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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走出萨城

作品名称:樱花祭      作者:桃李春风      发布时间:2022-09-05 23:34:42      字数:5416

  来到萨城,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了。陆晓渊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太阳。他在街边一个报亭里买了一瓶矿泉水,背着背包,穿过人流,默默朝西走去。
  一直走到接近正午,才走出萨城。
  横在面前的是一条通往远方的铁路,不知道终点是哪里。陆晓渊越过铁轨,踩着枕木,一步一枕向前走。他不禁想起四年前自己在异乡流浪的情景。没饭吃、没地方睡觉,但是每每看到有铁路,心里就会喜悦起来。在他看来,铁路通向遥远的未来,这期间有很多站点,可以边走边停,欣赏沿途风光;当然,还可以自由地畅想明天将到哪里,会不会遇见一个命中贵人,抛却世俗的羁绊,一起终老……
  阳光洒下来,他深呼了一口气。
  大约又走了两个小时,他有些累了,就坐在铁路边歇脚。回望走过的那段路,铁轨呈一条大而优美的曲线向他铺展过来;再看看前方,前方好像有一个村庄,有密集的房屋横卧在白云蓝天下。
  手里还剩半瓶矿泉水,再摸摸口袋,还有六块钱。他想买点东西吃。于是,他决定去前面那个村庄,看看有没有商店或者超市。
  继续前行。
  走下铁轨时,脚下的碎石子哗啦啦往路边滚落。走上一个斜坡,来到一条大路上。这是一条新铺的水泥路,直通村庄。走了大约五百米就进村了,村口有一家商店。
  “你要什么?”陆晓渊走进去,几个男人在抽烟打牌。
  “你这里有没有面包?”陆晓渊问。
  “没有面包,有麻花。”老板说。
  陆晓渊看见货架上有一大箱麻花。
  “麻花怎么卖?”
  “一块钱两根。”
  挺便宜。他想。
  “拿四根。”
  老板踩着板凳,取出四根麻花,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递与他。
  陆晓渊付过钱,拎着麻花离开。
  走出这家商店,陆晓渊沿水泥路返回到铁路,继续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远,日已西斜。前方应该是瓦城。瓦城,是这一带的名城,因盛产琉璃瓦而久负盛名。陆晓渊记得,他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就是瓦城人,姓房。房老师会变魔术,经常在课堂上玩一些新鲜花样,引得小伙伴们惊奇赞叹……好多年过去了,房老师说不准已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天际的晚霞红彤彤地晕染出一片迷人的光晕。前面不远有一个小小的涵洞,陆晓渊想,今晚就在那里过夜。
  继续朝前走。十多分钟后,陆晓渊发现路边扔着一条棉被。他心中一喜,走下铁路捡起来。棉被不是很脏,有两个窟窿,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陆晓渊抱着它,向涵洞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远处已有人家星星点点亮起了灯火。陆晓渊坐在铁路边发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长长的汽笛,划破苍穹。此刻,他还没有睡意。因为四年前有一次,也是在涵洞里睡觉,正熟睡时,被两名协警叫醒,将他带到一间问询室问话。当时,他很害怕,两名协警见他年幼,便将他放了。从此,他见到穿警察制服的人就格外小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明白,只要自己没做坏事,警察是不会乱抓人的。更不会去与一个流浪者较劲。但此时,他还是不肯马上就去涵洞,他要等到深夜才去,这样能睡踏实。
  此刻,他计划着明天的路程,争取用一天时间走出瓦城。夜色一点点加深,寒意阵阵袭来,他终于走向涵洞。
  不知睡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斜斜地射进洞内,陆晓渊下意识摸了摸四周,却摸了一手灰。记忆渐渐恢复,昨夜,自己就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一直觉告诉他,夜里睡得还算好。他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污秽,跺了跺脚,感觉浑身轻松多了。
  他背上背包,走出涵洞。
  八九点钟的阳光遍洒大地,远处近处一派生机。空气里回荡着远方城市此起彼伏的喧嚣。火车拉响一声鸣笛,远远地驶了过来。陆晓渊往后退了十几步,轰隆隆的车轮从涵洞上方碾过。夜里睡得沉,不知道有没有火车从他头顶飞驰。做梦了吗?他一时想不起来。就这样,一边想,一边重又踏上新的征途。走了几步,他才发现手是脏的,脸上也一定不像样子了。于是,他从背包里取出昨天喝剩的那半瓶矿泉水,简单地洗了一下手脸。
  中午时分,陆晓渊感觉脚底隐隐作痛。脚疼,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一个长期走路的人,最受伤的就是脚。若想减轻脚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途中多歇息。瓦城就在前面,但是他还是停了下来,背靠一棵大榆树坐下来,将腿伸直,望着天空。
  过了十几分钟,起身继续前行。
  已经跨入瓦城地界。远处高高的土塬下,依稀可辨几户人家。一个牧羊人手执一条长长的鞭子,从他对面走过来。
  “小伙子,快下来,铁路上是不准行走的。”赶羊的老头向陆晓渊喊话。
  “我知道。”陆晓渊道,还是继续前行。
  “待会儿火车开过来,万一来不及就出事了。”他们已经走得错开了,老头子仍回头提醒他。
  “我知道!谢谢你!我有眼睛和耳朵,不会被撞死的。”陆晓渊回头道。
  牧羊人挥着鞭子朝前去了,陆晓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前面依然是荒芜的原野和碧绿的麦田,似乎离有人烟的地方还很远。日已过午,前面应该到某个车站了。他想,那里的人一定很多,或许会有个安身的地方。就这样,他一边走一边想一边又往前看,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前面是个车站了,附近也渐渐有了人家和来回奔走的车辆了。
  远远地,他绕开了车站,走下铁路,顺着一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小道走到一条柏油路上。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在铁路上走,进了站,车站里的工作人员会找他事的——铁路上严禁行走、坐卧、捡拾垃圾,住在铁路边的人家没有不知道的。
  顺着眼前这条路往前走,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他转到一条大路上,回头望了一眼车站,只见车站正上方錾有三个大字:清凉站。清凉站,这应该是瓦城所辖的一个镇或者市吧,他猜想。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陆晓渊便向他打听。果然,清凉这个地方正是瓦城所辖的一个镇。尽管只是一个镇,但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绝不落于县、市级城市。他往前走着,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了下来,摸了摸口袋。一路走到现在,他似乎忘记了饥饿,就坐在超市旁边一块水泥台阶上,从背包里取出短箫,断断续续吹了一曲他自己最喜欢的《茉莉花》。偶尔有行人从他眼前走过,都是匆匆一瞥。吹着吹着,他就想起四年前他在异乡流浪的情景。在万分孤寂的时候,他就会取出短箫吹一曲。想起这些,他不禁流下泪来。一曲终了,该上路了。依然是向西走,穿过小镇,他又上了铁路。此时,天色有些阴沉。及至黄昏,阴云压顶,像要下雪了,天气变得奇冷。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原打算这个时候就要走出瓦城,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前方又有火车朝他这个方向驶过来,因为他听见了列车刺耳的轰鸣。一束耀眼的光线直射过来,由模糊变得清晰。他慌忙下了铁路。几秒钟后,列车从他眼前飞驰而过。借着微弱的天光,陆晓渊发现四周全是旷野。旷野中似乎有一间小屋,他加紧脚步,冒着雪向小屋走去。这是一间废弃多年的供庄稼人看地和储存草席的小屋。里面一片杂乱,似乎连一块木板都没有。陆晓渊在小屋里避了一会儿雪,天色已全黑。看来,今晚只有在这里过夜了。地上太脏,他就索性靠墙坐着。夜半时分,十足的寒气袭来,坐在地上双脚几乎都要冻麻了,他便站起来,来回跺脚、搓手。实在困得不行了,便坐下来打一会儿盹,如是反复数十次。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站起来,后来腿脚完全麻木,想站起只得用手扶着墙慢慢起身。冬夜如此之漫长,此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雪持续了一夜。迷蒙中,陆晓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缩在一片污秽中,身上沾满了柴草灰。眼前是一片洁白的世界,黎明已然降临。
  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模糊,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又冷又困,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揉揉眼睛,努力站了起来,却怔怔地愣在小屋门口,看着远处的世界。前面不远好像有一条路,他定了定神,走出小屋,向那条路走去。
  多年后,陆晓渊依然清晰记得,小屋与路之间,有一片树林,他是跌跌撞撞踏着晨雪穿过那片树林的。
  这是一条高速路。
  陆晓渊跺了跺脚上的雪。不知什么时候,雪渐渐停了,偶尔有细小的雪珠飘在脸上,灌进脖子。他望了望前方,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他的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路的方向就是他前进的方向。
  已经有两三天没吃药了,他隐隐感到此刻的意念有些模糊。他朝前走着,两侧是起伏的丘陵和纵横的沟壑。雪停了,空气里仍然一片湿冷。一步、两步、三步……走了很远,回头望去,路边的雪丛里深深浅浅留下一串脚印。
  有大货车从他身边疾驶而过。他依然保持着以往行走的习惯,不与任何过往人或车辆发生纠纷、争执。有这种意识垫底,走起来心里才会踏实。走高速路,他尽量靠着路的最边缘行走,偶尔,裤腿会蹭到路边铁栅栏上残留的雪层。
  太阳在云层内行走,大约到下午了吧,他想。
  天空又开始飘雪,漫长的冬季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走着走着头发已经变白了。暮色四合,他似乎看到前方有一座凌空而过的高架桥。
  他没有停下脚步。昨天一天,他只歇息了一次。此时,他只想快步越过高架桥,因为他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高架桥忽然让他联想起眼前是一片浩瀚的大海,而且是在漆黑的夜里,他独自站在海边即将被巨大的海浪吞没……
  他的脚步陡然加急了。高架桥离他越来越近,他尽量将视线压到最低,只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脑子里尽量一片空白。偏就在这时雪突然猛了,纷纷扬扬,漫天飘洒。他的步子越来越急,分明已经听到自己的喘息了。
  前面不知通向何处。是在桥下避一避雪,还是尽快越过它?
  绝不能停!他对自己说。每走几步,他都要擦擦头上冒出的汗,然后对自己说,不能停!就这样,他朝前走着,风雪阵阵袭来,他将衣服紧了又紧。
  不知又走了多远,他感到脸上太冷了,就伸出手擦了一下脸上的雪水。手指碰到头发上的雪花,这时他才发现,脚下的雪已经半尺多厚了。他向前看了看,这次,他看见远方有了灯火。他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回头望望身后,那座高架桥依然横架在两座峰峦之上,他快速转过头,心中泛起的波澜微微平息了些。
  眼下,他的目标就是逼近前面的灯火。此刻,陆晓渊只听到脚掌落在雪丛里的声音,“嚓嚓嚓”,一下接着一下,在空荡而又漆黑的夜里,孤独地回荡着。目标越来越近,高速路在他面前优雅地拐了一个弯,向前方延伸。站在岔路口,他看见右手边有两间平房,好像是野外的一户人家。他定了定神,向前走去,看见了几堵围墙。走近了,才发现院落很大,地上的积雪已被人扫过,一盏大功率的灯泡高悬在平房正中。陆晓渊走进院子,来到窗户下,几块雕花玻璃将里面外面分隔开来。
  “有人吗?”陆晓渊站在院内,小心翼翼地问。
  没人回答。
  这时,一辆大卡车开进院内,从车上跳下两个中年男子。
  “你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问。
  “我……”陆晓渊迟疑了一下,道,“过路的。我想问问沿高速路向前是什么地方?”
  “瓦城。”
  “噢,谢谢,”陆晓渊道,“在这儿避一避雪。”
  “你是哪里人?到哪里去?”这时,从屋内走出一个人来,披着件军绿大氅,嘴里叼半根香烟。
  “我就是瓦城的,迷路了。”陆晓渊看着那人的眼神,怯怯地打了一个谎。
  多年后,陆晓渊每每回忆起这个细节,都会为自己当时的那句“迷路了”而兴奋。如果当时不撒那个谎,恐怕会被那三个中年男子当成真正的流浪汉对待。
  “你多大年龄?”
  “十六。”
  从车上跳下来的男子还要问时,身披军绿大氅的男人道:“进来吧。”
  “谢谢。”陆晓渊道。说着便随男人进了屋子。屋内很暖和。男人将他带至一个小房间内,房间内只有一个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壶开水,冒着腾腾热气,靠墙处摆着一溜板凳。
  陆晓渊蹲在火炉边,双手捂着壶,一阵暖流缓缓袭遍全身。
  “我们这里不能多留,烤烤火快走。”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对陆晓渊说。
  “噢,知道了。”
  此时,饥饿、困顿一并向他袭来,他也不好意思再向人家要什么,便坐在火炉边,努力恢复着体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时,身披军绿大氅的男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只水杯,道:“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边说边提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与陆晓渊。陆晓渊接过水杯,双手捧着,道了声谢,啜饮起来。那男子在一旁注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此时,陆晓渊只感觉到腿脚有了温度,也没多想,将杯子放在火炉旁边,走到屋外,朝窗户里面喊了一声:“谢谢大叔,我走了。”屋内没人回应。
  陆晓渊走出院子,踩着小路返回到高速路上。刚刚歇了一回,体内似乎又有了巨大的能量。
  前面就是瓦城!
  不知又走了多长的路,他进入到一个村庄。此时已是深夜,偶有疾驶的货车从身边驶过,刺耳的鸣笛不时划破夜空。又不知历经了多少坎坷,车辆的鸣笛渐渐听不到了,脚下是一条泥泞的路。此时,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三天了,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走下一个小坡,来到一座桥上。只听得桥下有哗啦啦的溪水。陆晓渊停住了脚步。
  夜空无限黑。他想起这几年来,自己过得好累好累,背上背包的重量进一步让他感觉到体力不支。想到这里,他卸下背包,取出一本《元曲四大家》,用力撕成几瓣,抛向桥下。
  轻松了很多。
  桥头有一处夜宵摊点。他走过桥,来到摊点前。
  “现在有什么饭?”陆晓渊上前问。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个头不高的壮年男子,彼时正在切肉。身旁的两口大锅正冒着腾腾热气。
  “有面、羊汤、羊肉面。”老板头也没抬,一边切一边说。
  “来一碗羊肉面。”陆晓渊说着,走到帐篷里面,坐下来。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端上来了。
  陆晓渊狼吞虎咽。正吃着,只见四五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进帐篷,拣了个大桌子围坐下来。
  陆晓渊吃完面,喝了几口茶,心里开始胆怯,但还是鼓足勇气上前,问:“多少钱?”老板道:“八块。”陆晓渊道:“叔,对不起,我没带钱,下次来了给你。”
  老板怔住了,注视着他,说:“没钱?没钱还出来吃饭?这可不行!我这是小本生意!”
  “真的没带钱,我……”陆晓渊欲言又止。
  “我替你付,你走吧。”这时,那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个说。
  陆晓渊十分意外,看了看他们,顿时心生感激。就向他们点了一个头,说了句“谢谢”,走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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