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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黄金劫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2-08-23 15:14:15      字数:3251

  所谓颗粒金矿,就是高品位矿带中心,肉眼能看到黄金颗粒的好矿石。它极稀有,只有爆破后第一批进掌子面排烟的钻工才能弄到,偷偷藏身上带出来。故尔卖颗粒金矿石的,几乎全是钻工。一块矿石上,最大的黄金颗粒,有玉米粒大的。芝麻大小的最多。颗粒长成线的最好,线层越多越值钱。零星分布的次之,星星密的比稀的好。单粒或远远两三粒的一般少人问津,既使买,也冒极大风险,出价低。不过,既然是叫赌,不确定因素便很多。表面看着好的,砸开没一粒,表面看着差的,也许砸开其颗粒集成了线。
  谁也不敢保证他买块石头就能赚钱。一方面靠积累的经验,一方面赌手气。有人一夜间暴富,有人一夜倾家荡产。老碾房所有经营场所的男人几乎都是赌石头的常客。也有人一年四季住旅馆里,以赌矿石为业。老谢偶尔赌一把,但他眼光毒,几乎没赔过。开餐馆的鲁国泰,去年曾看好过一块杂铅石头,七八斤重,表面绿豆大小的金子长成了线,一层一层的。另一面,还有三颗玉米粒大。他掏了五万块。当场砸开,中间乌黑一片,连芝麻粒也没一颗。那一把,赔了四万七。开碾房的老马,二百块钱买块大石头,表面只有针尖般一条光彩的金线,砸开后满天星,大至玉米粒,小至芝麻粒,大小间陈,密密麻麻。有人当场给八万,老马没卖。第二天早晨,单独放碾中药的小碾槽碾碎提炼,最终买了十一万三。卖那块石头的钻工在砸开的当场,便气得搧了自己的耳光。
  大赔或大赚,玩的是刺激和心跳。近日有坑口多产,这夜半的鬼市聚的人多,且久久不散。有时缺货,三五个卖家,只半时辰便散了。碾子房老马是这鬼市的义务管理员,每晚提供一大捆巨型蜡烛和榔头,照亮石洞中心的大碾盘。肯定有人疑惑,买卖双方不选白天交易,偏偏选三更半夜,且藏在漆黑的石洞中,故弄玄虚吧?其实非也。钻工们的颗粒金矿石都是偷的,藏得非常严实,光天化日,岂敢拿出来观瞻?夜半偷偷溜出来,脱手后再偷偷溜回去,不能惊动周围的人。凡贼者,皆喜黑夜,因为黑夜帮其掩盖了一切见不得光明的行径。贼是女娲娘娘造人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摸着捏出来的。
  小小老碾房的夜幕下,竟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而所有在老碾房落地生根的经营者,都有夜幕中的另一面。秦岭山上的淘金者,人人都藏有大秘密,人人都不可小看。
  今夜货源充足,多数人都像打了鸡血,鬼市没有丝毫散的迹象。石根友看了半会儿,悄悄退出。任小红蹲在大石洞外,已冻得缩成一团。
  “看好了?”任小红磕着牙问。
  “看好了。”
  “你看好了,姐冻僵了。”小红把冰冷的一只手伸进他的棉袄,贴在上腹暖着。两人相拥着,晃着手电光,并排离开这里。
  “我们去哪儿?”石根友问小红。
  “去我干姐那。三更半夜,你想去哪儿?”
  “我不能再去那里。”石根友说。
  “你还不好意思呢,这山上,男女在一起睡算啥呀,也没干啥。算了,总不能在野地里冻到天亮。我送你去旅馆,看有没有空房。”
  “你回你干姐那儿,我自己去。”
  “你知道旅馆老板娘叫啥吗?她会给你开门?能的不行!”任小红连珠炮似地一顿抢白他。听似不满,实则关切,石根友能辨出其中的味道。两人到旅馆小院门口,任小红抽回已暖热的手,站门口向里晃着手电光,大叫,“大洋马,大洋马,还有空房吗?”
  院内传出艰涩的女人声音,那是深睡中突然醒来,魂魄夜游还没返回臭皮囊的空灵样儿:“谁半夜叫魂呀,找地儿配种呢?”
  “大洋马,你x嘴里咬着男人的家伙?我是小红,给你送只童子鸡来让你尝鲜!”
  “哄老娘嘬你的剩溲饭?咋的,把老谢榨干了?是没油水了还是阳萎了?换得倒勤。”大洋马嘟囔着,与小红贫嘴,“吱呀”一声开门响,有烛光泄出。接着是扑沓的脚步声走近。破烂的院门打开,一个高大粗壮、肥胖的女人立在门里。女人大脸盘子白里透粉,嫩如婴儿,一头纯白长发,堵住大半个门洞,如一尊肉塔。胸腔挂排球大一双肥乳,离人一尺,就能把乳房贴人脸上。若给她安上副獠牙,就是传说中阎王殿里的白无常呀。半夜在野外碰见这样的人,再胆大的人也吓死了!她半眯的细长眼睛怕光,抬手遮着才看清了石根友。大洋马笑了:“小红好胃口,真是只嫩小鸡,别把小伙子整嫩撅了。”
  小红懒得辩解,只问:“哪间房,姑奶奶快冻僵了。”
  “后排最东头那间,一会儿和起泥来,有你热的。”
  小红领着石根友,拐过前排石头墙棚屋,找到大洋马指引的空房。
  整个旅馆,其实是一圈石头墙围两排石头房子。顶盖防雨布。一棵百年老柳树长在西头两排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树下围挡了一个茅坑,不分男女。一只栅栏门斜在门口,上挂一张破篷布。大洋马住在院门里东侧贴院墙的两间矮屋里,一间与男人起居,一间厨房。她的男人比大头蒋玉山高一个头,但踮起脚尖也只能够着大洋马的大奶子。大洋马脾气躁,男人惹她生气了,她拎着男人的耳朵站门外打,常打得男人哭爹叫娘。若是心痛起男人来,当生人面,把男人搂怀里,宠儿子般喂吃喂喝,洗脚洗头。
  小红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霉酸味扑面而来。电灯光中,照见小屋里一床一桌,桌上扣着的瓷碗底立有蜡烛,碗旁边放有打火机。石根友打着火机点燃蜡烛。桌旁的墙角旮旯,蹲着把绿色塑料壳的暖瓶,桌面扣着两只玻璃杯。任小红倒两杯热水,递石根友一杯,自己抱一杯手里暖着。
  “你走吧,我头还晕着,再睡一觉。”石根友对任小红下逐客令。任小红不看他,兀自转动手中水杯:“你让我去哪?”
  “去你干姐那儿。”
  “她男人回来了呢?”
  “你也不能呆这里。深更半夜,你和我单独在一起,老谢会误解的。”
  “我与老谢啥关系也没有。”任小红小口喝水。“他一没娶我,二没对我有任何承诺。我和他互不干涉。”
  “这样下去会有啥结果?你这么年轻,总得有个长远打算。”
  “人哪,咋活都是几十年,想那多也没用。你睡吧,我坐到天亮。”任小红仰头看着屋顶。石根友找不到回答她的话。他想了想,说:“我陪你坐着吧,天也快亮了。”
  两人各坐床的一边,屋子里只有两人很响的喝水声。半会儿,任小红打破沉默:“这么冷,煨床上吧,我不是男人们想象的那么贱。老碾房这地方,很神秘的。每个人都有传奇的故事。大洋马,我干姐两口子,开商店开碾房的,以及山坡树林里那些白天背背篓拣矿石的女人。这儿是个另类的群体,他们躲在大山深处,远离亲戚朋友,过着隐居的生活。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做一架赚钱的机器,把舍命挣到的钱汇回去。”
  “你有文化,心里也埋藏有不愿展示于人的苦衷吧?你跟我讲讲你自己。”石根友真的想听她的故事。任小红不答话,展开床上的被子,把靠墙一头留给石根友,自己脫鞋上床,在另一头坐着,拉被子盖在腿上,才说:“我给你讲讲我干姐吧,她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
  “也好,你说吧。但你迟早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真的想,有机会时,帮助你。”
  石根友的单纯和天真赢得了任小红内心的一阵感动。这是个没经历世事,心灵纯洁的大男孩。但她表面上不露出丝毫的激动或别的什么,她已经历的太多,麻木地面对一切是她灰色生活的全部。石根友也脱鞋上床,被子盖住腿脚,靠床头潮湿的墙上。隔壁传来声声男人的断断续续的呓语,烛光摇曳,寒风一阵阵从破烂门缝中钻进来,两只老鼠在屋顶横木上跑来跑去。任小红开始讲她干姐何菊花的故事。
  鲁国泰亲弟兄两人,弟弟叫鲁民安。何菊花的妈妈何彩云是鲁民安的高中同学。鲁民安与何彩云曾生死相恋。鲁民安家在县城,是城市居民户口,何彩云家在山里,是地道的农民。何彩云没兄长弟弟,父母指靠她养老送终。这样的情形,唯一选择是,何家为彩云招上门女婿。鲁民安愿意去何家做上门女婿,而其家人及亲戚朋友坚决阻止。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文人们编爱情故事时的一厢情愿,只有爱情没有功利的婚姻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存在。鲁民安冲不破家庭的阻力,何彩云也无法丢下父母嫁给他,两人最终痛苦分手。但两人一直藕断丝连,保持着地下的情人关系。鲁国泰在县城某机关工作。那一年,他作为干部,下乡到何彩云家的村庄蹲点,帮助山区农民发展经济,脱贫致富。鲁国泰膝下一子,已上国内名牌大学。妻子在县城另一单位工作。妻贤子成才,他拥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那时,何菊花中学刚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家在村初小做代教。村初小与村委会在同一个院里。村委会有两间客房,下村蹲点干部,吃在群众家里,住村委会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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