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集（1）

　　26-01：政协礼堂一会议室日、内
　　【十多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相聚一堂。有的须发斑白，有的秃顶闪亮。有的拄着拐杖，有发福的，有不能再瘦的。个个精神抖擞，脸显荣光。
　　【周恩来手拿地图，秘书抱着一堆史籍跟随他入堂。他和与会者一一握手，问候。劝大家不要起身，恭请站起来的人安坐，走到自已座位坐下。
　　周恩来：今天请来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都是史地学家、界务专家、法学家等各界名人，（顺着座位看）王季范、于树德、龚自知、卫立煌、郑洞国、尹明德等代表、委员，都到了。各位都是专家，有的在国民党政府处理过中缅边界问题，有的已给我提出许多好建议，提供了宝贵地图、资料。今天，我再听听大家意见，一起研究划界的一些细节问题。
　　【目光都投向周恩来。
　　周恩来：在三月五日的政协全体会议上，我作了关于访问十一国的总结报告。本来，打算对中缅边界问题作一个比较详细的说明。但是，会前，我看到人大代表王季范、政协委员于树德、尹明德写的意见书，改变了主意，决定另约时间单独谈谈这个问题。我觉得中缅边界问题报告应该推迟，应该把各种材料搞得更充分一些，更广泛地听取大家意见。尽管解决中缅边界问题的建议已经经过一些法定手续，但是我们还要做得更细、更周到。我们政府决定一个政策，不管是内政外交的措施，凡是关系大的，尽量多讨论多商榷，总是有好处的。
　　【大家热烈鼓掌，都等别人先发言。
　　周恩来：请九哥带头，您是毛主席的九哥，也是我们大家的九哥。
　　王季范：不敢当，不敢当。
　　周恩来：我在查阅史料，研究中缅边界一些地图，作处理中缅边界问题的准备时，做了一些功课，九哥就为我感到不安。我觉得九哥是一位读图有感的人。
　　王季范：总理，您费心了，辛苦了！中缅边界的处理，到现在，我以为我们争取到了比较好的结果。缅甸由开始坚持全盘继承英国留下的边界遗产，不愿修约改界，到现在承认当年英国的做法伤害了中国人民感情，愿意退还片马地区，愿意接受中方的建议，对1941年线作一些调整。愿意订新的边界条约，废除旧约。缅甸有这些进步不容易。虽然又有反复，想退回去，但退回去，他们不会有好处。所以，我只希望尽快落实解决方案，这对中缅两国人民都是福音！
　　【众人附和，有人鼓掌，周恩来报以微笑。
　　周恩来：还是请大家多提问题。我的报告还要广泛听取意见，修改，形成本届政府的最终解决方案，最后形成国家意志，以正式和缅甸交涉、签约。
　　【尹明德考虑发言，措词，勇气来了。
　　尹明德：总理，我冒眜提个问题。据我所知，历来有人主张，中缅边界尖高山以北的一段，以恩梅开江为界最佳。当然，中国一直没有达到目的。我建议，这次边界谈判，不要放弃此线，要尽全力爭取此线。
　　【周恩来正要回答，忽然停了一下。
　　周恩来：对不起，我本来有交代，今天不让办公室的人来打扰，还是来人了。
　　【他让秘书把他所带的地图分发与会人员传看。
　　周恩来：请各位先传阅这五幅地图，我马上回来。
　　【周恩来快步走到门口，一位秘书站在门旁。
　　周恩来：我有交代，你们今天不能来干扰。
　　秘书：总理，毛主席到了天津，给您的信。
　　【周恩来看信，看完。
　　周恩来：主席外出视察，指示加强大学、中学思想、政治领导和改进思想、政治教育。要送陈云、彭真、定一同志阅。要求中央讨论一次，并作出决定。你快回去，速送陈云同志阅。
　　【秘书离去，周恩来转身进门，一位发福者站在墙边等他。
　　周恩来：卫立煌先生！
　　卫立煌：总理，我有几句话，恐难以上台面，想单独说说。
　　周恩来：好，请讲。
　　卫立煌：我从边防军事角度提出问题，认为在划界时必须力争占领对我方有利的边界天然屏障。
　　周恩来：这个问题提得好。
　　卫立煌：总理，我不便在会上说。
　　周恩来：这个问题可以讨论。中缅边界对双方而言，都有很多天然屏障。要巩固国防，天然屏障当然要利用。但是，我们的边防，特别在西南一线，着眼点应在争取同邻国和平共处，友好长存。那样，边界就会有持久和平、安定。
　　【与会者都在认真传看地图，也有人侧看门口，等周恩来回来。
　　【周恩来和卫立煌回来，在各自位子上入座。
　　周恩来：各位看了地图，这样，谁手里有地图，就先对地图发表看法。
　　卫立煌：我手里这一张是1849年（清道光二十九年），由清政府出版的《皇朝一统舆地图表》，比较老的地图。图上，中缅边界北段界标于高黎贡山分水岭。
　　龚自知：我拿的这张图是1903年，经京师大学堂审定出版的《中外舆地全图》。在这张图上，北部边界也标在高黎贡山脉处。
　　于树德：我拿的是1917年（民国六年）出版的《中国新舆图》。当时，由于英军侵占片马地区，国人愤怒，这张图把高黎贡山以西的恩梅开江和江心坡都划在了中国一边。这是中国单方面划的，没有和英方交涉过，只能算地图边界。
　　【卫立煌从邻座人手里拿过地图，兴奋得站起来。
　　卫立煌：总理，这幅图是1933年（民国二十二年）丁文江、翁文灏等人为纪念申报馆成立60周年，采用近代制图方法绘制的。这次出版的行政总图中，北段界是以尖高山为起点，沿高黎贡山以西的恩梅开江一直向北。但在云南分省图中，是以尖高山偏西北一点，把江心坡划成东西两块，东边一半在中国。
　　邻座人：这总图和云南分省图有出入。
　　王季范：我看的这一张是1942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对丁、翁所制地图的修订图。这张地图把北段边界线尽量往西划，与印度为邻了，倒是把划在中国一边的国土面积大大扩展了……
　　尹明德：这幅图就不必提了，我向总理报告了。当时国民政府主观意图是想以这条线弥补1941年换文中所造成的损失，也是中国单方面划的界线，不能作为今天我们要求以此线划界的根据，缅方也无法接受。
　　王季范：看这张图，有理由怀疑，当时的重庆国民政府以此安抚、平息国人对1941年线的不满，在北段随意划线，搞鲁迅先生描写的那种精神胜利法。
　　尹明德：当时国民政府也没有按照地图去对那块地盘实际控制，有效管治。
　　周恩来：这五张图的不同，说明我们的地图是一件事，实际情况是一件事，交涉又是一件事。这三件事并不吻合。制图时要对实际和交涉之间有一个交代。可是我们过去的地图，像刚才说的，100年来没有交代。我们这一次，必须对历史有个交代，对后人有个交代。
　　王季范：交代清楚，让国人明白，满意，还得总理多费心啊！
　　周恩来：有人觉得我们的建议对缅甸让得太多，吃亏了。必须说明，我们与帝国主义斗争，必须不畏强暴，寸土必争，但现在新的问题来了，那时没有争到，而现在那些土地已不属于中国，而是属于独立的缅甸。中国不能像过去抵抗帝国主义侵略一样来对待缅甸，而是要扶持弱小民族独立。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头思考。
　　周恩来：在座各位年岁都比较大，我们休息一下，上个厕所吧。
　　【果然，很多人都起身向休息厅走去。
　　周恩来：各位，男厕所在休息厅右边。
　　【卫立煌跟随周恩来走到休息厅。
　　卫立煌：总理，我还有个问题。
　　周恩来：您不上厕所？
　　卫立煌：我不急。
　　周恩来：您身体好啊，那请讲。
　　卫立煌：人所共知，中缅边界问题中，最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是南段的1941年线。既然这条线是英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的，中国为什么不废除它，还要承认它呢？这是国人普遍存在的困惑，我本人也觉得憋屈。
　　周恩来：1941年线的确是英国乘我之危订立的不公道的条约。但那毕竟是双方政府已经签订的边界条约。我们按照现在的办法解决，承认它再作合理调整，比否定后重新划界要好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对1941年线我们只提出某一点斟酌，而不是全否定。这是符合国际惯例的。
　　卫立煌：那我们吃亏太大了。
　　周恩来：我们要解决边界问题，其目的是安定四邻，争取国际形势的和缓，便于进行建设，而不是使我们同邻国的关系紧张起来。就边界问题说，重要的在于我们应该做到双方真正平等、互利、友好。
　　【卫立煌点头。
　　周恩来：我们和缅甸成了友好的国家。所以我们对边界提出要求不能太高。我们的历史根据和政治理由必须结合起来，采取现实的态度来解决分岐。
　　卫立煌：总理，我也是知无不言，但一切听政府、听中央的。
　　周恩来：谢谢！我有个愿望，即：以解决中缅边界问题作为开端，创造经验，提供范例，再争取逐步同其他邻国一一解决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边界问题很复杂，无论是勘界、竖桩，还是绘制地图，我们都没有好经验，需要认真研究，选择一个对象试验。缅甸与我们关系好，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倡议者，这是我们相互之间可以谈问题的政治基础。缅甸代表了一些弱小国家的想法，如果我们同缅甸的边界问题解决得好，对于消除“中国威胁论”，安定其他周边国家，都会产生很好的影响，可以推动中国和其他国家的边界问题解决好。
　　卫立煌：总理，九哥说得对，这事难为您了，您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