那事？不过那也是在没有认识你之前，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好了好了亲爱的，别斤斤计较了，算我吹牛不打草稿行了吧。”赵晓岚温柔地盯着我。
　　“谢谢妹子，咱俩那事可不能乱说出去啊，免得自找麻烦。接触时要当心点儿，万一被你老公知道了，到时候还不把我活刮了。”
　　赵晓岚撒娇道：“亲爱的，不嘛，你说这话啥意思嘛，总不会这么快就想甩了人家吧？”
　　“你咋理解的？请妹子放心，我是啥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压根不会那样无情无义的，不然的话，谁给我带驴板肠吃啊？这样吧，钱由我出，驴板肠由你买。”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百块钱硬塞到她手里，她拒绝道：“亲爱的你啥意思嘛，人家只是心疼你，才给你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不要不要，钱绝对不能要，再客气我就生气了！”
　　正当我们两个推让时，绞车工李师傅推门进来了。他抬头一瞧，又急忙退了回去，不一会又在门外小声说：“你们千万别误会啊，我啥都没看见。”
　　“死小王，就怪你就怪你！”赵晓岚锤打着我。
　　夜晚，我和赵晓岚坐在发炭房近前的山坡处，互相依偎着聊天；仰望着星空，月牙儿悠闲地漂浮在墨色的苍穹里；夜空中没有一丝丝风，四周一片恬静……
　　赵晓岚呢喃道：“死小王，咱们两个要是没结婚多好，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你的。”
　　“想得美！那是不可能的。”
　　“咋不可能呢，假如她他都死了呢？那样岂不是美梦成真了吗？”
　　我坏笑道：“既然非要那样说，其实也是挺容易的。就像西门庆和潘金莲那样，买些砒霜偷偷放到他们的饭菜里，啥事不就解决了嘛。”
　　“去你的！没想到你的心那么毒辣。要知道，他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咋说话的，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吗？小坏蛋，到时候你也照样脱不开爪爪的。”我捏了捏她的鼻子。
　　“就是的，冤死鬼嘛，都死不瞑目，很自私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俩，肯定要来找我们报仇的。小王，到时候你怕不怕？”
　　“尽说废话，既然到了那种地步，害怕又有用嘛？”我紧紧拥抱着她亲吻着。“既然害怕，以后少提这个话题，没意思，又不是真的要去害他们。”
　　“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听你那意思，你害怕了，想打退堂鼓是吧？想当逃兵啊，想都不要想，门都没有。我多么希望咱们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直到永远永远，那才好呢。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此时，远处山路上驶来了一辆小汽车，那雪亮雪亮的车灯刺得眼睛睁不开……
　　我急忙吼道：“晓岚，快，快些松开，那辆车好像是朱经理的切诺基。”
　　赵晓岚却不为所动，还耍起了娇气：“嗯——谁说的嘛。亲爱的，尽吓唬人是啵，才不会那么巧呢。就不嘛，嗯——”她依然紧紧搂抱着我不撒手。那辆车即刻就停到了近前，朱经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嘻哈道：“喔哟外，二位好有兴致啊。这皎洁的月光，凉爽的小风，两个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哈哈哈……”
　　赵晓岚顿时手忙脚乱，撒丫子窜了。我心里不禁暗暗叹息：完了完了，这次彻底完蛋了！
　　不出所料，赵晓岚从那天起，再也没来上班，凭空消失了……
　　夜晚，叔叔背着双手在室内来回度着方步，撇嘴道：“你们两个是咋搞的，勺子吗？主任的车来了也不知道早点躲开。这下舒服了吧？赵晓岚也被调回公司了。你们呀，也真是的，嗨！”他瞪着我接着说，“朱经理这阵子刚刚对你产生了点好感，没想到就这么一锤子买卖，砸锅了吧。他气坏了，开始还说准备把你开除掉。后来我对他说：‘你也不照照镜子，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再者说他们两个也不一定有那种事嘛，只是坐在一起聊聊天罢了。’后来，他才转怒为笑了。他还对我说：‘王老二，哪天你掏点钱把你侄子送到乌鲁木齐去，也让他小子去开个洋荤，泡个马子。别一门心思尽吃窝边草。’他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吧？就是想把你也拉到泥坑里，将来为他办事。”
　　我郁闷道：“看来呀，他还挺有心计的。”此时的我是身败名裂，臭名远扬了。没办法的事，随他去吧。赵晓岚肯定是被朱经理调走的，这棒打鸳鸯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一点面子也不留。有苦难言，打掉牙齿只能吞到肚子里面去。
　　“侄儿子，以后可要把眼皮子放活点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别人的尾巴咱们尽可能多抓点儿，自己的尾巴嘛，最好还是能藏就藏点儿。你个生瓜蛋子，明白了吧？这就是战略战术，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跟打仗一样，懂了吧？”
　　“嗯嗯，知道了。”我只能俯首帖耳。
　　叔叔继续絮叨：“无论咋样说呢，公司里的一个大美人被俺侄儿子搬翻了，哈哈哈，也是一种荣耀嘛。看来呀，还是咱爷们儿有本事有能耐。就凭咱爷们儿这副帅气的外表气质，走到哪里不受娘们的青睐和喜欢、不被追呢？”叔叔终于有了训斥和戏弄我的资本。
　　中午，矿上发了工资。叔叔朝着我嘿嘿笑道：“侄儿子，你知道吗，这个月只是掘进，只是销售了一些碎煤沫子，抛去杂七杂八的开销，咱们就净挣了四万多块钱呢。估计下个月可能就要正式开采出煤了，到那时候，哼哼，咱爷们儿可就有钱花喽。”
　　我兴奋道：“真的呀！太好了，那么多钱到时候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了，看你如何花的完哟。”
　　叔叔又说：“其实吧，你只知其一，而不知道其二了。这些钱可不是我自己的，两个头头每个人分一万，就这，他们还嫌少呢。”
　　“哦，不过，你还可以落两万嘛，还是拿了大头。”我笑道。
　　“这事可不能胡乱说出去哟！记住了，到任何时候都不能说，要守口如瓶，记住了没有？你不知道，于主任家里哪个月不得去好几趟，名曰去汇报工作，实际情况呢？不就是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嘛。最主要的还是那个骚情货朱经理，隔三差五就要出去打炮眼，哪次出去不花个千儿八百的，不都是我们几个狗腿子分摊的。两万，恐怕再加上两万还不够折腾的。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反正是肉烂了在锅里，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呀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一旦大量出煤了，那些小钱算个狗屁呀。哈哈哈……”叔叔仰天大笑。
　　随之，叔叔又得意洋洋地说：“你在这里值会儿班，我去溜达溜达，不管怎么说，老子大小还是一个煤老板嘛，有时候要去学学那些大领导的做派，下到基层去关心一下百姓的疾苦嘛。”叔叔撇嘴笑着，似乎很得意。走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一沓子百元钞票，锁了柜子门就出去了。走到院子里，叔叔就开始喊叫起来：“谁借钱，谁还要借钱啊……”
　　一个四川民工说：“王老板，喊啥子嘛，嗓子都快喊破喽，那就给你一个面子，借一百元吧。”
　　叔叔眼睛一瞪，也用四川口音吼道：“啥子？一百元？不得借。太少了不得借，最起码二百元，不然就算球喽。”
　　一个小伙子说：“王老板，我借三百元要得不嘛？”
　　叔叔又坐地起价了：“原来是你小子啊？也不得行，晓得你小子是采空区放炮员，工资最高，不借五百元免谈。”
　　那小伙子是个杠精，说：“啷个嗦？日妈哟，荷包里有，也不太缺钱花嘛。既然王老板喊得口干舌燥，我就给你个面子，那就借五大五百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