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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状元(1)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31 08:01:11      字数:8425

  楚木燃跟着朱月心穿进一条小巷,来到一家破落的民宅。朱月心敲开门,迎出一个老头笑问道:“小姑娘,这么晚了来做什么?”答道:“帮你介绍生意来了。”老头“噢噢”两声,目光移向楚木燃,问道:“道长要买什么?”楚木燃道:“球。”老头点头道:“有,有。”回去拿了个球出来:“只这一个了。”楚木燃抱过球夹在腋下,付钱时却叫朱月心趁机将球夺了过去。
  楚木燃付了钱,见朱月心“砰砰砰”地在那里拍,道:“你踢过球没有?”朱月心抱住球道:“以前没有,现在踢过了。”说着,凌空一抛,奋腿便踢。不料踢歪了,球侧向飞出,去势甚急,直奔楚木燃。楚木燃反应很快,双手合托于胸前,将球抱住,说道:“不是这么踢法的。”朱月心跳到他身边,道:“你教我。”楚木燃道:“好,我教你。不过我这个人很容易不耐烦的,你最好聪明些,不然的话我会罢教的。”朱月心笑道:“你刚才数我踢毽子不是很有耐心的吗?”楚木燃道:“我是无聊嘛。”
  楚木燃先告诉他踢球是怎么回事,然后教她脚法。朱月心不用半刻便把“内侧”、“外侧”、“正脚背”三种基本教法学了个烂熟。楚木燃见她学得好快,很高兴,接着教她“传”、“接”、“运”、“射”。朱月心虽然不能一时尽数领会,但也学了个大致。楚木燃赞道:“我们小的时候,只有的男的会踢球,女的都在旁边看。你却学得这么快,简直太厉害了。”朱月心听着舒心,道:“我和你踢踢看。”楚木燃心想她居然敢向自己挑战,道:“那你还差得远哩,还是自己先练吧。”朱月心不服道:“试试看呗。”楚木燃道:“两个人不能踢。这样吧,我一路带球回去,你来抢。抢着了算你狠。”朱月心道:“这可是你说的。”足弓一推,接着就上去抢。楚木燃心道:“你倒是会出其不意。”接过球的时,朱月心已追至身旁,赶紧转身护球。他身材比她宽大,原地拨弄着球转来转去,朱月心纵似兔子般的活络,东一脚西一脚地乱扫,也还是分毫沾不到球皮。
  楚木燃耍得性起,道:“我可要逃了!”说着脚尖一捅,球便自她胯下穿过,身形一晃,追球而去。朱月心忽见人球俱无,愣了一下,回身见他带着球朝巷外奔去,拔腿就追。楚木燃若是这么奔下去,两人就是横穿中国,朱月心也无法赶上他。但楚木燃知她还嫩着,奔出巷子后便慢了下来,带球小跑。
  朱月心出了巷子,本以为他必去远,见他带着球笃悠悠地在前面慢行,心头一喜:“你小瞧我了!”碎步轻踏,悄悄地追到身后,倏然伸腿。楚木燃什么耳朵,早有防备,起脚一拨,球滚数寸,依然在控,朱月心这记冷脚却落了个空,跑出数丈,停下来等她再抢。如此跑跑停停,朱月心连抢了十次,都没能抢到球,心想自己跟在后头始终是被动,于是先不去抢,超他到前头,当街而立,等着他带球过来。
  楚木燃心道:“你以为这样能抢去我的球吗?”运球及近,左右连晃,下盘却是稳当。朱月心跟着他晃个不止,忽然重心一失,扑通坐倒。楚木燃趁势突破,她忙伸脚去勾。楚木燃外拨一下,避了开去。朱月心急了,玉足就势踢在他的脚后跟上。若换了别人,势必扑倒,但楚木燃是练家子,连个踉跄都不跌,回头指了指她:“你耍赖。”朱月心管他说什么,爬起来就追。楚木燃“喔唷”一声,赶紧护稳了球继续前行。
  两人你追我赶,你抢我逃,也不知奔了多少路程。幸亏现在是晚上,少有行人,才容得他们在大街上这般放肆。只见朱月心第二十三次抢球失败,几欲跌倒,就势一扑,抱住了楚木燃的身子,连扒带扯,看来是铁了心不择手段要将球抢下。楚木燃奔跑当中冷不防她会这样,叫了声“你赖”,身子已然倾斜,忙抬臂支撑,哪知掌缘所抵并非墙壁,却是一扇虚掩的大门。但听“轰隆”一声,两个人一起摔进了宅院。
  楚木燃被她压着重摔了一记,兀自喊疼。朱月心慌道:“闯祸了,快逃!”也不拉他,自顾开溜。没跑几步,脚底一虚,再次跌倒在地,目光落处,却是那没了人照看的球,欲再爬起,只觉左足生痛。正自叫苦,楚木燃过来捡了球道:“怎么不逃了?”朱月心委屈道:“扭伤了。”楚木燃这时已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忙将球夹在腋下,提起她发足狂奔。
  有人出来的时候,两人已是人影俱杳。只听一人道:“哥哥,刚才明明听到有人破门而入。”却是杨蕾心的声音。一旁徐锋道:“可能已经走了。”花耀道:“也许已经进去了,多半是贼。”杨再兴道:“不可能,贼入民宅,必然小心谨慎,哪会这般惊天动地。”杨蕾心道:“对了,会不会是月心妹子?她刚才还在外面踢毽子。”花耀没好气地道:“那就肯定是她了。这么大声,也不管人家在复习。”原来四人刚才正在院子里讨论兵法,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武科考试。而朱楚二人都不晓得跌进的就是朱府,慌乱之下还道是误入别家民宅,是以逃得匆忙,也不知几时能迷途知返。
  楚木燃不识路,狂奔不止。朱月心玉面朝下,加之又是晚上,难见周围情景,发觉他似已奔了不少路,忙道:“停下停下,过头了!”楚木燃放下她,小心扶着,问道:“什么过头了?”朱月心美目四顾,道:“家过了,”双臂一振,“嗨呀,连高府也过了!”楚木燃道:“这好办,我再提你回去。”朱月心见他这话说得有些傻,叱道:“我被你提得难受死了!”楚木燃这才道:“我背你回去。”将偌大个皮球塞进怀里,背起她反向时,见前面小巷子里拐出一行人,前头两个领路的家丁提着灯笼,后面是八抬大轿,便又将她放下,道:“我去叫他们帮忙。”
  楚木燃追上轿子,在一家丁的肩上一拍,唤道:“喂,朋友,借轿一用。”那家丁一奇,随即白了他一眼,叱道:“疯道快滚开,没看见这是谁家的轿子!”楚木燃愠道:“我好声问你,你不借便罢,这么凶干什么,还骂人!”那家丁见他这样,以为真是个疯子,口含“去去”。楚木燃火了,叫道:“你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跑至轿前一拦。两个提灯笼的上去赶他,被夺过灯笼打倒在地。
  楚木燃见两个灯笼上都写有“高”字,怀疑里头那人会不会是高俅。听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奸臣,既鄙又愤,念及他是靠踢球发的迹,倒也有些好感,但想到他现在毕竟是太尉,当今皇上的红人,权大势威,不免生怯。这时,八个抬矫的都已放下了轿子,两个被打的过去通禀。
  少时只见轿帘掀起,自里面走出个脸色姜黄、骨瘦如柴的老者。他头戴镶玉乌帽,一身大红色的华袍,金带围腰,一看便知是官爵显赫之人。楚木燃怕他真是高俅,那么今天这一闹便万万不能教人家看清了自己的相貌,当下将两盏灯笼遮在面前,却照得对方睁不开眼来。两边家丁大怒,纷纷喝他快放下灯笼。楚木燃不肯,问道:“嗨,老头,你是谁?是不是大奸臣高俅?”家丁见他敢骂自己老爷的奸臣,再也按捺不住,将他围在当心。
  那老者正是恬不知耻的高俅,听对方骂他是奸臣,并不在意。他自从那次被蔷薇客吓出病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病势日益沉重,后得知金国使臣擅用奇方,便派人携厚礼去请。雪里化虽非孤傲之人,却也不喜奸臣,更欲维护他大金的国威,要他亲自登门。高俅无奈,数日前教人抬着屈尊前往。雪里化施以珍奇药物,再以内功辅疗,竟将他治好了,今日便得坐轿返回,不想在这里遇人拦截。
  高俅大病初愈,心境倒也不坏,只是平日里对百姓飞扬跋扈惯了,见拦轿人居然这等放肆,遮眼喝道:“既知是本大人到了,还不快将灯笼放下,束手就擒!”围他的家丁齐声跟喝:“快将灯笼放下!”楚木燃怕急了,忽然灯笼掷出,一盏落在轿顶上,一盏飞进了轿内。里外同炙,轿子很快着了起来。家丁当即合拢围圈,上去拿人。楚木燃见着了火,不觉大快,要知道他是最喜欢火的,那熊熊的火焰登将他心头的怯意驱逐干净,长剑应声出鞘,三道寒光,十人九亡。
  楚木燃想祸既闯了,不如索性闯闯大,一枚火龙镖将最后一个家丁射倒。高俅自知恶贯满盈,见此情形,以为对方是来要他的命的,吓得拔腿就跑。他已经是老骨头了,哪里跑得快,佝偻着身子,简直比爬还慢,教楚木燃追上了将剑抵住后心,腿一软,屈膝跪倒,连呼饶命。
  楚木燃倒不想杀他,忽然有了主意,问道:“你是太尉是吧?”高俅道是。楚木燃又问:“太尉很大是不是?”高俅还是道是。楚木燃道:“听说你球踢得很好?”高俅依旧是一个“是”字。楚木燃道:“老是是不是的,你就不会换别的字眼。”高俅慌忙道是。楚木燃道:“既然太尉很大,我想求你件事。”高俅一听他有事相求,立知活命有望,忙问何事。楚木燃道:“你既是踢球出身,就不应该忘本。现在考状元分文科和武科,麻烦你跟皇帝老儿说说,让他给置个球科状元,也好教天下踢球的都来京城热闹热闹,耍耍威风,不输于那帮臭书生们。”
  高俅什么货色,官场上跌打滚爬,老世故了,几句话听过便知眼前这人全无心计、一派天真,心忖先把他哄过了,回头再叫人逮他。但想自己不曾看清这人容貌,十个家丁又都死了,正自唤苦,忽起一念,问道:“好汉可是踢得一脚好球?”楚木燃道:“不错不错,看你这老不死的一副病态,眼光倒是不差!对了,”收了剑,“听说你球也踢得不错,不如咱俩比试比试。”说着自怀里摸出球来。
  高俅正有此意,旨在看清他的相貌,见他先说了,自是欣然应比,吃力地站起身来。楚木燃早退到了远处,喊道:“先看看你把门把得怎样。我要踢了,你可接好!”高俅看不清他的面貌,又见是这等踢法,慌道:“本大人只会玩蹴踞,不会这个!”原来蹴踞就是像踢毽子那样踮之不落,不需拼抢对抗、强射硬接。他年高骨脆,老眼昏花,自是害怕硬冲猛创的踢法,听远处喊道:“那有什么意思!且看我这脚!”正待制止,球已飞到,躲闪不及,“砰”地撞在胸口,一阵闷痛,气接不上,立时昏死过去。
  楚木燃跑过去看了两眼,道:“死了?”叹息一声,“你踢球发迹,今日死在球下也算是叶落归根。而且还是死在我的脚下,咱们可是有缘。就看在‘缘分’二字上,我不教你横尸街头,替你就地火化了吧。”见轿子尚在熊熊燃烧,便把这个十恶不赦奸臣扔了进去,搓了搓手,颇有感怀。忽然想起了那边的朱月心,连忙赶奔过去。
  朱月心见他又是杀人又是放火,把自己落在一边,这会才回来,害怕多于不悦,怯责道:“你去借轿子,怎么杀起人放起火来了?!”楚木燃小声道:“我把高俅踢死了!”朱月心惊道:“轿子里的人是高俅?!”虽然心头骇惧,背上生寒,但也觉得他此举确是大快人心,于是催促快逃。
  楚木燃背起她回跑,路过轿子的时候,朱月心瞧着地上的十具尸体,一边心中怯然称快,一边目搜高俅尸首。正当她的目光移向那燃烧的轿子时,蓦地自里面奔出一个火人,惨叫着向前跑了几步,扑通跌倒。朱月心直听得毛骨悚然,颤声问道:“他不会就是高俅吧?”楚木燃停下看道:“应该是的。我不让他横尸街头,让他灰飞烟灭,他却偏要跑出来横尸街头,我也没办法。”原来高俅被球撞闷之后还有半口气在,此刻遭火势煎熬方才痛醒,冲出轿时已全身遍燃,惨不忍睹。朱月心纵然痛恨此人,也不敢再看,把头埋下,连催楚木燃快走。
  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人兀自以为夜深人静,没有人看到,岂知早有一人暗处观望多时。这人便是高纯,今早在金銮殿上听徽宗亲口许诺他将来可袭其父职,是以虽见高俅惨状,终非己父,便不去救,见二人走远了,才追奔上去。
  二人突然见到他,都吓了一大跳。高纯若无其事地道:“师妹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人家背?”朱月心一羞,怯意犹在,涩懦道:“我把脚扭了。”高纯道:“原来是这样。前面还有一段路,楚道长如果累得话不妨让我代劳。”两人见他一连两句话都和高俅之死无关,以为他不晓得真相,心宽大半。但朱月心接着又怕羞起来,楚木燃纵是个大男人,毕竟长她一辈,而高纯与她同辈,若换由他背,难免有男女授受不清之嫌,慌忙道:“快到了,不麻烦师兄了!”楚木燃即道:“你不肯麻烦他却要麻烦我。我已经够累了,还是换他吧。”不容分说,将她放到高纯背上。便是这一趴的瞬间,两人心口俱是一荡。朱月心娇腮生晕,神不守舍,只盼快及家门。偏偏高纯背上她之后故意放慢步子,弄得她芳心寸乱。
  一段行程,已可望见朱府门第。正当二人一个觉快一个觉慢时,两声嘶啸破空,两匹火骏越墙而出,其中一匹正是赤兔马,到了街上,各展铁蹄,互相踢蹬。高纯趁势停步道:“师妹,你家里来了野马,危险得很,先勿过去。”自是想多背她一会。
  只见两个壮汉和一名少女先后出得府来,都是北胡着装。两个壮汉分头去拽两匹神骏的缰绳,一个未果,一个骑上马背又摔了下来。赤兔马遭陌生人牵扯,狂性大发,扑向那少女,便是吴璟茜。两蹄已起,却见梁悔墙头跃下,落于马上,缰绳一扯,蹄子在离她半尺远处偏了开去,蹬在墙上,留下两个洞眼。吴璟茜脸色惨白,吓得愣在那里僵住了。两名壮汉连忙赶过去,将她护到一边。
  梁悔是赤兔马的主人,手上一紧,登时将坐骑降住。但另一匹红马没有主人在旁,野性依旧,向着赤兔马拦腰撞去。杨再兴、徐锋、花耀三人一齐倒过枪头,先后掷出。红马都躲过了,晓得寡不敌众,调头就跑。两名壮汉急道:“不好,畜生要逃!”二人受吴乞之命,带着吴璟茜和汗血宝马来谢救命之恩,不想两匹宝驹相遇,各怀斗意,先是以声示威,最终赤兔马破厩而出,遂成此势,若因此教这希世珍骑跑了,回去便难以交差。
  正自急处,董辰绢赶出,一杆绿沉枪贴地而去,将汗血宝马绊了一下,趁此间隙,单枪一撑,跃向马背。宝马旁偏一步,她便落了个空。周岱鹏飞石掷去,虽然中了,却只痛得皮肉。正待二度起蹄,只听一声清啼落尽,金丝猴墙内蹦出,落在马背上。猴子的脚与人的不同,犹可抓握,当下四肢紧紧拽住缰绳,同时把毛茸茸的尾巴伸进马耳朵里去挠。宝马吃痒,耳皮子穷抽,原地乱踢乱转,马鬃、红尾火焰般的跳动,却甩不脱这顽猴。这猴儿几日里一直与赤兔马为伴,畜生和畜生打交道自是快于人与畜生打交道,已深谙马性,借势来了个“荡秋千”,一屁股坐在它的面孔上,遮了眼睛。
  不过半刻,汗血宝马实在痒得吃不消了,加之不能视物,渐渐平静下来。远处高纯见状,这才走上前去,刚把放下朱月心,就见猴子凶猛扑来,避过之后仓皇辞去。朱月心见猴子还要起跃追扑他,赶上一步,踩住了尾巴。猴子痛蹄一声,抱住她的腿,若换了别人,这一抱非得狠狠咬上一口。其实朱月心踩了它之后也挺心疼的,抬起腿时扭伤的一只脚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汗血宝马见她踩猴子的尾巴,早就起蹄奔撞过来,此时已到近处。楚木燃连忙仗剑护住,猴子一个跟斗跃在他头上,舞臂叫唤,马即止蹄,否则定要将他“赤火龙”撞个五脏移位。
  猴子牵马到朱月心身边,兀自唤个不停。楚木燃道:“它要你骑哩!”不由分说,托她上了马。朱月心惊嘤一声,待骑上之后,见这汗血宝马通体血红,已不似刚才那么凶悍,十分喜欢,抚摸了几下,只觉湿漉漉的,举掌看来,一片殷红,怕道:“它流血了!”听旁边有人应道:“这是产自西域的汗血宝马,汗色如血。”另一人道:“它在流汗,不是流血。”转首看来,正是那两个胡服壮汉。
  其中一个又道:“此驹是我们老板送给那位少年壮士的,以谢救命之恩。请姑娘快快下马。”朱月心有点舍不得,正要下马,边上楚木燃道:“怎么,送给她不可以吗!救人她也有分。”那边吴璟茜想试一下梁悔的心胸,趁势道:“我叔爷交代过了,梁少壮如若不受,其余三人也行。”梁悔心道:“我已有赤兔神驹,不如赠与妹妹。”当下称谢表意。吴璟茜不知赤兔马是他的,暗自赞赏,不觉多瞥一眼。见他身魁貌伟,正是塞北草原上的英雄模样,念及白天救命之事,一颗芳心略有所动。朱月心则欢喜不已,放声唤道:“大哥你真是太好了!”然后伏在马背上享受它的温暖。
  众人进府少坐了片刻,三人辞去。朱月心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朱子泊竟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跑去他房间看。她见门是虚掩着的,便推了进去,见他撑膝垂首坐于床头,安道全、皇甫瑞、金大坚和萧让各自坐着,一时没留意四人都是神情凝重,呼喊道:“皇甫叔叔,刚才外面有两匹好马儿打架,你怎不去看?”五人闻声抬头,皇甫瑞将她驱至室外,小声道:“我们有事,你先去玩。”朱月心待要问何事,皇甫瑞已背身返入,插上了门,再去推却是推不开。
  正巧花耀路过,朱月心拦下询问。花耀悄声道:“别看他长得一副聪相,其实脑子很不开窍。”朱月心道:“他是谁呀?”花耀这才想起她和朱子泊要好,生怕开罪,撒腿就跑,到了远处方才喊道:“就是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位了!”朱月心果然不高兴了,把脚一跺,却听屋内传出声来,正是金大坚在厉声喝叱:“天下这么多考生,就没徇私舞弊的了?就你端正!”
  朱月心连忙侧耳细听,闻得萧让在劝:“你小声点。孩子,我们千辛万苦弄来了考题,巴望着你高中。诚然,手段不当,有损我们好汉形象。可是你不作弊自有别人作弊,到时吃亏的是你。试问,那作弊之人得了状元,你甘心吗?倘若这考试能有太祖、太宗时的那分公允,为师断定状元非你莫属,何需费此周折。”朱子泊心道:“那可不一定。周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诗词不如我,策论我却不如他。今岁伐辽在即,考题必是策论为上,诗词为下。今科状元,非他莫属。”他所指的周兄,自然就是周三畏。
  萧让则继续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舞弊者比比皆是。就说他高俅,倘若高衙内尚在,今科状元必随他高姓。高纯不是举子,况且已凭武艺争得督监一职,自然于状元不屑一顾,否则也是一样。好歹我们四人也都已身居显爵,不消使那贿赂的伎俩,仅凭探得考题便足以胜过那些卑鄙小人。你本性纯良,勿要顾忌手段,只要得了状元,做个好官,一样可以施展宏图,总比将状元落在那些龌龊口袋里的强。”皇甫瑞接道:“你萧师父所言,正是要你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对付那些开后门的人。”金大坚飞出一枚刻刀定在墙上,道:“对方先使暗器伤人,你可不能傻乎乎地跟他们正儿八经地耗啊!那是白白地吃亏!”
  于这些苦口婆心的话,朱子泊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抱头沉思良久,起身望着窗外叹道:“天下举子一片痴,挥笔豪情千万尺。空盼金榜两三字,黯然归乡待明试。你道是为何?人间哪得公正事,唯有誊卷糊名时。不闻盗题假济私,笑那抄官徒累死。”原来,科举应试隋唐时姓名公开,到了北宋,规定须糊去卷上姓名,然后再由指定的官员将数以千计的答卷重新誊抄一遍,方得批阅。本以为这样可以杜绝作弊,殊不知此路不通自有别道,偷窥考题,不失为一。
  朱子泊心怀激烈,忍不住赋诗一首作讽,不想将三个师父和皇甫瑞一起讽了进去。其余三个不懂诗词的倒还罢了,萧让可是字字听清,句句晓意,当下面孔板起,愤然而去。安道全素知他不轻易动怒,今见如此,晓得朱子泊言辞不敬,瞪他一眼,去追萧让。金大坚勃然大怒道:“原以为你生性怯懦,想不到骨子里却倔得很!”皇甫瑞连忙劝道:“算了算了,让他今晚上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与他说不迟。”金大坚愤哼一声,将一张已经被他握皱了的纸重重地一放,大步出门。
  皇甫瑞又好言劝了几句,出来时见到朱月心还没走,笑问道:“快告诉我,哪里有马打架?”朱月心道:“他不愿作弊,哪里不对了。你们骂他,我不告诉你!”皇甫瑞忙道:“我可没骂过他一句。”朱月心道:“不管!”进去将门“砰”地一关,插了闩儿,来到朱子泊身旁,柔声道,“你别气,当他们放屁好了。”朱子泊正自出神,一见是她,方露笑脸。朱月心见他笑,自也笑,推他到床头坐下,道:“我去给你弄吃的。”如果说他刚才是强作笑颜的话,那么现在是真的笑了:“你会么?”朱月心吐吐舌头,望着他讪讪痴笑。
  朱子泊道:“还是我去做吧。”起身去开门。朱月心好奇之下随手拿起桌上的纸,悠悠读道:“上题:策论《论联金伐辽》。下题:诗词《千鹤图》。”朱子泊拉开门,一步悬空,无论如何是迈不下去了,缓缓收回,缓缓地转身,缓缓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念出来?”朱月心从来没见过他表情有这么冷峻过,冷峻中幽怨深含,带着怒色,慌道:“我不是故意的!”朱子泊吼道:“你为什么要念出来!”眼角泪花闪烁。朱月心一吓,白纸飘落。朱子泊目光跟着下移,心随纸沉。纸一触地,他就转身起奔,不想被门槛绊了,重摔在地。朱月心赶去扶他,朱子泊一把推开:“走开!”起身续奔,穿过庭院,出门而去。
  朱月心愣立片刻方自起追,加之一足微跛,到了府门口,哪里还看得到他,便静静地等在那里。一直等到丑时,才见他颓然返回,倦目一亮,大声呼唤。朱子泊脸一抬,心想:“她等到我现在!”到了近前,两人同时问道:“你冷不冷?”朱月心芳心窃喜,朱子泊却面露惭色,掩门入府,始见她左足有恙,道:“你脚蹩伤了?”朱月心道:“没事。”朱子泊道:“我给你看看。”
  两人回室,残烛滴泪,那张写有考题的纸已不翼而飞,也没在意。朱子泊扶她坐下,道:“将鞋袜脱了。”自去拿了药箱过来,蹲身一握,细心察看。他貌似忘却烦恼,不过佯装而已,为的是不教她有所歉疚,其实对于得知考题一事还是耿耿于怀,纵觉此足细腻柔滑、白亮悦目,却丝毫无动。而朱月心只觉全足渐暖,心跳随剧,娇喘微促。忽感一痛,唤道:“轻一点啊!”朱子泊不理,左掰之后跟着就是向右再掰了一记,直将她心头的羞意痛得一干二净,然后照准部位贴了一张虎皮膏药,以指摩擦。朱月心渐渐觉得有些热辣,怯问了一句。朱子泊止擦,起身道:“就是这感觉。”
  朱月心感到疼痛去半,懒腰一躺。朱子泊摇摇头,辞道:“我走了,明儿见。”朱月心笑呵呵地坐了起来:“我搞错房间啦!”穿上鞋袜,见他来扶,道:“不用不用,我一只脚就可以跳着过去。”说着一蹦一蹦地出去了。朱子泊关上门,两片阴云笼罩在心头,呆立良久,方自吹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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