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吼道：“嗨嗨，妹子饶命啊！快些放开煞，俺教你还不行嘛。”我妥协了，主要是在如此性感泼辣的妹子面前，不妥协她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妹子，没有录音机可跳不了迪斯科，这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找录音机呢？”我在努力寻找借口脱身。
　　“录音机，我这里有啊，你看，这不是现成的嘛。”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台小砖头录音机，小手指一按，那小小的录音机竟然响起了铿锵有力的舞曲：吭奇，吭奇，吭吭奇……
　　你来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
　　早已有个她
　　呃
　　她比你先到
　　呃
　　温柔又可爱
　　呃
　　美丽又大方
　　……
　　“这首舞曲是‘迟到的爱’，攒劲的很，我比较喜欢。看不出来呀，这小玩艺儿音响效果蛮不错的嘛。”我惊奇道。
　　“还可以吧，小日本鬼子的索尼产品，质量确实不错。唉，你怎么光说不练啊，快点跳一曲我瞧瞧。”赵晓岚瞪着火辣辣的眼睛催促道。
　　“嗨吆，那有啥呢，只是这三更半夜怕影响了别人的休息，明天再说吧。”我又想开溜。
　　“少卖关子哈。哥，我求求你了还不行吗？好哥哥，嗯——”她拉着我的手摇晃着嗲声嗲气。
　　“好好，那我就只跳一曲啊。我还有正事要办呢，知道不？”我说着，随着舞曲的节奏踏着点子跳了起来。少许，随着激情澎湃的乐章，我的腰肢和屁股都被调动了起来，舞曲行进到高潮时，我摇摆的姿势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疯狂了。舞曲终了，我微笑着停了下来。此刻，赵晓岚半张着嘴巴痴呆了似的，似乎意犹未尽。随之醒过神来拍着巴掌冲着我吼叫：“哎呀呀，死鬼，平时真没有看出来呀，你的舞姿确实太棒了耶，好酷好刺激吆。哥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嘛，我好想抱抱你，好想蜜你一口哟……”说着，她果真伸出双臂前来拥抱我，我斜眼瞄了一眼表嫂，只能说：“得得得，打住，打住啊！你老公要是知道了，到时候还不把我大卸八大块呀。”我嘻哈应付着，急忙溜之大吉……
　　井口两个值夜班的推车工一个叫杨三宝，他是陕西人，平时干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另外一个是我比较熟悉的曹碧才，他是四川人，三十来岁，体质瘦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老板好，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啊？”杨三宝先看到了我，对我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此时，曹碧才也抄着四川口音对我嬉皮笑脸：“领导来啦，刚才莫得看到，对不起啊李老板。深更半夜还要跑到这里检查工作，好好辛苦吆。”
　　我笑道：“你们两个好会说荞面话，我哪里有你们辛苦，好好干，多捞些钞票寄回家养活老婆孩子吧。”
　　“保证完成上级领导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敬礼！嘿嘿嘿。”曹碧才对我敬了一个军礼，搞笑着。平时他就特别喜欢和我耍贫嘴，逗个乐。
　　“你们两个先忙着，我到绞车房里面去看看谁在值班。”随后进到了那间偌大的绞车房里。今晚上值夜班的是杨师傅，他是河南人，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打着光棍。许多人起初并不知晓，总觉得他的脑袋上那顶鸭舌帽有些不大对劲，无论晴天阴天，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后来，不知道哪个人的嘴巴犯贱，把他的隐私传播了出去，说他是个秃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又不是没有见过秃子，算不得什么稀罕事。然而，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透露他隐私的人，那天在食堂里面吃饭时，杨秃子依然还是无事生非，挑起事端和那个嘴巴犯贱的人打了一架。在大家的劝解下，动手打架了，但不是太激烈，也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杨秃子此次与对方厮打中并没有捡到任何的便宜。反之，对方却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然而，不少聪明的人既刻就领悟到，杨秃子其实就是一个比较爱面子的人，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再拿他的秃头说事了。
　　“杨师傅你好，辛苦了哈。”我与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嘻嘻，辛苦啥，嘻嘻。”他每次见了我总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除此之外就是默默无语。他和我住在一排平房，我们算是邻居。他的眉毛很浓，眉骨很高，眉毛离他那双三角眼特别近。有人认为他是广东人，据说广东人的相貌特征就是他这样的眉骨高，眼窝深……
　　他的人缘不好，很多人都反感他。还有人在背地里怦击他：“长得真恶心，像一只快死的丑猴子。整天捂着一顶鸭舌帽，估计满头的虱子都快生出翅膀了。怪不得寻不到老婆呢，就凭他那副德性，老子要是个女人呀，和他睡一觉都能把人恶心死……”
　　“杨师傅，拉多少桶了，怎么记的数啊？”我无话找话说。
　　他把身边的一块小木板拿了过来让我瞧，说：“这不，都二十五桶了。”
　　我走过去把那块记数的小木板拿在手里，上面有两排用火钩烫穿的小窟窿眼。我细细端详，每排十个眼，上下肯定是个位数和十位数。我向他请教道：“杨师傅，你好像没有记明白吧，怎么只有第一排的第二个洞上插了一根小棍子，第二排怎么没有插棍子呢？”
　　他瞅了一眼我：“不会吧？刚才还在上边呢。”
　　“你自己看看嘛，怎么没有啊，肯定是你不小心碰掉了。”我把木板还给他。
　　“喔哟哟，怎么……俺明明记了呀，怎么搞得嘛。”他四处翻找起来。
　　“掉了是吗，以后可要留点心，最好用绳子把木棍拴住，那样就不会出错了。数字很重要知道不？”我给了他一个笑脸，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此时，井下的铃声响了，杨师傅启动了卷扬机。提升桶快到井口时我对他说：“杨师傅，你把提升桶停在井口，等我看完了再倒。”我走到井口一看，里面才装了半桶煤。我回到绞车房对杨师傅说，“杨师傅，怎么才半桶煤呢？矿上不是早就有规定，三令五申桶要装满吗？最起码要装平吧？杨师傅，你把桶原样放下去，让他们装满了再拉。”提升桶快速地放了下去，不大会儿，桶停到了井窝子煤仓里。
　　“叮铃铃……”上井的铃声信号随既又响了，我侧耳注意听那卷扬机的声音，和刚才基本上一模一样。我心中暗暗咬牙切齿，假如上来的还是那半桶煤，看我怎么收拾他个龟孙子！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半桶煤依旧纹丝未动地被拉了上来。我气冲冲地回到绞车房内喝道：”杨师傅，怎么与井下装煤的负责人联系呢，应该有通往井下的电话吧？”
　　“有，有啊，那不是嘛。”他手指着身后一台手摇式电话机。我摇着电话，许久，电话终于接通了。
　　井下传来了四川口音的男子：“你是哪个，这半夜三更唻，你有啥子事嘛？为啥子放下来不拉呢？”
　　我没好气的说：“你啥话都不要说，先报出你的名字！”我的无名火无形之中燃烧了起来。
　　“你是哪个？你究竟是哪个嘛，再不说老子就挂了哈，尽胡乱整，怪糟糟唻。”他倒不耐烦了。
　　“好嘛好嘛，你的脾气还蛮大的嘛。我是老板的侄儿王文君，你总不会不认识我吧？”
　　“啊！王，王文君，喔吆，王老板的侄儿啊？一家子怎么了，有啥子事吗？”
　　“没事，没事我吃饱了撑的和你通电话啊？你快点报出你们班长的名字，他是谁？让他快点过来给我通话。”
　　“喔，是这样嗦，好嘛好嘛，我就是班长，我叫王强，一家子，王老板你到底有啥子事嘛？”
　　“好，那你给我听好了，提升桶应该装多少煤为标准？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郎个不晓得，怎么了嘛，桶莫得装满是不是？”他还在装糊涂。
　　“满不满你还不清楚，难道还要问我吗？我问你，刚才装桶的时候，你究竟干什么去了？要实话实说，到时候我调查清楚了你再胡编乱造，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哟。我说过了，请你马上如实回答我。”我的嗓门瞬间提高了八度。
　　“那，那个，那个啥子嘛，王老板，你有话好好说嘛，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话咱兄弟两个还不好说嘛。”他嘿嘿笑着套近乎。
　　“那好吧，从现在起你就上来吧，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是我们矿上的人了，愿意到哪里去那是你的自由。”我不由他分说，气哼哼的就把电话挂了。
　　“叮铃铃，叮铃铃铃……”井下的电话连续不断地响个不停。
　　杨师傅瞪着三角眼对我小声说：“唉唉，王老板，电话，电话，你咋不接电话呀？”
　　“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不说话难道能把你蹩死吗！”我火气冲天，对他也同样不客气了。卷扬机的声音是最简单不过的技术和小窍门，早就听开绞车的张师傅对我闲聊过。那声音几乎就是一杆秤，一起步就估计个八九不离十。而眼前这个杨师傅，知不知道这窍门暂且不说，就凭他那种对工作麻木不仁的态度就令我很生气。假如对他再这样继续放任不管不问，他肯定还不会要求上进的。
　　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挂断了又打过来，就这么反复拨打着。
　　我终于接了电话，吼道：“打呀，使劲打呀，王班长你老道的很是吧！”
　　“王老板，大家都是好朋友嘛，有话好说好商量嘛。刚才是我错喽，我给你道个歉，郎个还不行了嗦。说句实话，刚才我太瞌睡了，只眯了一会儿。真的，就那么一哈哈。对不起啊王老板，看在我的脸面，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嘛。我保证，莫得下一次喽，再也不敢喽。”
　　“那好吧，王强你听好了，我们两个本来就无冤无仇，我也不想和任何人过不去，也不想无事生非要找你们的麻烦。但是呢，今天晚上你这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以及你们弄虚作假的行为，明天咱们在会上好好理论理论，让大家都来评评这个理，看谁哪点做错了？好了，今晚上就先到此为止吧，记住了，无论任何时候，在没有任何人监督的情况下，你应该看在我叔叔对你不薄的情份上，要真心实意的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你也是聪明人，不可能是个糊涂虫吧？不然我叔叔也不会提拔你当班长吧？好了，不和你扯淡了，你先摸着良心干活吧。从今往后，你们最好自觉些，要搞明白，这就像大家到商场里面购物，我们掏腰包购买你们的商品，你总不能经常缺斤短两吧。如果这样常此以往，我估计你们的生意和商场一样，迟早得关门大吉的，我比喻的对不对啊，王班长？好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执不执行全看你这个领头羊了。做人嘛，讲诚信比啥都强。”我准备挂电话。
　　“王老板，我王强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绝对摸着良心做事，再有下次对不起你们的话嘛，你就掂把铁锹活埋了我，到时候我啥子话都不得说。”
　　“好啊！挺感人的嘛。但愿将心比心，那就按照你刚才的誓言做好你份内的工作吧，那样我就放心了。”我似乎真的被感动了。
　　“那，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呢，嘿嘿嘿，兄弟你看……是不是先给我留个面子，不要说给你叔叔……高抬贵手嘛王哥，明天我请客，要得不嘛？”他又在套近乎。
　　“只要你以后改正了错误，好好干比什么都强，别的少扯。请客我看就免了吧，你想拉我下水啊王班长？好好干活吧，再见。”不由他分说，我就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绞车重新转动了起来，杨师傅一脸的冷漠，懒得搭理我。与此同时，我的第六感十分明显的提示着：今天晚上我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不用猜测，第一个是王强，其次就是眼前这个杨秃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未曾谋面的井下工人。转念一想，管他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每个单位都制定了规章制度，假如都不执行，那岂不是要乱了方寸？
　　我又检查了五六桶，其结果不出我所料，每桶都是满实满载。我伸了伸懒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人这个高级动物，可比不了那些昼伏夜出的夜猫子。
　　顷刻之间，我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把两个井口推车工叫了过来，对他们悄悄说：“从今后，你们两个兄弟如果看得起我，那就帮助我盯着桶装得满不满，如果不满的话，你们也不要声张，只管偷偷记录下来。如果再稍微用点心，再把每个班的桶数也一并记录下来，有错误必须要及时告诉我。月底我悄悄给你们每个人加一百块钱的奖金，如何？办得到吗？”
　　“那样啊，太好了耶！放心吧老板，到时候，不，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配合你的工作，咋样啊？”曹碧才严肃说着，他们两个都瞪着黑乎乎的眼睛盯着我，似乎较上劲了。
　　“我走了，那就多谢你们两个兄弟了。切记，最好要保秘喔，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明白吗？”
　　“明白明白，哥放心吧。”他们两个信誓旦旦。
　　我悠然自得地下了山，走到山脚下，我扭头观望，井口处灯火阑珊，一派繁忙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